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树后庭花 by 千年梦回》 第5章

自由,可并不表示,我可以连为人的尊严也一同抛弃。赵匡胤,你太小瞧我了。

他的手在我发间抚摩,低低道:〃你还不能原谅朕么,朕……我也是一时情难自

禁……日后我定会加倍补偿你的……〃

补偿?要我以什么身份接受他的补偿?禁脔?便嬖?

我虽孱弱无能,却非以色侍人之辈;纵然是风雨中无根漂萍,不知会被命运吹向

何方,我也不甘任人随意采芼践踏。

我淡淡开口:〃放我回荆馆。〃

他一怔,道:〃为何想回那枯涩寂寥之地?你看这桐宫,雕梁画栋,奇花异草,

不比荒芜的荆馆好上百倍?若有何不称心不合意之处,届时我再为你增添修葺,

一切都依你意愿,可好?〃

我依旧淡漠:〃放我回荆馆。〃

他叹道:〃重光,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我要留你在身边,好好宠爱你,再

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我冷冷道:〃放我回荆馆。〃

他怫然不悦,还是耐着性子反复劝慰。无论他说什么,听到的,总是那冷冰冰的

五个字。

他终于不耐烦了,悻悻然拂袖而去。

我轻舒口气,只觉头疼欲裂,腑脏骨骸之间隐隐作痛。那次隆冬所受的鞭伤,终

究还是落下了病根。

接下来的几日,我都昏沉沉卧在榻上。期间太医来过几次,我也没甚精神搭理。

他常来,见宫女们送来的膳食,次次都原封不动地撤下,眼底的阴霾愈发浓烈,

亲自端了碗芜菁羹要我服下。

我实是半点食欲也无,道:〃太医吩咐,伤势痊愈之前要禁食。〃

他满面愠色:〃禁食?朕看你是想绝食罢!〃勺子舀了便往我口中灌。

我被他逼得没法,硬咽下去,怎奈多日不沾烟火的空腹不肯接纳,一阵翻搅,呕

了出来。

他以为我存心,怒道:〃你再敢呕出来,下次朕端来的,便是用你那两个侍女做

成的肉糜!〃

我见识过他的手腕,怕他真被怒火烧了理智,只得硬忍着一勺勺吞进,未及须臾

又如数倾倒出来。

他见我着实是食不下咽了,干脆含在口中,喂哺过来,待我忍不住直欲作呕,再

狠狠堵住唇舌。如此反复折腾几遍,腹中不适才渐平息。

我被他拉来扯去,衣襟不整,连发丝也散乱了,伏在榻上喘着气。他目光一炽,

挥手摒退了宫娥,一把扯去我的衣袍,翻身覆上来。

这次,我足足半个月下不了榻。

我喜爱这满院净碧梧桐,却觉它们与我一样凄苦孤寥。我被他软禁在桐宫,身边

的宫娥内侍全是他精心安排,无一肯与我说句体己话。我很想念秋水与流珠,只

有她们,才能在这远离江南的异乡,在这寒窗残月的深宫,在这人心凉薄的世道

带给我些许温煦的暖意。可他不允许我见她们。

他的脾气,因我的冷漠而愈发暴烈,常常乘着酒意,将我摆弄得半死不活,待到

清醒了,再万分愧悔百般温存地恳求我原谅。

我觉得累极了。

身与心,俱疲竭不堪。

宫内宫外的蜚短流长,也逐渐传到我耳中。自然不会有人认为他们圣明的君主行

为不端,而是我这佞臣鄙虏,妖媚惑主,靡乱宫闱。

我从宫女们在我追问之下闪烁的言辞和慌乱的神色中,便知外面传得有多难听。

我自归附了宋国,早已无甚名誉可言,但闻言还是觉得心中苦痛凄切,终日赋诗

作词,排遣愁郁。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

人生长恨水常东!

〃好个’人生长恨水常东’!〃有人抚掌道。

我一惊,回头望去:〃晋王?〃

晋王赵光义漫步行到近前,目光阴郁:〃李重光,我早该杀了你的!〃

我一怔,顿悟:〃春猎那次,你欲杀之人,不是花蕊夫人,而是我。〃

他缓缓抽出腰间佩剑,剑光凌冽如霜,〃花蕊夫人是祸水,而你,简直就是妖孽

我从未见皇兄为任何人任何事,如此颓废不振,心神恍惚,镇日里借酒浇愁,

连我这亲弟弟的话也听不进了。长此以往,大宋必是毁在你的手上!〃

妖孽?我心中冷笑了,若真是妖孽,也是被你们逼成了妖孽!

他的剑锋,凛凛抵在我胸口:〃你……还有何遗言?〃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与那人当日,说得一模一样。

冷落梧桐,几树惊秋,飒飒风声中,正当晚凉天净月华开,如水如银。我微微敛

目昂首,似乎可以感觉月光如柔纱般轻拂在身上,一如江南吹面不寒的杨柳风。

可以在如斯月夜,乘风归去,我没有丝毫遗憾。

我抬眼,迎着月华,定定望他:〃生亦何欢,死亦何哀,我早已心灰意冷……晋

王,请你杀了我。〃

他的脸,隐在重重枝影荡,面上唇上飞絮拂羽般的触感阵阵烦扰而来,

我以为是桐叶、白蛉之类,也懒得睁眼,伸手随意一挥。

“啪”的一声脆响。

我一惊而醒。

面前一个十五六岁的华服少年,右掌捂了面颊,一双瞪圆的眸子惊愕地盯着我。

我还未及反应,他恼羞成怒,咆哮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打本……公子!

看我不治你以下犯上之罪!”

我忽然间明白了这陌生少年是谁,他发怒的模样,与那人如出一辙。只是,同样

的神情声势,在那人身上,是不怒自威令人畏服的天子威仪;而在这少年身上,

倒更像只张牙舞爪的大猫,反而令我觉得有些好笑。

我起身,作惶恐状道:“不知太子殿下驾临,未能远迎,是下臣之罪。下臣这便

向皇上请罪去。”

他先是一愣:“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言语未尽,顿悟,大急道:“不准你

禀告父皇我来此过,听见了没?”

我暗暗发笑,面上不露声色:“太子殿下这是命令下臣么?可惜下臣天生性子乖

剌,最是吃软不吃硬,只怕要令殿下失望了……”

他果然中计,又恼又窘,拧眉跺足半晌,不得已逼出几个蚊呐般的音调来:“这

桐宫我早就想来瞧瞧了,可每次都被父皇呵斥了回去……这次偷偷潜进,若是被

父皇发觉,定又免不了一顿惩艾……”

我见他面上委屈又倔强的神色,不知为何觉得很是讨人喜,微笑道:“既然殿下

软言相求,今日之事,下臣只字不提便是。”

他怔怔望我,忽道:“你……真是李煜?江南李煜?”

我微颔首:“正是。”

他又发了一阵呆,道:“宫中上下俱传你是媚上乱闱的佞幸,可我觉着不像……

你生得真好看……”

我心中苦涩不已,别过脸去,“人言可畏,太子殿下还请避嫌,免坏清誉。”

他哼了一声,一脸桀骜不驯:“人言可畏,畏得过我太子?若是谁敢在我面前身

后乱嚼舌根搬弄是非,我灭他满门抄他三族!”

我暗叹,太子德昭也不过十五稚龄,却早已习惯了至高尊荣所赋予他的淡漠众生

的生杀大权。从他稚气尚存却英华内蕴的早慧的面容之上,我似乎预见了这个皇

朝的脉脉生机,百年繁华。

我淡淡道:“时辰不早了,还请殿下及时回驾。”

他不动,抿了抿唇,道:“我听闻民间晦言私语,道是‘江南剩有李花开,也被

君王强折来’,他们所言,可是确凿?”

我攥紧拳,抑制着胸臆间几欲沸腾的愤懑与屈辱,冷冷道:“我身在深宫,哪知

宫外之事,殿下请回罢!”

他被我一句不凉不热的奚落,气得面色涨红,半晌不言语。忽然两步走到我面前

平视着我。

北人素来身形颀长彪悍,不同于南人的羸秀挑拔。我这才发现,他几乎与我身高

相若了。

他极认真地说道:“等我日后登基,定要娶你做我的妃子,你要等着我知道么?

我哑然失笑。

前言撤回,他分明还是个天真而不谙世事的孩子,居然生出这般荒诞不堪的念头

忖思间,那孩子忽然凑了过来。

唇上温热柔软的触感轻轻摩挲,带着一股春荑嫩草般清新又青涩的气息。

我一惊,忙推开他,愠道:“堂堂太子,净做些龌龊放诞的泆行,也不学好!”

他也不恼,扯着我的衣袖,得了便宜似的涎着脸道:“你不是检校太傅么,你来

教我,我便学好了。”

我哭笑不得,正待反诘,身后遽然一声怒喝。

“你们在做什么?”

太子德昭面色一白,急忙撤了手,低头行礼:“父皇……”

赵匡胤大步走入凉亭,阴沉着脸,声色俱厉:“你不在东宫好好读书习武,跑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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