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山茶场的名气大,也在三天时间内招足了工人,没有一个是女的。
其他茶场相应只招到了大半数或小半数,并非边城男的少。
主要原因男的是家庭中的主要劳动力,一家人一年的庄稼就靠男的来完成。
如果都跑到茶场上班,来年不饿肚才怪,加之边城历史以来就女多男少。
所以,许多男人不愿轻举老脸。
名优集团的总经理张明荣每天都在接待前来诉苦衷的茶场场长,苦于职权不高,控制不了边城大起大落的演变,深深地为这些茶农心急心慌。
他是农村爬出来的国家干部,很理解这些趴在最底层的平头百姓。
他惟一能帮的,就是待茶叶上市场后抬一抬名茶价格,其特许通告证也还没弄到手。
这样,名优集团还是与空架子或地下组织一样。
边城劳动公司与广东劳工公司的合作可谓是天衣无缝,连续不停地在边城洗刷了几个来回的女工后。
见确无人员可招了,才收手点起了手中的钞票。
“这个月的奖金,可就多啦!你的五十元!他的八十元!他的三十!”
工人们就要集体退场
春分节到来,阿爸正式宣布开场采茶。
如果是往年,江浙一带的茶叶商人已经在边城各茶场守候了。
今年就大不一样,一切都死一般沉寂,老少工人在茶场园采茶。
阿爸看着心烦,老的手脚不灵便,在茶蓬里转不过身,采一方的茶叶就走。
指定教好怎样采的,但总是抓一把捞一把。
像扯草塞筐,塞住就算数似的。
小的工人有些还没有茶蓬高,伸手采茶叶就像要伸手摘天上的星星一样,吃力不讨好。
好不容易才采到,等摘下鲜叶来时,背上的背筐又翻了个底朝天。
装好的茶叶,又倒在了茶地里。
一旦收工,老年妇女就穿针引线干她们的本内事,小的就捉迷藏。
“这哪里像个茶叶制造厂?”
阿爸摇头甩脑地说。
制茶的男丁比较正常,按阿爸的指挥在工艺锅里制名茶,技术工跑光了。
阿爸的首要任务,是重新培养技术人员,由新手学着制出的名茶就不名了。
张明荣在门市部前率先挂出假收茶招牌:龙井茶120元/斤,碧螺春80元/斤,竹叶青70元/斤,峨蕊90元/斤。
开场了的茶场,见其他收购站没动静,只好按旧办法,送去名优集团变相存放。
一周多时间,各收购站见往年的形势又回头了,不得已,跟着开出相等的或稍高一点的价格收购。
趋向性地平衡了一下茶叶市场,但各个茶场的总产量依然下降。
待汉今的茶场开场采茶时,更是花样百出。
男工人们有抽烟喝酒的,有打牌赌钱钻桌子的。
只要见哪一堆茶叶长得好、鲜叶多,就争先恐后地去抢着采摘。
没有秩序,一百多名工人在茶园里四处飞奔。
都是男的,汉今管不住,骂狠了,工人们就要集体退场。
边城人好像是在一个年头的工夫,全部变了人样,无法管制就随便。
汉今闷头只顾制茶,正在愁眉不展的时候,一位自称是沐川县城的茶叶商人解救了汉今的燃眉之急。
“我叫吴正军,认识我的人都管我叫吴老五,前年在你阿爸手里购过三百多斤炒青茶。”
汉今忙泡了杯茶来放在桌上,招待这名不速来客。
“哪里人?”
吴正军年纪不出三十五岁,耳腮边长着一个黑痣。
痣上掉着几根寸把长的毛,脸上像是抹了层风水油。
“沐川人,做了十年的茶叶生意,南京开了个茶叶店,沐川县城里开了两个茶庄,这三个茶叶店是我的窗口,真正的生意从不上门面做。”
汉今叫苦连天一阵子,吴正军说:“我是打听来你这儿看情况的,边城城里的茶叶质量太差,加上无法出境,我就没有打算买,从这座山脚下经过准备去五指山茶场看看情况,车上就有人说这儿有茶叶,我就来了。不知你的质量和出入境如何?”
汉今要了吴正军的身份证来看后,问:“现金交易,我全送到新市镇车站行不?”
吴正军说:“我是个体户,不现金交易难道还要开支票不成?”
汉今去抓来几个茶叶样,让吴正军看。
“太粗糙了,还有好的吗?”
“我的人手不是采茶的料,只有这样的茶叶。”
“咋不请女工人?”
“都跑光了!”
“跑光了?那里?”
“广东!”
“操,那地方,去卖肉吧?”
“谁知道。”
“百分百。”
垄断汉今的茶叶
“这些女人,蠢到这种地步,我三个妹妹,没一个到处乱跑。”
吴正军说完,过一会儿突然说:“如果我帮你请女工来,你把茶叶制好点,全部卖给我可以不?”
汉今笑了:“你自己都在说不赞成女青年乱跑,又帮我请女工来,不是自相矛盾吗?”
吴正军说:“不,你这个地方距我们沐川近,反而离边城还远点,工人工资只要你计算合适,我保证能请到你所需要的工人。”
汉今半信半疑地说:“帮我请人工,要求就细说一下吧!”
吴正军说:“第一,你的名茶一斤不少卖给我,按质论价,我收一斤付一斤的钱;第二,我自己需要什么样的茶叶,你应该帮我制出来,我不会无理取闹,不会让你制些根本无法制的茶;第三,按沐川县茶叶市场价,每斤少五元。认为可以不?”
汉今心想:“你这不就成了我是生产人你是销售人了吗?”
嘴里却说:“这样,你把工人请来,再谈让价的事。”
吴正军说:“不,先说断,后不乱。如果愿意让价,我在年底前可一次性支付两万元,供你第二年的预备款,搞冬季茶园管理。”
吴正军是在摆谈中,瞬间发觉可以垄断汉今的茶叶销售。
才在这里发挥出生意人的灵气,快马加鞭策动汉今败下阵去。
而汉今意识到,在危难之际,不走这条路不行。
于是,两人从君子议定转向到文字合同,合同期为三年一换。
单从汉今的角度去看,吴正军并没有亏他,好茶坏茶一起统购。
在边城现有的市场处境下,无疑是占了好处。
万一茶叶没制好,很可能售不出去,白白废掉,比让利五元要划算得多。
吴正军生性圆滑,竟从汉今让利五元的全年支出,就将节约几万到几十万。
再则,汉今偷运到新市镇,按其沐川的国家正规收税标准付税金。
自然就比边城的行业税金得益得多,双方其乐无穷。
合同生效日期订在女工人到茶场上班的那一天开始,吴正军没给汉今透露他的爱人就是出生在茶场山的右侧面的屏山县境内。
他下山就直奔其爱人的娘家,心想:“才不跑回沐川去招人,这地方更近。”
坝村茶场招女工的消息传开,这儿距坝村茶场只有七十公里路程。
招了七十多名女工,在第三天就浩浩荡荡地上茶场来了。
吴正军为了安定下女工的心,自己额外付给每名女工一部分生活补助。
汉今见女工到齐,便将茶场的所有不得力、不听安排的男工打发走。
留下三十多名过去的老部下男工,算是顺利到位。
吴正军的全部流动资金不足五万元,但他知道,茶场茶叶不是一下就制成了一大堆来摆起。
而是一斤两斤、一百斤两百斤地制的,五万元钱的转动,不成问题。
买点卖点,卖点买点,这叫滚生意,也叫滚雪球。
从此,吴正军就成了坝村茶场的第二把手,经常跑来帮忙指挥工人干活。
庄子、老子、三国志、论语,让他吹天书一般惹着汉今和工人大开眼界。
有些人干脆呼他为二老板,或者二股东。
他与汉今惟一分开了的东西就是付钱和收钱,其他吃食劳动一个样。
他虽然没有打算侵吞汉今的资产,却变相地握住了汉今的发展命脉。
他对工人的态度,简直比汉今和气了十倍有多。
工人都乐意听他的指挥:“我是西昌农专茶叶园艺系毕业的大专生,对茶叶的了解不是外行。”
送礼必定有事
汉今是实践型人,没读过专门的茶叶系学。
但在阿爸的手里,学通不少的技艺。
一旦与吴正军争论起来,就硬拉手一起坐上工艺锅。
比试谁制名茶又快又好,每次都是吴正军甘拜下风。
“我是理论型人,你应该听我的一些见解,结合你的实践,不就大事干得更大了么?”
汉今趣说:“当然是,不过,你这个大专生给我这个大专生有点不一样,你老是吹之乎者也,我老是讲古人云,工人们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吴正军比汉今微矮一点:“当然听你的,你是老板、场长、董事长、总裁、总统,我是要加个‘二’在前面嘛!”
行半里步,行出不行之步,这是汉今的样本。
且说胡清泉在红村过完年,回到边城气象局。
想不出谋生的办法,就在街上四处找朋友,打听挣钱的门道。
这天,唐苛旧搬完一批家具回来,没进屋坐就跑到隔壁来找胡清泉。
“亲家!你不是找门路吗?我今天听到了一个。”
胡清泉翻身站下床来,全身松动了一次。
“什么门路?”
唐苛旧说:“今天见送木材的一个司机,说三区的罗河林场要开采砍木了,县委准备同林木工商合资开采,正在接洽包工头,拉开发队伍,你明天去县委打听一下。”
县委有一名蒋力,是刚从岷山民贸校毕业进去工作的,跟胡清泉比较熟。
第二天,胡清泉赶到县委来问蒋力。
“不是说县委要开采罗河林场吗?”
蒋力说:“你娃的资本有多大?一个合格的包工头要找够五十名伐木工,还要在包工完工后才能领到钱,你的情况我清楚,供不起一年的木工生活开支。算了,钓你的鱼去。”
胡清泉不信,他要凑足木工和钱来承包伐木。
先后找了几家他认为可靠的单位借款,没着落。
便在阿爸的手里要来十几斤最好的名茶,跑到国土局去找当初同意他搞屋面工程的局长汪涛。
汪涛一见胡清泉送如此的大礼,欢喜不止。
“说吧,小胡,只要送礼必定有事。”
胡清泉说:“我想在国土局借两万来承包罗河伐木工程。”
胡清泉怕汪涛不答应,忙细说开来。
“汪大姐,你是知道的,伐木是非赚钱不可的事,机会不多,我又闲着没事干,一家人要吃饭啊!国土局借给我,年底就还给你们。”
汪涛变了脸说:“国家的公款,怎么可能借给私人?制度不通顺,我办不到!”
胡清泉眼睁睁地看着办公室桌上的名茶,说不出话来。
心想:“他娘的可惜了,可惜我送了这千多元的大礼。”
汪涛抹了一下鸡窝般的鬈发说:“茶叶你还是带走,我不能无功受禄。”
胡清泉顿了一下,认为都送出手了又收回来,会大失脸面,其小气相更会让别人看不起眼。
“汪大姐,你小看我胡清泉,这点茶叶就算作几年来的交道,你收下。让我带走,谁都不愿。”
汪涛想不过:“收就收,我又没请你送来。”
嘴里吐出两字:“慢走。”
有点像活人睡棺材
胡清泉坐在椅子上不走人:“我的局长大姐啊!你帮我借二万元吧!”
这时,突然进来两个国土职员。
“呵!局长!好茶!我们吃点吧?”
汪涛把茶叶抓在手里说:“我老家自种的茶叶,拿来让我找买主,你们要吃就摸钱来买,绝对的好茶。”
两职员看了一眼胡清泉,对汪涛说:“他就是你的姨侄儿?上回搞屋面工程不就是他吗?”
汪涛漏了话题,但仍不改口说:“他是卖茶叶的,正在讨价还价?”
等几名职员走开后,汪涛小声说:“借钱的事,不要再说了,晚上到我家吃饭。”
久打官场仗、久磨生意经的胡清泉乐开了怀。
只要有了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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