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始终闭目不语。
待那老板娘准备出去时突然道:“将那楼下的泥人匠人请上来吧。”
老板娘还有些愣神,手中便已多了粒金豆子。
她张口咬了咬那金子,脸上立马挂上了笑意。
“客官稍等嘞,我马上去。”
“那匠人可是方圆百里手艺最好的,保管能让夫人满意。”
她说着瞧了眼那窗边身姿妙曼的美人,恭维道。
吴裙回头看了一眼。
却见那白衣僧人又闭上了眼。
老板娘行动倒是迅速。
不一会儿那泥人匠便已经上来了。
他背后背着一个竹篓,里面装的便是原料。
吴裙有些好奇的盯着他看了会儿。
“先生捏的泥人可都曾见过?”
她突然轻声问。
那声音真是好听极了。
像莲子漾波,簇出朵朵芙蕖来,既清又甜。
有这样声音的女子必定是个美人。
可那匠人手却颤抖了起来。
他的眼睛依旧混浊空洞,面上却浮现出恐惧之色来。
似那绝色美人于他便是洪水猛兽。
吴裙倒第一次见这样的人,不由有些疑惑。
“他早年时曾替人画像,不料却被那人戳瞎了双眼,自此便是这样了。”
无花缓缓睁开眼道。
吴裙又瞧了那泥匠一眼,叹了口气:“那一定是个绝色美人了。”
“哦?”
无花问。
那窗边美人笑了笑道:“若非绝色又怎会让这位先生动笔呢。”
那摊上泥人不多,如若是真人,便也都是当世一等一的美色。
无花却笑了:“那人当年确实很美,不过孙秀才却并不走巧。”
“只因他画时那美人已经毁容了。”
孙学圃听得此话,面上浮现出一抹似喜似悲的神色来:
“难怪……”
最终却又黯淡了下去。
吴裙幽幽叹了口气:“这世上又有哪个女人会愿意被人看见容貌丑陋的样子呢。”
孙学圃沉默不语。
吴裙拿起那篓中泥人把玩了会儿,突然道:“先生捏一个泥人大约要多长时间?”
“一个时辰。”
孙学圃顿了顿道。
吴裙看了旁边静坐的僧人一眼,笑道:“你替我捏个和尚吧。”
“一个穿着白衣,眉目俊美的和尚。”
无花慢指尖顿了顿,慢慢睁开眼来,却见那美人笑望着他。
她今日倒是比往日活泼些,眼波似月儿一般,微微漾着秋水。
无花恍然想起初见她那日,自梦魇中缓缓而生的朝露欲燃。
暮色微落。
狗肉镇的美人巷子里依旧繁华。
狗头八已经快活了很久了。
就在刚才他便已打发出去了一个绝色美人。
那虽世间少有的绝色美人,却也是许多男人不敢招惹的毒妇。
因为死在她手上的女人数不胜数,而被她毁掉的男人也很多。
那些男人若见了她,便要变成这蜘蛛的盘中餐,被一口一口的吞食掉。
可狗头八却是那盘丝网上的跳蚤,依旧能蹦哒几下。
这向来是他引以为傲的地方。
因为他知道的很多,却也活的很长。
石观音得到答案后便走了。
狗头八本应松上口气,可却突然顿住了。
因为他的房间里坐了一个美人。
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人。
就像你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一般,她的美也是神秘的。
这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那烛火跳在她的眉眼上,黛色轻蹙便似要生出清烟来。
她的唇也很好看,像春日里极盛的蔷薇,摇摇潋滟。
只是一个如雪的侧颜,便可让男人神魂颠倒。
这女人竟比石观音还要美上百倍!
狗头八平生只怕自己的声音不能再温柔些:“春夜露寒,姑娘不妨多添件薄衫。”
“你见了我,便只想说这个?”
美人轻声问。
她的声音也很美,往日那些丝竹笙歌与这清泉雾雨之声比起来,便也入不得耳了。
男人摇了摇头:“这世上赞美你的人定然很多,我却只想你更自在些。”
他总是真心怜惜女子的。
那云雁细锦衣若薄纱一般,在他看来美则美矣却太过单薄。
吴裙轻轻笑了笑:“你不必担心,我武功很高的。”
她歪着头瞧着他,唇边的梨涡甜甜的。
这话说起来倒像稚童之语,天真动人。
狗头八也笑了,他的目光未变,依旧很宠溺。
吴裙幽幽叹了口气:“你这人真是奇怪。”
“别人来杀你你便也这么呆呆傻傻的么?”
她说着微微抬起眼来看着他,眼底波光流转。
窗外不知何时已下起了雨,那细雨打落繁花如夜/雾般映在她眼中。
似星点胭脂落下。
男人也叹了口气:“你要杀我?”
他神色依旧是温柔的。
吴裙微微蹙起了眉:“你不相信我?”
狗头八摇头道:“我只是不知你为何要杀我。”
吴裙想了想道:“因为你是一个话很多的人。”
她说到这儿又突然笑了:“可我杀你却并不是因为你话多。”
“哦?”
狗头八面色不变问。
吴裙叹了口气:“我杀你啊~”
“当然是因为你该死了。”
她的手已经动了。
那是一双宛如玉雕的手,可用起刀来却也很顺畅。
狗头八闭上了眼。
因为他知道自己已退无可退。
那实在是令人惊艳的一刀。
雷声,雨声与落红拂落在刀芒上,在房间里映出道艳色来。
天地失色。
窗子被轻轻吹开。
那斜风细雨打落在云雁的锦衣上,裙摆婉转清扬,似在污垢中缓缓开出一朵艳花儿来。
刀尖上的血珠缓缓滴落在地上。
吴裙颇为可惜的看了地上男人一眼:“我说过我会武功的,可你们却总是不信。”
狗头八已经不能说话了。
吴裙叹了口气,轻轻弯下腰去执着他的手在地上缓缓写了一个“花”字。
夜已深了。
莆田外一处茶庄里。
丁峰看了眼手中纸条,上面只有七个字:无相、狗头八已死。
那字体宛若簪花小楷,缠绵中却有杀气。
丁峰看了那锦衣公子一眼。
原随云却似早已猜到了,面上无一丝意外之色。
“公子怎知那九姑娘还会帮我们?”
丁峰犹豫半天,却还是有些好奇。
原随云摇了摇头:“我并不知晓,毕竟阿九最是三心二意。”
“我只是赌上一把罢了。”
他微微勾起了嘴角:“赌她最后又会穿回那云雁细锦衣来。”
丁峰也笑了:“公子确是赌对了。”
原随云摇扇不语。
第18章 喂药
三日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楚留香已到了京城。
他的马已经累瘫了,这期间中途在驿站也换了三次。
楚留香扔了锭银子,将马交给客栈外饲马人便入了城内。
京城中哪里人最多?
自然是乞丐窝里。
这地方聚集的虽是些丐帮的外门弟子,可消息却是流通。
正午太阳正浓。
十几个乞丐懒洋洋的靠在墙上晒太阳。
丐帮等级分明,这些手里只拿着碗的大多是些要饭弟子。
楚留香咳了声,给面前的破碗里放了锭银子。
银子入碗的声音叮咚清脆。
那乞丐却似没听见一般,依旧懒洋洋的。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小兄弟可知南宫长老在何处?”
他话音刚落嘈杂的角落立刻安静了下来。
几个乞丐对视一眼,慢慢站起身来。
“你找南宫长老?”
中间那个年龄大点的乞丐问。
楚留香苦笑:“各位莫要误会,在下与南宫帮主是旧相识。”
见那几人犹有些犹疑。
楚留香从袖口里拿出了一枚穗子。
那穗子共有十枚,能得者俱是丐帮亲近之人。
这是当年南宫灵亲手给他的。
楚留香脸上已带了丝唏嘘之色。
领头的花子接过铜穗来细细看了会儿。
“你当真与南宫帮主是朋友?”
楚留香点了点头:“不敢作假。”
前面几个花子对视了一眼。
楚留香在一旁看着。
便听中间那人道:“少侠随我来。”
穿过城西乞丐窝便是金玉堂。
老花子走到这儿便停下来了,伸手指了指门内:“少侠请吧。”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慢慢进了堂内。
牌匾上挂了四个字:忠义孝全。
旁边笼祠里还点着敬香。
可里面却空无一人。
楚留香又往前走了两步。
穿过门后的院子里种满了杏树。
落花簌簌。
有个穿着灰色布衫的男人正打着拳。
楚留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待那人收了手才赞道:“任帮主好拳法。”
任慈慢慢转过身来。
他长的很严正,眉宇间自有一番威严。
他看见楚留香只是道:“你来了。”
他似乎并不意外他会来。
楚留香苦笑:“任帮主在等我?”
出乎意料,任慈却点了点头:“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他眼中的神色有些感慨。
楚留香叹了口气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南宫灵……”
他张了张口。
却见那对面的男人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是来找他的。”
他叹了口气:“因为我也在找他。”
“你也在找他?”
楚留香的神色有些不可思议。
任慈点了点头:“确是如此。”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是他失踪那日从床下找出的。”
“已有三十余日。”
楚留香接过信来慢慢打开。
空无一字。
“这信原本就是这样的。”
任慈道。
楚留香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脸上的神情也有些严肃。
“他是接到一个空信封走的?”
任慈叹道:“他走时似乎很匆忙。”
这世上谁又能凭借一封空白信来调走南宫灵呢?
楚留香脑海中已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在下斗胆问一句:南宫灵可是天枫十四郎之子?”
他直直的看着任慈。
任慈表情怔了怔,却是长叹了口气。
他似乎也不会想到这掩藏已久的秘密有朝之时竟会重见天日。
楚留香已经明白了。
他想起天竺的话来,又问:“南宫灵身上可有痣?”
任慈微微沉吟半晌道:“好像虎口处确有个痣。”
楚留香心已经沉了下去。
死的到底是无花还是南宫灵?
他已将猜测说了出来。
任慈久久不语。
他的脸上已泛起了死灰色,一瞬间便苍老了许多。
谁能让这个泰山崩于眼前的老人如此?
“任帮主?”
楚留香张了张口。
任慈不语。
楚留香也静了下来。
过了很久才听任慈干涩问:“你说那几人是死于何招式?”
楚留香摇了摇头:“雄娘子和李玉道死因不明。”
“天峰大师与……”
他顿了顿又看了眼任慈:“与无花是死于天一神水。”
任慈淡淡道:“而无相是死于东瀛忍术迎风一刀斩之下。”
楚留香点了点头道:“那人得知无相通过旧志已知道了真相,便想用同样的方法杀了他。却不想我竟在一旁藏着。”
“那迎风一刀斩自然也就暴露了。”
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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