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做不到，那该怎么办呢？

町田苑子陷入了沉思中。

半晌后，她开了口。

“小诗，你听过这样一句话没有？——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

夜幕降临。

路上行人稀少，街灯昏暗一扑一闪着，几只飞蛾缭绕，空气中散不去的寂寥味道。

两名少女一前一后走动着，间隔大约有一米宽，嗒嗒嗒，空旷的街道令她们的脚步声尤为明显。

“……惠姐姐，你不回家吗？”

低头沉默走了一段路后，终于忍不住似的，走在前面的那名少女轻轻地开了口。她的嗓音温软细腻，好似刚出炉的奶油蛋糕，听起来甜甜的。

……只是其中隐隐透着股失落，令人不禁心生怜惜。

“不急，我先送你回家。”

相较之下，跟在后边的少女语气要平静得多，仿若一眼清泉不起涟漪，又如同一株月桂安定自若。

闻言，绫濑沉默片刻。她缓缓回过头去，只见加藤惠双手负在背后，安静地走在她身后。

微凉夜色下，少女身影美如画。

“惠姐姐，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我的。”

绫濑再次低声劝说。加藤惠抬头望了过来，那双清润眸子不含丝毫的杂质，一眨不眨地静静注视着她。

“你都喊我姐姐了，我怎么能不担心你呢。”

“……”

加藤惠的声音尽管听上去不疾不徐，连半点起伏都没有，但却能让人清晰感受到她想传达的情绪。

绫濑意识到即便她说再多，加藤惠还是会坚持己见，于是她没再吭声，默默朝前走去。

而加藤惠亦是安静地负手走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电车站。

在候车区坐等时，加藤惠忽然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令绫濑抬头错愣，不解、难过、失落等诸多情绪如潮水般涌来，令她说不出的鼻酸，仿若被人遗弃的孩童。

直到加藤惠的身影去而复返，手上多了些东西，她才蓦地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来，绫濑，给你。”

加藤惠递了一罐东西过来，是热可可。它才刚从自动售货机拿出来，还有些烫手。

“谢、谢谢……”

接过饮料，绫濑并没立刻喝，而是低头抹着眼角的泪水，连声音都有些低低的颤抖。

加藤惠望见了，但她什么也没问，而是安静坐下拉开了热可可的拉环，双手捧着小口小口地喝着，不时哈了哈热气。

“真的快到冬天了呢，手好冷哦。”

“嗯啊。”

绫濑很快从失态中恢复了过来，她学着加藤惠一样双手捧着热可可，像怕烫的猫一样轻吹了吹，才缓缓啜饮起来。

真温暖啊。各种意义上的。

“呐，惠姐姐。”

半晌后，绫濑忽然开口，一股淡淡的白雾从她嘴里溢出，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下。

加藤惠望着她微微歪了歪头。

“嗯？”

“你喜欢我哥哥吗？”

“嗯，喜欢哦。”

少女螓首轻点。她的声音软软的，柔柔的，好似春天缓缓飘落的樱花，能无形间令人的心境平静下来。

闻言，绫濑眨了眨眼睛，没有意外，显然已经料到了回答。

“那惠姐姐你不生气吗？”

“嗯？——哦，你说那个啊，我当然生气呀，怎么可能不生气嘛！”

“那你怎么……”

这下绫濑是真的不解了。

加藤惠则是有些不满地鼓了鼓嘴。她仿佛把是手中喝光了的易拉罐当成了假想敌，狠狠地捏扁了它。

“呼呼，我已经决定好要晾他几天了，不跟他说话不帮他准备点心饮料也不帮他做饭，让他自己一个人去忙活！——啊，绫濑你可不要帮他哦？”

望着一脸认真叮嘱的加藤惠，绫濑先是呆了几秒，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她嘀咕，还真是有惠姐姐你的风格。

“……可是，我没惠姐姐那么厉害，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是吗？可我一点也不厉害哦。”

加藤惠摇头说着，然后她左顾右盼，仿佛寻找着什么，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她抬手嘿的一声把易拉罐扔了过去。

易拉罐在空中划出弧线。

“——我只是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已。”

哐当。

啊，进了。

☆

五更家。

“我回来了。”

哗啦一声拉开家门，五更琉璃走进屋内，登时感觉身体温暖许多。外边夜风很大，吹得她脖子发冷。

“喵~”

脚下忽然传来了一声软软的叫声，五更琉璃低头一看，是自家养的猫。它浑身黑不溜秋的，脖子上挂着一圈红色铃铛，正亲昵地用背磨蹭着她的腿。

五更琉璃理了理裙摆，然后半蹲下来，把它轻轻抱在了怀里。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对望着。

“喵~”

“肚子饿了么？待会就给你准备吃的。”

兴许是听见有人在玄关说话，一阵咚咚咚的跑步声忽然响起，紧接着，一大一小两只妹妹冒了出来。

正是五更三姐妹中的二妹日向和幺妹珠希。

“欢迎回家，琉璃姐。”

“欢迎回家，姐姐大人。”

五更琉璃把猫从怀间放了下来，才刚一落地，它就一溜儿闪进了屋内。她也没在意，而是望向一大一小两个妹妹微微点头。

“嗯，我回来了。”

“姐姐大人，我肚子饿了。”摸了摸肚子，珠希奶声奶气地说道。

“好，姐姐知道了，小珠你再多坚持会儿，等我放一下书包就去做饭。”

一边随口应着，五更琉璃一边把鞋子给脱了下来。随后她正准备走进客厅，余光却不经意间扫到了站在旁边的日向。只见她正一脸担心地看过来。

五更琉璃不由奇怪道：“嗯？日向你怎么了吗？”

“这是我想说的台词啦。——琉璃姐，你怎么了吗？”

“我？我没什么啊。”

“真的吗？——那、那为什么琉璃姐你看上去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啊？”

先是不太相信地睁大着眼睛，随后顿了顿，日向像是在斟酌一字一句般犹豫地问道。

而她略显困惑的话语，也如一把利剑般狠狠刺穿了五更琉璃的掩饰，当即令她心脏漏跳了一拍，有些慌不择言地低下头去。

“哪、哪有！是你看错了！我怎么可能会哭！？”

我才不会哭呢，这么慌乱说着，五更琉璃像是逃跑般地穿过客厅，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而日向亦是紧随其后。她原本还只是隐隐猜测，可见自家姐姐这逃避似的回应，就果断意识到不对劲了。

“琉璃姐，难不成有人欺负你了吗？”

“难不成有人欺负你了吗？”

亦步亦趋跟在两个姐姐身后的珠希，也萌萌地跟着喊道。不过看她这副模样，多半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走进房间，五更琉璃放下书包，然后假借找东西似的走来走去，拼命想掩饰脸上慌乱。

“真的没有啦，就说你们想多了！”

“唉……”

见自家姐姐死都不承认，日向仿若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然后她摇了摇头道：

“琉璃姐，你知道吗？你撒谎的时候从来都是低着头的，不敢跟别人对视，因为你很心虚。——比如你现在就是这样。”

“呃！”

闻言，五更琉璃当即身躯一僵，连脚步都顿主，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低头看着地面良久，她苦笑着摇了摇头，算是放弃辩驳了。

“我没骗你，真的没人欺负我……”

“那你这是……”

听自家姐姐这语气，日向觉得确实不像是骗人。可如果要说没什么事的话又不太可能，毕竟没事的话，谁会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啊？

“我只是再次认识到了自己很平凡，很不起眼……就连发火的立场都没有，只能保持沉默。”五更琉璃自嘲般地说道。

“听不懂。”

日向老实地说出自己的感想。

“听不懂也没关系。——你们放心吧，我真的没事。”

先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后五更琉璃拍打了一下双颊，算是振作起了精神。她对一大一小两只妹妹温和道。

“你们去看电视吧，我这就去做饭，等做好了会喊你们的。”

“好~我要看梅露露~”

珠希年纪尚小，懵懵懂懂的她无法理解气氛，一听到看电视，她的注意力当即就跑偏了，兴高采烈地应道。

日向尽管还是无法释怀，有心想追问下去，可她被珠希拉住手一直拖拽也没辙，只好去帮她放梅露露的动画片。

见妹妹们都走了，五更琉璃先是拿了一些小鱼干给猫当晚餐，然后才拿着食材走进厨房，准备做饭。

分明已经提醒过自己先专心做饭，可在洗菜时，五更琉璃还是不慎走了神。任由水龙头哗啦啦地涌出水流，她却一动不动。

——想要被谁选中。

这是五更琉璃长久以来的一个愿望。

性格孤僻又毒舌的她从来没招人喜欢过，在校内连半个能说话的朋友都没有。而她又拉不下脸皮去主动搭话。

久而久之，就被同学给孤立了。

再久而久之，五更琉璃便渐渐习惯了被人孤立。

而她的中二病记得也是在那时患上的——不是不知道中二很傻，只是不依靠点什么，就感觉快支撑不下去了。

当五更琉璃以为如此无趣的人生会一直持续下去时，在某一天晚上，她却与命运邂逅了——在她不慎被一群小混混纠缠住时，素未谋面的夏悠站出来救了她。

当时五更琉璃真的一度以为是属于自己的堕天使大人降临了。

……当然，事实证明是她脑补多了，夏悠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用魔法轻松打倒敌人，而是拉着她一路狂奔，跑得气喘吁吁才总算甩脱那些小混混。

想想真的好逊！

当然，逊归逊，在五更琉璃眼里，那时的夏悠真的超帅气，他耀眼得就像暗黑童话故事里的堕天使大人。

不过也因为太耀眼了，当五更琉璃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走近他时，却发现他身边远不止她一个女生，还有好几个人。而且每个人都非常厉害——远比她厉害得多。

于是渐渐地，五更琉璃不再开口。她就像习惯了被孤立一样去习惯沉默，也不再想夏悠是不是属于她的堕天使大人。

不过她还没有彻底放弃。她总觉得只要努力下去，应该还是有机会的，应该还是有可能被夏悠选择，听他说你留在这里也可以。

“……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吗？”

当一丝丝哭声从喉间泄出来时，五更琉璃才蓦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脸颊上，手背上全湿了。

那不是水，而是眼泪。

“啊、啊咧？我真奇怪，怎么突然就哭了。”

五更琉璃心中既慌乱又尴尬。可让她更慌乱尴尬的是，不知从何时起，她的两个妹妹日向和珠希就出现在了厨房门旁，正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琉璃姐你没事吧……”

“你、你们俩怎么过来了？晚饭还没做好呢！赶紧回客厅看电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