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凉缘》 第42章

陈安下死力气咬着嘴唇,仿佛不是她自己的。

“安安——”他洪亮的声音有些低沉,心里又痛又气。

他忘不了今早上刚到部里上班,张秘书捂着分机话筒,小声说道:“部长,是外交部董部长的电话。”

他心里一沉,外交部姓董的,只有那么一人,他的前妻董鹤芬。

多少年了,他们再无联系,他只是在媒体上看到过她的报道。

她找自己必定有事,不然宁可老死不相往来,她恨他,他是知道的!

一向沉着老练的他,从秘书手里接过话筒时,心里不是不忐忑。

秘书看了看他,陈部长的脸色不是很好,象覆了一层白灰。

“喂……”他应道。

“陈德明……”董鹤芬大叫一声,显然已处于崩溃的边缘,饶是她教养再好,定力再高,她也忍不住心神俱碎。

第一百一十三章 父女间的尴尬

陈德明听到她急促的喘息声,已嗅出了一丝不寻常,他们的工作没有直接交叉,唯一共有的牵绊就是他们的女儿——安安。

想起年少的情谊,他忍不住安慰她:“鹤芬,慢慢说,不要着急。”

董鹤芬似乎挟着狂风暴雨、雷鸣闪电而来。

他刚才说什么,不要着急?笑话,她能不急吗,她急得什么似的。

这个男人,是多么不负责任的父亲。而她,又是多么不负责任的母亲。

“陈德明……”她喘了一口气,腔调急如骤雨,夹着满满的声讨和控诉,“安安说,她没有妈妈,没有我这样的妈妈——她是不是也跟你说过,她没有爸爸,没有你这样三心二意的爸爸!”

陈德明顿时如五雷轰顶,仿佛当头挨了一棒,左上方胸口处,一阵阵地胸闷气短阄。

他用手压了压,镇静地说:“我的女儿我了解,她不是没有轻重的孩子!”

董鹤芬冷笑:“我的女儿当然是妥帖懂事的孩子,比你那个姓陆的女儿强了不知几百倍!”她咬牙切齿,几乎银牙咬碎,“我真后悔,当初不该将安安交到你手上抚养。她越来越大了,我以为她能理解维持不幸的婚姻有多难……可是现在,她连我这个母亲都不认了!”说到后面,董鹤芬有几分哽咽。

陈德明半天无语,胸口几乎跳成一个,他用力一撑桌子,平息着心跳……张秘书走近前,低声问:“您没事吧?”

他摆摆手,对着话筒,他沉稳地说:“鹤芬,作为父母纵有我们的万般不是,可是孩子总归是孩子,然然无心之举酿成错误,大人们难辞其咎。再说当年那件事……”他顿了顿,“我是和你商量过的,你也同意我的处理结果。”

董鹤芬没有说话,陈德明依然能感受到她内心的焦躁,他静静地等待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然而,董鹤芬一句话都没说,咔嚓挂了电话哦。

……现在,陈德明又要面对女儿安安了。

每到这个时候,他有种难以言说的无奈和心绪不宁,比处理日常工作要棘手许多:安安的性情太象鹤芬了,同样是倔到骨子里,同时又骄傲得可以。

每次和女儿通话,她极少发言,甚至她吝啬叫他一声爸爸。

他努力平和着说话的语气,闲话家常似的说:“安安,过来陪爸爸吃顿午饭吧?”

之后,又是难堪的沉默。

陈安的手指几乎捏碎手中两英寸的物体,原本粉红的唇瓣咬得青青紫紫的。

昨晚在粥店里,那一家三口的笑声又响在耳畔,完满的、幸福的一家三口,那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啊!而她从来只是局外人!

她的父亲,到底有多少个家?

之前,他和妈妈的家,奶奶的家,现在他的家。

只是,哪一个家也不属于她。

见女儿半天不回话,陈德明颇为放松地说:“爸爸知道你工作忙,如果约了人,没空陪爸爸吃顿饭,那就改天吧,好吗?我们父女俩好长时间没聊聊天了,爸爸想知道你工作忙不忙,累不累,有时间跟爸爸谈谈,好不好?”

陈安闭上了眼,张了张嘴:“您为什么不问问我快不快乐?这些年,您一直没问过,是因为心虚不敢问吗?您明知道我不快乐的,爸爸,我不快乐!”

可是喉咙口象堵了一团棉花,她一个字都发不出,只是做了做唇形。

陈德明有些气闷,安安给他出了一道最难解的题目,他说轻了不是,说重了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对于安安,他不是不内疚,不是不心疼,他太少关心这个女儿,他欠这个女儿太多。

如果安安也象然然那样乖巧、开朗就好了,他这个做父亲的不至于这么两难全。

他轻轻叹了口气,明知道症结所在,解铃还须系铃,可是那样的难堪,是他们讳莫如深,永远不敢提到的。

“安安啊,爸爸希望你能理解爸爸的心情,以后等你结了婚,有了孩子,你就会体谅父母的心情了……”

她咬了咬唇,下了决心似的,轻轻说道:“您在哪,我过去找您!”

陈德明一时怔住了,那轻柔的声音,优美得有如天籁,他恍惚以为是年轻时的前妻在跟他说话。

他定了定神,笑了:“明轩苑八号,爸爸点了你最喜欢吃的东坡肘子。”

陈安直接挂断电话,她和那个家,还是牵不清,扯不断。

尽管不想去,她还是去了,不得不去。

明轩苑地方很大,门前广场上一大溜儿清一色乌黑油亮的官方用车,虽不豪华却也尊贵,唯有她小小的白色飞度,停在那里不伦不类,扎眼极了。

明轩苑的大堂也很宽敞,景观布局颇为简洁舒服,但细看之下,大到天棚吊灯的选择,小到脚下地毯的纹饰,无不独具匠心,显出缔造者精心打造的低调奢华、气派脱俗的格调。

她一路往八号包厢走,一边简单看了看。

那边大堂的茶座上,有几张电视上经常见到的熟悉面孔,也只是无名小卒而己,董非的脸模糊地闪了一下,又隐在阴影里。

她心下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脚下忽地一绊,她一惊,赶紧低头一看。

脚下横生出一条人腿,准确说是男人的腿,修长笔直,裹着黑色的西裤,脚上套着锃亮的皮鞋,号码很大,足有码,象只黑色的小艇。

陈安脸一红,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动静,那条人腿也没收直。

下一秒,一股清淡的烟雾钻入鼻孔,陈安听到一声女子的浅笑,仿佛清脆的铃铛叮咚相碰的声音,好听极了。

她一抬头,顿时张大了眼。

“钟立维!”

从她这个角度,她只看到他一段白晳的脖颈,和颈间随着烟雾的吞吐,他粗大的喉结一上一下;他青白的下巴很整洁,却有一道明显的红色伤痕,好象刮胡子时不小心划伤了。

他身子懒洋洋地靠着身后的明柱,一手擎烟,头向上仰起,一条腿大剌剌地向前伸着,一派散漫的样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而他左臂的臂弯里,靠着一个长相甜美的小美人儿,圆圆的苹果脸,圆圆的眼睛,甜甜的小酒窝,黑黑直直的长发,清汤挂面一般,略施了脂粉,清纯得仿佛邻家小妹。

陈安有些鄙视,难道昨天说错了吗,他的不专情从骨子里浸到血液里,几岁呀,他就会调戏班里的小女生,这性子,想改变、想根除都难!

钟立维仿佛不知道有第二个女人存在似的,他脖子扭都没扭,旁若无人吸了一口烟,然后向上直直喷出,雾气缭绕中,他的表情晦暗不明,却惹得旁边的小美人咯咯娇笑起来,踮起脚尖,小嘴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声音虽不大,却足够让陈安听得清清楚楚。

“哎,钟少别这样啊,谁不知道您一向怜香惜玉呀,丑陋不是罪过,是爹妈的错,更关键的是,人家眼巴巴地仰慕着您呐,您倒是赏个面儿,好歹瞧上一眼啊。如果不是因为几道疤,人家小脸蛋儿基本长得不赖!”

钟立维眼皮都没抬,鼻腔里哼了一声,嘴角若有若无牵起几分讥诮,然后又熟视无睹吸起了烟。

他臂弯里的女孩儿笑得更娇更俏了,陈安觉得自己象个大傻瓜,无端被人嘲弄一番,她迅速往旁边绕了一步,逃一样跑开了,地毯太软了,软到她小脚趾有些抽搐。

鞋子磨擦地毯的声响远去,钟立维手一滞,烟头掼出去很远,眼里闪着怕人的光阄。

小美女不由松开他的臂,撇了撇嘴咕哢道:“谁看不出来呀,你故意绊她的,我这不是帮你收拾她嘛!”

他嚯地站直身体,眸中寒光一闪:“她即使真的丑陋不堪,你也没资格议论她!”说完抬步就走。

女子跺了跺脚,气哼哼的:“你这样维护一个外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少见……”

他脚步仿佛顿了顿,外人?

他笑着一转身:“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自称内人,你,尤其不能!”

陈安敲了敲八号包厢的门,听到里面传来洪亮的声音:“进来!哦”

她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里面陈设虽很简单,但每一样都十分考究精致。

紫檀木的桌椅,八仙桌后面、正对着门口的方向坐了她的父亲。

陈德明温和的笑容刚浮上方方正正极其威严的脸上,在看到女儿秀气脸蛋的刹那,显然吃了一惊,却也不动声色,然后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自己。

陈安略一低头,规规矩矩叫了声:“爸爸!”

陈德明有些感慨,两个女儿性情太不一样了,若是小女儿,早一边欢快地叫着一边撒娇地扑过来了,象一头还在吃奶的小羊羔。而安安,和他隔心隔肺的,总也亲近不起来。明明,小时候的安安也是活泼调皮、招人喜爱的宝贝心肝……

心里蓦地有些沉重,他点了点头,用手一指对面:“坐吧!”

陈安坐下,在桌下摆弄着小手指,仍旧不看父亲,多少年了总是这种状况,父女俩相对无言。

陈德明摆了摆手,站在旁边的服务生给陈安倒了一杯茶,端在眼前后,马上出去了。

茉莉花的香片很纯很正,浅褐色的茶汤盛在碧绿的荷叶杯里,丝丝缕缕的热气慢慢腾起,飘来一股沁人心肺的醇香,钻入鼻孔里,陈安不由吸了吸鼻子,好茶叶。

陈德明笑了,解释道:“这是立维前几天亲自送来的,专门存在店里让我招待客人的,他知道爸爸就好这一口,正宗的茉莉香片,虽不名贵却也稀罕难寻,难得我们爷儿俩有相同的嗜好,立维心细,是个有心人啊……”他慢吞吞说着,端量着女儿,鼓励道:“你尝尝看,是不是很好喝?”

陈安有些吃惊,头一回听到从父亲嘴里提及钟立维,原来他们两人已经走得这样近了。

爷儿俩……相同的嗜好……心里不是滋味。

她默默地端起杯子,浅尝了一小口,茶水很烫,压在舌尖,有点甘苦,她舌尖一卷,立即吞咽下去,茶汤经过食道的过滤滑进胃里,香味尽失。

她还是点了点头,说道:“钟立维是这方面的专家,他爱茶也懂茶。”他是一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

是的,很会享受人生,他——阅女人无数。

陈德明仿佛比较满意,随口应了句:“在你们这一辈里,立维算是比较出挑儿的一个,年轻有为,事业有成,将来前途更是无量!”

陈安嘴角挑了挑,没有说话,父亲还有那些个长辈,说话一套一套的,尽是些官面话,她不喜欢,她习惯了自己的方式,一锥子扎下去一针见血。

陈父爽朗一笑:“好啦,不说旁人啦,说说你自己,最近可好?安安,你脸上怎么了,怎么不小心弄伤了?”

陈安抬起头,对上父亲慈祥的眼神,她轻轻摇了摇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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