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妖姬》 第16章

“别动,把头缩进被子里!”东方鸿飞急声吩咐着。

“我懂。”她轻松地说。

“我身为警长,闻匪警不得不去。”东方鸿飞话音未落,身影已到门外,这次他是从楼梯跑下去的。

杂役们赶来,打着灯笼,大呼大叫,院内乱成一团。王彪的手东西乱指,只是不动地转磨。嫖客和妓女都不敢出来,连窗子都不打开,只偷看窥视。王彪见了提枪跑来的东方鸿飞,像遇到救星,带着哭腔说:“爷的头找不到啦!”

“先寻匪踪!”

“哪找去啊!”王彪双手一摊,“早跑啦!这有具死尸,不知是谁。”

东方鸿飞去察看尸体,死人的肋下被捅个窟窿,还在流血。他知道是刘十牌手下的人。心想,最好刘十牌被我打死了,若不死,也未必能认出我。最难处是我身宿妓院,说不清了。

人们都去找人头。东方鸿飞去盘问瑟瑟发抖的小翠。

小翠胆战心惊地钻进被子,望着地上的一洼鲜血,半晌才说出话来。

午夜时分,王德兴正在与她调笑,窗子“呼”地打开,跳进持刀的蒙面人。低声厉喝:“动,就别活。”

“朋友,手头儿要紧……”

“住嘴!”篮宝珠截断他的话,说,“我来借一件东西。”

“尽管说!”王德兴想从被窝儿里爬起来。

“转过身。”蓝宝珠一把将背过脸去的王德兴拖下床,说:“穿上裤子,跟我走。”

借王德兴穿裤子的空儿,蓝宝珠拿起桌上的一只翡翠烟壶,看了会儿说:“浑身菠菜绿,倒能值俩钱儿……”

“朋友,你拿着玩去。”王德兴说。

“系好裤子了吗?”

“我提着呢!”

蓝宝珠转过身,把翡翠烟壶抛给小翠,说:“给你了,别担心受怕一场。”又用刀尖挑起小翠的裤带抛过来,说,“系上,咱得聊聊呢。”

“姑娘,你到底借什么?”

“你看出姑奶奶来啦!”蓝宝珠托起他的下巴,“睁大那只狗眼,让我看会儿。”

阴凉地一笑,自语般地说,“妈妈竟要这个丑葫芦。王楼,我借有日,还无期,也没有利息。”

(bsp;王德兴听到“王楼”,情知不妙,刚要叫喊,被刀子一逼,立刻住口。

“我是蓝田耕的遗女。别怕,冤家易解不易结。笑点儿,给我笑。”

王德兴勉强做出笑容,蓝宝珠的刀子立刻抹下去。“嗤”的一声,裁纸般地把头割下来,手一推,无头尸斜倒,汩汩泉涌的血流到别处。

小翠吓得昏厥过去……

东方鸿飞推断:蓝宝珠是先杀王德兴而后上楼的,听到吕小娟暗示的曲儿,知情急而逃遁。至于刘十牌的来意,暂时搞不清。

“这是烟壶。”小翠从被底拿出烟壶,手颤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你留着吧,好歹是个念想。”

东方鸿飞走出屋,对王彪说:“还不报警?”

“早报啦!没人接,警察都他妈……派人去了。”

“王老板的头找到了吗?”

“没有。”

东方鸿飞暗想,九成是提走了,可蓝宝珠攀墙时,是两手徒空啊。他又回到吕小娟屋内。

吕小娟已经穿好衣服,笑吟吟地说:“警长,你真是作戏的好手。”

“我作什么戏了?”

“你救了凶手啊!”她回眸一笑,“我听到那人说话,是女声。还说‘施恩两次,后会有期’。看来,你们是认识的。秉公执法的警长竟然通匪,而且是个心黑手辣,不懂情为何物的女匪。”

“小娟,别瞒我了。你和蓝宝珠是一路的。”东方鸿飞穿好衣服,说,“快些走吧!”

“你不会拿我归案吧?”吕小娟说,“用枪打死我,说是蓝宝珠,有谁不信?”

东方鸿飞说:“大是大非我东方某还是能分辨出来的。猪狗不如的王德兴死有余辜,范文心虽是锦衣子弟,在我眼里也是命贱如蚁……”

“不对。”吕小娟拦住他,“他和我多少有些情份。宝珠的心也忒狠了。”

东方鸿飞来不及详问吕、蓝二人的情况,只告诉她万春楼不是久留之地,最好火速离开,免遭探案警察的盘问而露出破绽。

吕小娟点着头,久久地望着他,毫不羞怯地说:“见色不乱,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咱俩算无缘了,亲亲我吧。”

东方鸿飞极不情愿地板住她的肩,吕小娟便咯咯地笑起来,用手摸着他的面颊,说:“真笨。让我还亲你。”

她刚揽住东方鸿飞的脖颈,把半启的嘴唇凑上去,门即被推开,王彪闯进来,说:“东方爷,德兴爷的脑袋找到啦!”

面色沮丧的吕小娟望着警长的背影,自语:“连这点缘份都没有吗?”目光迷离若失。

王德兴的脑袋被扔在马桶里。可笑可惧的是,一只眼睛瞪得老大,不仅面呈笑意,嘴角还衔着根牙签儿。桶里满是腥臭扑鼻的秽物。

“捞上来。”东方鸿飞说。

谁也不愿动手,你推我搡地后退,围着个人墙,像在看江湖艺人变古典戏法。

东方鸿飞暗笑:“瞧这人缘混的。”最后,还是王彪屏住呼吸,用火箸把人头挑出来。吓得一干妓女捂眼尖叫,看热闹的嫖客暗骂晦气。

天已拂晓,稀落的晨星已经隐退。一阵凉风吹醒东方鸿飞的头脑,突然想起墙外面还躺着刘十牌的死尸,忙走出万春楼,想到后边去察看。迎头碰上警长夏怀冰,驼着背,提着一把手枪,像个无精打采的老烟鬼。后面跟着几名警察,神情怠情,其中一个正扬脸打哈欠。

“东方兄,想不到你先来啦!”夏怀冰抬起瘦小的头,说,“正好,这案子归你。”

“我不管,我是来……‘他措不出词来。

“平时真看不出老弟还留着一手儿。”夏怀冰诡秘地一笑,话又圆回来,“年轻人嘛。老板呢?让你们老板出来!”

“哭了半天,还不知谁死了。‘东方鸿飞笑着说,”被杀的是老板王德兴。“”活该。“夏怀冰轻骂一声,附在东方鸿飞的耳畔说,”听说被割了脑袋,又是那女匪干的活儿吧?“

“我想是。”

“这理当并案。老弟,辛苦你啦!”他不等东方鸿飞说话,对数名警察吩咐,“福子、来顺,你们都跟着东方警长在这儿,谁也别偷懒、耍滑头。”

“老奸巨猾。”东方鸿飞笑着说,“验尸去,你再欣赏一回蓝色妖姬的手艺。”

“不去啦!”夏怀冰拨浪鼓似地摇着头,“上回看了范四少的脑袋,打牌八圈儿只和了一把。何况这是窑子,死的又是王八乌龟。”把枪一掖,大老鼠似地溜了出去。

叫来顺的警察用脚尖拨弄着人头,眼却往楼上瞅,对伸头探脑的妓女挤眉弄眼。

警察福子用长枪顶住想走的嫖客,倒坚着眉毛说:“回去!这是人命大案,我看你们都有嫌疑。”

“福子,你把住门口。来顺,你看住人头。别人都跟我来。”

东方鸿飞做部署,然后挨门去审查妓女。

“警长,”来顺喊着,“这脑袋还能叫狗叼走吗?”他想去敲诈嫖客,这里,一般警察是没钱来逛的。

例行公事的东方鸿飞一连审查了十余个妓女,偷眼发现,有的已经打好了小包裹,准备离开万春楼了。小翠已经忘掉恐惧,好像院中央放着的不是王德兴的脑袋,而是猪的一块后臀。正和王彪商议着后事。她想当鸨母,让王彪做老板。王德兴操娼门生涯,必然断子绝孙,王彪是过继的孙子,磕过头但苦无字据。只好硬着头皮闯,不能看着房产财物入官。

东方鸿飞巴不得树倒猢狲散,多几个溜走谋生的妓女才好,那样,吕小娟再跑就不被人怀疑了。

走进吕小娟的屋,杂役便说:“这是‘雪里红’,吕小娟。”

警察们见到如此丽人,不住地暗自咂舌,都把目光变成手了。东方鸿飞丝毫不理会那对既风骚又纯情的目光,故意说:“那些被审查过的姑娘,别太难为她们,可以上街去买东西,但不许带包裹。”

“是啦!”一名警察走了,回头还望了吕小娟两眼,警长把另外两名也派上用场,打发走了。

东方鸿飞对身边惟一的警察说:“你下去替来顺,让他上来。”

警察走后,未等东方鸿飞说话,吕小娟摘掉白金戒指套在他手上,先是用火辣辣的目光盯住他,然后捧住他的脑袋,狠狠地在东方鸿飞的嘴唇上咬了几下,气息灼热地说:“你要不嫌弃,我给你做小也乐意!”

“小娟,后会有期!”东方鸿飞抱着拳说,“朋友,江湖上风波险恶,你和蓝宝珠都好自为之吧!”转身出屋,再没回过头来。

第八章:宦海风月场

万春楼妓院后院墙下,没有刘十牌的尸体,地上只余一滩血迹。东方鸿飞询问打更巡巷的,都说没有见到什么尸体。

东方鸿飞闷闷不乐地回到警察厅,先拆卸手枪用油擦拭,又把衣物打好,只等察觉风声逃走了。这时,赵霄九走进来,望着桌上的枪说:“擦得好亮。东方兄一定是用过枪了。”

本来满脸倦色的东方鸿飞,犹如冰水浇头,立刻清醒,知道枪身没有擦净,尚存油渍。把枪揣进腰,问:“有什么事吗?”

“东方兄的精神太紧张了,其实大可不必做庸人自扰。”赵霄九别有意味地一笑,问,“昨夜眠于何处?”

自从赵霄九为东方鸿飞“解围”后,警长对他就另眼看待,也增添了信任度。

他坦然一笑,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霄九说:“万春院的老板王德兴和叶念秋交厚。叶念秋是那里的常客。最近不去了,据闻是有了暗疾。你刚踏入万春楼,他就知道了。而且还捅到了杨厅长那里。”

“这又是怎么知道的?”

“四姨太打来电话,偏巧又是我接的。她一酸二怨,斥责我不该让你到那地方去。”他说着,忍不住笑起来。

(bsp;东方鸿飞有点尴尬,打量着衣着鲜艳的小文书,脱去警装,穿上笔挺考究的西服,头发精心修饰过,戴一副金丝眼镜,越发衬托出那张俊秀的面庞,完全是个新潮的洋学生。

他接着说:“四姨太让你今天去她家打牌。”

“杨厅长在吗?”东方鸿飞问。

“在,叶秘书不在。”

“三缺一,你填秘书那个缺吧。”

赵霄九辨出弦外之音,坦坦荡荡地说:“我得罪了叶念秋,正如张弓于无翅之雀,刀屠于束缚之羊,只好坐以待毙。能不找个靠山吗?”

“有我在,他不敢动你。”

赵霄九不以为然地摇着头,说:“东方兄不敌叶念秋。危机暗伏,换句话说,‘祸不远矣’。”

东方鸿飞有些恼火,把一支烟狠狠揉碎,目光变得冷酷起来,问:“你把话说明白些。”

赵霄九并不着急,慢条斯理地说:“明人不见暗蜮,而暗蜮却伤明人。东方兄无心织罗,叶念秋却有意设网。你不会时时想着他,但他正相反。他是厅长的形影,正譬如宦臣,进谗言百,而得一,就够你受的了。有个典故,叫‘管仲病榻论相’。

管仲临终之时,遗嘱齐恒公远小人,说出三位大奸似忠的人来。

齐恒公问,你平时为何不说呢?管仲回答,这三人比如是水,我筑堤能防。我一死,这堤坝就没了,能不泛滥横流吗?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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