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床头拥着被子，顾单看着小小屏幕上的那一串数字，却怎么都拨不出去。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说“知远，我很想你”？还是，知远，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那一句她都说不出来。很想他是真的，但是，想完之后要说的话却是残酷的。她狠不下心拿起那把刀，戳进霍知远的心口上。

空气冰凉的晚上，顾单按下拨出键的时候，心在一寸寸的紧张起来，手机那一端的嘟嘟声是对她最大的考验与折磨。

“喂？你好。”霍知远的声音对于顾单永远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而又好听，只听到他的声音，顾单紧张的心就舒缓下来，嘴角微微上扬。

“是我啊。”她说。

霍知远的语气一下变得柔和起来，一副的原来如此，“我就猜到，手机显示的是b市的未知号码。”

“你们那边冷吗？”

“不冷。”霍知远拉开工作室的窗看了看外面，“有星星。”

“后天就是十天之期了。”顾单忽的将话题转过来，霍知远一愣，愁绪爬上眉梢，“我打电话给他们，让他们再多给我们两天时间，我这边一完成马上就回去！”

“是不是……伯父，不肯借钱？”

“……”霍知远愣了愣，随后不自在的安抚她，“胡想什么呢，嗯？没有那回事，你等我回去就好，我自有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顾单想问这一句，但是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都问不出来。霍心怡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告诉过自己，霍爸爸已经尽量的跟周围的人打了招呼，知远要借钱，难于登天。

而他，霍知远这个傻子却还在自己死命的扛着，竟然一句也没有向自己抱怨说起过！这么大的一件事，他只想着要自己去解决，不让自己忍受哪怕多一份的担心。

可是，顾单怎么可以做得到。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已经知晓他那边的情况，所以，现在还在以轻松的语气安慰着自己，然而他的温柔此时听在顾单的耳里，却是那般的刺心痛苦。

她难忍痛苦的闭上眼，说，“知远，你不用瞒我……我都已经知道了……”

“……”霍知远呆愣了一下，有些回不过神，“你说什么？又在乱想？”

“知远……你真的不用瞒我，你小姑，已经来找过我了……我现在，什么都知道……”

顾单一句简单的话让霍知远如雷轰顶般的震惊，正对着的窗子灌进冷冷的风，冻得他打了一个冷战，“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她又跟你胡说了什么！”

“这一次……她没有胡说，实话多得很！知远啊……我扛不住了怎么办？有些累了，如果……我说我妥协了，我放弃我们的这段感情了，我要离开你了，你……会不会怪我？”

“……”顾单的话一句句一字字就像是从遥远的天外传来的隐隐之音一般的飘渺无根，落在霍知远的耳里竟然像是听到了什么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字词一般，冷风灌进来，将他微微吹醒，不知是不是身体感觉到了寒意，霍知远开口的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单宝，你……什么意思？”

“……”顾单闭着眼，整个人窝在床头几乎缩成一个小团子，哽咽着稳了自己很久，才良久的两人沉默之后才再次开口，“知远，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嘛？这些话如果当着你的面，我……是怎么都说不出来的，还好……当我决定跟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你在，离我很远的地方……这几天，我，很想你，但是，对不起，我得离开你了，霍知远。”

最后的几句话，顾单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巨大的悲伤铺天盖地的涌过来，遮盖住了她的视觉与听觉，耳边的手机，传来的都是沙沙的杂音，她几乎听不见霍知远传来的质问与惊愕的声音，有的只是伴着那一阵沙沙声的剧烈喘息。

“你现在不冷静，等我回去我们再谈！”

霍知远不知道是努力了多久才稳住自己的那一阵错愕与激愤，顾单说出那一番戳心窝子的话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冷静。

他的单宝一定是急坏了被小姑说的话吓到了才会在极度着急的情况下说出这一番话，他不能乱！

“虽然，我在哭，但是，我现在很冷静，知远，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我不要我们在一起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等我回去！”

霍知远咬着牙狠狠的丢下这一句，而后直接挂断了手机。

他恨不得现在就立马的飞回去，落在顾单的面前，用手捏住她的鼻子，狠狠的斥责惩罚她说出的那一番如此不负责任的话！他要让她向自己道歉！

郑重的道歉！

手机那一端的嘟嘟声，让顾单久久的不能回神，脸上肆意的泪水提醒着刚才自己已经说出不能收回的话，一阵阵的抽搐紧抓住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的捏的她发痛！

泪水仍然在肆意的涌出，她抑制不住，俯身在双臂间呜呜呜的哭出声来。

霍知远回来的那一天，给顾单发了短信，顾单在房间磨蹭了好久，才换了衣服出门。

“单子。”顾易达不放心她，“趁着现在还没有说出口，还可以……”

“阿爸，下面有些凉，你快上去吧，我出去一下就回来，吃饭的时候不用等我。”

说罢，顾单拉开超市旁的小门出去，门应声关上，将顾易达满是愧疚的脸挡在门后。

和送走霍知远那一天的天气一样，蒙蒙的细雨，顾单撑着伞，轻轻柔柔的雨飘在空气里，模糊了无米以外的视线。

满是雾气的天气本就是让人情绪压抑，顾单踏着小单鞋，走在湿漉漉的路上，朝着镇里的小车站走去。

第二十四章

车子慢慢悠悠的开过来，车上的人极少，稀稀拉拉的各自拎着东西下车，而知远，走在最后面，他的腿不方便，所以从小便养成的习惯是将自己落在最后，以免耽误了别人。

他还是一件白色棉质衬衫，搭着休闲的皮质黑色外套，将整个人显得修长而挺拔。身后的大背包将他一下从人群中分离出来，顾单站在破旧站牌下面，看到他的时候，慢慢的迎上去。

霍知远见到她，原本沉静的面上露出一丝欣喜，不顾腿上的不便，小跑着过来，顾单看着他背着沉重的包还在跑着的样子，心里一颠一颠的，生怕他伤了自己。可就算再怎么不舍，顾单还是没有将自己的担忧表现在脸上。

她是要断了知远的念头。

“单宝！”霍知远到她跟前，一把将她急切的揽进自己的怀里，紧紧的拥着，下巴在她的肩头上来回的蹭，“我回来了！”

“……”顾单任由他抱着自己，久违的怀抱有着她最熟悉的温暖，眼睛微微湿润，顾单就着他的衣衫抹去，轻轻推开他，“累不累？”

“不累……”霍知远单手扣住她的肩，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面庞，轻轻的摩擦，“你好像瘦了，一看就知道没有好好对自己？你看，这次回去，我回了一趟h市，把你的手机拿回来了，电都充好了，以后去哪里都要带着手机，不然出了什么事我都找不到你……”

霍知远从口袋里将顾单的手机掏出来，塞到她的手中。

顾单偏开脸，自动离开他的手，“我来等你，是有事要跟你说清楚，要是你累，我们可以明天再谈，但是，今晚，你不能再住我家里了，我给你找了镇里最好的一家旅馆，要是你觉得不舒服，可以回县里住一晚，明天……我出去找你……”

“……”霍知远有些呆愣的看着她，她认真而又平静的表情让霍知远觉得有些陌生，极力的笑出来，“还没有吃饭吧？我们先吃饭好不好？孩子有没有乖，你之前时不时会孕吐，现在是不是比以前更厉害些？等过了这件事，我们回去就好好的给你把身子养回来……”

霍知远完全忽略掉顾单的说，再自然不过的牵起她的手往前走，顾单停在原处不动，霍知远不解的回头看向她，顾单将手从他手里挣出来，视线是落在脚下的，并没有看向他，“那天晚上，在电话里跟你说的话，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玩笑，我是认真的，你不信，我也没办法，那些话，当着你的面，我觉得我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的，但是，现在看来，真的是要当着面再说一次才行……”

“你在说什么呢，单宝？”霍知远走回来在她面前停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眼前这个属于他的小女人，自动略过她神色与动作中的严肃与认真。

“我回来了，钱，我也有办法筹到了，这些，都已经不是问题，单宝！所以，不要再说那些话了好么，嗯？”霍知远伸出手搭在她的肩上，顾单因他的触碰打了一个哆嗦，想要躲开，却被他更大的力气拉回来。

“你哭了，所以，你并不舍得，不是吗？你不舍得我，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离开，我们不要再这样彼此纠结了好不好？我知道他们威胁你的是什么，现在钱我可以垫上，没有问题……”

“真的没有问题吗？”顾单呢喃着开口，抬起与他对视的双眸满是怜人的水雾，“霍家没有借钱给我们是事实，他们堵住你的经济来源也是事实，哪怕，就连你的工作室，只要你们家愿意，随时都可能撑不下去关门大吉，到了那个时候，你要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孩子，又要怎么办呢？知远，你告诉我，这些，真的都不是问题吗？”

“顾单，你在乎的是这个吗？你不相信我，可以给你好的生活？”霍知远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不用说这样的话来激我，我太了解你，你不是这样的人！”

顾单湿润的睫毛眨了眨，吐口气，泪水沿着脸颊*，“你不信？我知道你不信，因为……我也没想到，我真的会喜欢上你……”

霍知远被她的话一绕一绕的弄得有些晕晕然，心里的不安扩大，却不敢轻易的表露，眼前的顾单太过于陌生，声音姿态表情都是陌生的，“……什么，意思？”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嘛？”顾单吸了吸鼻子，抬头看他，见他一脸的错愕与不解，她自顾的回答，“是在去学校的火车，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遇见？我自尊心那么大，性子那么要强，会一个人无缘无故的摸到火车小隔间去？那么多空的隔间，为什么我那么准偏偏就到了你那一间，你以为，真的只是偶然？”

霍知远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我故意的，那时我只是以为你有钱，至少可以帮我补上去程的车票，没想到……在学校我们还会遇见，那个时候我就查了你，除了你……身体的缺陷是让我惊讶之外，你的钱更是让我惊讶，在学校只要有心一查就知道，教学楼，图书馆，科研室……都有你们霍家投的钱，我在就知道你的身世，并不是一开始你知道的那样的那样，你小姑和霍妈妈说的都没有错，我是为了你的钱来的，要是一开始你就是个从山村来的穷小子，就算你再有才华，可能，我都不会接近你……”

“你撒谎！”霍知远原本捏着她肩膀的手更加的用力，顾单感觉到明显的痛意，眉头皱了皱，看着霍知远惊讶而又不信痛苦的表情，她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痛，眼泪也就堂而皇之的落下来。一听大顾单哽咽着呼痛的声音，霍知远忙的松了手，心里像是被刀剜开一样的揪痛，手在她刚才被自己捏痛的地方来回的揉着，口里不停的说着对不起。

他由衷疼惜而又虔诚的“对不起”让顾单禁不住的大哭起来，哭得眯起的双眸连成一条窄窄的线，她有一瞬想要就此作罢！如此疼惜自己爱自己爱到骨子里的男人，她真的想大力的扑进他的怀里，死死的抱着他，然后跟他诉说自己今日对他的思念与担心。告诉他自己是如何的期待两个人的未来！她想要和他在一起，生活不要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