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c作:按键盘上方向键←或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enter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可回到本页顶部!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收藏到我的浏览器”功能和”加入书签”功能!我用过桌上的几色糕点,随手捡了卷书看。
淳儿巴在窗台上勾着手探头看窗外无边春景。她看了半日,忽然嘟嘴嘟哝了一句:“四面都是墙,真没什么好看的。”她见我也闷坐着,兴致勃勃道:“今天日头这样好,姐姐陪我去放风筝吧前两天姐姐生辰时的风筝我留了两个好看的呢。”我把书一搁,笑道:“你的性子总静不下来,没一天安分的。听说昨儿在你自己那里捉七(1)还砸碎了一个皇上赏的珐琅画屏。”淳儿吐一吐舌头,“皇上才不会怪我呢。”嬉笑着扭股糖儿似的缠上来道:“姐姐出去散散心也好,老待着人也犯懒,将来可不知我的小外甥下地是不是个懒汉呢”我忍俊不禁,瞧着窗外的确是春和景明,便道:“也好,我成日也是闷着。”春色如画,我何尝不想漫步其中,只是伤口怕沾染尘灰,加之杜良娣一事叫我心有余悸,于是多叫了人跟着,取了面纱覆脸,才一同出去。
在上林苑中选了个空旷的所在,淳儿的风筝放得极好,几乎不需小内监们帮忙,便飞得极高,想来幼时在家中也是惯于此技的。芳草萋萋之上,只听得她清脆的笑声咯咯如风铃在檐间轻晃。她见风筝飞得高,又笑又嚷,十分得意。
她自然是得意的,得宠的妃嫔中她是最年轻的一个,玄凌对她一向纵容,加之我有孕不宜经常服侍玄凌,为着就近的缘故玄凌也时常在她那里逗留。近日玄凌还说起,待淳儿满十六岁时就要册她为嫔。
我仰首看着晴空中已经如乌黑一点的风筝,想起幼年春天的午后,在家中练习女红无聊得几乎要打瞌睡,脑袋像啄米一样一下一下地晃,哥哥忽然从闺房的轩窗外探进半个脑袋来,笑嘻嘻道:“妹妹,咱们溜出府去放风筝吧”春风拂绿了杨柳一年又一年,孩提的时光,总是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从指缝间飞走。似乎只是随哥哥放了一场风筝,在庭院里拿凤仙花染了几根指甲,在西席夫子眼皮下偷偷打了个盹儿,葡萄架下眼巴巴数着喜鹊看牛郎织女过了七夕,这无忧无虑的岁月便悄然过去了。
而今,我也即将为人母。我含笑看向淳儿,后宫的妃嫔之中,惟有她是这样明快,如春日明媚灿烂的一道阳光,而我,逐渐隐忍成一弯明月,纵然清亮,也是属于黑夜的,也是隐晦。
我低手抚摩自己微微有隆起之状的小腹,其实还是很不明显的,如果我的孩子有淳儿这样的活泼明朗也是很好的,只是不要太天真。帝姬也就罢了,若是皇子,天真是绝对不适合的。
这样含笑沉思着,忽然听见淳儿惊呼一声,手里的风筝现已经断了,风筝遥遥挣了出去。淳儿发急,忙要去寻,我忙对小利子道:“快跟上你小主去,帮她把风筝寻回来。”小利子答应了个“是”忙要跟上,淳儿一跺脚,撅嘴喝道:“一个不许跟着!姐姐,他们去了只会碍手碍脚。”淳儿不过是小孩心性,发起脾气来却也是了得,所以几个宫人只得止步,看着我迟疑。我远远看着风筝落下的地方并不很远,也拗不过她,只得随了她去,见她拔脚走了,嘱咐几个小内监远远跟在后头去了。
太y池畔遍种杨柳,这时节柳条上绽满了鹅黄嫩绿的柔悠起身,逗弄金架子上一只毛色雪白的鹦鹉,微微含笑道:“姐姐勿需太动气。皙华夫人这样炙手可热,我怎么倒觉得是先皇玉厄夫人的样子呢”眉庄不解,皱眉沉吟:“玉厄夫人”我为鹦鹉添上食水,扶一扶鬓角珠花,慢慢道“玉厄夫人是汝南王的生母,博陵侯幼妹,隆庆十年博陵侯谋反,玉厄夫人深受牵连,无宠郁郁而死。”我淡淡一笑:“为了这个缘故,玉厄夫人连太妃的封号也没有上,至今仍不得入太庙受香火。”眉庄苦笑:“慕容家怎么会去谋反”我微微冷笑:“何需谋反呢功高震主就够了。何况他们不会,保不齐汝南王也不会。”眉庄这才有了笑容,道:“我也有所耳闻,近几年来汝南王渐有跋扈之势,曾当朝责辱文官,王府又穷奢极欲。朝野非议,言官纷纷上奏,皇上却只是一笑了之,越发厚待。”我微笑不答,小时侯念《左传》,读到《郑伯克段于鄢》,姜夫人偏爱幼子叔段,欲取庄公而代之,庄公屡屡纵容,臣子进言,只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等叔段引起公愤,恶贯满盈,才一举杀之。虽然后人很是鄙薄庄公这样对同母弟弟的行径,然而于帝王之策上,这是十分不错的。
日前玄凌只作戏言,于汝南王狷狂一事问我意下如何,我只拿了一卷《左传》将庄公故事朗朗念于他听,玄凌含笑道:“卿意正中朕怀。”如今一切烈火浇油,亦只为一句“子姑待之”。
我含笑低首,“溃疡烂到了一定的程度,才好动刀除去。由着它发作好了,烂得越深,挖得越干净。”见眉庄微微沉思,于是顾左右而言他:“姐姐近来仿佛对皇上很冷淡的样子。”眉庄淡漠一笑:“要我怎样婉媚承欢呢皇上对我不过是招之即来,挥之则去而已。”我慢慢沉静下笑容,只说了一句:“没有皇上的恩宠,姐姐怎么扳倒皙华夫人越无宠幸,越容易被人轻贱。姐姐是经历过的人,难道还要妹妹反复言说么”她妙目微睁,蕴了一缕似笑非笑的影子,道:“你很希望我得宠”四月末的天气风有些热,连花香也是过分的甜腻,一株雪白的荼蘼花枝斜逸在窗纱上,开到荼蘼花事了,春天就这样要过去了。屋中有些静,只闻得鹦鹉脚上的金链子轻微的响。眉庄盏中碧绿的茶汤似水汪汪的一汪上好碧玉琉璃,盈盈生翠。我心下微凉,片刻才道:“我难道希望看你备受冷落么”我静一静,“姐姐近日似乎和我生分了不少,是因为我有身孕让姐姐伤心了么”眉庄摇头:“我并没有,你不要多心。”她说:“我和你还是从前的样子。你说的话我记在心上就是。”我送了眉庄至仪门外,春光晴好,赤色宫墙长影横垣,四处的芍药、杜鹃开的如锦如霞,织锦一般光辉锦簇,眉庄穿着胭脂色刻丝桃然飘坠。
我轻声叹息,原来这花开之日,亦是花落之时。花开花落,不过在于春神东君浅薄而无意的照拂而已。
日子这样悠游的过去,时光忽忽一转,已经到了乾元十四年五月的辰光。宫中的生活依旧保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眉庄渐渐收敛了对玄凌的冷淡,颇得了些宠爱,只是终究有皙华夫人的盛势,加之我与杜良娣的身孕,那宠爱也不那么分明了。
我静心安胎,陵容静心养病,眉庄一点一滴的复宠,敬妃也只安心照管她该照管的六宫事宜,任凭皙华夫人占尽风头,百般承恩,谁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去招惹她。后宫在皙华夫人的独占春色下,维持着小心翼翼的平静。
而在这平静里,终于有一石,激起轩然大波。
杜良娣是个很会撒娇撒痴的女子,何况如今又有龙裔可以倚仗。依例嫔妃有身孕可擢升一次,产后可依生子或生女再度擢升,而五月中的时候,玄凌突然下了一道旨意,再度晋杜氏为恬嫔。因有孕而连续晋封两次,这在乾元一朝是前所未有的事,难免使众人议论纷纷。私下揣测恬嫔怀孕已有四月,难道已经断出腹中孩子是皇子,而玄凌膝下子息微薄,是而加以恩典。
这样的恩遇,皙华夫人自然是不忿的。然而她膝下空空,出言也就不那么理直气壮。又因着玄凌对杜良娣的娇纵,她也只能私下埋怨罢了。
后宫诸人本就眼红恬嫔的身孕,如此一来更是嫉妒,谨慎如悫妃也颇有微词:“才四个月怎能知道是男是女,臣妾怀皇长子时到六月间太医断出是男胎,皇上也只是按礼制在臣妾初有喜脉时加以封赏晋为贵嫔,并未有其他破例。”而皇后伸手拈了一枚樱桃吃了,方慢慢道:“恬嫔几次三番说有胎动不安的症状,皇上也只是为了安抚她才这样做。为皇家子嗣计,本宫是不会有异议的。”皇后这样说,别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而皙华夫人的抱怨,皇后也作充耳不闻。等听得不耐烦时,皇后只笑吟吟说了一句,“皙华夫人如今恩宠这样深厚,也该适时为皇上添一个小皇子才是。怎么倒叫新来的两位妹妹占了先了呢”皙华夫人瞬间变色神伤,哑口无言。
而恬嫔晋封之后更加得意,益发爱撒娇撒痴。
是夜,我微觉头晕,玄凌就在我的莹心殿陪我过夜。刚要更衣歇息,外头忽然有人来通报,说是恬嫔宫里的内监有要事来回禀,回话的人声音很急,在深夜里听来尤为尖锐:“恬嫔小主才要睡下就觉得胎动不适,很想见皇上,请皇上过去看看吧。”玄凌的的寝衣已经套了一个袖子,闻言停止动作,回头看我。我本已半躺在床上,见他略有迟疑之色,忙含笑道:“皇上去吧,臣妾这里不要紧。”他想一想,还是摇头,“你也不舒服呢,让太医去照顾她吧。”我微笑:“恬妹妹比我早有身孕,最近又老觉得胎动不安,她第一次怀孕想来也很害怕,皇上多陪陪她也是应该的。”他的眼中微有歉意,笑道:“难为你肯这样体谅。”我捋一捋鬓边碎发,低眉道:“这是臣妾应该的。”他嘱咐槿汐:“好好照顾你家娘娘,有什么不舒服的要赶快回报给朕。”槿汐送了玄凌出去,回来见我已经起身,道:“娘娘不舒服么”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胸闷罢了。”槿汐端了盏鲜奶燕窝来,劝道:“娘娘别为恬小主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她把燕窝递到我手上,“这是太后娘娘上回赏的燕窝,兑了鲜奶特别容易安睡,娘娘喝了吧。”我舀了一口燕窝,微笑摇头:“皇上破格晋封,她已经遭人嫉妒。如今还这样不知眼色,真不知叫人笑她愚蠢还是无知,可见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我自然不会为了这样没用的人生气。”槿汐笑言:“娘娘说的是。只是奴婢想,自恬小主有孕以来,已经是第三次这样把皇上请走,也太过分。”我整整衣衫,打了个呵欠道:“她一而再再而三只会用这招,用多了皇上自然会心烦,不用咱们费什么事。不说她了,咱们睡吧。”第二天玄凌过来,我见他面有倦色,不免心疼,便问:“恬妹妹胎动得很厉害么皇上是不是陪她太晚没有好好睡,连眼圈也黑了。”他苦笑,“哪里是什么事,左不过是耍小性子,怨朕去得晚了,又嚷恶心,闹得朕头疼。”我心中有数,只是劝慰道:“有了身孕难免烦躁,臣妾也爱使小性子,皇上不也都体谅了么。那么太医有没有说恬妹妹是怎么不适呢”他皱眉:“太医说有些胎动也是正常,只是她晚膳贪吃才会恶心。”又这样三番五次,玄凌再好心性儿终于也生了不耐烦。
后宫人多口杂,恬嫔连着几次从我宫中把玄凌请走,宫人妃嫔见她张狂如斯,背后诋毁也越发多,连皇后也不免开口:“恬嫔就算身子不适,也不该如此不识大体,即便不顾莞贵嫔也要养胎休息,也该顾着皇上要早起早朝,不能夜深还这么赶来赶去。”皇后想了想道:“找个人去教教她道理吧,皙华夫人和敬妃要协理六宫事宜自然是不得空了。这样吧,悫妃你性子温和,就你去慢慢说给她听吧。”又嘱咐悫妃:“她是有身子的人,经不得重话。本宫知道你是个软和的人,就好好跟她说罢,就说是本宫的意思。”悫妃本不愿意,然而皇后开了口,自然不能推托,只好应允了。于是众人也就散去。
玄凌对恬嫔生了嫌隙,无事自然不愿意往她宫里去。这日夜里便在我宫里睡下。睡至半夜,忽然有人来敲殿门,起先不过是轻轻几下,逐渐急促。
我惊得醒转,忙披衣坐起身,问:“什么事”槿汐进来,蹙眉低声道:“是恬小主宫里的人来禀报,说小主入夜后就一直腹痛难忍,急着请皇上去瞧一瞧。”佩儿跟在槿汐身后,撇一撇嘴不屑道:“又来这个她不烦咱们也烦了,回回这么闹腾还让不让人睡了!”槿汐无声瞥她一眼,佩儿立刻噤声不敢多说。
我睡眼朦胧,原也想打发过了算了,忽然觉着不对,今日下午皇后才命悫妃去教导她,就算恬嫔再无知,也不至于今晚又明知故犯,难道真有什么不妥虽然玄凌叮嘱过我不要再理会,若我知情不报,恬嫔真有什么事,我也难辞其咎了。
于是推醒玄凌,细细说了。他梦中被人吵醒,十分不耐。翻了个身冲着来殿外来禀报的内监怒道:“怎么回回朕歇下了她就不舒服,命太医好生照看着就是!”那内监在门外为难,答应着“是……”又道:“小主真的十分难受,因今日悫妃娘娘来过,所以一直忍着不敢来禀告……”玄凌动怒,随手把手边靠枕抓起来用力一扬,喝道:“滚!”那内监吓得不轻,慌慌张张退了下去。
我见玄凌这样生气,也吓了一跳,忙斟了茶水给他,玄凌犹未息怒,道:“她若是少动些歪心思,自然也少些腹痛恶心。”我不敢深劝,重又在香炉里焚了一把安息香,道:“皇上睡吧,明日还有早朝呢。”我也一同睡下,不知怎的心中总是有不安的感觉,很久没有下雨,空气也是干燥难耐的,我辗转反侧良久,才迷迷糊糊地想要入睡。
正朦胧间,隐约有一声极凄厉的尖叫刺破长夜。
我猛地一震,几乎疑心是自己听错了,翻身抱住玄凌。他犹自好睡,呼吸沉沉。
然而安静不过一晌,急促凌乱的脚步已经在殿外响起,拍门声后传来的不是内监特殊的尖嗓,却是一个女子慌乱的声音。
这下连玄凌也惊醒了。
来人是恬嫔宫里的主位陆昭仪,那是一个失宠许久的女子,我几乎不曾与她打过交道。她搅着夜凉的风扑进来,脸色因为害怕而苍白,带来消息更是令人惊惶她带着哭腔道:“恬嫔小产了!”玄凌近乎怔住,不能置信般回头看我一眼,又看着陆昭仪,呆了片刻几乎是喊了起来:“好好的怎么会小产!不是命太医看顾着吗”我心中陡地一震,复又一惊。一震一惊间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下意识地抚住自己的肚子。陆昭仪被玄凌的神态吓住,愣愣地不敢再哭,道:“臣妾也不晓得,恬嫔白天还好好的,到了入夜就开始腹痛……现在出血不止,人也昏过去了。”她抬眼偷偷看一眼玄凌充满怒意与焦灼的脸,声音渐渐微弱,“恬嫔那里曾经派人来回禀过皇上的……”玄凌胸口微有起伏,我不敢多言,忙亲自服侍他穿上衣裳,轻声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皇上赶紧过去看看吧。”玄凌也不答我,更不说话,低呼一声“佩筠!”,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慌的一干内监宫女忙不迭地追了出去。
我怔怔站在门边,心中沉沉地有痛楚蔓延,恍然不觉微凉的夜风袭人。槿汐默默把披风披在我身上,轻轻劝道:“夜来风凉,请娘娘进殿吧。”我静静站住,声音哀凉如夜色,缓缓道:“你瞧,皇上这样紧张恬嫔”槿汐的声音平实而温暖,她掩上殿门,一字一句说:“皇上紧张的是子嗣,并不是恬嫔小主。娘娘这样说,实在是太抬举恬嫔小主了。”我瞬间醒神,不觉黯然失笑:“瞧我糊涂了。见皇上这样紧张,我也胡思乱想了。”槿汐扶我到床上坐下,道:“那边那种场面,娘娘有身孕的人是见不得的,会有冲撞。不如让奴婢伏侍娘娘睡下吧。”我苦笑:“哪里还能睡,前前后后闹腾了一夜,如今都四更了,天也快亮了。只怕那边已经天翻地覆了,皇后她们应该都赶去了吧。”我复又奇怪,感叹道:“好好的恬嫔怎么会小产了呢她也是,来来回回闹了那么多次不适,皇上这一次没去,倒真出了事。”槿汐见我睡意全无,沉思片刻,慢慢道:“娘娘入宫以来第一次有别的小主、娘娘小产的事发生在身边吧,可是咱们做奴婢的,看见的听见的却多了,也不以为奇了。”她见我神色惊异,便放慢了语速,徐徐道:“如今的恬嫔小主、从前的贤妃娘娘、华妃娘娘、李修容、芳嫔都小产过;皇后娘娘的皇子生下来没活到三岁,纯元皇后的小皇子产下就夭折了;曹婕妤生温仪帝姬的时候也是千辛万苦;欣贵嫔生淑和帝姬的时候倒是顺利,悫妃娘娘也是,可是谁晓得皇长子生下来资质这样平庸。”她叹气:“奴婢们是见得惯了。”我听她历历数说,不由得心惊r跳,身上一阵阵发冷,拿被子紧紧团住身体。门
上一页
下一页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