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在纽约》 第8章

王起明双手转动着咖啡杯子,在阿春讲述自己的故事间隙中,问她:“后来,他怎么样?”

“后来,他整天泡在夜总会里,在女人堆里打转转。”

“他靠什么活?靠赌马?”王起明问,“那么有才气的人,为什么会沉湎于赌马呢?”

“意志薄弱。可怜虫。”

阿春拿出了一根烟,王起明为她打着了打火机,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她的脸。她很美,不是夸张的妖艳,也不是大家闺秀的含蓄,而是一种迷人的、成熟的美。

“人有了钱,会变。”阿春说。

“真是这样吗?”

“对。尤其是你们男人。”

“不一定吧。我如果有了钱,我不会变。”

“你?这是规律,你也逃不掉。”

“你看出来了?”

“用不着特意去看,男人都是这个样子。”

“阿春,你为什么开这个餐馆呢?”

“我的名字可不是随便让人叫的。”

“对不起,老板。”

阿春冲他妩媚地笑了一下,轻轻地说:“你很听话。我为什么开这个餐馆?我当然不能让他把钱全部花光赌光。离婚后,我用我的私房钱,又变卖首饰,开了那片店。

“听说,你原来在美国的一家大公司里做事。”

“是的。那更是一段不如意的日子。我拼命去干,可是没有用。”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你是黄种人啊。黄种人在这里升迁的机会少得多——不管你有多么努力。”

王起明点头。

阿春接着说:“可开餐馆也很不容易。我一直在想,实在不行,关了店,干别的生意!”

王起明看见她愁容满面,转移了一个话题:“你有孩子吗?”

“我不想把我这个悲惨命运,再遗传给一个小小的生命。”

说到这里,阿春端起了杯子,挡住了自己要掉下泪来的眼睛。

王起明从来没有想珐,这个精明能干的老板娘,精神世界里又是这样空虚和悲惨,也从没有想于这样一个女强人式的女人,感情又是如此柔弱和细腻。他望着她,出了神。

“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家。”

阿春忍过了那眼泪,先站起身来对王起明说。她的眼睛看着别处。

这是一辆红色的b。m。o radio”(没有收音机)、“i iove nebsp;(我爱纽约)、“be bsp;王起明看到这个习惯动作,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她扭过头来问。

“没什么。”他忍住不笑。

“别笑话我。”阿春起动了车,上了马路,“真羡慕你呀,回家有人疼,有人爱,哪象我,累死了也没有管。”

雪还是跟棉絮一样地一层一层地没完没了地往地上铺。

几辆黄色的铲雪车,慢吞吞地往返扫雪,路边的雪堆成了雪墙。车象在雪巷中行驶。

阿春驾着车,低速行驶。

“圣诞雪夜,真美啊!”阿春先打破了沉默。

王起明用眼角看了她一眼,觉得今夜她很美,比外边的雪景还要洁白,还要美。

单调的汽车马达声。

“你喜欢吗?”她突然问。

“我喜欢。啊,不,你是问什么?”

“我的b。m。bsp;“噢,喜欢,当然喜欢;这么名贵的车,我一辈子也开不上。”

“你能。”

“你说什么?”

“你能有这样的车。”

“你拿我取笑。”

“我是认真的。”

(bsp;汽车开得很慢。阿春双手紧紧控制着方向盘。

她那袒露的前胸,时高时低地起伏着,显得有些紧张。

她伸出手,把空调器的温度调低了一些,又伸出手打开收音机。

汽车的高级音响里,传出了美国乡村歌曲。一边听,她一边随着那歌声小声地哼着。

“听得懂吗?”她问。

“不太懂。”

“我给你翻。”

喇叭里唱一句,她就低声为他翻译一句。她的声音低沉适度,不仅不影响那歌声,反而与歌声深沉哀怨融为和谐一体。

如果你爱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

如果你恨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

“真美,”王起明轻声地赞颂。

她看了他一眼,没有搭茬。她知道,他既是在说那歌,也是在说她自己。

汽车驶出了高速公路,驶进了小巷。

小巷的路,由于没有铲雪,路面没有。在转一个弯时,阿春要降低车速,踩了一下刹车,可没想到,车子一斜,横在了路中央。

两个人的身子同时猛地一晃。

“当心,”王起明说,一把抓住了阿春的胳膊。

阿春驾车十分老练,左右一推一挡,方向盘灵活地动了几动,车子在雪地上辗了几个圈,又上了路。

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笑笑说:“先生!我还打算要我的胳膊。”

王起明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她的胳膊,马上松开,问:“疼吗?”

“象让两只老虎钳子钳着。没有你抓着我还好办点,有你这么一抓,我怎么打方向盘!真是傻蛋!”

王起明笑着为她揉胳膊。

她没有反对,只是甜甜地笑。

车子停下了,这里离王起明家不远。但是王起明没有下车。

外面是一片白色的世界,家家户户的圣诞灯一亮一灭地闪进车来,映着阿春的脸。

阿春的脸兴奋不已又犹豫不决。

她扬起脸来,凑向王起明的胸前。两只溢满泪花的眼睛,凝视着王起明的双眸。

她闭上双眼,那鲜红的双唇,美丽、性感,颤抖着向他的唇靠近。

王起明低下头,迎合着那潮湿、发烫、红红的两片。

可能是这些到来的太突然,他全无准备。

他在吻中并同有被融化掉,反而费力地摆脱阿春的双臂,移开了那滚烫的嘴唇,扶住她,颤抖地说:“对不起,阿春,是我不好。”

阿春没有继续去吻,两行呆呆的泪,眼眶中滚落下来。

他忍不住又抱住她。

可这一次,她推开了他的胸膛。

“好啦,快下车吧。”

他又想去截她的唇,可她闪开了头。

王起明沉思了片刻。然后推开车门,下了车,连晚安都没说。

阿春的车并没有立即起动。

当王起明走近自家大门时发现郭燕身披大衣站在门里向外张望。

见他回来,她马上跑来,抱住他。

“我真以为你今天晚上不回来呢!”她说,子。

王起明回过头,看了看远处阿春的车子。那车子还停在那儿,他的心“砰砰”直跳。

“老板娘怕你不放心,开车远我回来的。”他说。

“她真好!”郭燕说着打开了门。

王起明在进门的一瞬回过头来,见阿春的车正在雪地中转头离去。

他的心情真不知如何形容。

夜里,他和郭燕向在床上。王起明毫无睡意,睁着眼,望着窗外。

郭燕低声地对他说:“今天上午,我给宁宁买了一套衣服。”

“嗯。”

“还有圣诞卡,明早寄去。”

“好,”

“我还给家里准备了200美金,明天也寄去。”

“嗯。”

“这个月,除了付房租,日常开销,我还在银存了七百呢!”

“好。”

“你看给你累的,越来越瘦了。趁着大减价,我去给你买条小一号的牛仔裤吧!你的腰围,由大号变成中号,现在又得买小号了,你太辛苦了。”

王起明没有回答。

“睡着了?”

这时候王起明当然没有睡着。他在回味刚才汽车里与阿春的吻。

这是他结婚十二年来,第一次的外情。

他听着妻子的话,内心非常后悔。

郭燕,多好的女人。

他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

半晌,黑暗中的他睁开双眼,看着已睡去的妻子的身体,心中了一阵阵的内疚。他一把抱住了她。

郭燕睡意朦胧地问:“干什么?”

“郭燕。”

“什么。”

“我爱你。”

“半夜里弄醒我,就为说这个?”

“对。就为了告诉你:我爱你!”

6

湘院楼这些日子氯氛不怎么对头。原历就是阿春向所有人宣布:从今往后,王起明升任湘院楼的总经理。

厨房里头,难听的话可就多了去了。

“这娘儿们,怪点子,新花样还真多,想起一出是一出。”

“炒锅”一边摔着勺子一边说。

“她异想天开,给他好的他升经理,好哇,我倒看他行不行。”大厨气臌臌地说。

“想玩小白脸儿,把他放家里养着呀!怎么着,白天让他当牛马,晚上再陪她小床打更,这娘儿们真够毒的。”

“别小看大陆来的人,也他妈有一套。”

小李默不作声,闷头干他的份内活儿。

所有的话,王起明和阿春,全都听得清清楚楚。王起明跃跃欲势,想冲进厨房理论,被阿春拦住了,并冲着他摆了摆手。

整个餐馆顿时鸦雀无声,不知要发生什么事。

一会儿,大厨、“炒锅”脱下了白上衣,解下了白围裙,来到了老板娘面前,大厨说:“您别请高明吧,这种店,爷儿们不干了。”

“炒锅”也凑着热闹,“兄弟另有高就了,您给我结结帐吧。”

小李见势不妙,马上过来解围:“算啦,算啦,两位师傅又不是不知道老板娘的个性,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坐下来,有事好好商量嘛。”

大厨,“炒锅”,根本不理小李,可又谁也没动地方。

聪明的阿春,非常了解,在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处理。

她仍然坐在收银机旁,把头斜向一边,不看着他们,点上了一支烟说:“干不下去了,说给我听哪,我还不想干了呢。

挺壮的爷儿们,大汉子,心眼儿就这么小。我就不信,你们就没跟你们家的太太拌过嘴,吵过架。顶撞了几句,就说不干了,亏你们也说得出口!“她很狡猾地给自己留着台阶。

她吸了口烟,于是又调转话锋:“对王先生的安排,是我太急了,是我的错,可你们也不为我想想,整天价,管里又管外,会计师、律师那面不去都不行,店里总得有个人撑着点呀。这么多年,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我有什么时候亏待了你们?可到了这节骨眼儿,你们甩手撂挑子,成心看我的笑话,我一个独身女人,有谁能心疼我呢。”说着她抽泣起来。

“平时,嘴上都像抹了糖,说最疼我,最爱我,赶情全是在骗人。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哇!”说着把香烟一丢,还真的大哭起来了。

大厨和“炒锅”,被她的这一席话说得似乎消了气儿,并对视着,偷偷地暗笑了一下,又拎着白上衣和白围裙,走回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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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见形势差不多了,擦了擦眼泪,又拨了两个电话,就出门办事去了。

整个一个下午,王起明觉得全身不自在,听着厨房里的闲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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