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声绵绵，却不觉带出一分悲凉。

“你们，你们这些人又如何懂得？”

“没有人，可以懂得别人的感情，别人的想法。”从凤旭扬的怀抱中站出，我目光定定地注视着龙如卿说道。

“不论你以前经历过什么，受过什么伤害，你未来的道路都是你自己选择的！既然，是您自己的选择。那么，这往后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您都有义务和觉悟去承担，怪不得任何人！”

这一刻，龙如卿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当年在金銮殿和虞霄对峙的画面。

那时，他也曾经问过虞霄：“你知道那种，有身不能动，有目不能视，有口不能言，明明权位至高，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那最亲，最爱的人。那种痛苦，那种绝望，那种孤独，那种黑暗，那种无能为力……”

那时，虞霄的回答也是：“陛下，那时的一切，也都是您自愿的。”

不论当时情况如何，当时，成为帝王，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呵呵……是我错了吗？”龙如卿突然怔愣在原地，痴痴地重复道。

他的少年，就是个早年丧母，不得荣宠的皇子。而后来，被迫卷入夺嫡之战，为了保命，亲眼目睹自小的玩伴惨死面前……被扶上皇位后，四面八方的明刀暗枪更是几次险些夺了他的命……

然后，在一身血雨中，他终于成为了真正的一国之君……

午夜梦回，那个懵懂天真的少年也曾经入过他的梦。可是，当梦醒时分，冰冷空旷的权势荣誉向他袭来，他又如何能回到从前？

高处不胜寒。

而他在高处已经太久太久……久到寒伤了脚，寒透了心……

他再也走不下那高处的阶梯，也再也找不回原来的那颗心……

虞霄说，帝王无情……

也许从走上帝王这条道路之后……‘情’之一字，就再与他无缘……

“是啊。一步错，步步错……不过……”龙如卿低声说道，“既然错已铸成……那就只有一错到底了……”

他突然振臂一挥，高台另侧便缓缓走上了几个人。

我并不认得他们，但是，在队伍最中间的攀桃和攀袖却禀明了这群人的身份——贝朝蟠家，除妖师。

可是，攀袖他……不是死了吗？

我定定地注视着来人，发现他们全部空洞着眼神，宛若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龙如卿！你竟然！”

“……原本你和白露才是我最属意的……可惜，你们都不是听话的孩子……”龙如卿感慨地摇了摇头，望着城下人头攒动的军队，嘴唇翕张道：

“开战！”

第二百三十一章

除妖师，是人，但也不仅仅是人，因为他们拥有异于常人的力量，这种力量对妖，是‘力量’，对人，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只见，无数除妖师站上墙头，对着下方的士兵施展起了传承力量。那些光束，是哪怕火药也无法比拟的力量，对只拿着刀枪的士兵而言，更是无从抵抗。

而在城墙上的我们，看着站在面前，一脸肃穆的攀桃和攀袖等人，真想给龙如卿鼓掌。

“龙如卿真是什么都想好的。”

连帮我们挑对手，都挑这么上心。

“可惜，小伊念旧，我们这些妖物可不念啊。”花莫姬姗姗来迟，带着惑人心神的笑靥。

“一对多，你行么？”祝然扬了扬额前的红发，笑得很是不怀好意地看着花莫姬。

“我不行啊，祝大公子，全都让给你好不好？莫姬好怕啊……”别人爱硬碰硬，花莫姬偏偏是个软的，顺着祝然的话就下，还装模作样地连身子都缩了回去。

“哼。”祝然被她一推，便到了前面，脸色不豫地瞪了她一眼。

“主子，这些都是贝朝蟠家的人……而且……”流华看了看分散在城墙上的各人道，“都是是之前已经死了的……”

死者为大，龙如卿……为了你的大业，你还真是百无禁忌，丧尽天良了。

大约是不耐烦了，手持宝剑的攀袖突然跃身而起，向着花莫姬就攻去。

“唉……这小子是不是看上我了啊……三番四次跟我作对……”花莫姬眼瞅着自己站那么远，还被人第一个攻击，很是不愤地抱怨道。

“那花小姐，就好好消受美人恩吧。”祝然说罢，起身向一边的攀桃攻了去。

其余几人，也瞬间向我们攻了过来，流华一人抵挡，明月则护着我和凤旭扬。

攀袖和攀桃在龙如卿的控制下，似乎力量也变得比之前强了许多。祝然还好，有些稀奇古怪的器具可以和攀桃的传承力量对抗，倒是花莫姬，除妖师本就是她的克星，而且攀袖生前似乎就深谙此道，一时便落了下风。

祝然见花莫姬捉襟见肘，当即便想上前帮忙，谁知却被攀桃缠住。流华见机，打开他面前的人，上前错开了祝然与攀桃，攀桃一击未中，从袖中又划出一把匕首，毫不转圜地向二人攻了过去。流华和祝然见状，下意识地一闪。谁知，就在半空中，攀桃以不可思议地角度扭转过身体，竟瞬间将攻势转向了花莫姬。

“不好，他们的目标就是花莫姬！”我惊呼。

眼看着剑刃就要触上花莫姬的瞬间，剑，忽然断了。

“呼，还好赶上。”

一条银丝，一抹黑影。

旭日微笑着站在了城墙之上。

“公子啊，你真是不厚道，怎么每次都让我做那么苦的差事。”旭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一脸苦闷地说道，“回去一定要给我加俸禄！一定！”

凤旭扬倒是浑不在意，瞥了一眼旭日，漫不经心地问道：“东西呢？”

旭日似乎还想耍弄耍弄，可看见自家公子的模样，不禁下意识一缩。撇撇嘴，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这是……？”

看着凤旭扬一翻手，一枚玉扳指静静躺在了掌心。

“凤儿，你可有想过，为什么贝朝的皇姓是龙，而天朝的皇姓是凤呢？”

凤旭扬微微一笑，也不待我回答，便将扳指戴入了我的拇指之上。

这似乎是一个很奇怪的场景，在兵荒马乱，枪林弹雨的时刻，凤旭扬竟然在从容不迫地为我套一枚扳指。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相生，相克。”他说。

在扳指稳稳套住我手指的瞬间，突然有一声低吟浅唱自体内响起。

随后，一道亮光自我胸前的玉佩发出，连接着那入手的玉扳指，最后，落到我的腰间……我长着胎记的地方……

那一刻，我突然有些明白。

既然，我的穿越并非偶然，那我会来到这里，一定是有我必须完成的事情……

如果说，我身上的异香，是我穿越而来的钥匙。

那我身上被称为凤羽的胎记，是不是就是我来到这里要打开的锁？

凤旭扬说，这个世界，从来都是相生，相克。

那么，既然这个世界，创造了龙如卿，给予了他无与伦比的力量。对等的，也必然会存在另一种能与之抗衡的力量……

龙，凤。

一切，皆是宿命！

一道巨大的光波从我的身体射出，带着一阵狂风四散开来，只一瞬间，世界仿佛被照耀成了一片空白……

没有景，没有物，甚至连一丝声音也没有了……

“这是……”

待一切恢复平静，所有人，慢慢睁开了双眼，而他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定格在了高台之上。

一个、两个、三个……只见那些原本嚣张的除妖师忽然都定定地站着，然后，一缕黑气从他们的头顶慢慢冒了出来。

“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龙如卿蓦地一声惊呼 。

然而，他刚迈开腿，便被一只手抓住了。

大约是被刚才的飓风吹去，攀桃卧在地上，手臂强抑着颤抖，抓住了龙如卿的腿。

记忆中，那个总是一身英气的女子，缓缓抬起了头，苍白的嘴唇似乎在和什么进行着搏斗，不住地哆嗦，断断续续，字不成音……

但是，我还是听见了，她的话……

她说：自由……

贝朝蟠家，这个在贝朝盛极一时，甚至因为除妖师的传承力量而类似‘神明’般存在的家族，已经走到了尽头……

蟠家的家主、家臣、攀袖……所有得到过传承力量的人，如今，都睁大着眼，死不瞑目地倒在石板地上……

“……自……由……”

攀桃睁大着眼，努力地呼吸着，她用力抓着龙如卿，指节都隐隐发白……

‘小姐，我告诉您这些，只是希望，如果我的猜想都是正确的话，请您还攀袖的，以及我们蟠家的力量一个自由……’

‘……它是一个人存在过的证据，我不希望，那些证据，最后变成像别人口粮一样的东西……’

……如果无法选择生的方式，如果注定最后走到灭亡，那么，最后的结局，希望能够由自己亲手来选择……

“请安息……”

随着我的心意，莹白的玉佩和扳指慢慢发出了光芒。只是，这一次，光芒不再刺眼，而是温和地散开。

蟠家所有人头顶的黑气缓缓变成了白色，白色的雾气缓缓蒸腾，最后变成了一缕缕的光芒，照耀在他们的身体上，就像佛家的超度，他们的身体在强光下，渐渐地消失。而在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淡淡的微笑……

攀桃看着面带笑容消失在强光下的族人，表情也慢慢释然了开来。她吃力地移开眼，黝黑的眼眸中轻转，叫所有望之之人，为他痴狂……

“祝你……幸福……”

白光之后，贝朝蟠家的最后一名子息，也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不，不……这不可能……”

龙如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的面容，因为失去了传承力量，迅速老化了起来。

“既然有‘有’，那自然就会有‘无’，这个世界的法码，从来不会因为谁而倾斜。”

凤旭扬抬头俯视着溃不成军的龙如卿，万分轻蔑地说道。

至此。华陆大地的一场浩劫，便就此结束。

第二百三十二章

华陆大地经过一场大战后，慢慢恢复了平静。华陆五朝并没有马上统一，考虑到每一朝都有自己的民俗习惯，加上战争的阴影还笼罩着百姓，诸人相商之后决定。暂时保留五朝之名，将两国之间边境的兵力撤去，只保证最基本的治安需求。最大限度地开放各朝，并在各朝开办学习五朝文化的学堂，对百姓免费开放；鼓励五朝的贸易商通；并允许异族通婚……

如此，五朝的统一，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而在商议首都、首领的问题上，由于天朝位于五朝中央，开放之后，它的力度又是最大的，故而，毫无悬念地成为了首都之选。至于首领……

楠朝。君无双笑笑说，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之前登位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现在该颐养天年了。

曦朝。诸武安、周峰和华庚也连连摇头，曦朝皇位空悬多时，他们一直是本分的臣子。璞善尧之前只说要任贤为王，因此，关于首领他们只要是贤能之人即可。

贝朝。凤旭扬则是一脸事不关已的模样，躺在软榻上，只当什么也没听到。

天朝。玉无殇与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