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咖啡厅,文雨彤站到雷进右侧,握住他的手莞尔一笑,“雷进,我来当你的左手。”
一刹那,雷进惊诧的忘记了迈步。
傍晚时分,文雨彤和雷进拎着大包小包回到了小院。刚一露头,高亢的大嗓门就从屋里传了出来,眼前一花,雷虹那斑斓的身影瞬间出现在眼前,她穿了艳丽的裙子,颜色杂乱得恍如调色盘。多年未见她还是那么胖,又高又胖,耳朵上脖子上戴着金闪闪的饰物,这让她看上去像个暴富的女老板。
“我说彤彤啊,你从天上掉下来的?怎么搞突然袭击啊?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文雨彤笑了,雷虹那副嗓门完全承袭了薛姨,激动之下震得人耳膜发痒。
雷虹上下打量着,嘴里咂咂的摇着头,“怎么还这么瘦啊?你们那边的饭不好吃吧?天天吃生鱼片,没有肉吃吧?瞧你这脸,”说完,她伸出胡萝卜似的五根手指比划过来,“还没我巴掌大呢。”
“姐,你不知道,我这是最流行的小颜,”文雨彤挽上她的手,挤挤眼,“就是小脸的意思。”
“小脸个屁,我看是瞎减肥,饿的。快走,我妈给你做了不少好吃的,今晚上你得把这些年的饭都吃回来。”
屋里的人纷纷起身,雷虹给彤彤介绍着自己的老公,还有林芝。文雨彤客气的招呼雷虹的老公刘立军,看着林芝有点迟疑,不知道这年轻的女孩是雷家什么亲戚。雷虹介绍,林芝是弟弟摊位上雇的店员,也住在小院里,平时跟大家一起吃饭。
文雨彤有点歉意,“真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没有给你买礼物。”
林芝浅浅一笑,“没事,我只是打工的,别客气。”
薛姨从外面进来,看到大包小包的袋子,数落道:“买什么东西啊,一家人还这么客气。”
文雨彤让雷进给大家分礼物。雷进从下午听彤彤说了那句话开始就懵懵懂懂的,到了这会也没醒过神来。在商场里,彤彤一直牵着他的手,任凭周围人异样的眼神,脸上毫不在意。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小时候他把彤彤当媳妇来看,就盼着有一天能拖着手这样走,现在他成了这幅样子,那盼望是想也不敢想了,可彤彤这样做,到底什么意思?他糊涂了。
每个人都有礼物,大家抱怨着太破费了,礼物看上去就不便宜。
文雨彤笑着,“咱们快开饭吧。”
饭桌摆在了葡萄架下,薛姨和雷虹在厨房忙了半天,饭菜异常丰盛,盘子摞着盘子把桌子占得满满的。
文雨彤拉着雷进坐在自己身边,一边给他夹菜一边与大家聊天。
“自己人还客气什么,雷进自己吃,怎么老让彤彤照顾着?”薛姨看彤彤对儿子这个样,觉得没必要。
“薛姨,今天下午雷进帮我拿东西,转商场累坏了。”
“走路还累?”雷虹不以为然,“你没瞧我弟去上货的时候,比这累多了。”
文雨彤听了,看看雷进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雷进忙说道:“哪累啊,别听我姐的,”他指着红烧带鱼,“吃这个彤彤,你最爱吃的。”
文雨彤夹起一块,低头默默的吃着。
雷虹倒了啤酒递过来,“能喝酒吗?咱俩喝一杯,彤彤,多少年没在一起吃饭了,我可太想你了。结婚时还念叨着,你能来参加就好了。”
文雨彤举着酒杯一饮而尽,又接着斟上跟桌上每个人碰杯。薛姨拦着,怕她逞能,一会喝醉了。
“薛姨,我能喝,这点酒没问题。我这个喝酒不知道遗传了谁,好像酒量还不错呢,好多同学都喝不过我。”
薛姨想想,“那没准是遗传了你姥姥,她好像能喝酒。”
文雨彤想着那时住姥姥家,几乎没有跟她一起吃过饭,就耸耸肩。她端起杯子与雷进碰碰,随口问道:“你现在还踢球吗?”
“不踢了。”
林芝听了在旁边笑道:“雷进你还会踢球呢?那可以去参加残奥会了。”
文雨彤现在最听不得“残”字,她立刻变了脸色,手中的酒杯重重顿到了桌上,“砰”的一响。
大家惊得鸦雀无声,随后立即像哄孩子似的,七嘴八舌的问彤彤怎么了。
林芝很委屈,桌上人都带着埋怨的眼神瞅她,好像她犯了什么大错,她想说,我说什么了,哪个字错了?
从这个叫彤彤的女孩进门起,林芝就在旁边观察着。雷家人对她的热情异乎寻常,比平时来的亲戚还要看重。除了雷虹的老公,每个人都围着她转,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上午,雷进在摊位接了电话,就慌里慌张的要走,她追着问出什么事了,他甩下一句:彤彤回来了。
晚饭前听薛姨和雷虹在厨房说,这个彤彤多少年没见了,什么从日本回来的,那亲昵的口吻让她忍不住好奇,到底是她家什么亲戚呢。从一年前,她来雷进的摊位打工起,对这个家的情况也大概有些了解,就是很普通的人家,没什么外国亲友,否则照雷虹那个大嗓门总会显耀一番的。
终于见到了她,还略有点失望,外貌来说不是林芝推崇的艳光四射的风情美女,至多算个中上而已。林芝仔细鉴定之后,认为这个彤彤最吸引人的是那双大眼睛。她客观的给了八十分。大家坐下吃饭后,看她一直给雷进夹菜,林芝有点别扭。
没错,林芝喜欢雷进。虽然雷进身体残疾,可林芝觉得他憨厚,没有花花肠子,更没老板的臭架子,平时两个人在摊位上同进同出,相处一年来甚是默契。有时遇上她心情不好耍小脾气时,雷进也不计较,还买些零食哄她别生气。其它摊位上的人开玩笑时都说弄不清他俩谁是老板,谁是打工的,林芝听了就骂他们挑拨离间,可心里甜丝丝的。
林芝高中毕业后,就来燕都打工了,老乡介绍着去了雷叔家的摊位。那时赶上雷叔岁数大了想回家歇着,打算雇人来帮忙,林芝手脚麻利,嘴巴也甜,双方都很满意就落了脚。之前,林芝遇到的几个老板,要么是油腔滑调,要么吝啬入骨,对雷进她很满意,打理起生意来更加精心,现在已经挑起了这个摊子,算是半个主心骨了。
文雨彤冷了冷脸,蓦然想起不能对着无辜的人乱发脾气,她自己的心病不能迁怒到别人身上,马上就缓了过来,歉意的对林芝说:“不好意思,是我不对,雷进在我心里与原来一样,所以不喜欢听人说他残疾。”
林芝释然了,不计较的点点头。
雷家人听彤彤这么维护雷进很欣慰,想着她跟原来一样,薛姨趁机讲起彤彤扎人车胎被逮到派出所的事,那次也是护着雷进,大家都笑起来。文雨彤偷偷瞟一眼雷进,也笑起来。
这顿饭拖到很晚才结束,出门时文雨彤悄悄拉着薛姨去了没人的小屋,从包里拿出一个存折递过去。这是她回国前准备好的,本打算偷偷塞给雷进的,可现在改变了主意。
薛姨看看,生气的推回给她,“这是干嘛,彤彤。”
文雨彤没说话,只是执拗的往薛姨兜里塞过去。要是钱能买来心安或者缓解内疚,比这再多她也愿意,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不是问题。
“彤彤啊,我知道你有钱,薛姨现在不缺钱,你看雷虹和雷进都能挣钱了,我也有退休金,家里的日子挺好的,这个钱我没地方花去,你自己留着。”薛姨知道彤彤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小时候买洗衣机的事,到现在她想起来还乐呢。
推让一番后,文雨彤还是没有把存折送出去,她叹口气收了回来。
薛姨张罗着让雷进送彤彤回酒店,说晚上她一个人回去不放心。
文雨彤不想让大家知道她已经租好房子开始在燕都工作的事,今天发生的事太过意外,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但往下怎么走,却已经打定了主意,只不过要慢慢过渡,于是点头应允,“好,让雷进送我。”走到路口,她停住脚示意不要送了,自己叫出租车回去。
雷进听话的点点头,看她转身要离开,他还是没忍住,“彤彤,你今天下午那句话,什么意思?”
文雨彤很不解,“你没听懂吗?我说要当你的左手啊。”
雷进眨眨眼,还是很费解。
“我是说,要在你身边当你的左手,”文雨彤很平静,“一辈子。”
第11章 第10章
回到家,文雨彤泡了一杯咖啡,内心烦乱的时候她喜欢端杯滚烫的咖啡,把鼻子浸在那股袅袅的香气中,闭目沉思。没回燕都的时候,她胆怯,害怕面对薛姨还有雷进。可今天在小院里,看到雷进那一刻,所有的胆怯都演化成了内疚和悔恨,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她不会允许自己逃避八年的。这八年,薛姨过的什么日子,从她那早衰的面容就能想见。雷进,那是薛姨的命根子,可这命根子却毁在了她文雨彤手里。雷进维护她,至今还保守着秘密,让她依旧可以在薛姨面前充当着好孩子。
在咖啡厅起身那刻,她就做了决定:陪在雷进身边。她不爱他,可她欠他,还有薛姨。
如果说这世上,谁对文雨彤最重要,那毫无疑问是薛姨,没人能比的过她。在燕都的那几年里,薛姨已经占据了她妈妈的位置,不可撼动。去日本后,文青曾竭尽全力的弥补女儿,修复两人空白了多年的感情。可在文雨彤心里,那个六岁时的抛弃,终究无法释怀。但她努力做一个听话的女儿,因为她答应过薛姨。几年前,得知妈妈要与她的经纪人结婚时,文雨彤想终于可以解脱了。
想到对雷进承诺的一辈子,文雨彤不后悔。对爱情,她不陌生,在日本上学期间,曾有过一次恋情,不过在她妈妈的干预下草草落幕。文雨彤后来猜想,大概是从爸爸那里受到的伤害,她妈妈对面目俊秀的男性有些敌意,总担心女儿也重蹈了她的覆辙,一有机会就对她讲述,好看的男人靠不住。对此,文雨彤展现了最合作的态度,可内心却充满抗拒。见到男友的第一面,她妈妈就蹙紧了眉头,而男友对于感情的不坚持,也让文雨彤倍感失望。不过对于那次分手,她没有抱怨,只当做了一个孝顺女儿该做的事。后来看到妈妈嫁给那个外貌平庸的吉田叔叔时,她一点不意外。
文雨彤在燕都的工作是日语老师,她任职的培训中心是业内有名的外语培训机构。当初她大学老师静岗帮助中心筹建了教师培训部,带出一大批优秀的讲师。静岗看中了文雨彤的双语背景,在毕业时推荐她来燕都工作。文雨彤在妈妈结婚后,就有了离开的打算,对老师的推荐没有拒绝。在她心里,总隐隐有种预感,无论内心怎样恐惧,终有一天还是会回到燕都的,她逃不开。
咖啡变凉后,那股香气也随之消失了,她放下杯子站到窗前,对着外面的灯火阑珊轻笑了一下,离开八年,终于还是回来了。目前这样可算是最好的结果了,有薛姨在身边,有份合适的工作,再多拿些时间与雷进相处,慢慢培养出感情。她和雷进不是陌生人,从开始就是一家人,只是现在变成真正的一家人而已。
世上的爱情很多种,有刻骨铭心,也有相敬如宾,雷进这个晚上失眠了,瞪着天花板直到天亮。彤彤说的“一辈子”让他如坠梦境,嘴里反复重复着这三个字,是说他可以永远在彤彤身边了?是说彤彤永远不会离开了?今天发生的事太过突然,他一会怀疑醒着,一会又怀疑自己在做梦。早晨,他翻出彤彤昨天送的真皮手袋捏在手里,才最终确定:彤彤回来了,彤彤说过“一辈子。”
在薛姨家吃过晚饭后,文雨彤蒸发了似的再也没露面,雷家上下慌成了一团。薛姨埋怨儿子没有弄清她住哪个酒店,现在不见人影,找都不好找,“她一个人在燕都,哪都不知道,那天吃完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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