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秘书的加入,话多了起来,也有了些热气,话题终究还是单调,但副县长仍没有要离去的意思。直到我父亲突然记起什么似地用那块已是锈迹斑斑的红绸子包了一只杯递上时,他才哈哈一笑,推掉了我坚决地挽留坚决要离去。
临行时,秘书把我扯到了一边,一本正经地要我起誓:今天的事儿绝不泄露丝毫!我能够体谅他的苦心,却不能不惹起了我的反感,便哈哈一笑,说,凭我们的关系,放心!有了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承诺,秘书才终于肯上车离去。人哪!!!
这时候,我妈提着刚洗好的西装边喊着边赶了出来,车已走远了,脸上因此露出无尽地遗憾。算了。我父亲说,声音阴而沉。
我妈分辩说,这可是名牌啊。
我父亲虽没有经过多大场面,还是比我妈有见识,反问道,他还差这个?早晚得出事。
事实果如我父亲所言,一年后,他当真出了事。出事后,便再也没有了音讯。有人说他进了监狱,有人说他跑到了国外,众说不一,但我还是更多地相信他被贬到了某偏远小镇去做镇长的说法,因为据说他求过的那位老领导因喝酒坏了一只眼,坏了一只眼是真的,从电视上能看到,但到底是不是因为酒却没有人能说清了,因为无法求证。
由于人们把我看成了他那条线上的人,少了他的庇护,居然有好几单原已谈好的生意被人抢了去……经过一番折腾后,大局虽无大碍,心境却因此变坏起来:凡事不能泰然处之,总是左右思量权衡拿不定主意,随之而来的便是莫名其妙地暴躁,坐立不安,发无名火。
一日,突然凸现的遁入空门的念头着实吓了我一跳。我发现自己在逃避,寂寞、无聊、空虚让自己对任何事情都失去了兴趣,干什么都毫不在意。无所谓?对,都怪我那无所谓的态度。
显然,我的这种无所谓与我父亲的那种无所谓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我父亲一贯保持着“无所谓”的态度,却能够有滋有味地生活着——除了按自己的节奏劳作之外,别无所求。那是境界。
在此期间,他又对自己关于烟酒的讲究作了进一步地修订和完善,增加了一个“三不”原则,即不与在桌上狂吃乱嚼的饶客喝酒,说这样的人多贪婪;不与逼人喝酒的人喝酒,说这种人多心底不善;不与有酒脾气的人喝酒,说这种人太没品味。
刚才曾提及,因为我父亲的古怪脾气,我们之间绝少交流。某日晚饭后,他意外地主动向我讲解了他的原则,耐心而又细致。许是受了他的感染,我破例坦白了自己近日的感受。我父亲对此没做任何评价,仍是一脸的平静,只是缓缓地讲了一句或许与时与景并无多大干系的话:人都是有爱好的,没有爱好的人绝对是不正常的。但爱好不同于嗜好,爱好一旦转化成嗜好,继而变成欲望的时候,必定便是坏事之时。
这是我父亲自我记事起跟我讲过的最郑重其事最富哲理的一句话,难保在讲这句话时,他眼前不浮现着我当初因苦于没有找工作的门路而悲悲戚戚的样子。
七、是非标准
更新时间2010112 9:59:30 字数:374
九月十四日的聚会,围绕着其中某位偶尔的一句“公款吃喝到底对不对”展开了各自关于是非标准的讲述。
讲述之前,兄弟们很容易就在是非标准的大原则上达成了一致,即所谓是非标准,是关于“是”与“非”的规定性。这个规定性共分为生存、法律和道德三个层次:生存是和目标,是最基本的标准,法律是底线,而道德则属于最高层次。
现实生活中,在解决了生存问题之后,往往存在着一个介于法律和道德之间的层次,而且这个层次比之前三者具有更加丰富的内涵和诱惑力。
聚会所要讲的,便是这个因人而异的为人处世必须首先面对的常常能够决定人一生走向和成败的最起码的标准。
跟其他的事物一样,是非标准也有一个由单一到多元由简单到复杂的发展变化过程。现在显然已经不是那种“凡坏人必定贼眉鼠目”的年代了,事实也是,贼眉鼠目的不一定就是坏人,而满脸君子相的同样也不一定非是好人。
这便是聚会选题的依据。
(一)1、2、3
更新时间2010113 7:16:56 字数:13517
1
自由从业者说,对于我们这些于大局可有可无的小人物来说,是非标准,就是处世态度。
所谓处世态度,必体现于处事的过程,往往是下意识的,多来自于事后的反思和归纳总结,并因为反思和归纳总结而不断累积和发展着。所以,考察一个人的是非标准,最好去看他(她)的处事。这也是我今天的任务。
从前面的讲述应该不难看出,我是个极容易被感情所左右的人。凡是容易被感情所左右的人,多重感情,讲信义,快意恩仇而不计后果。反正,我就是这样的人——凡事凭好恶,跟着感觉走,而且在我看来,只要是朋友,必同此心。
但现实很快就让我的标准经受了考验,这个现实便是,讨债公司的成功运作逐步让我或者说我们摆脱了困境。处境的改善或恶化而造成的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巨大落差,必然地会给人的心理以压力而引发人的激烈蜕变。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往往便体现在这种严峻地考验着人的关键时期,只要经受住了考验,自然就是“佼佼者”,反之必一蹶不振再度被逼入险境。
因此,我再三向弟兄们讲要有居安思危的意识,但到底怎样居安思危连我自己也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日渐膨胀的财富时而象一只烫手的山药,灼得我肌肤生疼;时而象一枚潜在的炸弹,仿佛随时都会把我炸得尸骨无存。
遇有类似的情况,我一惯的做法,便是随意地跳上一辆长途公共汽车,想方设法把位置挪到汽车的最后排,这一排因为颠簸得最厉害,所以少有人愿坐,而我偏偏就喜欢这种遇有坎坷便猛地一颠仿佛要把腰颠折了的感觉:或仰躺到座位上眯着眼什么也不想只顾享受着摇篮一样的颠簸,偶尔的剧震,权作起伏的音符;或两眼紧盯着窗外,似在欣赏风景,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只要那种一闪而过的感觉便好;或欣赏着乘客的上上下下以及总那样脚欲离地的拥挤,意识却早已游离于九霄之外,或者干脆睡一觉。
如此而已,只要不过一个来回的时间,即使再模糊再支零破碎的意识片段也会迅速地聚拢连结而变得清晰明了起来。这次独不同,连续坐了三个来回,我的腰因为疲劳在隐隐生疼,思路却依旧杂乱无章。
这可是少有的情况,除非有重大的需要抉择的问题才会发生。然而,我搜肠刮肚地想,竟没有发现一丁点儿难以抉择的东西残留于大脑的任何一个角落,原先尚只是不妥的东西渐渐地化成了一条蛇,象蛇一样的恐惧缓缓地游了进来,占领了它。我募然一惊,浑身的肌肉不停地抖动着,或许售票员对我总不下车的那怀疑的讨厌的目光就是蛇。
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便是灵魂出窍,象夜游的人一样游荡不止,或者任灵魂狂奔于空旷的原野,不时地象受了伤的野狼一样大吼不止。于是,唯一残存的一点儿使自己区别于其他动物的意识让我于途中的某个小镇下了车。
这个小镇,居然就是王姐的女儿正在上高中的那个地方。待到下了车,我才意识到了这一点儿,我觉得我似乎应该去看看她。
这是一个执拗的孩子!自从发生了上次那个荒唐的事件,除了定期向家里索要必要的钱粮之外,便一直再没有回家,看来是要决心对抗到底了。
事情居然发展了到了这一步,虽然我和王姐都还能保持冷静,但仍难免要手足无措狼狈不堪,非分即合似乎成了摆在我们两人面前唯一可供选择的出路。分?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尽管我们之间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男女之间必定如此的那种关系,但彼此间的感情实已难以拆分。
当选择突然来临的时候,我才真正感受到了软弱与无奈。原来,再强悍的人也有弱不禁风的时候,这种弱不禁风不仅需要倾诉,而且也需要只有女人才能给予的不是母爱却类似于母爱的呵护。
母爱是伟大的,这种爱同样是伟大的,但绝不是肉体的那种。离了它,人们必定会因为自己追求刺激的冒险精神和由此而衍生的创造力受到抑制而使自己的智慧受到蒙蔽,严重者甚至会因此而一蹶不振,原本晶莹透明的人儿从此而碌碌无为。
这是一种只有在欲望失去时才能清晰地意识到或许应该称作友谊的东西,同样具有排他性,但又绝对不是友谊,难道会是介于母爱、肉体和友谊之间的什么东西?它在吞噬着我,让我不得有片刻的安宁,但我却无法叫出它的名字。
这是一种悲哀,但悲哀中透着充盈的幸福感又在不断地激励着我,诱惑着我,勾引着我,让我欲罢不能。合?象夫妻一样生活,自然是摆脱危机最圆满的结局,却是谁也不肯最先说出口,唯恐玷污了这种尽管彼此仍无法讲清的感情,事情就这样无限期地拖了下来。
某一天,我突然收到了一封小女孩写来的没头没尾的信,信上说,长期没有结局的婚姻根本就算不得婚姻,其中必定缺少必要的爱情作基础,因为爱情是自私的,以相互绝对地占有对方为目的,所以具有无坚不摧的力量。不过,现在已经晚了,因为我已经长大了,我必须全面彻底干净地得到你。
这无疑是一些于情于理于法大大不相宜的鬼话胡话混话,起初的时候,我全当作小孩子说的梦话痴话,不料从此信便多了起来,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她已整整写了一百封,或许她竟真的在实践着她信中所许下的“我将给你写999封信,把我的心分解成999份,化作999朵玫瑰,一次一次地寄给你,直到完全得到你”的诺言。
我开始慌乱起来,但说不清什么目的,我居然破例没有告诉王姐,或许我实不忍再次见到她那种痛心疾首的绝望。
到达中学校门的时候,我的意识稍稍清醒了些,便竭力地从女人的角度去想象这个女孩,脑子里却尽是她冒着欲火让我颤栗的眼神。
现在的孩子怎么变成了这样,我嘴里咕噜着,坚决地放弃了找她认真地谈一次的念头,我知道自己在逃避。
其实,不少问题根本容不得逃避,一味逃避的结果常常把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我最终选择了把她的那些除了第一封再也没有开启过的信和我的一封语气甚至带有嘲弄意味措词极为严厉的信请传达室的老者转交给她的路,我甚至还弄巧成拙地把第一封信也重新封了口,意即原封不动地退还。
至于其中的后果稍后再提,且说当我把包裹郑重地交给老者并再三叮嘱一定要交给她时,或许是我的表情引起了老者的怀疑,他一直在盯着我不怀好意地笑,再三问我,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他的笑引发了我的羞怯,我敢说那次我几乎用尽了自己一生的羞怯,所以之后才会变得如此无谓。我憋了好长的时间,脸涨得紫红,最后才终于鼓足了勇气,干脆痛快地答道,我是她父亲。
“父亲”两个字终于说出了口,我的心情登时轻松起来,连老者那副怎么看怎么象不怀好意的笑竟也一时间变得纯净灿烂了。
及至回到那栋启用不久的办公楼前,我的心情重又糟糕起来。正是因为这栋富丽堂皇的办公楼,我和兄弟们之间的隔阂进一步加深了,因为这栋楼代表着我的一种与兄弟们截然不同的观念。
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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