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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空释不忍拒绝,勉为其难一口应承下来,虽然心中仍有不甘,但想来卡索之言也不无道理,便将那疑虑抛之脑后,一门心思研究起新命题——烤鱼来。
一番刻苦钻研、火烧火燎,在数度差点烧掉房舍,废掉了几条更为惨烈的鱼之残骸之后,能囫囵成个儿的烤鱼终于可以上桌了。虽然卖相欠佳,但樱空释这毫无来由的成就感却已然爆棚。
“有点黑……不过应该还能吃……”兴高采烈地将鱼置于榻边几案上,樱空释往身上蹭了蹭手上的烟灰,单指抠了抠猫脸儿般的脸颊,炯炯发光的碧眼堪比激光镭射了。
卡索撑起虚弱的身体,低头看了看,眉间不易察觉地蹙了蹙,随即展颜笑道:“有劳‘夫君’操持。我来尝一尝……”随即,他夹箸掇了一小块儿,放在嘴里,细嚼慢咽起来。
樱空释咽了口口水,一瞬不瞬地盯着卡索的脸色,须臾之间,额头已是一层薄汗。不由自主地抬手擦了擦,那小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放下双箸,卡索抬起头来,看着樱空释,眨了眨眼。片刻,他露出一个春光灿烂的微笑,点着头回味道:“好吃!”
“真的?”瞬间心花怒放,这“好吃”二字比那翻身农奴的歌还要好听。载着喜迎解放的欢欣鼓舞,樱空释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大块儿鱼肉,塞进了嘴里。也未及理会是否有刺,抱着大快朵颐之心,樱空释嚼了没两下,那整张“鬼画符”的脸,却瞬间憋成了发了酶的紫薯,再一晃神,又变成了炒熟了的锅底灰——渣渣了。
“呸——”一口呕了出来,不停吐着舌头,樱空释一脸的苦大仇深。慌忙给自己倒了水,一连几次漱口、喝水,那嘴里的苦腥臭味依然余波荡漾、回味无穷。
“哥……你耍我……”不停喝水的间隙,樱空释哭丧着一张臭脸,嗔怨道。
卡索却禁不住笑起来。这一笑却动了真气,他不停轻咳起来。樱空释连忙坐到榻沿上,捋着他的背。一双眉头焦躁地拧在一起。
终于止了咳,卡索气喘吁吁地躺回靠枕上,脸色越发青白。即便虚弱不堪,卡索看向樱空释的时候,依然漾开了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伸手碾开樱空释那难舍难分的眉头,他温柔以及地说:“释……无论你做成何种味道,于我而言都是天下无双的美味……甜是甜在此处的……”说着他牵起樱空释的手,郑重地放在心口处。
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最柔软的心尖儿上使劲揉捏了一下,樱空释一把抱住卡索,把头埋进对方的肩窝里。仿佛潜意识中感觉到了什么,他哽咽着说:“那……你可要甜一辈子……不准……不准中途弃权……”
卡索一愣,继而缄默不语。他缓缓回拥住樱空释,眸光却黯淡下来。
缠绵了片刻,樱空释突然放开卡索,露出一个白痴一般锲而不舍的傻笑,挑眉说道:“不行!岂能只甜在心里,舌尖上也要甜。我这就重做去!”
撸起袖子,樱空释端起盘子冲了出去,以侠路相逢勇者胜的气概,准备再战烤炉,嘴里还振振有词:“我还就不信了我……”
当樱空释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卡索脸上漾着的和煦笑意却立刻淹没在深锁的眉宇间。向来温润似玉的肤色此时竟泛出灰败。微颤的睫毛阴影下一片湿红。
没有谁比他更明白,那“甜在心里”的说辞亦真亦假。不是有意戏耍樱空释,只是如今他吃什么山珍海味都味同爵蜡。卡索再一次失去了嗅觉和味觉。
五识俱丧的噩梦以翻倍的加速度吞噬着他的身体。
自神域一战后,虽捡回了一命,但他的血煞却越发难以遏制了。那反反复复死去活来的恶疾,那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的嗜血欲望,让他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血煞无药可救,无法可解,终是一死。然而身负上古之神千万年的记忆和情劫,他岂能就此一了百了撒手不管。那个人,那段情,此生此世,岂能再负?如果逃不过宿命轮回,注定了因缘际会,为何不成全了他,也成全了自己?
与其经年累月苟延残喘、倍受摧残而死,倒不如偷得浮生半日安,尽未尽之事,赴未至之约,圆未了之情。自欺欺人也好,一晌贪欢也罢,总不过是一条命换一个成全。
于是,卡索再次逼迫皇柝给了他一粒“换魂丹”1。数食此丹者,当以余生为药引,换一时之偷安,终不得长久,必盛极而衰。
生命即使短暂如一簇烟火,也有它的光芒璀璨吧!愈是短暂,才愈加珍惜,愈是易逝,才愈有价值。把每天都当作残留于世的最后一日,把每分每秒都掰成刻度盘上无数珍而又珍的美好梦幻……如此便可无悔了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可是,偷来的,总是要还的……这个身体已到了极限,如今是要还的时候了吧……可是为什么还是不舍,还是贪恋……还有那么多情未诉,那么多人未留,那么多事未做……
卡索垂下头来,卷翘的睫毛下那抹浅淡的月牙形阴影在些许幽暗光线中如浮萍一样轻漾着。空气中,浓郁到化不开的苍凉死水,仿佛因此有了一点点活的气息。
可终究是木已成舟,覆水难收……
卡索轻轻扣起无名指。一个占星球从虚空中挤了出来。
“时间已到,速至……”带着卡索有些颤抖的轻语,占星球缩进虚空中。
“……领、命……”不久,一个低沉到带着浓浓郁结气息的双音节从再次出现的占星球中炸裂出来。那是星旧的声音。
是的,知晓此事者,除了皇柝,还有早已洞察的星旧。忆及星旧面无血色的怒吼,摔门而去的背影,痛心疾首的表白,万般无奈的允诺,卡索不由得心生愧意2。星旧于他的感情岂止于故友之谊,他又怎会无知无觉。然而,他不但佯装一无所知,反而利用了星旧的感情……只是如今也只能“此情可待成追忆,只道当时已惘然”了吧……
“你给我老实点!能让我哥吃了你,你应该感到荣幸!!”
“偷吃的喵不是好喵,你给我起开,否则本王子把你一炉烤了……”
……
院子里隐约传来樱空释肆无忌惮的吱呀怪叫伴着砸锅卖铁般的“叮叮当当”,似乎又是一场鸡飞狗跳。
卡索仰在靠枕上,屏息倾听,生怕一个轻喘便错过了那透着十足烟火气,怎么也听不够的吵嚷。
不是天籁,胜似天籁。
轻轻阖目,不经意间,微不可察地,那线条柔和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
如此便好,得一日默然相守,此生无悔矣……
夕阳的余晖溜着门槛,踮着脚尖渡了进来,悄无声息地攀上几案,在一簇瓶花上,洒下一汪缠绵悱恻的温柔。两片粉色花瓣,无声凋零,吻在余波荡漾的缱绻中,暗香浮动,露泽残留……
…………次日,清晨……………
一夜颠三倒四的噩梦,搅得卡索浑身冷汗,坐卧不宁。为了不影响身旁的人,他极力克制着翻身、咳嗽的冲动。直到晨光熹微,他终于无法忍耐,轻轻拿开搂着自己的手臂,下了榻,披上大氅,向院子里走去。
离门口尚有几步之遥,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像走进暗房一样黑了下来,卡索不得不停下来,单手撑墙,闭了闭眼,定了定神。再睁开时,屋内景象依旧笼罩在隐隐约约的暗影中。可是刚才屋内明明已经照进了天光……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卡索错愕地抬起头,睁大眼睛,一股恶寒油然而生,从后背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关于“换魂丹”,卡索在神域一战中,曾经吃过一次,这次是第二次。“换魂丹”虽可在短时间内使人活蹦乱跳、恢复如初,但消耗的是大半的余生。关于卡索第一次不得不吃下换魂丹的具体描写请见66章江城子雪殇和62章神域守护者。
2关于星旧早就知晓真相,并与卡索对峙的情节请见75章千亿之夜。卡索明知星旧感情,却依然请求星旧帮他隐瞒真相,并做善后的情节请见77章雪雾之恋
第82章 钟鸣九响(下)
一翻身,身侧已空,樱空释下意识地到处摸了摸,没人!惊悸睁眼,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旁边的被褥已凉,人已经走了一段时间。无端的,心慌意乱起来,樱空释赶紧套上长衫,披上大氅,一边跳着穿鞋,一边风风火火找人。
衣衫不整地狂奔出去,一颗狂跳的心在看到那抹清淡侧影的时候,终于平静了下来。
卡索坐在廊下那个久已无用的木质轮椅中,一动不动,怔怔出神。
柔和的光线轻抚过他的侧脸,给那一笔勾勒而成的优雅线条镀上了浅淡的银边。他微垂的眼帘半开半阖,浓密的睫毛卷翘成花瓣的形状,其间仿佛还闪烁着点点晨光。一头未束的银丝,自由散落在一片寂静的微亮中,流淌成晨曦轻澜,流云微光。
谁会忍心打扰他一身的时光静好?连清风都蜷伏在他脚下,懒成了一只会黏人的猫。
这一幕深深烙印在樱空释心里。即便沧海桑田之后,它依旧清晰如初、宁静美好,任天翻地覆,风雨飘摇,也从未模糊过一分。
此时,樱空释却按捺不住了。他轻轻走到卡索面前,像过去那样靠着对方的腿坐下来,侧头枕在卡索膝上。
卡索依旧没有动,也没有抬眼,只是举手慢慢梳理着樱空释的头发,簌簌轻响让人想起雪雾森林终年不断的飘雪。
手指轻柔滑动的触感,从发梢一直缠绕到心尖,樱空释满脸懒猫似的舒适安详。
从懵懂模糊、有记忆开始,他便不可自拔地沦陷在卡索这种无差别的温柔中。遥想蒙昧初退,情窦初开的年纪,小小孩童以为这份喜欢便是弱者对强者的依赖,尽管这位“高大威猛”的强者当时也不过是个小豆丁。
后来少年初长成,神中龙凤,万中无一,帝王之家,尊贵无匹,虽因了庶出,多少贬了点值,但俯瞰三界,万千繁华,云云众生还不是俯首于脚下。天之骄子,想要什么,不过一句话尔耳……然而在樱空释眼里心里,还是只有那一个人。他以为上天入地、三千弱水,能配得上那个人的,大概也只有自己了吧!可是他却一直不敢将这禁断之情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有句话说得好,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这种畸形自恋似的爱,在虎落平阳、流离凡世的三十年里,发酵成山崩地裂、摧枯拉朽的魔。
魔物,即便是风华绝代,集万千荣宠于一身,也迟早会露出嗜血的獠牙。果不其然,他疯魔入骨,因魔成狂……
在这一点上,樱空释有明镜般的认知:卡索的爱又一次拯救了他,让他不至于擦枪走火、泥足深陷。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这阳光雨露般的拯救是多么水深火热、险象环生,代价又将是多么巨大。至少目下仍旧一无所知。
岌岌可危之下,为了不让樱空释步了罹天烬前世的后尘,也为了不再重蹈另一个时空团灭的覆辙,更为了这历尽千灾百劫的痴心不改,卡索做出了与另一个自己截然相反的选择。
所谓宿命,便是无论你多么不走寻常路,拐了多么非同凡响的弯弯绕,都注定前赴后继,一头撞向同一个南墙。可是,即便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总能于山穷水尽的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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