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艳女》 第4章

“嗨!这是铁路,不是散步的地方,火车不长眼睛”

眼前突然出现一名近四十岁的铁路工人,他高呼着,两眼直截了当地恨着我。

因想着心事,我没听见吼声,直到眼前才知道有名一身深蓝色,肩上挂着两颗铁路标志,手提一把铲子的黑脸男人在对自己说话。

我几乎没经过脑子,按问习惯了一天的方式问:“大叔,有活干吗?我想做事,已经走了几天,没钱,想赚点钱来买饭吃。”

铁路工人左看右又看,上看下看,抬脚就走。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转身去拉住了铁路工人的衣角:“求求您了,叔!”

“哪儿来的?”

“新南门车站。”

“问你是哪里人?”

“小说里。”

“乱弹琴,放开我。”

“哦!边城人,对不起。”我一下子回过神来,明白这外面的人笨得很,不懂小说就是边城。

“边城在什么地方?”

“很远,在,应该在西天那边。”

“有毛病啊你!取经啊你?”

“没毛病,我。也没取经,我——”

“快回四医院,啊,小朋友真可怜。”

“找不到啊我,四医院在哪?”

“哦?你还真是神经有问题?看不出来,样子清秀,脑震荡发作。”

“……?”

“我还有事,快快离开铁路,别在这上边走。不,等等,我打120电话。”

“找个活做,我就不在这上面走。”

“哇,你恐吓我?想做啥?”

“什么都能干,种庄稼、下河摸鱼、挑水、割猪草都能干。”

“哦!”

铁路工人思索了一会儿才说:“这样,我家里喂了几只兔子,你去给我看着,好不好?工资嘛,包吃包住每月九十元。”

“好,太好了,现在就去?”

“不,我还有事去前头一趟,你马上离开铁路。走路边,到前面铁路哨管站台下等我。现在是下午六点半,七点半钟我就来接你。”铁路工人说完,盯住我走下铁路,方才去办他的事。

我早已喜上眉梢,高呼工人是“大救星”,蹦跳着往铁路哨管站跑,心里的饥饿又被淡忘了。

小女子入城15

时间一分一秒地跑着,眼看天又黑了下来,大救星却始终不现身影。

我着急得有点慌,神色就是望眼欲穿的最好体现。

一直等到深夜子时,“大救星”还是没来。

我像绝望了的一株小草,只能供玩耍的人们随意践踏。

想了好一会,没有去问谁,只灰溜溜一般,又往左边铁路勤勤恳恳地走着、走着。

有火车开来,我就让在一边,看着车轮和铁轨碰撞出的火花,把一天的都市新奇特烧得干干净净。

火车带着巨大的强风,呼啸远去,留给我是凉透了心的哆嗦。

又冷又饿的感觉,在我的体内久久不愿离去。

没有落泪,小说里的阿妈也才掉过三次泪,还说:“不到非得掉泪时,是绝不能挤出一颗,这是作为一名彝家女人的尊严。”

我记住了这话,也记住了自己离开小说时,阿爸掉下一串老泪的细节。

他比我阿妈多哭了一次,这让我怀疑,是不是男人更多情一些。

在铁路的指引下,走进了一处空旷且又人多的广场。

有一些拉客的旅店服务员,问我住不住旅馆。

也有很多前来推销打火机、小刀、小玩具的,他们都因我自己没有一分钱,而拒绝谈话。

前方那幢约有五层楼高的房顶上,立着两个身披霓红灯的草书大字,我念:风流。

旁边一地摊客笑了一下,回应我说:“错了,叫疯狂。”

一过路的正好听了,赶紧更正:“不认识啊?猜也应该是成都三。”

我见那大字下面有几个较小的字,认出来才知道这儿就是成都市火车北站。

我思虑了许久才想起来,小说里讲的,成都火车北站是西南地区最大的火车站,是连接省外的中心枢纽,也是四川省最大的经济贸易中心。

当然,也是社会治安最复杂的地带。

对自己能来这儿走一趟,深感荣幸,在小说里可没有几个人来过这儿。

广场里,堆了许许多多露宿的远征打工仔和出省旅游候车的人们,他们都三人一篷、五个一打。

成都的夜空除了乌云,就再也找不到星星和月亮。

找了了块空坝子,坐下来。

我的眼睛依旧老老实实地盯着乌黑的天空,渴望寻找到一颗星星,能照亮广场里落入天涯的自己。

……

一连几天,白天在就近找工作,晚上睡广场坝子。

工作没找到,这让我必须思考是什么原因找不到工作。

总结出来,一、大体上没有打工经验,二、大量使用彝语和汉语交杂着讲话,三、土鳖。

与寒冷和饥饿抗争的我,在第四天的早晨,开始意识到了死亡的压力就要将自己重重地击碎在这个广场。

虽然凭借山里人顽强的毅力,抵住了四天四夜滴水难沾,粒食没入,饥饿奔走的生理蚕食。

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世人哪有不求人去等着饿死的道理,必须重新站起来走走看。

阿妈曾说过:“上苍给了你一双脚、一双手,就是最伟大的恩赐。”

阿爸的身影也在这时随着记忆若隐若现:“来点出息,给我站起来。”

是的,我必须站起来,站起来就是一种求生的最佳方式。

但我不愿像广场上那些三五成群的人,去下跪向路人要钱。

饥寒的困扰已使我的健脚终于像罐了铅一样,沉重而又酸痛。

四天前那硬健的步伐不知去向,留下来弱小的身体上,挂着一个并不重要的背包。

晨风吹来,我晃了晃步子,像蜘蛛负蛋,无法从容起脚。

我此时是沿着自己来时的铁路往回走,希望能在那个铁哨站找到那位铁路工人。

最终,失望还是站在了我的一边。

离开了铁路,往城里移动,过了八里庄路,过了二仙桥路,又过了建设北路。

到了一环路口,又随意地往右拐,上了府青路。

其间,我近乎是一家一户地申请干活的请求,泡影却一次又一次地成为了脑海里的水沫。

都说好找工作,可我怎就找不到呢?

这是为什么,不就是说话土了一点嘛。

……

难熬的黑夜,又快要朝我走来,这双脚已经不听使唤地把我带进了一处建筑工地。

一直带到了一个水龙头的旁边,等我回过神来发现水时。

我贪婪的肠胃,早已急不可待催促我扑了上去……

困在水管旁的我,等着粗气慢慢变细。

也打算就地过完一夜,脑子里装的全是水的内容。

我对水的理解不多,却明白水能赋予生命在大地之门外,勾起所有活着的人来判断生与死,判断善良与罪恶。

也能像血液一样,供人随身携带,让赤裸的生命,在惊喜与苦难中懂得沧桑的传说。

懂得,什么才是赖以生存的生根之本。

水,传说富有神奇之效,许许多多的奔逃中人,在弄得一塌糊涂之时,水都会给生命从点到面的生机,一层又一层递进,不清楚的要清楚,不明白的要明白。

活命是靠无价的它,才得以站立,得以成长。

隐约的黄昏下,走来两名手拿碗筷的青年,是来洗碗的建筑工人。

他们没有留意困在旁边的我,两人洗完碗欲走,被鼓足了最后勇气的我叫住了。

我几乎用尽了哀求的一切表情,两个人见是一小女子求助。

下苦力过活的人,多少要客气一些。

听了我的讲述,也明白我找活做的想法。

他们不清楚该怎么办,叫我在这儿等着别走,等去问了他们的包工头回来再说。

我怕他们又一去不复返,再三恳求一定要回来。

小女子入城17

过了不到一刻钟,他俩果然回来了。

那脸上的笑容,表明我的希望变成了现实:“我们的头儿说,要看看你再定。”

跟着两青年来到了一幢还没完工的大楼三楼上,在顺数的第六间房内,见到了他们提及的那个包工头。

包工头到是很和气,脸上老是贴着淡淡的微笑,三十岁左右。

一件较旧的军大衣,裹在他身上非常得体。

手中的一块三角尺与他现在的身份遥相呼应,可谓是兵不离枪,匠不丢尺。

“饿了吗?”他问。声音好有磁性,超重低音。

我赶紧回答说:“都快饿死啦,前后快十天没米油聊巴粥了。”

“?啥语言?”

“哦,对不起,十多天木得吃的。”

“少数民族话,哦懂了,赖勇!”包工头叫来刚才引路的那高个子。

“去买碗饭回来,肉要多一点。”

赖勇应声出门去了,我看了他一眼,赶紧回过头来说:“窝之个。”。

男人没问我什么意思,而是反问我:“叫什么名字?”

“曲比阿咪,汉艳。”

“凉山人?”

“小说人。”

“哎呀,我走南闯北,懂。”

我不敢更正,只好笑一笑,然后低下头。

“我叫李志生,叫我李哥就行了,看看你的头发,好脏,有半年没洗了吧?你们这种人就是这样,一生只洗三次澡。”

“嗯!”

“有亲人吗?”

“有,有阿爸、阿妈、阿哥、阿姐和三个阿弟。”我不知怎么回事,到了这时,总要莫明其妙地说土话。想了好一阵子,才想通,自己应该这样讲要顺得多,要是在心里想,那就是汉语没问题。

“没搞计划生育?你是老几?”

“老三。”

“……”

“饭来了!”出去买饭的赖勇还没进门,就高呼了起来。

“来,吃饭,边吃边讲,半斤饭,五块五角钱的肉,够不够?”赖勇问我。

“够了,足够了!”

我心里有千恩万谢的话,一时就像都堵在了喉咙,老是挤不出来,只是从眼角处淌出了一滴滴我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眼泪。

我已经到了不得不违背母亲为我树立的烈女形象而低头。

因为,此时的我,的确已经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依然没有被世人所糟踏掉。

这眼泪里饱含了上苍对所有生灵的爱戴和抚养之情,它深深地唤起了人们灵魂深处的良知和对社会文明的亮丽功德。

也许,包工头并没有意识到我的这碗饭会给眼前这名女子带来多大、多远的影响。

而我,则将这碗饭的历程牢牢地铭刻在了心底。

我的这一碗饭,吃得很慢。

周围的工人都用一双双怪异的眼睛,盯着我的每一次起筷落筷。

“你是女的,又是……。哎,那个敢请你?你们的民族,都不敢动。”包工头说。

我立即站起身:“不!不!我啥都能干。”

我意识到包工头将要说的下文,已经无法用更坚定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处境。

害怕快要到手的饭碗,就在一句话中不翼而飞。

更害怕这几天来被人老是拒之于门外,而不顾别人生死的那些幸福人们的嘴脸。

我希望自己能用更准确,更能说明问题的汉语来让对方留下自己。

非常可惜,此刻我什么也想不出来,脑子里只嗡嗡作响。

只好本能地从嘴里和目光中,发出凄惋的求助信号。

我不愿在街头巷尾与叫花子同流合污,而且宁死也不愿意!在小说里,我的血统是贵族。

需要一个能供给我劳动的空间,让自己凭借着贵族高贵的劳动,换来收获,养活肚子。

这是生存准则,不能击碎黑彝的最后一道做人的防线。

“这儿是挑砖、背水泥、抬预制板的地方,你肯定干不了。”

我忙接过话说:“不!我能干,不信,你们明天可以试我。”

就是这句不经意的话,终于使我留了下来,我又开始吃起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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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睡在用砖搭成的□□。

这房间是工地的统一工棚,是赖勇帮我搭好的床。

赖勇很粗豪,他第一次交流就要求我尽快学会讲顺利的汉语。

他说他就住在我隔壁房间,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他。

听了这些交待,我好像又找回了在家的那种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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