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三份星巴克，接了十几份外卖以后，我可怜兮兮地躺在了茶水间的沙发上。

清洁工杨阿姨操着一口纯粹的山东话：“妮儿，你欠人家多少票子啊？”说罢怜爱地看着我。

我当即就傻了：“我没欠他们钱啊！”

“啧啧，小闺女，就不要死要面子活受罪咯，”杨阿姨老奸巨猾地看着我，“你不欠人家林总钱，人家能往死里使唤你？”

“……”

“真可怜，这么小，就卖身给这里喽，啥时候熬出头来嘛。。”

我彻底石化。。。

“

第十五章 水晶鞋与帆布鞋

就这样，我工作日的时候念书，周末节假日就成了林子然公司卖身打工的小妹。

光阴溜得措手不及。

这天我和寝室里一群妖孽在学校附近的餐馆吃火锅，一边手舞足蹈形容魔鬼老板的魔鬼行径。

“天哪，看他长得活蹦乱跳还喘气以为是个人呢，结果人面桃花内心冰冷残酷，无情地迫害着祖国的花朵…一份外卖哎，不吃茄子不吃豆角不吃冬瓜，让我亲自去换了五遍！”我挥舞着筷子，义愤填膺，赤果果无视阿楠在我尽情诋毁她的偶像的时候的愤懑之情。

我们寝室，是难得的超级混合宿舍，基本没有头脑正常的，体院的彪悍女宋梅梅，美院的情圣女舒舒，加上后来风风火火调到我们宿舍的理科达人阿楠……总之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

可是这群形形色色的人，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居然难得达成了一致——像看一只怪物一样看着我。

“岑若，”宋梅梅的大手一下子拍在我肩膀上，把我生生按倒在座位上，“给我一个支点，我要把你撬到沟里去。”

舒舒风情万种地扫了一眼我：“岑若，如果我是隔壁宿舍看言情小说看到爆外加暗恋林子然三年未果的王灿灿的话，我也会毫不犹豫认为，你是在炫耀林子然对你与众不同的青睐……”阿楠悲愤地点点头。

我颓然坐在椅子上，苍凉地扫视了这一群被男色塞住了脑袋的大胸女人。

与众不同？还青睐？我现在是公认的卖身还债的小妹哎……

我突然觉得，生活正在向着狗血偶像剧的方向狂奔不止。。。

我把头埋在身旁一堆叫嚷的女人中，认真地开始消灭盘子里的午餐肉，吃饱了就托着下巴观察周围的人。

很快我就乐了，被对面的大爷牢牢吸引住了视线。

一个光头圆脸，穿着老式对襟长褂的大爷，眉头上有三条整齐的纹路，正一本正经扒拉着碗里的羊肉。可爱的是，他每吃一口，都要吸溜一下筷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动静；一边吃一边吸溜，一边吃一边吸溜，然后我乐不可支。

正当我龇着牙笑的无比灿烂的时候，老大爷好像感受到我的视线，忽然抬起头来，冲我意味深长地一笑，眼神凉凉地掠过我眉边的朱砂痣。

我生生打了个哆嗦，感觉这别有意味的笑容在哪里见过一样，似乎预示着什么不可知的未来以及过去。

突然，那个拍着惊堂木影影绰绰的下午浮现在我的脑海？答案呼之欲出。

他是那天下午在酒店四楼说书的老者！那修炼成精的笑容，太熟悉了！关于他神秘的微笑，关于他讲到穿越时空的那块奇石的时候悠远的眼神……

我愣了一愣，旁边宋梅梅一巴掌把我拍醒。

“你看，那不是你们老板么？”她指着楼下黑色奔驰里走出来的器宇轩昂的男子。

我愣愣地向楼下望去。

以前我总笑话他土大款，开人人耳熟能详的黑色大奔，他总是笑笑不置可否。然而今日见他黑色西装一丝不苟的模样，举手投足间优雅气息泄露无疑，完全不是我平日见到的休闲装t恤衫运动鞋的大男孩样子，才晓得他与这车相配，竟然是恰到好处的。

想来我岑若不过是他当笑话玩的一个小玩具，又怎么值得他光鲜亮丽的去对待呢？

林子然从副驾驶下来，俯身优雅地打开车后座的门，白色晚礼服的顾陌怡扶住他的手，婷婷走出。

我这才记起，对面的五星级酒店，今晚要办一场酒会，日前已经宣传了好久，听说s城的名媛显贵都会来——我从未入心，因为这些本就与我无关——可是我忘记了，这是跟经常活跃在我身边的那个人有关的。

怪不得——他今天竟然恩赐我放假，这样的场合，这样的雕栏玉砌，这样的流光溢彩，是给他和他的公主准备的——水晶宫殿，配的是水晶靴，又怎能有白色帆布鞋涉足。

他果然是嫌，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除了念书和创作一无是处的岑若，丢人了吧。。。

我委屈地眨眨眼睛，哼哼了两声：“怪不得放假给我，原来不想让我去吃好吃的……”

阿楠大叫：“他身边的那女的是谁？好漂亮啊……”

八卦情报站舒舒状似优雅地喝了一口茶叶水：“你应该见过她啊！文学院顾教授的女儿，顾陌怡。听说是b大的高材生呢！毕业后一举被颂旻录取，现在应该是不小的一个高层了。人又长得漂亮，据说几支重要的广告都是由她做女主角呢！……唉，没想到，顾教授这么一个温文尔雅与世无争的老男人，会有这么个精明干练光芒毕露的闺女。”

我想起在公司里她永远高昂的下巴，永远精致的妆容，面对自己时，明显流露出的不屑，及其难看地咧了咧嘴。

努力忽视眼前看见的一切，我回头去找那个吃东西吧唧筷子的老爷子，却如同蒸发一样，再看不到对面他的身影。

第十六章 顾教授

不过，我终于第一次去上了顾教授的课。

跟顾陌怡气质完全不同的老男人。微微含笑的眼睛，略带忧伤的眉眼，浅浅地蕴着笑纹的嘴角，单薄但不孱弱的身躯——如果换上长衫，一定是民。国年代里，末世纪的书生气和新文化气息交织的先生。

顾陌怡是锋利的，明艳的，精致的；但她的父亲顾松林是温和的，儒雅的，清秀的。他笑起来的模样还很干净，甚至有点像林子然，那个笑容单纯无害实际上腹黑无比的妖孽。

顾教授的课果真是很精彩的，并不激昂，但有着他自己独特的韵味，动情处还会不自觉地用手指敲击讲台的桌面。我坐在靠近前排的位置，仔细观察了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地精致而整齐——追求精致和完美，我想这是他和顾陌怡父女俩最相像的地方。

恰好这节课讲的是《花间集》，那些充满着女子衣香鬓影的华丽词句，凝固了数百数千年的哀伤与怅惘，经由他的口讲出，竟一点也不显迂腐和造作。

“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我岑若是一个红尘里最最庸俗的一个俗人，这一次居然也有了唇齿留香的感觉。美人醉卧的工笔图，燃着檀香的袅袅岁月，在他的口里开始变得鲜活生动。

我习惯性托着下巴，有些傻傻地花痴的笑了。

顾教授的眼睛看到这里，竟然显得有些惊喜，穿越前方数十颗乌压压的脑袋，他很和谐地冲我勾了勾嘴角，我很不和谐地受宠若惊，当场石化在原地。

他他他，居然看得见我，还认识我！

于是两个小时的时间我一直在傻傻地乐，露出据阿楠说是傻妞招牌式的笑容。

下课以后，有揉揉惺忪的睡眼站起来的男孩们，有满面桃花羞羞答答磨磨蹭蹭不肯走的女孩们，我迅速收拾好笔记，准备穿越面前的人海赶紧回宿舍收拾一下我风中凌乱的小心情。

“岑若同学……”顾教授的声音穿过了无数个女孩子的头部，幽幽传来。

我满脸僵直地笑着，回头向顾大叔望去：“额……您好……”

他冲我无比魅惑地微微一笑：“等我一下，我有事找你。”

我骑虎难下，在所有女孩愤怒的眼光中乖乖抱着我的包站在墙角，等着那个千年一遇的狗屎运降临在我头上。

差不多二十分钟以后，顾教授才打发走了一系列对古典文化及古典帅哥怀着无比崇敬之情的美少女。几乎每个女孩走到门口的时候，都会用不同的眼神凌迟我一刀。

那个白色衣服幽幽怨怨的姑娘，无比哀怨若有似无地瞟了我一眼，满含忧伤的小眼神，刹那间我感觉我是兰若寺里耽误她和宁采臣奸情的大妖魔；还有那个娃娃装，眼影比眼睛都绚烂夺目的小姑娘，无比率真毫不犹豫地狠狠瞪了我一眼，电地我浑身一哆嗦，傻兮兮地冲她笑。

终于受完满清酷刑，我肌肉都要哆嗦地酸痛了……

东边日出西边雨，导师无情我有情啊。

顾教授拿好书走到我身边，有些歉意地微笑：“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我鸡啄米一样点头，又拨浪鼓一样摇头：“没事没事！”

顾无情笑了笑，眉眼弯弯甚是温暖：“其实找你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一起走一走，聊一聊。岑若同学介意吗？”

“吖？”从第一次见面，顾大叔就表示出了对我非同一般的好奇，这热情上涨地也太明显而且激烈了吧。

我尴尬地摸着头：“这个，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其实，和一个有文化的人走在一起，我自己也感觉自己有了刹那忧伤清雅的气息，就差荷把花锄，和林姑娘一样念叨念叨“花谢花飞花满天”了。

沉默好久，我尴尬地有一点窒息了，顾教授终于开口：“岑若，你是哪里人啊？”

“哦，我是d省来的。”我乖乖地回答。

“喜欢s城？”顾教授状似无意。

“是啊，我的家乡是一个并不很发达的旅游城市，终年安安静静的——所以想，要去一个很喧闹很繁华，繁华到极致的地方，狠狠地生活一次。”

“狠狠地生活？”顾教授笑了，“你看起来是很清淡的一个姑娘嘛……好像并没有那么大的欲念。”

我咧咧嘴：“狠狠地生活，并不一定要咬牙切齿吧。或许我换个词，可以用‘用心’。总之不要让自己后悔就行呗……”

顾大叔继续微笑沉默。过了很久，他轻轻问：“岑若……你们家之前，有什么亲人，年轻的时候，来过s城吗？”

“没有啊……”我果断地摇了摇头，“我家人都是土生土长的s省人。我妈30岁以前连省都没有出过呢！”

“哦……”顾教授若有所思，“你很确定？”

我这下真的有点好奇了：“我确定呀？您怎么？难道认识我家长辈？”

他无奈摇头：“只是感觉你身上，有我特别熟悉的气质。太像了，太像了……”

我微笑：“您的故人？”

“呵呵，你还记得啊！说起来，我们有近三十年没有见过面了。当年一别，竟如人间蒸发一样……人海茫茫，似乎从来没有这个人的影子。”

果然是文人，回忆起往事，都无比惆怅。。。。。。。

看着他刹那忧伤的眉眼，我心下有些不忍，小声说了句：“don’tbsp;“什么？”

“李莫愁。”

“……”

第十七章 他和她的诧异

树林尽头，是我们的宿舍楼。不远，也就是教师们的公寓区了。

s城的秋日说来就来，几场秋雨下来，太阳一下子从热辣辣的低空升到辽远的高空，微风初起的时候，已然带了些飒飒的凉意。

身旁的顾教授一身干净的白衬衣，风起的时候竟很有些单薄的样子。我被他的失笑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教授，其实……我们经常搞这些乌龙的。比如说，容嬷嬷还可以叫‘letmetouchtouch’”

“哈……”顾教授这次终于绷不住了，摇头笑得甚是无奈。抬手指着我：“岑若，说你不像，老天都不会原谅我……”

我懒得和他纠结什么像不像的问题，随口说：“我英语不好，要不，也不会这么个直译法。听力更糟糕，连汉语听力都不行，从小听歌就搞很多笑话。记得我舅舅当年喜欢刘德华，成天唱‘五千年的风和雨啊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