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 流潋紫》 第 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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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庄看着烟波浩淼的太y池水,攀一枝柔柳在手,“以你我的天资得宠是意料中事,绝不能埋没了。即使不能宠眷不衰,也要保住这性命,不牵连族人……”

我苦苦一笑,黯然道:“更何况华妃已把你我当成心腹大患。咱们已是一荣俱荣,一衰俱衰的命数了。”

眉庄点一点头,“不只你我,只怕在旁人眼里,连陵容和淳儿也是脱不了干系的。”眉庄口中说话,手里摆弄着的柳枝越拧越弯,只听“啪嗒”一声已是折为两截了。

柳枝断裂的声音如鼓槌“砰”一下击在心,猛地一警神,伸手拿过眉庄手中的断柳。张弛有度,一松一紧,才能得长得君王带笑看。若是受力太多,即便这一枝柳枝韧性再好也是要断折的。我仰起头看着太y池岸一轮红日,轻声道:“多谢姐姐。”

眉庄犹自迷茫不解:“谢我什么”

默然半晌,静静的与眉庄沿着太y池缓缓步行。太y池绵延辽阔,我忽然觉得这条路那样长,那样长,像是怎么也走不完了。

夜间依旧是我侍寝。半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因心中有事,睡眠便轻浅,一醒来再也睡不着。宠幸太过,锋芒毕露,我已招来华妃的不满了。一开始势头太劲,只怕后继不足。如同弦绷的太紧容易断折是一样的道理。

轻轻一翻身,夹了花瓣的枕头悉悉索索的响,不想惊醒了玄凌,他半梦半醒道:“怎么醒了”

“臣妾听见外头下雨了。”小雨打在殿外花悠流淌,信手挥就的是一曲《怨歌行》(3)。

十五入汉宫,花颜笑春红。君王选玉色,侍寝金屏中。荐枕娇夕月,卷衣恋春风。宁知赵飞燕,夺宠恨无穷。沉忧能伤人,绿鬓成霜蓬。一朝不得意,世事徒为空。鹔鸘换美酒,舞衣罢雕龙。寒苦不忍言,为君奏丝桐。肠断弦亦绝,悲心夜忡忡。

未成曲调先有情,不过断续两三句,已觉大是不吉。预言一般的句子,古来宫中红颜的薄命。仿佛是内心隐秘的惊悚被一枚细针锐利的挑破了,手指轻微一抖,调子已然乱了。

怨歌行,怨歌行,宫中女子的爱恨从来都不能太着痕迹,何况是怨,是女子大忌。又有什么好怨,是我自己要他去的。不能不如此呵……

略静一静心神,换了一曲《山之高》(4):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巡巡几遍,流朱不由得好奇道:“小姐,这曲子你怎么翻来覆去只弹上半阕”

心思付在琴音上,眉目不动,淡淡道:“我只喜欢这上半阕。”

流朱不敢多问,只得捧了一盏纱灯在案前,静静侍立一旁。弹了许久,宽大的衣袖滑落在肘下,月光隔着窗纱清冷落在手臂上,仿佛是在臂上开出无数雪白的梨花,泠然有微明的光泽。指端隐有痛楚,翻过一看原来早已红了。

推开琴往外走。月白漩纹的寝衣下摆长长曳在地上,软软拂过地面寂然无声。安静扬头看天,月上柳稍,今日已是十四了,月亮满得如一轮银盘,玉辉轻泻,映得满天星子也失了平日的颜色。其实,并不圆满,只是看着如同圆满了的而已。明日方是正经的月圆之夜,月圆之夜,皇帝按祖制会留宿皇后的昭阳殿。冷眼瞧了大半年,玄凌待皇后也不过如此——的确是相敬如宾。只是,太像宾了,流于彼此客气与尊崇。每月的十五,应该是皇后最期盼的日子吧。如此一想,不免对皇后生了几分同情与怜悯。

此时风露清绵,堂前两株海棠开得极盛,枝条悠然出尘,浅绿英英簇簇,花色娇红绰约如处子,恍若晓天明霞,铺陈如雪如雾。月色冷淡如白霜,只存了隐约迷蒙的轮廓。

风乍起,花朵漱漱如雨,一朵一朵沾在衣间袖上,如凝了点点胭脂。微风拂起长发,像纷飞在花间的柳丝,枝枝有情。我只是悄然站着不动,任风卷着轻薄的衣袖拂在腕骨上,若有似无的轻。偶尔有夜莺滴沥一声,才啼破这清辉如水的夜色。

我晓得他来了,熟悉的龙涎香隐约浮在花香中,什么香也遮不住他的。他不出声,我亦只是站着仿若无人之境。

他终于说话,“你要这样站多久”却不转身,听得他走得近了,靴子踏在满地落花之上犹有轻浅的声响。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他果然来了。倏忽把笑意隐了下去。缓缓的转身,像是乍然见了他,迟疑着唤:“皇上。”

还隔着半丈远他已展开了双臂,双足一动扑入他怀里。他的金冠上有稀薄的露水,在月下折出一星明晃晃的光。手轻轻抚着我的肩膀,“这样让朕心疼,叫朕怎么放得下你”

像是想起什么,挣开他的怀抱,轻声疑道:“皇上不是去看悫妃了么怎么来了棠梨”

他一笑:“看过她了。走过来见今儿的月色好,想来瞧瞧你在做什么。”他的唇轻贴在我的额头,“朕若不来,岂不是白白辜负了你的《山之高》。这样好的琴声,幸好朕没有错过。”

别过头“噗嗤”一笑,颊上如饮了酒般热:“皇上这样说,臣妾无地自容。”以指顽皮刮他的脸,“堂堂君王至尊,竟学人家”听壁角“”

他握住我的手指,佯装薄怒,“越发大胆了!罚你再去弹一首来折罪。”

携手进了莹心堂,槿汐等人已沏好一壶新茶,摆了时新瓜果恭候,又有随身的内监替玄凌更了衣裳。见众人退下掩上了门,我微微蹙眉道:“皇上这一走,悫妃许会难过的。”

食指抬起我的下巴,长目微睐,有重重笑意:“你舍得推朕去旁人那里”

推他一推,退开两步,极力正色道:“臣妾说了,皇上是圣明的君主。”

玄凌无声而笑,在我耳边轻轻道:“昏君自有昏君的好处——朕明日再做回明君罢。”

再忍耐不住笑:“那臣妾亦明日再做贤妃罢,去向悫妃姐姐负荆请罪。”侧一侧头,“四郎,你想听我弹什么曲子”

他怔了一怔,仿佛是没听清楚我的话,片刻方道:“你方才唤朕什么”

方察觉自己说错了话,脑中一凛似有冰雪溅上,顺势屈膝下去,“臣妾失仪……”

他的手已经挡住了我的跪势,弯腰半抱在怀中抱了起来,眼中有一闪奇异的我从未见过的明耀的光芒,“很好。这样唤朕,朕喜欢的很。”他把我抱在膝上,语气温软如四月春阳煦煦:“你的闺名是甄嬛,小字是什么”

“臣妾没有小字,都叫臣妾”嬛儿“。”

“唔。朕叫你”嬛嬛“好不好”

低垂臻首,瞥眼看见椒泥墙上烛光掩映着我与玄凌的身影,心如海棠花般胭脂色的红,轻轻的“恩”了一声。

懒懒的靠在玄凌身上,他的声音似饮了酒样沉醉,吻细细碎碎落在颈中,“朕方才瞧了你许久。嬛嬛,你站在那海棠树下,恍若九天谪仙。嬛嬛,弹一曲《天仙子》罢。”

依言起身,试了试调子,朝他妩然一笑:“其实嬛嬛弹得不算精妙,眉庄姐姐琴技远在我之上,还需她时时点拨。”

他展目道:“惠嫔么改日再听她好好弹奏一曲吧。”

琴声淙淙,只觉得灯馨月明,满室风光旖旎。

才要睡下,门上“笃笃”两下响。内侍尖细的嗓音在门外恭声唤道:“皇上。”

玄凌有些不耐烦:“什么要紧事明日再来回。”

那内侍迟疑着答了“是”,却不听得退下去。

我劝道:“皇上不妨听听吧,许是要事。”

玄凌披衣起身,对我道:“你不必起来。”方朝外淡然扬声:“进来。”

因有嫔妃在内,进来回话的是芳若。素来宫人御前应对声色不得溢于言表,芳若只不疾不徐道:“启禀皇上,惠嫔小主溺水了。”

我猛地一惊,一把掀开帐帘失声道:“四郎,眉姐姐是不懂水性的!”

注释:

(1)《女论语》:又名《宋若昭女论语》,唐代宋若莘所著,宋若昭作解,是《女四书》之一种。依古代《论语》思想和体制而作,在思想和行为上对古代女子提出了严格要求和应遵循的基本礼节,在当时看来,是淑女贤妇的一部行为规范和准则。

(2)、管夫人和赵子儿:汉高祖妃子,曾得宠。两人与高祖妃薄姬交好,三人更曾約定:“先贵毋相忘”,后管、赵二夫人皆得君王宠幸,独薄姬遭到冷遇。二人念及旧约,提携薄姬使其得高祖宠幸,诞育代王刘恒即后来的汉文帝,薄姬亦成太后。

(3)、李白作,诗写一个宫女由得宠到失宠的悲剧命运,与诗题的“怨”字紧相关合。

(4)、《山之高》:选自《兰雪集》。宋代女诗人张玉娘作。全文如下:“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采苦采苦,于山之南。忡忡忧心,其何以堪。汝心金石坚,我c冰雪洁。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朝云暮雨心来去,千里相思共明月。”上半阕表达相思之情,情志不渝,下半阕写离别变故,相逢难期,忧思难解。

第1卷 第十六章 池鱼

畅安宫与棠梨宫并不太远,一路与玄凌乘着步辇赶去,远远看见整个畅安宫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般。畅安宫主位冯淑仪早得了消息,带了宫中妃嫔与合宫宫人在仪门外等候。见了御驾忙下跪请安。玄凌道一声“起来”,方问:“怎么样了”

冯淑仪回道:“太医已在里头抢治了,惠嫔现时还未醒过来。”停一停道:“臣妾已打发了人去回皇后娘娘。”

“恩。这时候皇后该睡下了,再打发人去告诉让皇后不用过来了。”

“是。”冯淑仪一应声,忙有小内监悄悄退了下去回话。

玄凌对众妃嫔道:“既然太医到了,这么一窝蜂人进去反倒不好。你们且先去歇着吧。淑仪与莞嫔同朕进去。”

畅安宫主殿为冯淑仪居所,眉庄的存菊堂在主殿西侧。太医们见皇帝来慌忙跪了一屋子。玄凌一挥手命他们起身,我已按捺不住,发急道:“惠嫔姐姐的情形到底如何”

为首的江太医回道:“回皇上和莞嫔小主的话,惠嫔小主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呛水受了惊所以一时还未能醒转过来。”听得太医如此说,我方松了一口气,一路紧紧攥着的拳头此时才松了开来,攥得太紧,指节都微微有些泛白。

江太医见玄凌“唔”一声,才接着道:“臣等已经拟好了方子,惠嫔小主照方调养身子应该会很快康复。只是……”江太医略一迟疑。

“只是什么……”皇帝道:“说话莫要吞吞吐吐。”

江太医肯首道:“是。是。只是小主受惊不小,怕是要好好调养一段日子精神才能完全恢复。”

“如此你们更要加意伺候,不得大意。”

众太医唯唯诺诺,见玄凌再不发话,方才退了下去。

进了内堂,眉庄的贴身侍女采月和白苓脸上犹挂着泪痕,半跪在床边忙不迭的替眉庄收拾换下的湿衣,用热水擦拭额头。见我们进来忙施了礼。

三人伫立床边。玄凌与冯淑仪犹可,我已忍不住探身细看眉庄。

眉庄已然换过衣服,头发犹是湿的,洇得颈下的香色弹花软枕上一片黯淡凌乱的水迹。面色苍白无血,衬着紫红的米珠帐帘和锦被,反而有种奇异的青白。因整个人昏迷不醒,连那青白也是虚浮的,像覆在脸上的纱,飘忽不定。一滴水从她额前刘海滑落,径直划过腮边垂在耳环末梢的金珠上,只微微晃动着不掉下来,一颤又一颤,越发显得眉庄如一片枯游,着实可爱。

佩儿见我悠然自得的喂鱼,忽地想起什么事,忿忿道:“那位余更衣实在过分!听说自从失宠迁出了虹霓阁之后,整日对小主多加怨咒,用污言秽语侮辱小主。”

伸指拈着鱼食洒进缸里,淡淡道:“随她去。我行事为人问心无愧,想来诅咒也不会灵验。”

佩儿道:“只是她的话实在难听,要不奴婢叫人去把她的住所给封了或是禀报给皇后。”

我拍净手上沾着的鱼食,摇一摇手:“不必对这种人费事。”

“小主也太宅心仁厚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她失宠难免心有不平,过一阵子也就好了。”

正巧浣碧捧了药过来:“小姐,药已经好了,可以喝了。”

我端起药盏喝了一口,皱眉道:“这两日药似乎比以往酸了些。”

浣碧道:“可能是温大人新调配的药材,所以觉着酸些。”

我“恩”了一声,皱着眉头慢慢喝完了,拿清水漱了口。又坐了一会儿,觉着日头下照着有些神思恍惚,便让浣碧扶了我进去歇晌午觉。

浣碧笑道:“小姐这两日特别爱睡,才起来不久又想歇晌午觉,可是犯困了。”

“许是吧。只听说”春眠不觉晓“,原来近了夏更容易倦怠。”

嘴上说笑,心里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停了脚步问:“浣碧,我是从什么时候那么贪睡的可是从前几日开始的”

“是啊,五六日前您就困倦,一日十二个时辰总有五六个时辰睡着。前日皇上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您还睡着,皇上不让我们吵醒您……”她说着突然停了下来,脸上渐渐浮起疑惑和不安交织的表情。

我的手渐渐有点发冷,我问道:“你也觉出不对了么”

浣碧忙松开我手:“小姐先别睡。奴婢这就去请温大人来。”

我急忙嘱咐:“别惊动人,就说请温大人把平安脉。”

我独自一步一步走进暖阁里坐下,桌上织锦桌布千枝千叶的花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冷的光芒,我用手一点一点抓紧桌布,背上像长满了刺痛奇痒的芒刺,一下一下扎的我挺直了腰身。

温实初终于到了,他的神色倒还镇定,一把搭住我手腕上的脉搏,半晌不做声,又拿出一支细小的银针,道一声“得罪了,请小主忍着点痛”,便往手上一个x位刺下去。他的手势很轻,只觉微微酸麻,并不疼痛。温实初一边轻轻转动银针,一边解释:“此x名合谷x,若小主只是正常的犯困贪睡,那么无事;若是因为药物之故,银针刺入此x就会变色。”

不过须臾,他拔出银针来,对着日光凝神看了半晌道:“是我配的药方,但是,被人加了其他的东西。”他把银针放在我面前,“请小主细看此针。”

我举起细看,果然银色的针上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色。我手一抖,银针落在他掌心,我看着他的眼睛:“加了什么毒药”

“不是。有人在我的方子上加重了几味本来分量很轻的药,用药的人很是小心谨慎,加的量很少,所以即使臣日日请脉也不容易发现,但即便如此,按这个药量服下去,小主先是会神思倦怠,渴睡,不出半年便神智失常,形同痴呆。”

我的脸孔一定害怕的变了形状,我可以感觉到贴身的小衣被冷汗濡湿的粘腻。心中又惊又恨,脸上却是强笑着道:“果然看得起我甄嬛,竟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我!”

温实初忙道:“小主放心。幸而发现的早。才服了几天,及时调养不会对身子有害。”他把银针慢慢别回袋中,忧心道:“分明是要慢慢置小主你于死地,手段太过y毒!”

我叹气道:“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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