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处景自幽》 第67章

坑洼洼,付云景尚且还好,行至中途,穆曼君已经是脸色煞白,晕车晕的一塌糊涂,吐得胆汁都出来了。

她一直都强自忍耐着不适,好不容易车停下来,下得车来,穆曼君只觉得每一步都如同踩在云端。

路sir在一旁拿着资料低声和付云景说着什么。

“云少,资料你都已经看过了,心里也有数。现在只需要你亲眼认一认。我能做的只是将最不可能的排除掉,将可能的筛选出来,确认的事只有你才可以。”

路sir的话里还是留了半分,认亲不是那么好认的。

付云景却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们进村里去。”他的手掌温热,牵着晕晕乎乎的穆曼君,侧过头低声问她,“曼君,你还好吗?”

“我没事的,小哥哥。”

付云景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只一双眼睛湛亮如星。

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可是她却全然明白。

直面现实的时候已经到了,他所面对的只有两个结果,是或者不是。如果是,皆大欢喜,如果不是,还有四个可能。

一直以来的坚持和努力,他始终没有放弃过的事,终于有了个结果。

付云景面无表情,心中却波涛汹涌。他回归了故土,可是故土却和他记忆中的面目全非。

“小哥哥,这里就是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内陆正是深夏,漫山遍野的杜鹃花,青山绿水之间,砖瓦俨然,正是内陆西部地区特有的成片建筑群。穆曼君喜欢建筑,眼见着屋檐相连的情景,就踮起脚往村庄的方向看。

到村庄去就是狭窄的一条土路,车辆无从前进,要进村庄去,只能步行。

路sir和司机一起走在最前面,付云景牵着穆曼君走在中间,阿南和阿力走在最后。

“我生在这里,八岁之前长在这里。”付云景缓缓地说道,“看到那片后山坡了吗,我在那片后山坡上放过牛,一边放牛一边背母亲偷偷藏起来的书,在草地上写字,怕被人看见……写完了就赶紧擦掉。”

这是属于他的过去,也是他愿意分享给她的过去。

穆曼君听着,发现一直温和从容的小哥哥,神色哀伤而怀念,似乎从踏上这片土地开始,他久久封闭的那个灵魂就渐渐地复苏了过来。

这个少时沉默稳重的少年,现在城府颇深的龙头大哥,也有一部分过去是无时无刻都在怀念着的。

他牵着穆曼君的手心发烫,不自觉地加大了力度,离村庄入口的地方一步步近了。

人说近乡情怯,付云景也是如此。

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惦念的那个人……可还在吗?

村庄里的青壮年都外出务工,留守的都是老弱,村口的大树下坐着几个年近古稀的老人,见到陌生人来到村里,还是这么一群人,乡音七嘴八舌问询起来,每一句穆曼君都听不懂。

路sir确实有他的过人之处,他上前与村民攀谈了起来,付云景专注地听着。

这些乡音他还能听懂大概的意思,路sir的调查工作做得确实不错,他探听的消息和村民所说的不错,村里是有个哑巴大婶,听说家里人在外打工,不过很少见到有人来看她,哑巴大婶平时也不怎么和人接触,就住在村东头的小山坡上。

“云少?”

“走吧。”付云景的神色淡淡的,手心微微的颤抖却出卖了他的心情,穆曼君回握了下他的手,仰头看着他,眼睛里充满希望,笑容在唇边绽放。

“小哥哥,真不敢相信,你真的带我来到这里。”

他答应过的事,当真每一件都会做到。穆曼君在别院养病的时候,夜里因为伤口疼痒,经常睡不着,就会缠着付云景说话,他曾将那些深埋在心底的往事说给他听,关于他的故乡,他的母亲,他背负的期望……

接回母亲,对于付云景来说太过于重要。

村子并不大,青石板的路面,穆曼君的脖子中挂着相机,四处拍照。村里有调皮的孩子,见来到的这行陌生人衣着与他们全然不同,有胆子大的一窝蜂地跟着尾随,在后面发出诸如“闪光的这个东西是什么?”这样的感叹问句。

村东的小山坡近在眼前,一个扎着蓝头巾的大婶正坐在自家院子门口择菜,有好事的孩子跑过去起哄,付云景只看了一眼就停在了那儿,缓缓地摇了摇头。

路sir僵硬地安慰了一句:“还有下一个。”

“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在村子里歇一晚,明日再走吧。”付云景淡淡地说道。

那司机一路上的打听,大约也是听出来端倪。

这行衣着贵气的龙城来客竟是来内陆寻人的,不过这倒也不稀奇,自从两岸解禁之后,时常有寻亲的事,虽然不太容易找,但人们总要尽力地尝试。

司机用浓重的口音说道:“夜里路不好走,就听这位先生的,就明日再走。”

哑巴大婶和付云景毫无关联,只是恰好在这个村子里生活,在她跟付云景短短手语交谈过后,同意了他们留宿一晚的请求。

路sir确实经验丰富,在这种闭塞的山村,现金往往没太大的用,但是好用的货物就不一样了,他用一个充电手电筒换来了四只肥美的土鸡和新鲜采摘的蔬菜一盆。

哑巴大婶有个女儿,早就远嫁了,她在城外生活了几年才又回来,探听的报告消息无误,人却不是付云景想找的人。

许是很久没有见人,许是付云景在和她交流的过程中,表露出寻找母亲的愿望感动了哑巴大婶,她抹着眼泪掀开大锅做了一顿丰盛的农家饭,炖鸡烙饼,凉拌野菜,用真诚朴实的态度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寻找亲人不容易,眼见着人找到了,又不是自己想找的人,心里失落是难免的。

付云景神色郁郁,也没吃什么。

与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的发达龙城相比,这座闭塞老旧的山村如同另外一个世界。

“曼君,我就来自这里。”付云景说道。

暮色降落,远山重叠,破落的小山村被夕阳笼罩起来,穆曼君的脸色依然煞白,嘴角却一直都带着微笑。

“小哥哥,还有4个。”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在海外自己做的一个课堂游戏,现将最在乎的人和事都通通写在纸上,然后再一样样地划去以作为失去,当划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她伏在桌上久久没有起来,连丁兰若在她身后刻薄地说她矫情的话语也充耳不闻。

所以此时此刻,没有人比她更能明白付云景的心情。

她只能这辈子最充满希望的语气说道:“我们一定能找到舅母!一定能!”这样的底气她不知从何而来,可是她不敢去想,如果这五个人……都不是该怎么办。

女孩儿的脸上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霞光,原本因为舟车劳顿惨白的脸色被夕阳掩饰,大自然就是最好的化妆师,她的眼睛亮若星辰,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这一路是注定辛苦的一路,可是二话不说,她跟着他来了,诸般不适,只字不提,如果结果不如人意,若是没有她,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承受得住,原来他付云景,也会有深入骨髓的恐惧,是不敢面对的。

第081章 村庄留宿(下)

付云景这次出来,离开之后的事全部都安排妥当。

留守在龙城处理事务的,都是他指定的一把手,而前去洽谈项目的,也是他一手扶持的专业投资人。

做龙头大哥,不一定要亲力亲为,可是却要保证每个环节都能控制住。

现今在这个地方,没有交通,没有请示,他也总可以清闲几日,什么都不用想,专心处理自己的事情。

如果没有那样沉甸甸的希冀,这次的出行,有点像度假。

穆曼君随着老师游历欧洲,也算经历过风餐露宿,虽然身体略有不适,但是在吃过一顿饭休息过之后,又恢复了平日的活力。

随着他们的阿南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像一道无声无息的影子。

白日里围观的人多,村里人没有那么多生疏的讲究,直到天黑了才散去,守在门口的孩子们还分了不少剩饭菜。

那个时候,电视机在龙城已是普通的家电,但在内陆的山村,村民连什么是电视机都不知道,电力设备也尚未铺设,到了晚上,村里熄了灯,一片漆黑,天空中的月亮反而格外地亮。

“呀!小哥哥你做什么呀?”

院子里有一棵桃树,桃子已经被摘干净,只余茂密的枝干。

付云景平日里西装革履,衣着考究,爬树倒是十分利落,穆曼君只见他双手抱着树干,长腿一蹬,就爬了上去,坐在最粗壮的那根树干上。

这情景,说出去恐怕没人会信!可是偏巧在眼前发生了……穆曼君还在不知所措中,付云景已经在树上清清浅浅地唤了她一句,“曼君,上来。”

她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了起来,阿南还是如同小时候那般沉默可靠,一只手抱着她,不知道怎么爬的,几步就将她送到了树上,穆曼君吓得搂住阿南的脖子,却发现他细长的眼睛里有着笑意。

阿南将她送上树干,付云景有力的手臂就接住了她,顺势将她安放在了自己身边。

穆曼君看起来文秀,胆子并不小,坐在树上也没有大呼小叫,她挪了挪屁股让自己坐稳,感觉到悬空的脚下,探头看了下,距离地面并不是太高,可是身在半空中还是有点害怕摔下去。

阿南将她送上去后,人就守在了树下。

穆曼君悬空坐在树上,僵直了身体,呼了口气,一转头就看到付云景发愣的情景。

时光仿佛哗啦啦地流转,回到十年前。

少年抱膝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乌黑的瞳仁中倒映出月光的清辉,从额角到鼻尖一道笔直的弧线,她能看清楚的只有他的侧脸,有着不知所措的哀伤。

如今的付云景,已经不再是少年,他在时光中成长为了独当一面的男人,手握权势,踏足商界,运筹帷幄,一度是她身后最强大的靠山。

穆曼君微笑起来,用最温柔的眼光,仰慕地看着她的小哥哥,一句话也没说。

有些时候,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安静地坐着,就觉得安心。

这种安心,源自两小无猜时,两个孤独困苦的孩子彼此之间的信任和依赖。

他埋在心里很多事,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说,可是只有在穆曼君面前,他有一种想要倾诉的欲望。

付云景向北面指了一下:“这里,是我母亲的家乡,在这里我长到五岁,后来母亲带了我去了城里投奔舅舅家。”

付云景直到后来自己开始翻查资料,才真正明白那个时候内陆发生了什么。

那个时候的内陆,世道多乱啊。外敌刚刚被打败,内部开始轰轰烈烈的肃清运动,为了巩固到手的势力,所有“底子”不干净的人都遭遇了大“清洗”。

付云景的父亲付容彻出身军阀之家,那场清洗运动开始的时候,身为内陆建筑学会副理事长的付容彻首当其冲,事业和生活都遭遇了惨痛的打击,他当时的妻子为了避开麻烦与他离婚,并且站出来指认他与龙城有来往勾结,指认他是党|国派来搞破坏的内奸,当时手上在负责的建筑项目全部叫停,人也被送回老家的军区接受强行改造。

当时所谓的改造就是惨无人道的批斗和毒打,也就是在那时,付容彻认识了同样被送去改造的哑女楚文雅,两人在磨难中产生了患难与共的感情,结为了夫妻。

付容彻虽然生在军阀武将之家,却是个真正的文人,一生最大的志向就是用毕生之力建设国家,却临死也未等到平反之日,壮志难酬。

在付云景的记忆中,母亲楚文雅是个坚贞勤劳的妇人,她生在旧时大商贾之家,虽然口不能言,却很有主见,对他的教育从未松懈过。

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仍然坚持教他认字背文,要求他谨记父亲的志向,长大后做一个像他父亲那样刚正坚毅、才华横溢的人。

周围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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