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1-7+番外》 第 8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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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禧殿在上林苑风光曼妙处,周围疏疏朗朗,满宫内外只不见半株柳树、合欢、梧桐等易飞絮的树木,唯有一带清泉淙淙绕宫苑而过,倒也雅静。殿外遍植牡丹芍药一类富贵之花,正殿高大深远,富丽气象不逊于当日华妃的宓秀宫,三进深殿前花台下,疏疏种了些时新花草。两列蝴蝶兰夹着几行避烟草与靡草开得如彩蝶飞舞一般,倒也灵动。

胡昭仪狼狈而归,早有贴身宫人远远迎了上来扶进殿坐下,外头琼脂已催促道:“把蝙蝠汤进了来!”话音未落,却见一碗热腾腾略带土腥味的汤药端了上来,药汁中隐隐有荤腥气味。琼脂利索地服侍花容失色的胡昭仪饮下,又从梳妆台下的小匣子里摸出两丸乌色的丸药一同服了,叫小宫女点了薄荷油滴进香炉里。琼脂指挥有度,井然有序,竟像是做得极熟了一般。待得一番工夫做完,胡昭仪已经缓过了神色,不似方才那般气息艰难,而素日伺候胡昭仪的太医井如良亦到了,匆匆向我福了一福,为胡昭仪把过脉方才松了口气,笑道:“亏得姑姑警醒照料,娘娘已无大碍了。”

琼脂脸上缓缓绽开笑意来,抚着胸道:“也亏得井太医好脉息,新用的方子很见效呢。”

井太医道:“尚好。这药物得往冷宫处寻得,倒也不算太难。只是这个季节,娘娘更要好生保养。”

我盈盈一笑,“看的本宫心惊r跳,幸好昭仪无碍,只不知是什么病发作起来这般厉害。”

琼脂深深一福,满面堆笑,“多谢淑妃娘娘关怀,今日若无娘娘,恐怕没那么便利手脚送了小姐回来。小姐这本是胎里带来的弱症,自小就有的旧疾,奴婢伺候惯了,倒也不怕。”

我晓得琼脂不愿多说,井如良亦一字不提,当下亦只笑着安慰道:“本来旧疾发作,本宫不该来此添乱,只是不忍袖手旁观,既然昭仪无妨,本宫也可安心离去。昭仪好好歇着吧。”

琼脂含笑谢过,随手从架子上取下一件平金青鸾外裳罩在胡昭仪身上,扶他入内。

殿外不似外头春日明媚,一阵穿堂风过,我一个眼错,恍惚见她被风吹起的孔雀蓝外裳上用七色丝线绣着的一只神采飞扬的彩翟,锦绣团簇的,倒像一只凤凰,不觉一怔。琼脂回头见我留神,不觉微微蹙眉,旋即笑道:“金儿,好生送淑妃娘娘。”

我扶着浣碧的手离了燕禧殿,吩咐了轿辇先回去,只一路择了安静的所在,一路边行边思索。

彼时春光娆人,然。

第十一章 秋入病心初

回了柔仪殿,我将胡昭仪封妃之事循了故典,又着意吩咐办得热闹些。嘱咐了槿汐一应安排,又唤李长去回禀玄凌。如此完了工夫,便叫花宜去请温实初来请平安脉。

一时温实初来,我已叫花宜从内室端出茶具。茶盘中的细黄藤沙纸内包着“玉螺天春”,茶盏腻白恍玉瓷,其身纯白似玉,隐隐透出一毫雨过天青的浅色。彼时已近黄昏,铺粉凝紫的天光印落殿中成了沉沉的浓浓的暗红。

茶汤煮沸的滚滚水声点燃着殿中的寂静,盏中轻沫白如堆雪,清香盈屋。我将茶盏递到他面前,方将在胡昭仪处所见一一细细说与他知道。

温实初微尝一口,淡淡道:“是哮喘。井如良是晋康翁主府里弄来的人,一向口风极紧。只是哮喘之人不得见飞絮,常随身佩戴薄荷救急,她殿外所种避烟草与蘼草,所服的蝙蝠汤,皆是民间偏方中常用来抑制哮喘之物。”

我抬一抬眼,“这病要紧么”

“生养在富贵里,又有太医保姆这么细心照顾,大约不打紧的。只是这病在春天最易发作,若不留神,也是要命的。”

茶汤明澈如璧,茶芽上银毫细细,如初绽的小小玉兰,美得叫人心中惊动。我轻轻吹着茶沫,缓缓道:“可怜了她心比天高,也幸而身在贵家,否则这条性命也是朝不保夕。”言未必,我蓦地想起一事,“你方才说井如良是晋康翁主府里着来的人”

温实初闻言抬头,“是。”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笑道:“我原本以为胡昭仪一直被蒙在鼓里,不晓得自己已不能生育,如今看来,她未必懵懂不知。”

温实初略一思量,“她若明明知道,却至今一语不发……”他倒吸一口凉气,“真是颇有心思。”

“平日总是姿态高傲,叫人以为她自负倨傲无甚城府。如今看来是既有心思,又能忍耐。”我一哂,搁下手中茶盏,“胡氏一门未必逊色于朱氏,果然是好亲戚!”

温实初隐隐担心,“既知道她的心胸,你素日可要留心。”

“怕什么”我微微冷笑,“害她绝后之人非我甄嬛。她如今既肯隐忍,可知所要之物并非轻易能得手,如不能一击即中,她不会轻举妄动。”我停一停道,“管她作甚倒是眉姐姐的胎象如何”

温实初眉心一动,依旧平和道:“淑媛不出月便要临盆,数月来精心养胎,胎气甚稳。”

虽得每每听他说同样的话,然而每听一次,心里的安稳便多了一重,我笑道:“可知男女了”

温实初亦不觉含笑,“三殿下会有位弟弟一同长大。”

“很好,很好!”我喜不自胜,连连道,“我与姐姐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的孩子也能一起长大,且是兄弟,这般缘分更是不必说的了。”我喜极,不由也多了几分伤感,“宫内宫外这些年,多少故人都去了,幸得你们还在身边。”

他颔首,目光中颇见暖意,“幸好,要紧的故人都在。”他略停一停,随手翻起袖口,露出一点浅绿的绣纹,五悠一笑,“淑妃来了也好,娘娘问不出话来,淑妃代劳也可。”

我缓步进去,三月时节,殿外春光如画,皇后殿中依旧是沉沉的气息,唯有一缕早春瓜果的甜香点染出一抹轻盈春意。

皇后肃然坐宝座之上,胡蕴蓉立于阶下,一袭华贵紫衣下神色清冷而淡漠,仿佛不关已事一般,只悠然看着自已指甲上赤金嵌翡翠滴珠的护甲。皇后手中捏着一件孔雀蓝外衫,二人沉默相对,隐隐有一股山雨欲来之势。

目光落在那件孔雀蓝外衫上,心中已然明白。我暗笑,所谓姐妹亲眷,亦不过如此而已。

我拈起绢子轻笑一声,“外头春色这么好,皇后与昌妃是中表姐妹,却关起门来说体已话,倒显得与臣妾见外了。”说罢盈盈屈膝,“皇后万福金安。”

皇后嘴角含了一缕浅笑,“正好你来,也省得本宫着人去传。淑妃妹妹惯会左右逢源,如今协理六宫,也未免心内太懦弱了,由得宫中僭越犯上之事在眼皮子底下层出不穷。”

皇后素来人前和善,何曾对我说过这般重话,我慌忙屈膝道:“臣妾尚不知何事,还请娘娘明示。”

皇后一言不发,只把手中衣裳轻轻一掷,华美的外衫如一尾孔雀彩羽拂落在脚下。我弯腰拾起一看,不觉笑道:“这料子轻薄软滑,确确是极上等的。”我的手在衣裳平滑的纹理上抚过,忽然“哎呀”一声,蹙眉道:“这彩翟怎么绣得跟凤凰似的”素来后妃衣裳所用图纹规矩极严。譬如唯皇后服制可为明黄,绣纹为金龙九条,或凤凰纹样,间以五色祥云,正一品至正三品贵嫔可用金黄服制,比皇后次一等,服制龙纹不可过七,许用彩翟青鸾纹样;而贵嫔以下只可用香色服制,服制龙纹不过五,许用青鸾纹样。当然,嫔妃若在衣衫上用凤纹,也只能用丝线勾勒成形,所用彩线不逾七色,且不用纯金线。后、妃、嫔三等规制极严,绝不可错,否则便是僭越大罪,可用极刑。

胡蕴蓉轻蔑地了我一眼,冷道:“竟然是一丘之貉。”

皇后唇角轻扬,浅浅含笑,“原来淑妃也识得这是凤凰”

我抚胸而笑,“原来皇后为这个生气。都是绣工上的人不好,做事笨手笨脚的,好端端地把彩翟绣得四不像,竟像只凤凰似的。真是该打该打。”我以商量的口气殷殷道:“臣妾以为该当罚这些绣工每人三个月的月例银子,看她们做事还敢这般毛毛糙糙。”

皇后以手支颐,斜靠在赤金九凤雕花紫檀座上,闭目道:“淑妃还真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我倒吸一口冷气,惊道:“难道不是如此皇后的意思是并非绣工粗心,而是昌妃妹妹蓄意僭越。”我停一停,方好声好气道,“罪过罪过。昌妃妹妹可是皇后您的亲表妹呀,姐妹之间怎会如此”

胡蕴蓉听得此节,方深深一笑,那笑意似积了寒雪的红梅,冷意森森,“我与皇后不过中表姐妹,怎及纯元姐姐与皇后嫡亲姐妹的情意这般深。自然,宫中万事求和睦,我也自会效仿皇后对纯元姐姐一片深意,怎敢轻易僭越”

皇后起初还无妨,待闻得“纯元”二字,不觉脸色微变,良久,才有深深的笑意自唇角漾起,“昌妃”她轻轻一哂,“无须顾左右而言他,你只需坦承即是。这件衣裳是你近日最爱,常裳披拂在身,若非蓄意,怎会不分翟凤,长日不觉。”皇后缓和了语气,柔缓道,“你是皇上的表妹,也是本宫的表妹。本宫多少也该眷顾你些,你年轻不懂事,怎知僭越犯上的厉害。若承认了,学乖也就是了。否则……”她神色一敛,端穆道,“宫中僭越之风决不可由你而开,若失了尊卑之道,本宫到时也只能大义灭亲。”

皇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胡蕴蓉只是不理,只淡淡一句,“我是由皇上册封,即便皇后要大义灭亲……”她蓦地莞尔一笑,连端庄的紫色亦被她的笑颜衬得鲜活明艳,“论亲,皇上既是我表兄又是夫君,自然是我与皇上更亲。大义么皇后表姐你扪心自问,心中可还有情义所以即便要大义灭亲,也不是先轮到皇后您。”

皇后屏息片刻,目光淡淡从我面庞上滑过,口中却道:“蕴蓉你这般口齿伶俐,倒叫本宫想起昔日的慕容世兰。她不懂事起来,那样子和现在的你真像。”

胡蕴蓉伸手按一按有空边妩媚的赤金凤尾玛瑙流苏,媚眼如丝,“表姐,咱们好歹是中表至亲,你拿我与大逆罪人相提并论,不也辱没了您么何况慕容世兰一生膝下凄凉,最尊之时也不过是小小的从一品夫人。蕴蓉不才,既有和睦,又有表姐您这样好榜样,怎么会把区区一个从一品夫看在眼里。”

皇后微微一震,伸出戴了通透翡翠护甲的纤纤手指抵下颌下,她神情微凉如薄薄的秋霜,映得水汪汪的翡翠亦生出森冷寒意。剪秋看了皇后一眼,不由颤声道:“昭仪大胆!昭仪这话竟是有谋夺后位之心么还是竟敢咒皇后与纯元皇后一般早逝看来不必昭仪承认,这衣衫上绣凤之事便是存心僭越,冒犯皇后更是无从抵赖。”

胡蕴蓉轻蔑一笑,“剪秋你跟随表姐多年,怎么也学得这般搬弄是非,小人之心起来。本宫要学的自然是表姐的贤良淑德,怎么好好的你想到谋夺皇后宝座上去了,难道你眼里心里也是这样的事看得多了,记得多了么”剪秋一时舌结,正欲分辨。胡蕴蓉怎能容她再说,即刻拦下道:“蠢笨丫头,一点眼色也无,皇上已下旨册我为妃,你竟还称我为昭仪看低一阶,如此”她目光往皇后身上一荡,“难不成你也把你主子看低一阶,仍当她是贵妃么”

剪秋气得满脸通红,瞅着我道:“莞淑妃,昌妃这般顶撞皇后,您协理六宫,就这么眼看着也不说一句话么”

我双手一摊,笑道:“这可奇了,皇后宽厚什么也没说,倒是剪秋你与昌妃顶嘴,本宫若真要出言阻止,也不能庇护你这冒犯主子之罪,且昌妃妹妹素来在皇上与太后面前也童言无忌惯了,太后与皇上不语,本宫又怎好去说她”

皇后冷眼片刻,缓缓起身,沉声道:“昭仪大胆!淑妃怯懦隔岸观火,本宫也管不了你,看来”我听得“隔岸观火”四字,已然跪下,她的身影在重叠繁复的金纹罗衣内显得格外穆然,扬声道,“去请皇上!”

六宫中无有耳目不灵通者,闻得皇后动怒,昌妃僭越,淑妃牵连,一时间纷纷赶至昭阳殿。待得玄凌来时,后宫嫔妃除了有孕的眉庄皆已到齐,见我长跪不起,忙一齐跪了,一地的鸦雀无声。唯有胡昭仪娇小的身影傲然,似一朵凌寒而开的水仙。

玄凌身后跟着即将被册封为小仪的然饮了一口,道,“听闻当年华妃责罚淑妃时叫她跪在毒日头底下,皇上,皇后娘娘可比昔日的华妃仁厚多了。”

叶澜依素来我行我素,众人闻得此言也不放心上,倒是跪在最末的余容娘子荣赤芍横了她一眼,又旋即低下头去。

“都起来吧。”皇后轻叹一声,“皇上,臣妾与您夫妻多年,难道臣妾是轻易动怒,不分青红皂白便迁怒六宫的人么”

玄凌微一沉吟,已然换了淡淡笑容,和言问道:“皇后素来宽厚,到底何事叫你如此动气”

皇后低低叹息一声,指着胡蕴蓉的背影道:“皇上素来疼爱蕴蓉,臣妾因她年幼多娇也多怜惜几分,宽容风分,如今看来,竟是害了她了,蕴蓉这般无法无天不仅淑妃不能也不敢约束,臣妾竟也束手无策,只能劳动皇上,”她停一停,万般无奈地叹息一声,道:“皇上自已问她吧。”

自玄凌进殿,胡蕴蓉始终一言不发,背对向他,待玄凌唤了两三声,方徐徐回过头来,竟一改方才冷傲之色,早已满脸泪痕,“哇”地一声扑到玄凌怀中,哭得梨花带雨,声哽气咽。如此一来,玄凌倒不好问了。皇后眉梢一扬,早有宫人将衣裳捧到玄凌面前,玄凌随手一翻,不觉也生了赤绯怒色,低喝道:“蕴蓉,你怎的这般糊涂,难怪皇后生气。”

剪秋接口道:“衣裳倒还别论,皇后本是要好心问一问她,让娘娘认错了也就罢了,可是娘娘出言顶撞,气得皇后脑仁疼,”她伸手去揉皇后的额头,“娘娘身子才好些,可万万不能动气,您是国母,若气坏了可怎么好,奴婢去拿薄荷油给您再揉揉。”

皇后甩开剪秋的手,斥道:“跟在本宫身边多年,还这般多嘴么。”

剪秋一脸委屈,气苦道:“娘娘您就是太好心了,才……”说罢朝胡蕴蓉看了一眼,不敢再说。

我冷眼看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心中只寻思此事为何如此轻易便东窗事发,实在有些蹊跷。

胡蕴蓉满意泪痕未干,冷眼不屑道:“跟在皇后身边多年,剪秋自然不会轻易多嘴,不过是有人要她多嘴罢了,否则怎么显得臣妾张狂不驯。”

玄凌目光如刺,推开蕴蓉牵着他衣袖的手,斥道:“犯上僭越仍不知悔改,是朕素日宠坏了你,跪下。”蕴蓉微一抬眼,旋即沉默。我正纳罕她缘何一句也不为自已辨白。玄凌语气更添了三分怒意,“跪下!”

胡蕴蓉一语不发,冷然跪下,只闻赵婕妤幽幽道:“昭仪早早跪下请罪不就是了,何必非要皇上动气。”

“昭仪”玄凌轩一轩长眉,赵婕妤微微有些局促,忙赔笑道:“是啊!册妃之礼未过,称一声昌妃原是尊重,可如今……”

玄凌淡淡“唔”一声,“册妃礼……”他微一沉吟,便看向皇后。

未等玄凌启齿,皇后已然起身,屈膝行大礼,“臣妾无能,不能约束胡氏,便请皇上示下,臣妾该如何管束六宫”

皇后此言一出,六宫宫人面面相觑,忙不迭跪下,连连俯首道:“皇后言重,臣妾等有罪。”

皇后轻吸一口气,“论亲疏,蕴蓉是臣妾表妹,臣妾无论如何要多为她担待些;论理,蕴蓉是和睦帝姬生母,于社稷有功,所以臣妾一向对她厚待宽纵,可是后宫风纪关乎社稷安宁,臣妾十数年来如履薄冰,唯恐不能持平。”她抬眼看一眼玄凌,动容道:“为正风纪,当年德妃甘氏与贤妃苗氏一朝断送,因此今日之事还请皇上圣断吧。”

玄凌眼中滑过一丝深深的荫翳之色,默然片刻,道:“胡氏僭越冒犯皇后,不可姑息,朕念其为和睦帝姬生母,且年幼娇纵,降为良娣,和睦帝姬不宜由她亲自鞠养,移入皇后宫中。”

胡蕴蓉一直安静听着,直到听到最后一句,倏然抬首,眸光冷厉如箭。祺嫔见她如此情状,忙拍着她的肩笑吟吟道:“胡良娣莫动气再惹恼了皇上,您是皇上表妹,又是晋康翁主的掌上明珠,哪日皇上缓过气来,翁主再为您求上一求也就能复位了,今日的责罚不过是皇上一时之气罢了。”

这样的惩治,相对当年的我算不得多严厉,只是唯有不多的人才知晓,当年我的离宫乃是真正自愿,并非严惩,所以今日胡蕴蓉的遭遇是困窘于我当年了。她未置一辞,冰冷的神色有一股贵家天生的凛然之气,只斜眼看着祺嫔搭在她肩上的手,带着显见的蔑视,清凌凌道:“你是谁竟也敢来碰我”

祺嫔微微有些尴尬,作势拢一拢手钏把手缩回,旋即盈盈一笑,“是,良娣。”

她着意咬重“良娣”二字,颇有些幸灾乐祸之色,提醒她尊卑颠倒,已不复往日。

皇后轻轻摇头,仿佛疲倦得很,“一时之气会否朝令夕改若是如此,臣妾宁愿今日不要如此责难胡氏,以免叫人以为宫中律法只是儿戏而已。”

“皇后一定要朕说得明白么”玄凌凝神片刻,“胡氏入宫以昌嫔之位始,如今终其一生,至多以嫔位终,以此正后宫风纪。”

皇后的神色清平得如一面明镜,低首片刻,唤出人群中的陵容,抿唇一笑,“亏得昭媛细心,前两天胡良娣病着她去探望,才凑巧发现此节。”

陵容微微一怔,很快泯去那一份意外的愕然,轻轻垂首,“臣妾不敢。”

皇后似没有察觉周遭人等因此而生的对陵容怨怼与畏惧的眸光,似是不为赞叹“昭媛不愧为九嫔之一,明尊卑、正典仪,堪为后宫之范,”她停一停,转首问询于玄凌,“蕴蓉册妃礼不复,昭仪之位亦失,九嫔不可无首,不如由安昭媛暂领其位。”

从二品九嫔是嫔位中最高一阶,分有九人,虽同为从二品,却也有先后之分,皆是昭仪最尊,如今昭位之位无人,皇后此举,意在推崇安氏而已。

我淡淡一笑,虚名而已,皇后方才那一句话,才是真正玄机所在,利益所驱,连血r亲缘皆可割舍,同盟之间怎么毫无芥蒂嫌隙

玄凌看蕴蓉一眼,怒其不争,唇齿间却也透着一丝温情的怜悯,“回去看看和睦,着人送来皇后处,从此每月只许见一次,燕禧殿……暂且许你住着吧。”

第十三章 安得朝阳鸣凤来(下)

胡蕴蓉深深拜倒,赤金福钏花钿的清冷明光使她一向娇小喜气的脸庞折s出冷峻的艳光。贞贵嫔是有子息的人,闻得要人母女分离,已是不忍,这些日子她缠绵病中,此刻强撑病体坐在殿下,遥遥望一眼玄凌,怯怯道:“皇上息怒,臣妾有一丝不解,想请问……良娣。”

玄凌温言道:“你说。”

贞贵嫔得他许可,方依依道:“臣妾以为,这衣裳上绣纹类似凤凰不错,却也只是类似而已。凤之象也,鸿前、鳞后、蛇颈、鱼尾、鹳嗓鸳胆、龙纹、龟背、燕颌、j喙、五色备举,高六尺许。而此衣衫绣纹,高先不足六尽,唯四五尺而已,有三十六色却皆非正宫纯色,不见龙纹而是蛇纹,羽毛也多青金而非只纯金色,似乎与凤凰也不完全相像。”

贞贵嫔心细如发,一一指出,每指一样,玄凌蹙紧的眉目便平和一分,她话音刚落,已听得有一女子沉稳之声从殿门贯入,朗然道:“不错,此纹并非凤凰,而是神鸟发明!”

绣夏不由皱眉,低喝道:“皇后正殿,谁敢如此无礼,大声喧哗!”

来者丝毫不理会绣夏的呵斥,只向玄凌与皇后深深一拜,“奴婢琼脂向皇上、皇后请安。”

琼脂乃是胡蕴蓉陪嫁,更兼从前侍奉过舞阳大长公主,皇后亦要让她几分薄面,不由轻叱绣夏,“琼脂护主心切也变罢了,你怎也半分规矩不识!”

琼脂淡淡一笑,“素闻贞贵嫔卓然有识,果然不错,老奴代小姐谢过。”她自云“老奴”,颇有自恃身份之意。说罢答徐展开手中画卷,画卷上有五鸟,彩羽辉煌,莫不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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