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恋人》 第18章

我哭笑不得,又有些莫名的感慨。

小菜说话一向简单直接,任何客人都是这个人,那个人,顶多加个形容词,唯独对严子非,每次提到都尊敬有加地成那位先生,区别真大。

她甚至为他出头谴责了我,怪我移情。

我想到这里,忍不住心里一动。

原来严子非对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特别的存在。

我想了想,解释道:“刚才那人是来给我送东西的,你别乱猜。”

小菜立刻松了口气:“不是追求你?”

我摇头:“当然不是。”

她笑了,全盘信任不加追问:“那就好,常欢,喜欢一个人是很难得的,坚持到底就是胜利,你看我,我一定会坚持到底的。”

我叹口气:“我替你告诉老板。”

我猛点头,双目放光地抓着我的手:“好的,一定要啊。”

我忍不住笑,想小菜这样强烈的执着多远的时空都会清晰传递过去的,老板刚才一定在打喷嚏。

笑完我又出神。

如果是这样,那我再严子非面前,是否也是透明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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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气泡水

1

我算着时间,想何时拨通电话才是好的。

但五分钟以后,电话就响了。

铃声是最简单的,在包里响了数声我也没有反应过来,还在想是哪位顾客这么久不接电话。

还是小菜提醒我:“常欢,你包里有声音。”

我惊起,打开包一阵摸索,东西落在地上都顾不上了,好不容易找到手机,它却安静了,留下最后一声尾音,长长地拖在我耳边。

屏幕上显示着未知号码,我当然知道是谁打过来的,心脏怦怦跳着,手指碰着没有温度的手机,却刹那出了汗,滑滑的,几乎握不住。

小菜都看不过去了:“断了就打回去好了。”又凑过来看,“第一次用啊?”

我也知道自己表现奇怪,又克制不住,只好握着手机连手一起放进口袋里:“我出去打个电话。”

走到门口背后还有声音,小菜叫:“外面那么冷,出去干什么?”

我己经推门出去了,夜里的风刮过来,连着再次响起的电话铃声。

手机是金属壳的,很薄,己经被我攥得发热,按在耳朵上一阵烫。

我听到严子非的声音,就在耳边,问我:“还在上班?”

我像是突然意识到,上一个再会之后,在此之前的每一分钟,我都在等这个声音响起。

我回他:“还有半小时。”

落在耳里的声音是奇怪的,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我不由咽了一下口水,重复了一遍:“还有半小时,你呢?”

这儿还早,刚起,去跑步了。”

“跑步?”我想象严子非穿运动装的样子。

“在海边,沙滩上没什么人,海鸥倒是很多,天气很好,跑到高一点儿的地方,可以看到很远的海岛。”

“你还在海边吗?”

“在,听。”

手机里传来隐约的海浪声,我抿着嘴,忘了刺骨的寒风,觉得自己己经站在阳光下的海滩上了。

“常欢。”他突然叫我。

“我在听。”我立刻回答。

他笑起来:“别紧张,我不是你的老师。”

我在他的笑声中红了脸,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是。”

我就这样站在咖啡店外的寒风中,与他讲了将近十分钟的电话,直到那头有其他人的声音响起,我问:“你要开始工作了?”

他顿一顿,该是用手合了话筒对来人说了句什么,然后才答:“是,你也快下班了吧?”

我万分不舍地握着手机,嘴里却说:“那你忙吧,我回店里去了,老板都要瞪我了。”

其实瞪我的只有小菜,不过我选择性忽略了她的目光。

“你在外面?”

“嗯。”

“进去吧,小心着凉。”他嘱咐,又说,“迟些我再给你打电话,早点儿回学校,不要太辛苦。”

他不说“再见”,也不再说“下回见”,“不要太辛苦”成了他与我在一起时新的告别语。

但我仍是不习惯,这样的句子对早已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的我来说太过陌生,每次听到都觉得恍惚。

电话结束,我转身回到店里,小菜正在做关店前的尾工作,见我进门,把脸凑到我鼻尖前头说话。

“常欢,你脸红了。”

我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挡住脸:“哪有。”

她两只圆眼睛瞪得大大的:“你在那么冷的风里打了十多分钟电话,还满脸通红,谁来的电话?”

我假装没听到,退开去往楼梯方向走:“准备关门吧,我去二楼收拾。”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我:“说嘛,好朋友就要分享秘密,我都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你了。”

我哭笑不得:“什么秘密?你喜欢老板吗?”

“常欢!”小菜瞪我。

我走不动步子,只好求饶:“你别问了,我现在还不想说。”

小菜听得直眨眼,最后露出一个肠子都快要打结了的表情:“不就是严先生吗?说出来有那么难?我早就知道了啊。”

我惊住:“你说什么?”

小菜拍拍我的手:“你不在的时候老板问严先生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喜欢你,他没点头也没摇头,老板叹口气,说不用讲了,你这样就是默认了。”

我膛目结舌:“什么时候?”

小菜想了想:“一个星期前吧。”

我几乎要尖叫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小菜理所当然地:“我等你先告诉我啊,好朋友就要分享秘密嘛,你看我什么都跟你说……”

我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原来所有人都早己经知道了,只有我一个被蒙在鼓里。

小菜研究我的表情,过一会儿又说:“你那么喜欢他,现在他也喜欢你了,不应该高兴得见人就说吗?”

我已经没力气回答她了,只摇摇头。

她露出一个“我真搞不懂你”的表情,不过还是大方地搭住了我的肩膀:“你真别扭,不过没事,我会为你加油的。”

我想起之前小施出现时小菜的激烈反应,顿觉她这油真是加得十一分之努力。

晚上我握着手机入睡,耳边仍回想着隐约的海浪声,梦里也到了海边,云淡风轻,海天一色,还知道自己是做梦,想看一看就好了,眼前的一切都是走近了便会消失的,后来有人走过来,牵住我的手,即使在梦里,他的手都是温暖的。

我知道我爱他,这世上还有比爱一个人且得到他的回应更令人快乐的事情吗?如果这是梦,我愿意一直活在有他的梦里,永不走出来。

2

严子非日日有电话来,时间并不固定,多在夜里,我渐渐养成了时时看手机的习惯,一天按亮它无数次。还有那张门卡,被我小心翼翼地收在皮夹里,夜里躺在窄小床铺上,黑暗中一遍遍摩挲它圆润的边角。

但我一直都没有勇气真正使用它。

严子非给我的那张书单,对我当然有着莫人的吸引力。

老师们所说的参考书目当然可以在图书馆里借阅,但书少人多,那些年代久远一些的,就更是找不到了。

但现在它们都成了我唾手可得的东西,在那套黑白简约的商层公寓里,静静等着我。

我只去过那公寓一次,但每每回想,总觉得一切历历在目,入门处黑色案几上的青瓷盘,沙发前铺的灰色羊毛地毯,五层的玻璃酒柜,白色厨房,打开橱柜每个酒杯上都刻着花纹,还有严子非接电话的书房,他并没有关门,从客厅看过去,隐约可以看到那一排高高的书架,颜色各异的书脊连绵相接,铺满了整面墙。

对我来说,那是个放着宝藏的地方,但我握着钥匙,却没有勇气走进它。

就像我至今都没有勇气,主动给严子非拨一个电话。

十天以后严子非才回到上海。

在这十天里,我过着与平时并无差别的生活,上课,去食堂,跑研究所,到咖啡店打工。

日子过得很快,又很慢。

到了第十一天的晚上,严子非在打打烊的时候出现在咖啡店门口,店里只有我一个人,小菜上白班,老板早己回去了,再看到他,我竟无法移开我的目光。

大概这就是别人所说的,一日小见,如隔三秋。

店里有晚归的熟客,走过我身边时对我微笑。

到店里只剩下我们俩的时候,我才走到他身边去。

他握住我的手,轻声道:“常欢。”

我低头,张爱玲写白流苏,说范柳原是爱她那一低头的风情,但我的低头,却总是因为紧张。

他等不到我的回答,也不再开日,只是伸出右手来,揉了揉我的露在衣领外的后颈。

他的手真是暖,直透肺腑的温度。

我终于能够开口问他:“要不要喝点儿东西?”

他微笑,眼角有好看的细纹。

“我不是来做客人的。”

我也笑了:“那我打烊了。”

他点点头,温和地说:“打烊吧,我们回家。”

我听到这两个字,突然就欢喜得不能自已了。

出门的时候,我看到黑色的大车就停在咖啡店门口,小施已经从车里出来了,打开车门等着。

我吃惊自己居然到现在才看到他与车。

严子非让小施回去,小施答是,严子非又说把车也开走吧,他不需要了,小施就看了我一眼。

我听到严子非说话,带一点儿笑意的。

“我和常欢走一走。”

小施又应了一声是,我发现他开口之前,会不自觉地双脚并拢立得笔直,再军人不过的姿态。

我与严子非走了回去。

路并不长,我想起第一次与他一同走过的那个晚上,我围着厚重的围巾,他抽出钢笔,在我的本子上写了他的电话号码。

“笑什么?”严子非开口,三月的夜里,他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如同薄雾。

我抬起手,摸到自己翘起来的嘴角。

“想到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说。

他拖长声音:“哦,那时的常欢。”

我回他:“嗯,那时的严先生。”

他的微笑变成大笑,笑声朗朗,在夜里清冷的街道上传出去很远。

然后他握住我的手,说:“谢谢你。”

我惊讶:“不应该是我谢谢你吗?”

他失笑摇头:“哦,常欢。”然后收拢手,拉我到他身边。

他这样高,这样收拢手臂,我就靠在他肩下,真是暖,像是这世上一切风雨都不再与我有关。

这一晚我没有回学校,我原本是个最守规矩的好学生,从来都在锁门前赶回寝室,即便错过公车,即便要系紧鞋带跑过整个学校。但现在我与严子非在一起,这世上再没有比与他在一起对我来说更重要的事情了,我不再记得时间,与他在一起的时间永远都不够用。

屋子里很暖和,电视里仍旧在放bbc的新闻,严子非打开一面柜门架上整齐地排列着上千张电影光碟。

我抽了一张,是黑白版的《 彗星美人 》。

严子非从酒柜里抽了一瓶雷兹卡尔对我举了举,我自觉地去取了两个酒杯。

五十年代黑白片里所有的男女人物都美得令人窒息,屋子里很暖,沙发宽大而舒服,但我紧张,即使严子非不说话,即使他只是坐在我身边,我也觉得紧张。

我说话,与他讨论片子里每一对人物的关系,他微微向我侧头,有时回答一句或两句,有时点头,还有的时候只是微笑,像在听一句孩子话。

我一直喝酒,渐渐暖意上头,话也不多了,再要倒酒的时候,手上的杯子就被接过去了。

“常欢,你喝醉了。”

“怎么可能!”我大声回答,然后笑起来,“我没醉。”

他靠近我的脸如带光晕,令我目眩,我怎么会醉?我知道自己在嘟里,我与他坐在一起,同一个屋子里,同一张沙发上,他是严子非。

我愉快地想要立即再喝上一杯。

但他并不把杯子还给我,我站起来,决定自己再去取一个。才走出一步,就被拦住了。

严子非站在我面前,我仰头看他,那光晕越发的大起来,他伸手扶住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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