《荆棘鸟》 第3章

菲检查完毕后,把艾格尼丝放到了炉子旁边的橱柜上,望着梅吉。

“明天早晨我把她的衣服洗一洗,再把她的头发做起来。我想弗兰克可以在今

天晚上喝过茶以后,把头发粘好,再给她洗个澡。”

这话与其说是安慰,毋宁说是就事论事。梅吉点了点头,毫无把握地微笑着。

有时候她极想听到她的妈妈笑出声来,可妈妈是从来不这样的。她意识到,她们分

享着某种与爸爸和哥哥们毫无共同之处的、非同寻常的东西,但是除了那刚毅的背

影和从得闲的双脚以外,她并不明了那非同寻常的东西是什么。妈妈总是心不在焉

地点头应答着,将她那长长的裙裾往上一撩,老练地在炉台和桌子之间奔忙着。她

总是这样不停地干哪,干哪,干哪!

孩子们中间除了弗兰克以外,谁也不知道菲总是疲劳得难以缓解。有这么多事

(bsp;要做、但双几乎没有钱和足够的时间去做这些事。有的只是一双手、她盼着梅吉长

大,能帮上把手的那一天,尽管这孩子已经能干些简单的活儿了,但是年仅四岁的

孩子毕竟不可能减轻这副担子。六个孩子中只有最小的一个是女孩,能对她有所指

望。所有认得她的人都是既同情她,又羡慕她,但这对要干的活儿来说是无补于事

的。她的针线筐里没有补完的袜子堆成了山,编针上还挂着一双;休吉的套衫已经

小得不能穿了,可杰克身上的却还替换不下来。

梅吉过生日的这个星期,帕德里克·克利里是要回家来的,这纯粹是出于凑巧。

现在离剪羊毛的季节还早,而他在本地又有活于,像犁地啦,播种啦。就职业而言,

他是个剪羊毛工,这是一种季节性的职业,从仲夏干到冬末,而这以后就是接羔了。

通常,在春天和夏天的头一个月中,他总是设法找许多的活计来应付这段时间;像

帮着接羔呀,犁地呀,或者为本地的一个经营奶场的农民替班,把他从没完没了的

两天一次的挤奶活儿里替换出来。哪儿有活干,他就去哪儿,让他的家人在那又大

又脏的房子里自谋生计,这样做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样对他们不关痛痒。一个人

除非有幸自己拥有土地,否则他是别无他法的。

太阳落山后不久,他回到了家中,这时灯火已经掌起来了,影于在高高的天花

板上摇曳不定。除了弗兰克以外,其他的男孩子都在后廊里扎作一堆儿,玩着一只

青蛙。帕德里克知道弗兰克在什么地方,因为他听见从柴堆那个方向传来了不绝于

耳的斧头的啪啪声。他在后廊里稍停了会儿,照杰克的屁股踢了一脚,在鲍勃的耳

朵上扌扇了一巴掌。

“帮弗兰克劈柴去,你们这些小懒蛋。最好在妈妈把茶端上桌以前把活儿干完,

要不我就把你们打个皮开肉绽。”

他朝着在炉边忙个不休的菲点了点头;他既没吻她也没拥抱她,因为他认为丈

夫与妻子之间的情爱只适于在卧室里表露。他用鞋拔子把满是泥块的靴子拽了下来,

这时,梅吉蹦蹦跳跳地把他的拖鞋拿来了。他低头向她咧嘴一笑,带着一种奇特的

惊异感;只要一见到她,他总是有这种感觉。她长得如此俊俏,头发是那样的美;

他模起她的一缕卷发,把它拉直,然后又松开,为的是看看那发卷缩回原位时卷跳

的样子。他一把抱起她来,向厨房里那把唯一舒适的椅子走去。这是一把温莎椅,

座位上系着一个靠热。他把椅子拉近炉火,轻轻地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然后,抽出烟斗,漫不经心地把吸乏了的烟丝从烟斗锅里轻轻地叩到地板上。梅吉

蜷缩在他的膝头,两手勾着他的脖子;她凝视着亮光透过他那修剪得短短的、金色

(bsp;的络腮胡——这是她每晚一成不变的乐事——她那张冰冷的小脸向他凑了过去。

“你好吗?菲?”帕德里克·克利里问他的妻子。

“很好,帕迪'注'。今天下牧场里的活儿都干完了吗?”

“干完了。全干完了。明天一早就可以开始干上牧场的活儿了。天啊,我真累

啦!”

“保准是这样。是不是麦克弗森又把那匹脾气古怪的母马交给你了?”

“太对了。你不认为他会自个儿去摆弄那特门,而让我去驾那花毛马吧?我觉

得我的胳膊像是被扯脱下来了似的。我敢说他妈的那母马是安·扎隆最难对付的母

马。”

“没关系。老罗伯逊的马可都是好马,你用不了多久就会到那儿去了。”

“没那么快。”他装了一锅劣等烟草,从火炉边的罐子里抽出一根点烟用的蜡

芯,飞快地往火门里一撩,点着了。他靠回椅子上,深深地抽了一口烟,烟斗发出

了“啪啪”的响声。

“到了四岁觉得怎么样呀,梅吉?”他问他的女儿。

“啊不错,爸。”

“妈给你礼物了吗?”

“噢,爸,你和妈怎么知道我想要艾格尼丝?”

“艾格尼丝?”他马上把头转向菲,微笑着,挤着眉和她升起了玩笑:“她的

名字叫艾格尼丝吗?”

“是的,她很美,爸,我一天到晚都想看着她。”

“她有东西好看可真算幸运了,”菲苦笑着说道。“可怜的梅吉还没来得及好

好看看那娃娃,就叫杰克和休吉抢去了。”

“哦,秃小子总是秃小子嘛,损坏得厉害吗?”

“都能修好。没到太严重的地步,弗兰克就把他们给制止住了。”

弗兰克?他在这儿干什么?他得整天打铁才对。亨特等着要门呢。”

“他一天都在铺子里来着。他回来是来拿什么工具的吧。”菲很快地答道。帕

德里克对弗兰克太严厉了。

“哦,爸,弗兰克是天下最好的哥哥!我的艾格尼丝没死,就是他救的。喝完

茶以后,他还要把她的头发粘上呢。”

“那好,”她爸爸懒洋洋地说道,把头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bsp;火炉前面很热,但他似乎并没感觉到,前额冒出的汗珠在闪闪发光。他把两只

胳膊枕在后脑勺下,打起盹来了。

正是从帕德里克·克利里的身上,孩子们继承下来了深浅不同的发红的卷发,

尽管他们中间谁的头发也不像他的头发那样红得刺人眼目。他是个矮小而又结实的

人,长着一身铁骨钢筋,一辈子和马打交道使他的腿罗圈了,多年的剪羊毛生涯使

他的手臂变得很长;他的胸前和臂膀上布满了浓密的金色茸毛,倘若他是黑皮肤的

话,那一定是很难看的。他的眼睛是浅蓝色的·总是眯缝着,象一个注视着远方的

水手;他的脸色的是愉快的,挂着一种古怪的微笑,使别人一看就喜欢他。他的鼻

子很有气派,是一个地道的罗马人的鼻子,这一定叫他那些爱尔兰同行感到困惑不

解,不过爱尔兰的海岸是有船只失事的地方。他说话的时候仍然带着柔和、快捷而

含糊不清的高永韦'注'爱尔兰腔,把结尾处的“痴”音念成“咝”音。不过,在地

球的另一面的近20年的生活经历,已经使他的口音变得有些南腔北调了。因此“啊”

音成了“唉”音,讲话的速度也稍微慢了些,就好像一台用旧的钟表需要好好上一

上弦了。他是一个,乐观的人,他设法使自己比大多数人更愉快地来度过他那艰难

沉闷的岁月,尽管他是一个动不动就用大皮靴踢人的严厉的循规蹈矩的人,但在他

的孩子中除了一个孩子以外,都对他敬慕备至。如果面包分不过来,他自己就饿着

不吃;如果可以在给自己添置就衣和给某个孩子做新衣之间进行选择的话,他自己

就不要了。这比无数次廉价的亲吻更能可靠地表明他对他们的爱。他的脾气极为暴

躁,曾经杀过一个人。那时他还算幸运;那人是个英国人,敦·劳海尔港泊着一条

准备顺海潮开往新西兰的船。

菲走到后门口,喊了一声:“吃茶点啦!”

孩子们鱼贯而入。弗兰克走在最后,抱着一捆木柴,扔进了炉子边上的一只大

箱子里。帕德里克放下梅吉,走到了放在厨房最里面的那张独一无二的餐桌的上首,

孩子们围着两边坐了下来,梅吉爬到爸爸放在最靠近他的椅子上的木箱上面。

菲奥娜直接把食物分到了那些放在圆桌上的餐盘里,她那股敏捷和利索劲儿比

侍者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一次给他们端来两盘,第一盘给帕迪,接着是弗兰克,再

往下是梅吉,最后才是她自己。

“厄克尔!斯杜!”斯图尔特说道,他一面拿起刀叉,一面沉下脸来。“你干

嘛非得叫我斯杜'注'?”

“吃你的饭。”爸爸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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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子都是大号的,里面着着实实地装满了食物。煮土豆、炖羊肉和当天从菜园

里摘来的扁豆,都是满满的一大勺。所有的人,连斯图尔特在内。都无心去顾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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