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传染了他的紧张,眼睫毛始终垂在那儿,将那下眼睑的地方打上了一条宽而模糊的暗影。
他紧紧盯着她的那条暗影,“喜欢这里么?”“喜欢。”她说。有服务生过来上菜,他还想再和她说两句别的,一位身着燕尾制服的小提琴师过来,隆重地拉响了那把小提琴。很耳熟能详的一首曲子,声音轻轻袅袅的溢出来,立即塞满了整个包房。
于是,她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她听得专心致志,听得兴趣盎然,大眼睛黑溜溜地转着,睫毛忽闪忽闪着,脸上绽放着光彩。灯光倒映在她的眼底,将那张脸都照的亮晶晶的,他就是无法把眼光从她的脸上转开。
他从来不知道,看了这么久的一张脸,这会儿换了衣服,换了地方,看上去竟然不一样了。隔着那么长的桌子,手触不到,摸不到,连呼吸都远的好像隔着十万八千里。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在那儿切牛排,神色从容,举止优雅,肩膀线条平整,简直就像一个高贵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掉落世俗凡尘的小精灵小天使。他想起第一次和她吃饭的情景了。时间不觉绵长,快两年了么?他注视着她,怎么觉得好像就是昨天认识的?
小提琴曲拉完了,提琴师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身边站着一队肃首以待的服务生,却安静的出奇。他们象征性地喝了一点红酒,象征性地吃了几块牛排,喝了点汤,吃了点色拉,土豆泥。他吃的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看,她在吃。他的眼睛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脸看,上面有熟悉的内容,也有崭新的内容,更有猜不到的内容。她有点吃不下去了,也忍不住了。“你干嘛这么盯着我?”
“很漂亮。”他说的很简洁。不用看,用余光也可以看到那些服务生正用招牌式的微笑面对着他们。他突然觉得有点不自然了。她没避讳,在他话里挑出了毛病,“也就是说,我平时的时候不漂亮对么?”他困难地活动了一下身子,那些服务生在抿嘴默默地笑。
他想说,从青年企业家协会周庆见到她穿那件蓝色的晚礼服开始,从此,他就开始喜欢天蓝色了。他想说,他喜欢她的淡妆素裹,但是,如此的烈焰红唇,也让他心头痒痒,让他有了冲动,想迅速结束这里,赶紧回家,把她身上的衣服扒了,直接扔上床。
他想告诉她,他现在坐在她对面,没兴趣吃,没兴趣等,对其他什么都没兴趣了。但他什么都没说出口。第一次觉得和她这么坐着,两个人每对视一眼都被别人尽收眼底,像副图画被别人在心里任意描摹,似乎有点别扭了。
他看她吃的差不多了,迫不及待地冲着身边的服务生点了点头。房间里的灯光即刻灭了,周围沦为黑暗,只有夜空在窗外闪烁。她人稳稳地坐在那儿,突然心就狂跳了起来,心里已经有些明白,有些期待,有些兴奋。
果然,有一众服务生将一大簇火红玫瑰缓缓推了出来,点缀着绿色的花扬地响了起来。他把她拉到窗口的地方,拥住她,凭窗远眺,扬起胳膊,指着东边天空,“华泰世纪将来就会在那边崛起。”她跟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远处,大厦林立,琼楼玉宇,万家灯火,连着天地一色。
“你知道么。我现在把我的身家都压这上了。胜败功亏,都在此一举,我很可能到最后撑不下去了,资金筹集不来,项目流产,我会一败涂地,许桡阳的名字就会像废墟一样被彻底掩埋,从此以后都不会再起来。所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紧张过。所以,接下来,我可能会更忙。”他转眼去看她,“我很可能会顾及不到你,但无论我有多忽略你,”他把她的手按到他胸口的地方。“你都在我这里。”
她眼里热潮涌动。不受控制地,她把自己投到了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腰。“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她声音哽咽的一塌糊涂:“我不会再让你分心,我要看着你成功,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我要永远站在你身边。”他没再说话,拥着她凭窗远眺,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说“走吧,时间不早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把头从他怀里拔/出来,眼泪未干,懵懵懂懂地问:“还要去哪里?”他笑而不答,回身扯过她的手,将那椅子上的手袋拿好,往外就走。她回身,手疾,将那桌子上的水晶盒顺手捞了过来。“要它干嘛?”他问。她说:“这个盒子多漂亮,还可以用来装首饰呢!”“这么会过,”他说:“我还没穷到这个地步呢?”
车子一路往郊外的地方开。越来越偏僻,越来车越少,灯光连同那高楼大厦被远远地甩在后面。她四下看着,有些疑窦,但是,她没有多问,反正跟他在一起,去哪都无所谓。车蓬敞开来,夜风从四面八方吹进车,将她耳边的碎发高高撩起。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她稳稳地坐在那儿,端详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眼睫毛下面,那眼珠闪闪发光地在那戒指上面转动,嘴角有抹满足的笑靥一直停在那儿,动都不动。“你不想知道我们要去哪么?”他憋不住地问了一句。她把目光转过来了。前方夜色迷蒙,灯光不清,但是,他是那么清楚地看到她眼里的光束,她脸上的光彩,比以往更亮,更耀眼。
“我不需要问,不论你带我去哪,我都会去,我这辈子都会跟着你。”她说。再把目光转回去。他紧握住了方向盘,哼了哼,“这么会说话?一个戒指就这个反应啦!没出息。”
她也哼了一声,抬起头,高高举起来,迎着月光再看,她眼里的光华在瞳仁上闪烁,在戒指上闪烁。“我就没出息怎么啦?我就是想说,这是我这辈子收到最好的东西。带着碍事,摸着咯人,可是,它却是我命中之重。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把它摘下来了。”
他再哼,不知怎么,心里却热了起来,全身四经八脉无比舒展。“早知道,一个戒指这么重要,早就买了。”“你们男人永远不知道女人心里需要什么。”她心情愉悦地再看了那戒指一会儿,放下来,用另一只手轻轻摸着,眼睛转过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他稳定地开着车,看着前方,内心里,有种激烈热切的情怀开始不受控制地膨胀开来。
可是,嘴里却不动声色地问:“干嘛这么看我?又想亲我了?现在不行啊!我得抓紧时间,还有段路呢!”她扑哧笑出了声,“许桡阳,你就臭美吧!我今天没想亲你,我想亲它。”她嘟起嘴,冲着那枚戒指就轻轻亲了一下。然后,她轻轻地对着那枚戒指说了一声。“戒指,我爱你,我会爱你一辈子。”
车子重重又重重,终于停了下来,一路都神思不属的人这会儿总算把视线从那枚戒指移开了。看清面前的地方,可儿皱起了眉,竟然是一所中学校,怎么会是一所学校?为什么会是一所学校?楼舍有前后两排,楼层不高,操场却很宽大,有标志性的篮球场,和升旗台,不用看门牌,不用有人介绍,也看得出来是学校。
她看着从里面过来一个中年男人将大门打开,许桡阳直接把车开进去,她就更惊异了。她这会想不集中思想都难了。操场上,光线不够亮,只亮着两盏照明灯,但是,那光线足以看清周围没有人,连一个人影都没有,那开门的人把门打开,就倏忽没了影子。她一脸迷糊地被许桡阳拉下了车。她完全猜不出来,他要干什么。
她想问,满肚子的疑问。但是,她的疑问?
上一页
下一页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