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绝境
作者:朱维坚
内容简介:
这是一线警官作家朱维坚在连续推出《黑白道》、《终极罪恶》、《使命》三部引起强烈社会反响的长篇小说之后的又一部力作,并在反映生活的深度和创作手法上有新的突破。
刑警志诚在完成一项危险的追捕任务返回家中时,发现身为记者的妻子失踪,于是,他踏上了危机四伏的寻妻行程。当他排除重重迷障,渐渐查清妻子失踪真相时,却发现一个惊人的秘密,因此,他和妻子都深陷绝境之中,面临着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胁。为了妻子,为了自己,为了更多的人,为了把这个秘密公之于天下,他和妻子必须从绝境中逃生。于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开始了……
本书继承了朱维坚作品的一贯特点,惊险曲折的故事情节,紧张激烈的矛盾冲突,对重大社会问题的关注,深刻的分析与思考以及回肠荡气、催人泪下的爱情描写,皆熔铸于《绝境》之中。
朱维坚,基层警官。1953年出生于辽宁省台安县,现任职于黑龙江省嫩江县公安局。他是近年来公安文坛上最具实力的作家,长篇小说《黑白道》、《终极罪恶》、《使命》问世后,在社会上均产生极大影响,其中《黑白道》和《使命》已被改编成电视连续剧。
正文
一、失踪
1
午夜时分,月明星稀,志诚从千里之外回到家中。
走到住宅楼下,他停住脚步,举目打量起熟悉的环境,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亲切,连天上月亮也那么圆,那么亮,那么温柔。对了,明天就是中秋节了,这是团圆的前夕呀!他抬头看看自家的窗子,温情溢满心房,要不是午夜时分,他真想放声大喊:“肖云,我回来了,我平安回来了……”
他控制住冲动走进楼道,在声控灯的引导下,快速而轻捷地走上五楼,走到自家门外,耳朵贴门向里听了听,轻轻地把钥匙插入锁孔,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些下意识的动作,使他在一瞬间好象又回到二十四小时前,连心跳也象当时一样急促。
二十四小时前,他与死亡擦肩百过。为追捕一个杀死两人的凶犯,他和两名战友经过一个星期的艰苦寻觅,终于知道他藏在千里之外那个小城,藏在那个远亲家中。白天,在当地警方的支持下,将那家主人秘密请到公安局,不知内情的主人听说家中来的远亲原来是个凶犯、身上还藏有炸药时,吓得顿时变了颜色,一口答应配合公安机关工作,留下钥匙,返回家中。按计划,午夜时分,志诚和两名兄弟十几名防暴队员的配合下,来到了那家居民楼下,悄然进入楼道,在声控灯的引导下,悄然登上五楼,来到那家门外,耳朵向门里听了听,轻轻地把钥匙插入锁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借着楼道声控灯的灯光,他看到了跟在身后的两名弟兄,还有跟在他们后边的防暴队员。他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表情,那是一个人面对死神时的表情。
死神就在门内,就是要抓捕的凶犯。七天前,他用炸药把两个人送上西天,其中一个还是他的结发妻子。志诚到过现场,亲眼看到被炸得血肉横飞,已成碎块的肢体。一旦冲进门内,他们可能是同样的结局。
志诚努力控制着自己,小心地把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拧,门就无声地开了,他一马当先,闪电般冲入室内。对了,就在冲进门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她的面容,心中生出一缕柔情,也闪过一丝懊悔……
可是,那只是一瞬间的事,丝毫没有影响当时的行动。室内,主人早做好了接应的准备,志诚一冲进去电灯就打亮了,并向一个房间一指,志诚猛地撞开门冲进去。睡在床上的逃犯已经惊醒,正从床上爬起,一只手向床下伸去。志诚心急欲裂,大吼一声“不许动!”一个纵身扑上去,将逃犯压在身下,并死死抓住他伸向床下的手,两名战友随即扑上,防暴队员们也相继冲进来,可逃犯那只手仍拼命伸向床下,常年的重体力劳动锻炼得他身体十分强壮,臂力很大,加上困兽尤斗,十分难以制服。志诚只好运用自己的绝活儿:瞅准逃犯后肩胛骨的一个部位,准确地用右拳背骨节猛然一击,逃犯“妈呀”一声手臂耷拉下来,随之身子一软放弃了挣扎,接着就放声大哭起来。
绝活儿是他在警校时掌握的,几年来追捕生涯的实践,已把它练的炉火纯青。那就是,集中力量,准确地击中对手的经络聚集部位,使其在一定时间内丧失反抗能力。也就是通常说的点岤。
制服逃犯后,两名战友小心地拽出其放在床下的物品,志诚看清之后,身上冷汗刷的冒出来。
那是一枚电子雷管和几小包炸药。如果行动稍微迟缓一点,后果不难想象。后来才知道,凶犯在在逃亡中一直把炸药捆绑在身上,准备一旦被警察发现同归于尽,可是几天过去放松了警觉,由于晚上睡觉不舒服,就解下来放到床下,想不到就在当夜被抓获。
志诚意识到,自己摸了一回阎王爷的鼻子。
历险后的激动和庆幸使志诚久久难以平静,由此导致心境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他深切地感受到生的幸福,急切地盼望着快点到回到家中,和她推心置腹,畅述衷肠,让所有的隔阂全部消失,让相亲相爱的日子回来……对了,母亲说得对,结婚五年多,应该要个孩子了。万一有一天一去不归,世界上连个延续生命的人都没有,那真是太可怕了……
志诚就怀着这样的心情走进家门。然而,当屋门在身后关上时,一种空寂清冷的感觉却和黑暗一起迎面扑来。
他把脚步声放重了一些,轻咳一声。
没有回应。
走进卧室,打亮电灯。床铺空空,没人睡在上边。
奔进客厅,同样空空荡荡。
厨房、卫生间、包括阳台,都没有人的影子,没有人的气息。而且,地面、窗台及家具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粉尘。看来,家中已经几天没有人住了。
空巢。
出生入死,午夜归来,中秋前夕,妻子却不在家中……
志诚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脚步沉重地回到卧室,坐到床沿上,眼睛定定地望着墙壁。墙上,是已经挂了五年的结婚照。照片上,她还象五年前那样,用聪慧顽皮的目光和戏虐的表情对他笑着。
他的第一个猜想是:她外出采访了。
这个猜想很正常。因为她是记者,结婚五年来常有这样的情形,但是,那时总能在引人注目的地方看到她的纸条,上边写着去了哪里,大约什么时候回来。还有“对不起”、“爱你”等字样。
可是,最近却没有了,现在更是什么也没有。
志诚把目光投向话机,想拨打她的手机,马上又想到这是午夜。
庆幸、欣慰、美好的心情悄然消失了,消失在午夜里,取代的则是失落、恼怒与无奈,多日积累的疲劳骤然出现了,不可抵卸地征服了他的身心。“算了,天亮再说吧!”心里刚说完这句话,眼皮就沉得抬不起来了。他挣扎着脱掉外衣,拉条被子盖在身上,头一沾枕就陷入沉沉梦乡。 梦中,他见到了她。他和她走在阳光灿烂的大街上,手拉手肩并肩,就象热恋时那样,行人投过来羡慕的目光。他有些害羞,也有几分骄傲,心中温暖而又甜蜜。
然而,不知不觉变了。自己变了,变成另一个男人,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他和她手拉手肩并肩走在一起,灿烂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照亮她的脸庞,她幸福地依偎着他,还不时仰起脸和他说着什么。
志诚忽然感到心头一阵尖利的刺痛:肖云,你怎能这样,你曾说过,今生今世只爱我一个,永远不变……
他忍不住呼喊起她的名字,可是她充耳不闻,照旧和那个男人手拉手肩并肩地往前走着,头也不回,越走越远,渐渐消失。他痛呼起来:“肖云,肖云……是我,我是志诚,你不要走,肖云……”
他被自己的呼声惊醒,坐了起来,才意识到这是个梦,可仍然清晰地感到那尖利的刺痛滑过心头。
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心头的疼痛才消失,他清醒过来,发现天已经亮了。他再也忍不住,拨了她的手机。然而,话筒中传出的是:“你拨打的手机已经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
天刚亮,她一定还没有开机。他想了想,又拨了她的传呼,虽然没有留言,但传呼上能显示出家中的号码,她会回话的。
可是,好一会儿过去,没有回话。
怎么回事?是她没有收到,还是有意不回?抑或还在和自己冷战……
志诚的心先是忐忑不安,接着又向下沉去。片刻后,他又拨打了一遍手机和传呼,还是没有呼应。他不再拨电话,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走进卫生间,简单地洗漱一番,走出家门,到小吃部吃了一口,向局里走去。
刚刚外出历险归来,又是中秋节,完全可以在家休息一下。可是,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家里有什么意思?何况,抓回的逃犯还需尽快审讯,把案情的一些细节查清,否则无法移送检察机关。
志诚到了队里,跟另外两名抓捕凶犯的弟兄会合,又去了看守所。
2
看守所提审室里,志诚再次见到亲手抓回的逃犯。才几个小时过去,他已经判若两人,抓捕和押解时的凶暴都不见了,代之以灰白的脸色,木讷的神情,呆滞的眼神。他脚戴重镣叮当作响地被带进审讯室,机械地坐到指定的椅子上,面对着志诚却视若无睹,眼睛深处一片空洞,志诚叫了好几声他的名字,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志诚开始审讯:
“姓名?”
木然的声音:“赵刚。”
“年令?”
慢慢地:“三十二。”
志诚心一动:居然和你同岁。
“你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杀死你妻子?”
他没有马上回答,但脸色发红了,眼睛也有了水光。
问了第二遍,还是没有回答,只是嘴唇颤抖起来。志诚紧接着又问了第三遍:“赵刚,老老实实回答问题,你为什么杀人,为什么杀死自己的妻子?”
旁边的弟兄跟着喝道:“快说!”
赵刚抬起眼睛,看着你,嘴唇颤抖得越发厉害,眼里的水光也越来越多,没等开口忽然抽泣起来:“同志啊,您……您都知道了,就别问了,别问了,您快点枪毙俺吧,俺实在不想活了,快毙了俺吧……”继而放声大哭起来:“秀敏哪,俺对不起你呀,都是俺没本事啊,让你跟俺受穷遭罪呀……可你干出这事俺实在受不了哇,让俺到阴间给你陪罪吧,咱们来世再做夫妻吧……”
审讯进行不下去了。看着这悲痛欲绝的凶犯,志诚一时不知如何才好。
志诚总是这样,总是容易对他人产生同情,对罪犯也同样如此,尽管他早已认识到这对刑警是个弱点,可一直没能彻底克服。还好,他及时想起抓捕时的情景:就是面前这个人差点引爆炸药夺去自己的生命,于是,同情被反感所取代。他大声喝斥道:“你哭什么?不是你亲手炸死她的吗?那还哭什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可是,他哭得更厉害了,强壮的肩膀一抖一抖的,不能自控。直到志诚说了两遍同样的话,他才抬起泪水模糊的眼睛说:“你不知俺的心哪,这不怪俺哪。她说过,一辈子就跟俺一个呀,俺也说这辈子就她一个呀,谁知她却干出这样的事啊……”
他要说的志诚已经有所了解:他跟妻子结婚五年,感情很好。因为家庭生活困难,从去年开始,他离家去煤矿打工,没想到妻子在家中红杏出墙,跟村长搞到一起。他得知真相后,愤怒之下走上极端道路,携带了一些煤矿生产用的炸药,悄然赶回家中,将二人送到了极乐世界。
不知为什么,凶犯的供述使志诚联想到自己的处境,心被搞得乱糟糟的。他为此很生气,故意改为严厉的语调:“行了行了,别说这些了,交代你犯罪的经过,把作案过程讲一遍,还有,你是从哪儿弄来的炸药。说吧,详细些!”
这是审讯的主要任务。赵刚虽然供称炸药是从煤矿弄的,可到底是怎么弄到手的,必须查清楚。志诚追问着:“使用炸药应该有严格的制度,有专人管理。你不是爆破员,是怎么把炸药弄到手的?”
赵刚抬起眼睛,迟疑着回答:“这……您没去过煤矿,不知道井下的事……行了,俺都担着了,别再牵连别人了。俺是把炸药骗到手的,怪不着他……”
尽管他不想说,可最后还是问明白了。原来,当他下了行凶的决心后,就千方百计和一个爆破员套近乎,感情差不多了,就说自己冬季要到河里去炸鱼,需要些炸药。爆破手却不过情面,加之井下对炸药管得不严,就每次使用炸药时留出一点点,攒了几回,就够他用了。
志诚听完这些又问:“这个爆破工叫什么名字?”
赵刚:“这……他大名叫啥我还真说不清,反正大伙都叫他大林子……大概姓林吧,黑大个儿,撅嘴唇,在六号井,一打听谁都知道!”
审讯结束。
然而,当赵刚在笔录上签完字,按上手印,即将被带出审讯室的时候,志诚突然又把他叫住,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对你妻子到底有没有感情?如果真有感情,怎么能下得了手?你为什么不好好和她唠一唠?如果她能改,你们就好好过日子,不改,就说明跟你没感情了,就离婚,为什么偏要杀了她?既然杀了她,又为什么哭,是后悔吗?我看,你还是对她没感情!”
赵刚听了这话又激动起来,盈着泪光的眼睛愤怒地看着志诚,用抗议的语调说:“你别再伤俺了行不行?俺是等死的人了,还装什么假?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你想想,如果这事搁到你身上,你咋办?你一个心眼跟你媳妇好,可她却跟别人搞上了,你是啥心情?!”
志诚的心又被尖厉地刺痛,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想起了昨晚的梦境。
他无力地挥挥手,赵刚被带出去。
回到队里不一会儿,就到了中午下班时分,志诚离开办公室,走出公安局大楼,彷徨在街头。此时,他真不想回家。他信步走着,见大街两旁很多商店都张贴着出售中秋月饼的广告,街头的摊贩摆放的也多是月饼葡萄等。行人们都高高兴兴、急急匆匆的,一副急着回家团聚的情景,几家卖磁带的商店都不约而同地播放着《十五的月亮》。这一切都使他倍感孤独。此时,他十分渴望和亲人在一起。他想去姐姐家,母亲就住在那里,好多天没看她了,可又想起她们准会打听肖云,刨根问底起来不好回答。最后,他还是决定回家,并在街头小贩手里买了几块月饼,回到家中就着开水咸菜吃下去,就算是中秋节的午饭了。
吃完饭,困倦再次袭来,志诚又躺到床上睡去,又做起梦来。梦中又回到了抓捕凶犯赵刚的一幕。一开始和真实的情况完全相同,他和两个弟兄进入那栋楼,到了那家门外。他用钥匙打开门,带头冲进屋子。可是接着就与真实的情况不同了,床上躺着的不再是逃犯,而是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张大明,女的却是妻子。他们惊慌地从床上坐起,现出惊恐的神情,身体还裸露着……
巨大的耻辱、委屈攫住了他的身心,转而又变成了不能容忍的愤怒。志诚心如刀割,手枪对着他们颤抖不已,对她嘶声大叫起来:“肖云,你怎么会这样,你怎么这么对待我……”肖云用满含泪水的眼睛看着他回答说:“你不是说各走各的路吗?这都是你造成的,是你的责任。你开枪吧,开枪吧,快开呀……”
他万箭穿心,痛苦无比,手颤抖着,枪也颤抖着,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着,嘴里还嘶声叫着什么。不知怎么搞的,他并没有扣动板机,枪却响了,肖云一头栽倒下去,鲜红的血花飞迸四散,飞入了他的眼睛,眼前顿时是一片红色的世界。他悔之不及地痛呼起来:“不——不——”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嘴里还狼嚎般叫着:“肖云,我爱你呀……”
他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象野兽一样抱着枕头在呜咽,眼泪水一样流淌,心还在隐隐作痛。那颗射向妻子的子弹好象射进了自己的胸膛。
这是怎么了?
他忽然有点理解了赵刚的心情。
他再也睡不着,慢慢坐起来,用枕巾擦去满脸的泪水,怔怔地坐在床上很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那个逃犯的影响,还是潜意识的流露?清醒过来后,他深感庆幸,庆幸这是个梦,而不是真的。
可是,如果是真的该怎么办?你将如何面对这一切?你能不能象梦中那样,走上赵刚的道路……
就在那一刻,志诚终于明白了,自己离不开她,不能失去她,他要立刻和她说话,要尽快见到她。
然而,当他拨打她的手机后,话筒中回应的还是:“您拨打的手机已经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
他感到有些反常,因为,她的手机平时总是开着的。
他实在忍不住,又拨通了报社的电话,可是,一个快言快语的女声回答说:“肖云?她下去采访了,没在报社!”
志诚急急追问:“她去了哪里,请问什么时候能回来?”
回答:“她去乌岭煤矿了。什么时候回来我可说不准,按理该回来了……请问你是谁呀?”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志诚没有报真实身份,而自称是她的同学,从外地来,要见她。又问她外出是一个人还是和别人在一起。女声回答:“我不清楚,好象就她一个人。”接着又自言自语地说:“真有点奇怪,怎么大过节的还没回来……”
就在这时,志诚不知怎么从嘴里溜出一句:“请问,张大明记者在吗?”
“张大明……没有,他也外出没回来……哎,你到底找谁呀?你是谁呀……”
志诚没有回答,无力地把话筒放下。
难道,梦应验了?
3
张大明是报社的金牌记者。不但在本市、就是在全省甚至在全国也有一定名气。他文章写得不多,可多是大稿,每发表一篇都引起较大社会反响。曾经读过他的文章,大胆深刻,才华横溢。去年,市里一个大型工程发生腐败问题,牵扯到市领导,他写了一份长篇报道,不但揭开了整个工程的腐败内幕,还揭示了产生腐败的原因,在社会上产生很大轰动。后来听肖云说,他因此受到内部批评,连报社的领导都受到株连。可他不为所动,该怎么写还怎么写。肖云对他非常佩服,回到家中也总是张大明长张大明短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志诚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但是,看到妻子对另一个男人这种态度,心里还是难免酸溜溜的。开始,他确实没往别处想,直到近一个时期与她发生隔阂,矛盾加剧,一种危机感才在心中油然而生。
矛盾是怎么发生的了?好象是从今年开始,或者是从去年……是不知不觉,从一点一滴小事开始的。认真分析,矛盾的产生主要和他们各自的职业有关。一个记者,一个刑警,还都是很有事业心的人。结婚后,她先是约法三章,五年内不要孩子。说记者这种职业太忙,她要趁年轻干一番事业,身为刑警的他何尝不是这么想。于是二人一拍即合,达成了协议。可后来才发现,这种“事业心”渐渐伤害到双方的感情。家里经常发生这样的情形:有时双双外出,有时,你外出归来我又走了,甚至多日难得见上一面。他们对此都有意见,都认为是对方的责任。他希望她改行当编辑,觉得这个工作相对稳定一些,她不同意,反而要求他改变警种,或者当治安警或者到政工办公室等部门,也理所当然地遭到他的拒绝。为此,他们还爆发过几次冲突,问题不但没解决,感情还受到影响。有一次吵得厉害的时候,他居然说出“各走各的路”的话。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张大明的名字出现在他们中间。她非但对他的文采崇敬不已,还常常拿他来与志诚比较,有一次吵架时居然讽刺起他没文化,使他实在难以忍受。的确,他只是警校毕业,正式学历仅是个中专,大学文凭是后来通过函授弄的,写文章更不是他的长项。可她的话极大地伤害了他的自尊。有一次,她又说起同样的话,他忍不住大吼起来:“是,我没文化,张大明文化高,大记者,你找他去吧,他正好需要一个后补老婆,你去填这个空缺吧!”
当时,她气得流泪了。他有些后悔,可没表现出来。从那以后,她在家中不再提张大明的名字,他的耳朵也清静了。然而,心却沉重起来。因为他感觉到,她是有意回避这个名字,而且,在回避的同时,对自己也明显地疏远了。他进而痛楚地发现,他和她之间陷入一种冷战状态。在追捕赵刚出发前,冷战又演变成热战,他和她再次发生激烈的冲突,冲突的起因又和张大明有关。
本来,感情在那天是有好转可能的。经过一段时间的冷战,志诚深感心灵受到的伤害,也实在过够了冰冷而灰暗的日子,经过认真思考,觉得那样下去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她都不好,决定认真地和她谈一谈,尽量恢复往日的宁静与亲密,并把改善关系的契机选在她的生日。
那天,他特意买了一束鲜花和一个精致的大蛋糕,同时还购买了二十八根彩色蜡烛,那是她年纪的数字,还要求蛋糕店专门用彩色奶油浇上了两颗紧挨着的心,并浇出“生日快乐”和一个“爱”字。可是,当他拿着蛋糕准时下班赶回家中时,却发现没有她的影子,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归来,给报社打电话,才得知她去了一个迪厅,一些同事和朋友在那里给她举办了生日晚会。
志诚心中很不是滋味。可还是拿起蛋糕匆匆赶到了那个场所。于是,他看到了那一幕。
还没进门,就听到歌声从迪厅里传出:“……我曾经对你说过,这是个无言的结局,随着那岁月淡淡而去……”
歌由一男一女两个人演唱,女声是她,男声是谁呢?
志诚猜测着走进迪厅,里边灯光昏暗,气氛热烈而浪漫。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前面小舞台上的演唱吸引,没人注意到他的到来。志诚悄悄在后边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坐下来,眼睛望向前面,看到她正和一个男子充满感情地对唱着:
“分手时候说分手,请不要说难忘记,就让那回忆淡淡地随风去……”
志诚马上猜了男人是谁,尽管从来没有见过他。看上去,他比你年纪要大上几岁,三十七八的样子,高大英俊,沉稳自信,非常有气质,嗓子虽然有些沙哑,但唱得很有感情,很投入:
“也许我会忘记,也许会更想你,也许,已没有也许……”
他就是张大明。
看着这一幕,志诚的心不可抑制地战抖起来,酸楚、屈辱和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汇集在心头。他努力控制着感情,把蛋糕和鲜花放到后排的一个桌子上悄然离去。走出迪厅时,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他一个人回到家中,思考了许久,终于渐渐冷静下来。他早已知道,张大明的妻子成了植物人,躺在医院病床上两年多了。在这种情况下,他追求肖云、肖云对他产生感情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考虑来考虑去,他还是决定和她好好谈一谈。不过,已经不是为了消除隔阂,恢复感情,而是要把话谈清楚,需要她有一个明确的答复,是和自己一起生活,还是保持和张大明这种关系。
她回家时已经很晚了,看到他,脸色马上阴下来,与生日晚会上的表现判若两人。他努力用平静的语调对她说了句:“生日快乐!”
对了,她当时有些意外,愣愣地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睛,哼声鼻子掉过头。这种表情使他压抑多时的怒火一下从心底涌起,一瞬间,他想到自己破灭的美好愿望,想到自己拎着蛋糕赶到晚会上的样子,想到她和张大明含情脉脉的演唱,于是,变成一种讽刺挑衅的语调,声音也高了:“生日过得很快乐吧!”
听到这话,她把目光转向他,迎着他的目光,用同样挑衅的语调回答:“快乐,非常快乐。怎么着?”
他盯着她的眼睛:“不怎么着,我只是祝你生日快乐!”
她怔了一下,语调更加尖利地回应道:“谢谢,难得还有人记得我的生日,可惜是雨过送伞!”
志诚愤怒地:“不是雨过送伞,而是你不需要这把伞,是我这把破伞无法满足你的需要,我不会为你举办生日晚会,也不会陪你唱歌。我只会拎着生日蛋糕,捧着鲜花,象傻瓜一样到处找老婆,结果却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演出无言的结局……”
说到这里,那股巨大的委屈和酸楚再次涌上心头,他愤愤地掉过头说不下去了。
意外的效果出现了。她听了这话一下愣住,好一会儿才说:“这……那生日蛋糕和鲜花是你……”
他没有听错,她的表情和语气充满了歉意。可就在那个时刻,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传来赵大队长的声音:“马上到队里来,出现场,恶性爆炸杀人案,两人被炸死!”
谈话就那样戛然而止。志诚关了手机,掉头向外奔去。这时,她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志诚……”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她已经追到门口,她脸上出现少见的愧疚之色,手还下意识地向前伸着,好象要抓住他的样子。他的心松动了一下,却又产生报复的快感,使劲哼了声鼻子就掉头离去。接着就是出现场,追捕,直到将凶犯抓获归来……
现在想来,当时如果停住脚步,把她紧紧地拥抱在怀中,坚冰一定会融化,化为幸福的泪水……
可是,当时他没有那样做。
与报社联系过后,疑虑再次涌现在心头:她外出采访,失去了联系,张大明也外出了,多日未归。这是巧合吗?志诚眼前再次浮现出梦中的情景:她和张大明可能正在某处……他的心又被尖利地刺痛。他对自己叫着:不,不会这样,肖云不是这样的人,她内心深处还是爱你的。你离家时,她的表情就是证明。也许,她对张大明是有好感,可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两人唱一次歌儿又能说明什么呢?你怎么变得这样多疑,这样小肚鸡肠……
志诚这样想着想着,心情渐渐好起来,又回忆起和她度过的美好日子,思念之情更甚,心中暗暗祈祷她快些归来。
4
夜里,志诚又做梦了,做了怪梦。
大约是很长时间没有做嗳了,也可能是心情转好的缘故,睡下后,生理上反应非常强烈,恨不得她马上归来上床,亲热一番。就这样迷迷糊糊睡去。朦胧中,他觉得她回来了,脱下衣服钻进了被子,他跟她就象新婚之夜那样热烈地交合在一起。奇怪的是,缠绵中他忽然发现她变了,变成了另一个女人。天哪,居然是齐丽萍,她怎么来了……他感到震惊,心里提醒不能和她这样,可生理上的要求那样强烈,她又那样的主动……他终于不能自主,把自己交给了本能,变得野性十足,与这个女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一阵晕眩后,志诚从梦中醒来,感觉下体凉冰冰的,原来是遗精了。梦中的感觉仍然保留着,简直比真正做嗳还要美好。他一动不动躺了很久,希望这感觉保留得更长久一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不由有些惊讶: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怎么会梦到齐丽萍?自从警校毕业后就再没见过她,也从未联系过,八年过去,当年的感情早已随风而去,今夜,她为什么会突然闯入梦中?这又意味着什么……
可是,和后来做的梦相比,那个梦就不算什么了。那是一个相反的梦,一个噩梦。
整个梦的颜色都是黑的,看不到天,看不到地,只感到周围一片黑色。黑暗中,他看到肖云和张大明在前面并肩走着,前面是更加黑暗之处。不,他们不是主动向前走,而是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掠向前面,向更加黑暗的前方走去。他们的身子在拼命向后倾斜着,与那种看不见的力量抗争,然而无济于事,还是身不由己地向前而去,越来越远。志诚忽然意识到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忍不住惊呼起来:“肖云——肖云……”
她听到呼声,扭过头来。他看清了她的表情,看到她眼泪一下流出来,眼睛盯着他,嘴动着,可是听不到声音,然而他清楚地意识到,那是向自己求救。他叫着她的名字向她冲去,想拉住她,然而,双腿却极为沉重,步履艰难,半天迈不出一步,眼见她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只在他心中留下那凄楚的求救目光……
志诚心痛欲裂,正在着急,忽然感到那股看不见的黑暗力量扑向自己,把自己也向那黑暗的地方掠去,他不由得再次惊呼起来:“肖云……”
志诚被自己的呼声惊醒,醒来后,心还在“砰砰”跳着。他动动身子,噩梦虽然摆脱了,记忆却留在心中挥之不去,一种莫名的恐惧久久徘徊在心头。志诚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却怎么也摆不脱噩梦的干扰,摆不脱梦中她那求救的目光。一种不祥的感觉在心中生出。
天还没大亮,他就迫不及待地拨了她的手机,可回答仍然是“你拨打的手机已经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一遍又一遍都是如此。最后,他打定主意,天亮后直接给煤矿挂电话。这时他忽然想到,那个抓获的逃犯赵刚就在乌岭煤矿打工,也是在那里弄的炸药,现在她又去了乌岭煤矿。难道,自己和那个从未到过的地方有些什么缘份?!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先通过114查到乌岭煤矿办公室的电话号码。电话很快打通了,是一个嗓音文雅的男人:“您好?这里是乌岭煤碳总公司办公室,请问您有什么事?”
不知为什么,志诚忽然灵机一动,没有报真实身份,而是以报社的名义找她。对方惊讶的声音:“什么,肖云?她来乌岭了……”短暂的沉默后回答:“对不起,她不在我们这儿,您搞错了!”
对方说完即放下电话,志诚急得“喂喂”叫了两声也没当事。不知怎么回事,他从对方的口吻中听出一种紧张,一种不安。回答得实在太简单了,电话放得也太干脆了。报社明明说肖云去了那里,他们怎么说没去呢?于是再拨电话,这回换了一个粗鲁的男声:“哪里,有什么事?”没等志诚话说完就不耐烦起来:“不是告诉你了吗?她没在这儿,根本就没来过!”志诚耐着性子说:“可她明明说去你们那儿了,怎么会不在呢?麻烦您了,请费心给打听一下!”对方更加粗鲁:“你是不是见鬼了?她来我们咋没看着?你让我们上哪儿打听去?”
“哐”的一声,电话再次挂断了。
志诚被对方的态度激怒了,拿起话筒再拨,等对方一接电话就大声道:“你们什么态度?她明明上你们那里去了,打听一下怎么不行……”不想,电话里又换了那个文雅的嗓子:“对不起,肖云同志确实没有来。这样吧,我们给你打听一下,或许,她去了矿井也说不定,有她的消息我们给您回电话好吗?”
志诚只好恢复客气的口吻:“那太谢谢您了。请问你是……”
“我姓尤,乌岭煤矿办公室主任。”
没有别的办法,志诚把电话号码留给他,怏怏放下话筒。他已经从114知道了矿长办公室的电话,可为了找老婆而麻烦矿长,似乎有点小题大作了。既然办公室主任已经答应给查,那等一等吧!
还好,等了大约二十几分钟,对方就回电话了,还是那个姓尤的办公室主任。他的回答尽管客气却令人失望:“对不起,我刚才问了一下,没人知道肖记者来过,抱歉了!”
电话再次放下,志诚再次感到对方的态度有些不正常,但不正常在哪里又说不清。因此,尽管对方言之凿凿,他的疑虑反而更重了。于是,他给队里打个电话,说有点事晚些到,早饭没吃就奔向报社。
5
去报社的路上,志诚脑袋里乱哄哄的,已经消除的疑虑又在心中重新出现了,而且更浓重了。除了乌岭煤矿的态度不正常之外,张大明的影子也顽强地出现在眼前。想想吧,中秋节,一男一女两个记者都外出采访了,都没有回来,能是偶然的吗?他们是不是都在撒谎,根本没有去乌岭煤矿,而是……咦,怎么回事……
报社已经
上一页
下一页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