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姿态》 第27章

李时珍发觉自己真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她想道,这个阶级的人玩得真够高雅的,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女子的手,大饱眼福一番。

第三泡后,终于喝到了茶水,李时珍珍惜地只抿了一小口,啊,真苦!她缩了缩舌头,想道,幸好没有一口气喝完,不然非得苦死不可。抬头看向黎明笛时,他的表情颇为享受,她忽然为擦边进入这个阶层感到后悔。她是爱丽丝,误闯入仙境,但是早晚梦醒,她还要回到现实中。正如,她跟随岑溪、跟随顾诗厚、甚至跟随陈可汗进出高档饭店,然而依靠她自个儿的能力,她只能吃十块钱一份的面条或者蛋炒饭。想到这里,原先觉得苦的茶水,也感觉不到苦涩了,或许是,她的口中比这苦丁茶更加清苦。

“怎么闷闷不乐的?”岑溪觉察出什么撞了撞她的胳膊,道。

“茶太苦了。”李时珍讷讷地说。

“我也这么觉得,”岑溪悄声道,“高兴点,忍一忍就过去了。”

“嗯。”李时珍真想一把抱住岑溪,她自然没有这么做,转而积极调整心态,熟料半晌后,心情果然舒畅起来。

即使是跟顾诗厚,黎明笛也很少说话,却并未让人觉得呆滞或者反感,他静静自处,像开在墙角一隅的兰花,独自吐着芬芳。李时珍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半晌,道:“如果你愿意,有时间的话,我愿意听你讲讲你的故事。”

黎明笛神色一震。

“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不过,如果不适当排解,恐怕会伤及脾胃和心肺。”

“谢谢。”黎明笛道。

“稍等一下。”她说着从手提袋里翻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铅笔,刷刷地在纸上写下自己电话号码和一串字符,撕下来之后递给他。

黎明笛看去,莞尔一笑。

李时珍写道:“我们或许成不了恋人,但我希望可以跟你成为朋友。”这句话后,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他放松了许多,也轻松了许多,于是,接下来的谈话变得何其顺畅、一团和气。

临走前,四人约定一起游泳,黎明笛脸上没有一丝不情愿,李时珍却下定决心,以后这种暧昧的活动她绝不参加,尤其相亲对象是一个对前女友恋恋不舍、丝毫看不上自己的男人。

离席后,穿过七拐八拐的回廊,经过陈可汗的包间时,李时珍特意向里看了一眼,已是空无一人。

岑溪坚持由黎明笛将李时珍送回家,李时珍有自知之明,自然断然拒绝,把岑溪拉到一边说:“你的衣服还没有还你呢。”

“衣服本来就是你的,我跟诗厚买给你的。”她也压低声音道,说罢转向黎明笛,道:“那就麻烦你把珍珍送回家吧,一定要安全地把她送到楼下哦。”

黎明笛点点头。

待那辆悍马徐徐开走后,李时珍抱歉地对黎明笛说:“你先走吧,我打车回去。”

黎明笛似也同意了,然而,他四下里看了看,一辆出租车也没有。李时珍这才想起,这是郊区,来此地吃饭的人恐怕都养着不止一辆车吧。她面露难色,她既不想勉强黎明笛,又不想在此地过夜,只能眼巴巴地四处看着,期盼着能平地里生出一辆出租车来。

“来吧,我送你回去。”最后,黎明笛说道。

“算了,我还是……”她边说着边最后一次祈祷上帝,这时,她感到一阵眼熟,一辆奥迪车闯入视线,她定睛看了看车牌,几乎要跳起来,kh000,那可不就是陈可汗的车么!因为那车牌特殊,她一下子就记住了。更巧的是,陈可汗正护送着那个淑女向她走来!

她几乎只用了两三步就跳到了陈可汗跟前,大叫一声,“表哥!”

陈可汗显然被她吓到了,一脸错愕地看着她,过了两秒,才没生好气地说:“李时珍,你发什么神经!你怎么这儿?”

“表哥!”她更亲昵地叫了一声,一手拉住他的胳膊,小声道:“帮帮我,”说罢便拖拽着他往黎明笛的方向走去。

“黎先生,这是我表哥。”李时珍倒吸一口气,大言不惭地向黎明笛介绍着。

“表哥,这是黎明笛……一个朋友。”

陈可汗像模像样地跟黎明笛握了握手,他俩正要寒暄,李时珍立马跳出,从黎明笛手上夺过装衣服的手提袋,微笑着说:“黎先生,你先走吧,我坐我表哥的车回去。”

黎明笛半信半疑地跟那对表兄妹道别,发动车子之前还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李时珍挥挥手,大声叫道:“小心开车!晚安!”好不容易送走了黎明笛,回头看,又是一片狼藉。不仅陈可汗在恶狠狠地瞪着她,甚至那位看起来婉约的淑女也是怨恨丛生,看她的眼神仿佛要把她嚼吧嚼吧吃掉似的。

“你好,我是他的表妹,我叫……陈可珍。”她冲那位淑女伸出手,有礼有节道,同时,她恍若看见了陈可汗头顶上的青烟,他恐怕早气疯了。

“啊,原来是可汗的表妹,”淑女立即奉上笑脸,声音柔柔弱弱的,仿佛一场牛毛细雨轻抚过李时珍的脸颊,“我叫刘妙时,是你哥的……朋友。”

李时珍见状,撞了一下陈可汗,阴阳怪气地道:“哦,原来是哥的女朋友。”

陈可汗阴着一张脸,森森道:“上车。”

李时珍立即收了笑,颠颠地跑到奥迪车后,自觉地坐在了后排座位上,淑女刘妙时听到李时珍的话简直是心花怒放,自然没有察觉到她跟他之间的异常,喜悦地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你们随意聊天,我先睡了,我保证什么都听不见。”为了防止两军交战,李时珍选择藏在后座上睡觉,她甚至拿后座上的抱枕遮住脸,唯恐陈可汗从后视镜里看见她那张脸徒增气愤,却不知,她的这句话早已点着了陈可汗心中的怒火,他只是隐忍不发,心想,待把刘妙时送回家之后再跟她细细算账!

一路上,刘妙时当真把李时珍当成了自己人,十分热忱地与陈可汗聊着天,起初李时珍还饶有兴趣地听着她略显白痴的话,然而,听了十分钟后,她忽然兴趣缺缺,甚至有些莫名奇妙的烦躁。那位淑女真是聒噪、喋喋不休,但愿陈可汗不会眼界如此低看上她吧!李时珍恶狠狠地想道。

然而,没过多久,她便不再抱怨,迷迷糊糊地竟然睡着了。

感情对话

李时珍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大的池塘里,铺满了荷叶,粉红色的荷花星星点缀。这是个清风煦暖的晴天,正是上午的好天气,日光不算灼热,风也不算清寒。她躺在两片荷叶搭成的床上,小风徐徐,递送上荷叶的清香。她闭着眼睛,沉醉在荷叶的摇曳中。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外婆一双巧手,有节奏地推着摇篮,哼着古老的越剧一般的歌谣。

她在荷叶上尽情舒展着身体,偶尔有蜻蜓落在她的鼻尖,蜻蜓的腹部沾上了清凉的池水,在她鼻翼之上贴了一层清凉。她拂一拂手,赶走了蜻蜓,翻翻身,继续美梦。

她身上仍然穿着岑溪送给她的桃红色、领口镶着荷叶边儿的连衣裙,她睡在两片荷叶上,恍若一朵美丽的荷花。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心中一阵撕裂的疼痛,她大叫一声坐了起来,她半蹲在荷叶上,看着自己的胳膊渐渐地、渐渐地铺展上一层绿油油、黏糊糊的表皮,她的腿渐渐弯曲,任凭她怎样挣扎都伸不直了,这时,她听到自己口中叫道:呱!呱!呱!她一弹腿,跃入湖中!

“青蛙!青蛙!”李时珍大叫着,眼看着自己变成了一只丑陋无比的青蛙,她连眼泪都来不及流,就只剩下惊恐与愤怒了。她额头上密密麻麻铺着汗,双手握成拳摆在胸前,好像随时要跟谁决斗一般。她口中嗷嗷叫着,却是不醒。

“李时珍,李时珍!”陈可汗拍拍她湿润的、瓷实的脸颊,生生地呼唤她,然而,她却是不醒,口中只是叫着:“救命!救命!”

“珍珍,珍珍!”陈可汗这下急了,抱住她的头,一边拍打,一边摇晃。

李时珍原本枕着他的腹部正在车厢后座上熟睡,不知怎的,竟发疯似的尖叫起来。她恍若跌进了一个巨大的梦魇,一个像黑洞一样的梦魇,她被深深地吸在其中,任凭陈可汗万千呼唤,不能自拔。陈可汗一动不动地抱着她,随她撕心裂肺地叫着。

过了一会儿,她从尖叫转而哭泣,再由哭泣转为啜泣,接着是抽泣,最后是呜咽。渐渐地,她平静下来,呜咽声最终消失,她又如常一样熟睡。

陈可汗悲悯地看着她,伸手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又用毯子严严实实地包住她。迟迟不愿醒来,难道是怕他跟她算账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时珍翻动身体,毯子随着她的翻动而滑落,这样的小动静竟然将她惊醒。她睁开眼睛,觉得即使只是这样微小的动作都让人痛不欲生。她感到头痛欲裂,仿佛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

李时珍抬起头,直起身子,发现自己方才竟然躺在陈可汗的小腹上,他的手亲昵地搭在她的右肩上,一副保护她的架势。李时珍环顾四周,意外地发现自己还在车厢中。她抽回放在后座上的腿,拍松大腿上和胳膊上僵硬的肌肉。待她稍稍恢复后,陈可汗这才觉察到她,“你怎么样了?”他问。

“什么怎么样?”她揉揉眼睛,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零零散散的。

“你刚才在梦中大喊大叫……做恶梦了?”

李时珍木讷地点点头,“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青蛙,跃入了湖中,但我却不会游泳……我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后沉到了池底的淤泥里,淤泥慢慢漫上我的身体,钻进我的耳朵里、嘴里、眼睛里,我感到呼吸困难,一阵窒息。”

“然后呢?”

“然后……我大概就死了吧。”李时珍尚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问他,“现在几点了?”

“十点半。”

“幸好,还不算太晚,”李时珍道,“我睡了有半个小时吧。”

“何止。”

“你的女朋友呢?”

“已经送回家了,她不是我女朋友。”陈可汗铿锵有力道。

“噢。”李时珍痴痴呆呆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开门下了车,对他说:“谢谢你送我回来;要不要上去坐坐?”这当然是客套话。

“好。”没想到陈可汗竟然一口答应,李时珍愣在原地不肯动身,陈可汗连推带搡地将她送入楼道。进了门,他熟门熟路地在布艺沙发上落座,说:“白开水,谢谢。”竟也不体恤李时珍刚从梦魇中起死回生,她忿恨地乜他一眼,他竟也不自知。

“在厨房,自己去倒。”李时珍才不管他,身子随着手提袋一起飞向屋子正中央的大床上,她呜呜噜噜地说:“想干嘛干嘛,请自便。”

陈可汗像只猴子一样从沙发上跳起来,去厨房倒了两杯水,塞进李时珍手中一杯,自己咕咕咚咚先喝上一阵子,看来他真是渴坏了。

“刚才那个人是谁?”陈可汗问她。

“我的相亲对象。”李时珍喝了一口水,杯子握在手中,头却埋在枕下。

“你在相亲?”陈可汗仿佛头回听说这个名词似的,“你才几岁,就得相亲了?”

“二十五。”

“小小年纪。”

李时珍被他激将地坐起来,把杯子塞回他手中,说:“二十五岁,对女人来说,最好的年华已经过去了;那位小姐不是你的女朋友,那她是谁?”她问他。

陈可汗笑了笑,道:“我也在相亲。”

李时珍愕然。

“我,陈可汗,现年三十岁。”他好似很骄傲地向她表明他相亲的正常性,不过也是,男人三十一枝花,三十岁,正是他们最好的年华。

“你为什么还没有结婚?难道你也被女朋友甩了?她现在在哪儿呢?难道也嫁给你的上司了?”李时珍一串问题像机关枪似的扫射着陈可汗。

陈可汗摇摇头,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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