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被关押于誓约禁壁之内的时候,只被提供了最最基本、不至于使她自噬的食物。这是基于来自深渊的某个混蛋的主意,也是为了让阿纱嘉乖乖听话所下的命令。暗面还没有里奥雷特胆敢违抗深渊总督碎颌的决定,八诡也并不觉得值得为这件事和对方起冲突,所以阿纱嘉在这一年里吃了不少的苦头。
她最怕饿,看着她瘦骨嶙离的样子,我觉得非常心痛。
不过像奇迹一样,这家伙在吃了足足十几公斤的食物之后,面色和肌肤都展现出了焕然一新的光泽,机体迅速复生到了原来的水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似乎连胸部都大了一圈。
“你变了。”
倚着冰冷的石座,我和女孩肩并肩坐在地上。看着她的侧脸,我缓缓地吐出了一句话。
“经历过一些事情,总是会学着长大一点。”阿纱嘉用披风裹住自己的身体,领子上厚厚的白色绒毛挡住了她的脸颊。女孩的语气柔软却遥远,对我所熟悉的阿纱嘉来说那是一种陌生的情绪。
“终于在你身边了,可惜现在还没办法带你走。”
我握住了她的手,有点凉,她没有拒绝,而只是说了一个名字。
“葬敌初邪。”
“什么?”我觉得喉咙一阵发紧,心跳也加快了。
并不是没听清阿纱嘉说的话,而是不明白女孩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出了她的名字。
“你的那个女人……你就一点都不打算给我解释什么么?”阿纱嘉轻声说。
我听到了女孩语气中的一点点幽怨,反倒却轻松了些。她在乎,所以才会滋生这种情感,这种感情充满了人性和小小的别扭,只属于恋人之间的别扭。
“她背叛了我。”我沉声说。
令我非常意外的,阿纱嘉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轻轻的张开了双臂,拥住了我的头。
“我看到了,贪狼。你的朋友们……火山……你的喉咙……你的刀……那个时候,一定很难受吧……”
她没有喋喋不休的为了初邪的事情而生气,也没有纠缠于我对她某种程度上的不忠……取而代之的是汹涌而来温柔,足以摧毁我所有坚强的温柔。
我忍不住抓住了她抱着我的手,紧紧地咬住牙,没有让泪水流出来。
……这是一个迟来的拥抱。我们在穹顶之役分别的时候,她以一个击破了我最后防线的拥抱作为分别的象征。而现在,我和她在心里留下的伤痕随着这个拥抱被冲刷的一干二净了。
我不禁感叹,如果我和fey能在相互伤害之前就以这种方式治愈对方的话,也许……
那已经不重要了,阿纱嘉现在就是我的一切,我不会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了。
“把你一个人扔在那边……我很后悔。”阿纱嘉抚摸着我的头发,轻轻的说,“让葬敌初邪趁虚而入,是你的错,也是我的错……”
“那已经是过去了。有你,别的事情我已经不在乎了。”
“她伤害了你,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阿纱嘉平静的说着,说的那么温柔而坦然。
可是我却产生了犹豫。初邪……我真的要和她刀剑相向么?我宁肯不要再见她,让这段仇恨和扭曲的感情就这么消失在时间的河流里或许更好些。
可是,死去的同伴……
察觉出了我的矛盾,可是女孩没有多说什么。
“爱一个人的感觉,我原以为自己明白了……可是,直到现在我才觉得,自己还是什么都不懂……”
我能够说自己懂么?人类总以为自己掌握了真理,但是往往却在感情的痛击下丢盔弃甲。爱或许从来就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随之而来的那些嫉妒、贪婪、强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全都是那个词的组成元素。当理解到一个词拥有这么多黑暗面的时候,仍然有勇气站出来说那是人类美好的一部分的人,不是蠢货就是骗子。
可是人们就是会为那个词而将自己升华为一个更高层次的存在,我不能否定它给人的力量。
我和阿纱嘉偎依在一起,体味着来自对方珍贵的温暖,并期望着一个可以接受的未来。
就像她所斥责过的那样……
女孩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她抬起了头。
“上面说,那些人类已经准备下来了。”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向堕鎏之地的出入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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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堕鎏之地与王城底座相接的那片空地上,我抬头就能够看到刀削斧剁一般光滑的峭壁最上面那个黑黝黝的小小入口。顺着峭壁雕刻出来的那些弯折重叠的石梯上面多出了四个人影,他们排成一列,正向下面走过来。
堕鎏之地本来就很深,所以那层层叠叠的楼梯走起来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我耐心的等了足足十多分钟,那四个人类才落脚到了我的面前。
两女两男,一目了然的高级战士。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能够出现在暗面这么深处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二流的家伙。
其中的一个女人一看就知道是头目,她身上的装备很简单,一件高级魔力胸铠套在袍子外面,腰间挎着看起来相当普通的长剑。女人的头发像是那种高浓度红酒的颜色,在脑后扎了一个看起来很高贵的公主发髻。这家伙在自己清丽的脸上戴了一个刚好遮住右眼和额角的小面具,平添了一丝丝的神秘感——我猜那个面具下面应该有一些疤痕之类的东西。
另外的一个男人似乎是这个队伍的副手,看上去面无表情。他并不是那种阴冷而严肃的类型,只是看上去一直在发呆似得。我知道那种呆滞感并不代表他是傻子,一个傻子是绝对不会把双短刀作为武器的。
剩下的两个明显是随从,身上的杀气相当浓厚的样子。
领头的女人在看到我以后开口了。
“你就是监管者?以前来的时候完全没听说堕鎏之地还有人在监管……”
舒缓而轻柔的嗓音,问的问题也没有任何会让人感觉紧张警惕的内容。
我点了一下头,“我不会管你们要做的事情,但是禁止靠近里面的誓约禁壁,不守规矩的人我会直接杀掉,希望你们清楚。”
只要他们不去打扰她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女人微微偏了一下头,“你们的地盘,你们说了算。”
对话完美的结束了,他们似乎在等什么人,我便离开他们向旁边走了两步,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这些人。
他们很明显是把我当成了里奥雷特,我也没有什么兴致来和他们解释自己的身份。
那个用双刀的家伙以很不雅观的姿势蹲在地上,伸摊着两只胳膊百无聊赖的继续发呆;而那个女人则掏出了一把梳子在轻轻梳子自己的头发,她的动作非常从容,就好像我记忆中的某个人擦剑的动作一样……可是我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了。
大概这么过了十分钟的样子,又有四个人的身影从上面出现了。等他们走下来以后,早已经到了的那四个就站了起来。
这次来的是四个男人,身上装备的东西都很松散,宽松的衣服、系带和各式各样的剑。为首的那个男的留着一头漆黑的长头发,他吸引了我的一点注意力。很明显,那头发并不是正常的黑色。一般来说普通的纯色头发都会有光泽,但这个男人的头发看起来却像那种亚光材质的军用匕首一样,看上去非常光滑却一点反光都没有。
头发的颜色是很容易受到自身能量属性影响的特征,微凉就是例子。
由于站的有一些距离,我没办法很清楚的看到他的面容,但是光看轮廓的话……这家伙应该比我是要帅多了。
两拨人相互靠近,我嗅到了非常强烈的压迫感,他们在距离对方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那是谁?”男人随手指了一下我远远站着的地方。
“堕鎏之地的监管者,噬族的人。”女人答道。
“以前怎么没听说还有这么一个监管者……”
“谁知道呢。”
男人问着女人早已经问过的问题,显得有点搞笑。两个人的语气就好像普通男女的日常对话一样,可是从他们身后的人身上所散发的某种剑拔弩张的气息我却没办法视而不见。两者之间巨大的反差让我感到了一丝疑惑。
“好久没见了……见个面还带了这么多人。”女人说。
“是你提出要见面的,不多带点人的话,怕打不过你。况且……”男人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声,“你也带了不少人。”
“我不是来打架的。”
“我也不是,但信不过你。”
“说的就好像你自己很值得信任一样。”
“好啦……”男人轻轻摇了摇头,“咱们还是别像小孩子一样吵吵闹闹的了。”
女人似乎被对方的态度小小的噎了一下,她沉默了两秒钟才再次开了口。
“你没带他来……”
“带他来干嘛?让你找打架的借口么?”我听到男人的话语里有一点点的疲惫和无奈。
“我很早就说过了,蕾拉绝对不能白死。”女人说。
“我们今天不是来算账的吧?你再这样我还是带人走了的好。”
“怎么?你又心虚了?”女人的语气终于从平淡中升起了一点点攻击性。
我的脑子飞快的运转着,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
几秒钟之后我向他们快步走了过去。
“鲁恩希安!?”我大声叫出了一个名字。
在能量火柱的光芒之下,那个男人带着一点疑惑的神情转过了脸看向我。
“有何指教?”他用一双空洞而波澜无惊的漆黑双眸看向我。
“爱丝弥蕾……”我转向了旁边的女人。
女人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那是默认的态度,她也在疑惑我为什么要叫她的名字。
我的血液在沸腾,手也在颤抖。那不是因为恐惧、惊讶或者仇恨,只是单纯的激动……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出他们俩的名字,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爱丝弥蕾和鲁恩希安……【幽鬼】和【食影者】的现任团长……
如果不是她们说出了挽歌在外面世界的真实姓名,我根本想不到在我面前聊着天的这两个人就是操纵着整个【神都】地下情报系统的家伙。
他们两个手底下的人或多或少都和我有着仇恨和纠葛,可他们两个却是那个女人曾经最好的朋友。
鲁恩希安手下的人杀了挽歌,却是以处理叛徒的名义……这是挽歌的妹妹亲口诉说给我的内情……
爱丝弥蕾……和挽歌一起构陷鲁恩希安的祸首?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态度和表情来面对这里站着的两个人了。
事实上,根本不需要我去思考答案,因为另一个人已经站了出来,并用充满血腥味和撕裂感的沙哑声音吼出了什么。
“炎惧!!契约装甲!!!”
所有人都立刻向旁边窜开,但由于堕鎏之地对能量的压制,能量加速的上限甚至连a级都达不到。所以那个家伙身上突然腾起了青绿色火焰的时候,鲁恩希安麾下最近的另外两个人很不幸被波及到了。
那两个人滚倒在地,非常冷静的压灭了身上的火,然后就势跳起来向后继续急退。
而之前的那个家伙已经完全被火焰吞噬了,他发出凄厉的吼叫声,那些火焰则一点一点的随着升腾化作了他身上的契约装甲。
“爱丝弥蕾躲开!!不是针对你们!!”鲁恩希安大声提出了警告,这个警告非常及时,至少及时的阻止了【幽鬼】一方契约装甲的召唤。
“死吧!!”
那个召唤了契约装甲的食影者成员完全没有在意身边其他人的表现,他已经狂吼着向我冲了过来。
我立刻向斜后方做了一个零移,瞬间跃到了十多米的高度。
一声轰鸣。在我的身下,那个家伙带起了一股浓烈的青炎,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他冲击的速度非常可怕,但却因为早早的丢失了目标而冲过了头。
而我已经意识到那个家伙是什么人了……
食影者三将军之一的断尾。
他伏在地上,四处张望,终于找到了我的位置之后,再次冲了过来。
所有和能量有关的能力都受到了压制,就算契约装甲也是一样,堕鎏之地所能使用的能量上限就只有a级左右。断尾之前的速度能够到达那种程度,完全是契约装甲所带的附加效果。
所以这一次他的速度就完全不够看了,我在下落的过程中对着他做了一个还算精准的零斩。
断尾半身的契约装甲像干裂的土地一样瞬间出现了大量的裂痕,但是远远还没到被破坏掉的程度。他闷哼一声摔落到地上,然后立刻又窜了起来。
“枝从下的火焰,舔舐掉我的手吧!!让畏惧我的人和仇视我的人……”
“冷静点,别在这发疯。”
就在他大声开始念着某种咒语的时候,一个黑影猛地把他从我下一击零斩的范围内撞飞了。
鲁恩希安按着断尾的头将他狠狠的砸在了地上,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能量,竟然能一招压制住契约装甲状态之下的断尾。
“放开我!!”断尾在地上疯狂的挣扎着,可是鲁恩希安的手却像铁爪一样纹丝不动的按着他的头。
我也从空中落了下来,然后向他们走了过去。鲁恩希安抬头看了我一眼,“抱歉,这家伙……”
我没有理他,而是蹲了下去,看着断尾那张被狰狞的契约装甲所包裹住的脸。
“断尾,阿纱嘉就在里面。去见她吧……”
疯狂的食影者在这一刻完全僵住了。
鲁恩希安看到他不再挣扎,便放开了自己的手。
断尾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爬起来,契约装甲一点一点的化成碎片从他身上脱落了下来。看来他是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在堕鎏之地的压制下释放出了那么强大的力量,这个代价大大的缩减了契约装甲的持续时间。
我这时候才看到了他的脸。我和断尾只见了一次,所以早就忘记了他的相貌。而这一次,我也没有从记忆中找到与之相符的面容。
一只眼睛的虹膜由于失明变成了白色,面颊上全都是被什么烧焦的痕迹,连下唇都已经被烧没了,下颌的牙齿就这么狰狞的暴露在外面。这样的一张脸放在谁眼前肯定都是没办法再被认出来的。
断尾站起身来以后再也没看我一眼,而是顺着我指的地方向誓约禁壁踉踉跄跄的走了过去。我跟在他的后面,和他一起走进了圆柱形的建筑里面。
看着布满房间的锁链,断尾和我当初一样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看到了房间正中央坐在石座上的女孩。
断尾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虽然我看不到,但我知道他的表情应该非常复杂;阿纱嘉也看到了他,不过女孩并没有从石座上站起来。
在距离阿纱嘉还剩下两米的时候,断尾半跪了下去,我听到他用发抖的声音叫了女孩的名字。
“阿纱嘉……”
“我的仆从,抬起头来。”女孩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点的温柔。
断尾抬起头,痴痴的望着女孩。女孩俯下身子,伴随着锁链的流动声,将手抚在了断尾残破不堪的面颊之上。
“我……一直想再见到你……”断尾轻轻捉住阿纱嘉抚摸着他面颊的手,全身都在发抖。
“也许和你缔结主从的契约,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对不起,断尾。”阿纱嘉静静的对他说。
我不知道阿纱嘉到底和断尾有什么样的羁绊。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很可能是在我刚刚把阿纱嘉救出来的时候就跑到一起去了。我和夏希从杜加德城跑回龙宫城,和fey过了一段逍遥的日子,然后被巴尔格斯构陷,重伤之后和梅尔菲斯一起养伤,伤愈之后阴差阳错的从方先生那里弄到了一把好刀,最后长途跋涉到了白雪菲尔德,和阿纱嘉再次相遇……
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两个之间到底建立了什么样的感情,我其实完全不清楚。
只是,看着他们两个相视的情形,我的心里并没有感到任何的不安。断尾的样子已经告诉了我他为了获得力量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并不是我的错误。他也许恨我,但那又如何呢?我在阿纱嘉心里的位置,永远不是他能够取代的。如果他要对我拔剑,那么由他去好了,我对夺取他性命这件事并没有什么负罪感。
“这些是什么……是贪狼干的么……”断尾拾起铺在地面上的锁链,用充满杀气的眼神回头看着我,对阿纱嘉说。
“这是囚禁我的牢笼,贪狼现在陪伴在我身边,保护着我。”阿纱嘉如实说道。
断尾从地上站起来,他提着剑,聚集起残留的能量就劈向了这些链子。
一大片火星爆了出来,与此同时大殿里响起了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可是不出我意料之外,这些锁链完全没有断裂的迹象。
“没用的。”我远远的对断尾说。
断尾阴沉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大步走了过来。
“她为什么被关在这种地方!?”
我垂目看着断尾手里提着的武器。那把剑布满了奇怪的锈迹,好像随时都会断掉的样子,可是却冷冷的传递着血腥味。不过他并没有动用那把剑的意思,因为我感受不到他的战意。
“有些深渊里面的家伙想要拿她做交易品。”我冷冷的对断尾说。
“怎么才能帮她!?”
“正在想办法。”
断尾回头又看了一眼阿纱嘉,然后丢下我向鲁恩希安走了过去。
鲁恩希安和另外两个追随者就站在誓约禁壁不远的地方,一边提放着幽鬼的人一边等待着断尾归队。而爱丝弥蕾则和她的手下一起饶有兴致的看着这边,他们很有分寸的保持了距离,不至于让情况恶变。
“有事情的话,就先去处理吧。”鲁恩希安看断尾走到自己面前之后发话了。
断尾摇了摇头,“先谈判。”
鲁恩希安这个名字出现在我的印象中要归功于dreams的一个家伙。那时候我救下了阿纱嘉,第一次听说魔界、魔龙之眼和食影者的事情。从那一天起,鲁恩希安在我的心中就变成了隐藏在所有仇恨和阴谋深处的一个象征。
可是随着我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尤其是当我和潘朵拉好好交谈过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向鲁恩希安复仇的资格。
他现在真正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的时候,展现出的人格与我想象中似乎完全不一样。没有阴郁的色彩,没有暴戾的杀气,他拥有着一招制服断尾的力量,也拥有仿佛深海一样稳定的情绪。从他和断尾简单的一句对话中我就能感觉到他对自己同伴的体谅和温柔,如果这种性格的人还能够成为优秀领导者的话,就只能说明他的个人魅力异常强大,真正需要动手的时候也会特别的坚决而铁血。
鲁恩希安和断尾进行了迅速而简洁的交流之后,就把目光锁定在了我身上。
“他是威胁么?”我听到食影者的首领这样问断尾。
“那要问他自己。”断尾低沉的扔出一个答案。
看来,我现在需要自我介绍一下。
“贪狼,这个名字你应该听过。”
“你是贪狼?”
回话的不是鲁恩希安而是不远处的爱丝弥蕾。那个女人带着手下向我们这边走了过来,他们已经把目标锁定在了我的身上。
“没错。”我看向那个酒红色头发的女人,并提醒自己,这家伙就是和挽歌同一时期的零级战士。老实说,我已经为将要发生的事情做好了心理准备。
爱丝弥蕾没有动武的意思,她那带着欣长睫毛的大眼睛眨了两下,扭头望了望鲁恩希安。而鲁恩希安也在看着她,两个人用眼神交流了什么信息。
“有点像……”女孩隐隐的说。
鲁恩希安点了一下头,“非常像。”
我皱了一下眉头,随即意识到他们说的是什么事情。
幽鬼在分裂之前的第一任团长水墨,潘朵拉在很早之前就说我和他长的很像。
如果按照电影里的桥段,我或许应该回去问一问我的父母是不是有一个兄弟什么的,在很小的时候就被拐卖去了黑暗世界当杀手……可那是不可能的,我在外面那遥远的家庭就只不过是一个再也不能普通的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不过我倒是很想问你一个问题。”爱丝弥蕾对我说道,她看着我的眼神有一点点的冷意,但更多地是好奇心。
“挽歌是我暗算的。”我抢先给出了一个答案。
爱丝弥蕾却摇了摇头,“这个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可是我想问,你为什么要为她报仇?灰红告诉我,你那个时候冒着生命危险去挑战了潘朵拉。”
“我不知道潘朵拉是挽歌的妹妹……”我脑子有点乱。
“那不是我的问题。我是在问你,你为什么要为挽歌而追杀食影者的人。”
为什么……因为愧疚?我的确愧疚……但如果只是为了愧疚的话,我更应该处决的是我自己。而我没有,我拿着自己的刀,紧追在曾经杀死挽歌的人的后面,叫嚣着想要为她付出些什么,并一头扎进了命运无情的洪流……那只是因为……
“因为她吻过我……”我说了一个听上去似乎浪漫却很愚蠢的答案。
那个吻才是我真正无可忘怀的东西。当那个传说中的战士吻上我的一瞬间,我的命运就已经被改变了……或许……那个吻本来就是命中注定的东西?
令人好奇的是,我竟然会在挽歌曾经最亲密的朋友面前可以这样的敞开心扉,说出以前连我自己都不敢面对的答案。
我看到爱丝弥蕾和鲁恩希安同时皱起了眉头,似乎由于我的这个答案而陷入了某种沉思。
堕鎏之地突然之间就陷入了寂静,这寂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它足足持续了一分钟,才被一声压抑的喘息所打破。
爱丝弥蕾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些踉跄的微微退了一步,眼睛里闪动着盈盈的光芒。
鲁恩希安目光呆滞,脸色也苍白的吓人,就好像被什么人在胸口狠狠的捅了一刀。
我非常疑惑,为什么自己的答案会让这两个站在【神都】最顶端的超级战士如遭雷劈。他们的样子就仿佛领悟到了某种可怕的、足以颠覆所有信念的事实。
“这不可能的……”爱丝弥蕾用哽住的嗓子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鲁恩希安没有说话,他只是无力的坐了下去,任由自己颓唐的坐倒在地上,然后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笑声。那笑声像摔碎在地上的玻璃一般支离破碎,能割得人鲜血淋漓。
爱丝弥蕾背后的两个幽鬼成员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并摆出了战斗的姿势。另外那个男人却依旧呆滞的用目光扫着我们,一动不动。
断尾还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似乎对现在发生的事情并不关心;不过我仍然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一丝疑惑。
虽然这是我第一次与这两个传说中的战士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但却没有因为他们现在所表现出来的脆弱情绪而对他们的性格妄下评断。要知道,他们是有能力控制着【神都】最大的两个情报组织的家伙,也是曾经的黑暗世界中四个最强大杀手中仅存的两个,我甚至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事情让他们露出脆弱的一面。
“老大……”
断尾忍不住将手放在鲁恩希安的肩膀上轻轻的叫了他一声。
鲁恩希安笑的肩膀乱颤,他轻轻挥了一下手。
“你们上去吧,让我和他们单独待会儿……”
“交易怎么办?”
“就告诉大家,合作已经达成了。我们和幽鬼正式停战……”
“知道了。”
断尾简单的回答了一句,然后又转向了誓约禁壁大声喊了一句话。
“我还会回来!”
阿纱嘉没有回答他什么,断尾也没有等待,他带着其他两个食影者向楼梯走了过去。
“tz,你们也上去吧……别和他们起冲突。”爱丝弥蕾强行让自己收拢情绪,然后对身后那个目光呆滞的男人说。那个叫tz的男人二话不说的就照做了。
堕鎏之地就只留下了两个零级的传说杀手和我,空气中弥漫的战意和杀气在他们的部下离开之后就只剩下了一点点哀伤的气味。
许久之后,是鲁恩希安先说话了,他的声音悠长而轻缓。
“这不可能……他们两个明明……”
爱丝弥蕾也任凭自己坐了下来,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距离不过两米。面对曾经一心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杀手,连我都知道像这样松懈的姿势和自杀没什么区别。可他们全都这样坐在地上,似乎没有力气再用双腿支撑自己肩膀上的负担一样。
“你又不是不知道……蕾拉她……”
“难道那个司机真的只不过是个……”
“这才能……解释的通吧……”
鲁恩希安和爱丝弥蕾都在用力的喘息着,并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对方。
“神啊…………”爱丝弥蕾最后发出了一声带着啜泣声的叹息,“我们……到底做了什么……”
鲁恩希安则用无神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手,嘴唇微微的发抖。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是谁也无法原谅谁了吧……”
“是啊……道歉什么的已经没有用了……不过……还是想请你帮我对蕾娜说抱歉……”
“她从来没怨恨过你……而且……我们现在应该可以还她姐姐一个清白了,她应该会感到高兴吧……”
“还有你的清白……”
“那已经不重要了……毕竟……迪克是我亲手杀的……”
“放心……那件事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我知道……”
我就站在他们旁边,听着他们梦呓一般的对话。这些话的内容结合潘朵拉曾经告诉过我的幽鬼分裂的经过,我似乎猜出来了什么,如果那些就是真相的话,我只能深深的感叹……命运这种东西真是令人痛恨的存在……
而比命运还要可恶的,可能就是人性了吧……
猜忌、多疑、嫉妒、愤怒……这些东西足以毁掉用性命换来的友谊和信任,或许每个人都没有错,但最终还是引领了悲剧的发生。面对这种因果,我只能说,人类大概就是这么一种易于毁灭美好、毁灭光明和毁灭自我的东西。
每个人都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的东西,相信着自己所想要相信的……鲁恩希安、爱丝弥蕾、潘朵拉、幽鬼曾经的所有成员……全部坚信着自己所认为的真相,对着曾经的同伴拔出了武器,为了自己心中的忠诚,把友谊燃烧成了熊熊的仇恨。
而当大家回过头来,发现了某个自己所忽视的真实碎片,重新拼起了整个拼图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挽歌……你心灰意冷隐居的时候……心中所抱着的感受,大概和现在翻腾在我胸口,翻腾在爱丝弥蕾胸口,翻腾在鲁恩希安胸口中的那种感受完全一样吧……对某种看不见也说不出的东西所抱有的深深失望……
唯一清楚真相的你……失去了最多东西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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