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漂亮的女记者爱上了你。对此,你无法解释,也解释不清。
你为此再次失眠,多次失眠。
对同志们的玩笑,你觉得尴尬,也有几分得意,同时也产生几分幻想,然而又觉得不可能。就这么接触几次,谈了几次话,她怎么就会……齐丽萍留下的创伤是深重的,使你一定程度地丧失了对女人的信任。你觉得,女人都是虚荣的,如果说她们有爱情的话,也只是附着在金钱地位等有形或无形物质上,而你最缺乏的就是这些。
然而,尽管这么想,你还是自齐丽萍之后第一次产生了g情,产生了见她的渴望,你希望能再次接受她的采访。可是,几天过去,她再未来过公安局,也没和你取得联系。在那几天里,你非常关注办公室的电话,每听到它响起,总是抢着上前去接,即使别人接了电话,也会注意倾听,可是一直没有她的电话。上下班路上,你宁可多走几步,也要绕路报社,经过时也总是注意地观察着报社大楼的出入人员,希望能碰见她一次,然而,你每次都是失望。一周过去,你终于忍不住了,趁办公室没人,把手伸向电话机。可是,电话这时却自己响起来。于是,打电话变成了接电话。
太神奇了,话筒一放到耳边,传来的居然是她的声音,而且指名要找你。你的心顿时热了起来。可是,当你报上自己的名字,问她有什么事情时,她却有点语无伦次起来:“啊,没什么,我……你……看过报纸了吧,有什么意见吗?”
难道就为这个吗?你有些失望,也抱有几分期望。笑了一声,支吾着回答:“这……是不是写得太过份了,我……哪有你写得那么好,特别是那句话,别人会怎么想,现在大家都跟我开玩笑!”
心照不宣。她没问哪句话,却轻笑一声道:“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没有说假话,我确实是那么认为的,你确实是个……”
她把话停下来,省略的当然是那句“最可爱的人”。你顿时觉得血管膨胀,血脉奔涌。一时间,脑瓜也忽然灵光起来,用急急的语气对着话筒说:“我确实对这篇文章有很多意见,可是在电话里恐怕说不清!”
于是你们约定当晚在蓝月亮咔啡厅见面。那是你们第一次非正式约会……
“妈的,就坐这儿吧!”
回忆突然被粗鲁地打断了。志诚的身子被人使劲撞了一下,一股酒气扑过来。他不满地抬起头,发现列车停在一个小站上,一些旅客上了车,身边也新来了几名特殊的旅客,是他们把自己从温馨的回忆中拉出来。
来的是四名青壮年男子。志诚第一眼看到的是撞醒自己的汉子:身材高大,衣衫破烂,嘴唇浮肿,眼眶紫青,脸上还有没擦净的血迹,腕上戴着手铐。他闭着眼睛,象滩泥一样被人推到身旁的座位上,又一滩泥似的倚在自己身上。好象是昏迷了过去。
这……
志诚不解地看向另外三个人,为首者满脸酒刺,四十来岁,另外两个年轻人,一黑一白……志诚顿时觉得世界太小。
原来,他们就是那几个因抓捕逃犯和张大明发生冲突的便衣警察,这个戴手铐的肯定就是逃犯了。对了,当时还看过他们的警官证,满脸酒刺的男子还是派出所长。看来,这一路有伴了。志诚高兴地打起招呼:“哎,太巧了,是你们哪!”
三双眼睛一下怔住,一时没认出他来。志诚急忙解释:“你们忘了,在省城,你们和一个记者……是我把你们拉开的!”
志诚说着把警官证递过去。所长终于认出你来:“啊……对对,是你,真巧哇,你这是去哪儿啊?”
他说话的时候,一股浓浓的酒气扑过来,让人有些反胃,志诚微微侧头回答说:“去乌岭煤矿……你们是哪儿的,要去哪儿?”
志诚看过他们的身份证,可因为当时很乱,没往心里去。想不到,他们的回答居然是:“我们就是乌岭派出所的,你去我们那儿干什么?”
真是太巧了。自己去乌岭,无论是取证还是寻找肖云,都少不了派出所的协助,想不到在半路上碰到了他们。志诚急忙站起来,和所长紧紧握手:“真是太好了,请问您贵姓……”
然而,对方却不象他那么热情,搭了一下手就缩回去:“啊,我姓蒋,叫蒋福荣。你……去我们那里干什么?”
“啊,这个……有个案子,需要到你们那里取个证,还得请你们多帮忙!”
初见面,志诚不好说找妻子,就先说了取证的事。蒋所长听后和两个手下对视一眼,疑惑地看着你问:“我们那儿最近没出什么案子啊,取啥证?”
“这……案子发生在我们那里,但是,有些事牵扯到你们那里的人!”
“啊,那你要找谁,我现在就和所里联系,让他们马上着手!”
蒋福荣说着,一边把手机拿出来准备拨号,一边用眼睛盯着志诚。志诚嘴一张差点把大林子的名字说出来,可忽然想到身旁有逃犯,就把话咽了回去,对蒋福荣使个眼色,敷衍着说:“啊,不用着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取个证!”
蒋福荣没再往下问,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站起来冲志诚呲牙一笑,说去趟厕所,就向车厢一头走去。这样,跟前就剩下两个年轻人和逃犯。黑脸年轻人长得很粗壮也很粗俗,和志诚一个座位,靠通道一侧,把逃犯挤在中间。白脸年轻人看上去有些面熟,长相英俊,明眸洁齿,好象个大姑娘,只是嘴唇有些发紫,不停地吸烟,而且香烟还是“中华”牌的。志诚不由暗想,他每月挣多少钱哪,居然抽这种烟。坐了一会儿,又见他抓起茶几上的布垫,擦起了皮鞋,把皮鞋擦亮后又铺回茶几上,完事还对自己笑一笑,好象要博得夸奖似的。
志诚心里产生一丝反感:什么素质!可是没有表现出来。搭讪了两句,才知道他姓齐,叫齐安,黑胖小伙子姓乔,叫乔猛。
天下公安是一家,出门在外遇到同行,本是件高兴的事。可这两个年轻同行却缺少应有的亲热,谁也不主动说话。志诚只好继续搭讪,问起他们怎么改坐了火车,那台“三菱”哪儿去了。两人互相看看,齐安不太情愿地地向逃犯吹了一口烟:“妈的,还不都是他整的。在前面那个小站,他趁我们吃饭时不备就想跑,好不容易把他抓住,车却撞到路旁树上。没法子,只好留下一个人修车,我们仨带他上了火车!”
原来如此。志诚看看逃犯说:“他好象伤得不轻啊!”
黑胖子乔猛哼声鼻子:“装的。你别看他这样儿,跑起来比兔子还快!”
说话的时候,浓重的酒气不时喷过来。志诚更加反感:肯定是你们喝酒疏忽才让他逃跑的,他的伤也肯定是你们打的。再看眼前这两个人的气质,作派,跟社会混混差不多,包括刚才那个蒋所长也不怎么样。这些年公安机关把不住进人关,混进来一些素质不佳的人,可象他们这样三个凑到一起还真少见。志诚心里画了个问号,沉吟片刻,斜了身旁逃犯一眼,低声问:“他什么案子?”
更是反常,这样简单的问题,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却做出不同的回答:
“抢劫!”
“盗窃!”
这是怎么回事?志诚心里疑云更重,却见对面的齐安向乔猛使个眼色,没好气地解释说:“这……是盗窃,也是抢劫。他本来是盗窃,被发现了,就硬抢……变成了抢劫。嘿嘿……”
乔猛急忙符合:“那是那是,他先盗窃,后抢劫!”使劲扯了一下逃犯:“坐正点,别往人家身上靠!”
看着这样的同行,亲近感完全消失了。对面座上的那位旅客显然不愿和他们坐在一起,拎起提包走了。志诚忽然想到,近年整顿企业公安机关,企业派出所都取消了,或者改为内部保卫科,或者将企业人员清出,改由地方公安机关选派民警。他们是乌岭派出所的,是不是煤矿的企业警察呢?就试探着问道:“你们派出所是什么性质?现在不是整顿企业派出所吗,涉及到你们没有?”
乔猛明显不爱听这话,横了志诚一眼,用不屑的语气说:“整顿能怎么着?听兔子叫不种黄豆了。我们已经整顿完了,现在都是正式警察!”
齐安接上说:“那是,整顿开始时把我们吓一跳,寻思真要扒我们警服呢,等我姐夫往上一找,啥都风平浪静了。现在,我们对上是行政派出所,隶属县公安局领导,可实际上他们管不着我们,我们还是听矿里的!”
志诚疑惑地问:“你姐夫……他是……”
“他姐夫就是我们乌岭煤矿的矿长……不,是我们乌岭煤炭总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也是我们大哥!”乔猛看看志诚,有些遗憾地:“你不是我们这行的,要不应该知道他的名字,他是我们那儿的著名企业家,咳嗽一声,平峦就得有一多半人感冒,市里省里全行。远了不敢说,在咱中国没有他办不了的事。跟你说实话,就是县公安局也得听我们老板指挥。所以,别的地方企业派出所都取消了,可我们却外甥打灯笼,照旧(舅)。现在,我们的警衔都授了,比县公安局般对般的警察还高,我们蒋大哥是所长,按正科级对待,授了二级警督,将来还可以升一督,我们哥俩也都授了一级警司!”
齐安没说话,脸上却露出得意的神情。可志诚听着却来了气。公安部早就意识到企业派出所影响公安机关形象,体制上也不理顺,下了很大力气整顿,可下边总有办法对付,上边也总有人开绿灯。象这样的素质穿着警服,什么影响啊,把执法权交给他们,能干出好事来吗?!
志诚忽然也产生离他们远一点的想法,可想到去乌岭还需他们帮助,只能硬着头皮坐下去。也是为了套话,他假做对他们的话很感兴趣,继续问:“听你这么一说,这李总确实不一般哪,应该常上报纸电视啊。对了,肯定有记者经常去你们那儿采访吧!”
“那当然,”乔安说:“我们李总可以说是报上有名,广播里有声,电视里有影,记者,常去,市里、省里的全有。对了,别看我们老板一般人不放在眼里,可对记者还是非常当回事的,谁去采访也不让空手走,逢年过节也少不了给报社电视台意思意思!”
志诚想起张大明和矿长通电话时的情景,当时,张大明非常倨傲,对方却一直很客气,看来,这胖子说的不假。如果真是这样,那肖云去了也不会受委屈……可是,她真的在那里吗,那个李总为什么一口咬定没去过?这……
“救救我……”
志诚忽然听到一声耳语,吓了一跳,差点站起来。可马上弄清是倚在肩上的逃犯发出的。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可身子仍然动了一下。对面的齐安警觉地瞪起眼睛:“怎么了?”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志诚没有说实话:“啊,没什么,坐得好累,上车太急了,没买到卧铺!”
齐安狐疑的眼神消退了。
可是,志诚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心跳。等了片刻,身旁的逃犯再没有异常表现,这使他怀疑自己神经出了毛病,听错了耳朵。可就在这时,耳语再次传进耳鼓:“警察同志,救救我……”
这……
这回肯定是真的了。顿时,志诚觉得身子“嗖嗖”直冒冷气:这是怎么回事?这个逃犯要干什么?他把你当成了什么人?他明明知道你是警察,为什么还……
应该把这个情况告诉两个押解人员……
可是,鬼使神差,志诚居然没有这样做,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他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好象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这时,蒋福荣从车厢一头走回来,在对面落座后一笑:“妈的,肚子不太好……哎,兄弟你啥事这么急呀,连张卧铺都没买就上了车,这一道儿可够你受的……对了,你去我们那儿到底取什么证啊?需要找谁,我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他们先做好准备!”
他眼睛盯着志诚,又拿出手机做出拨号的架式,可就在这时,身边的逃犯突然呻吟起来:“嗯……我……我要上厕所!”
蒋福荣一点也没意识到什么,只是为问话被打断而生气,没好气地说:“上什么厕所?我看你是又想跑?给我憋着!”说完眼睛还是瞅着志诚,等他回答。可是,逃犯却给他捣乱:“不行,我憋不住了,不让我去,我就拉裤兜子了……”说着挣扎着站起来,还用戴手铐的手解裤带,那意思要就地解决。这下蒋福荣和两个手下急了,又是喝斥又是制止:“你他妈要干什么,捣乱哪,是不是找不自在……”可逃犯不听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嚷着说憋不住了。蒋福荣只得对两个手下一晃头:“领他去吧,一定要看住!”
齐安和乔猛押着逃犯向车厢一头走去。逃犯身体显得很弱,走路时把身子靠在乔猛身上。志诚意识到要出事,想提醒蒋福荣,却有一种奇怪的力量阻止他这样做。
蒋福荣却什么也不知道,还在继续问着:“你去我们矿到底要找谁呀,取什么证啊?”
志诚不得不把目光收回。逃犯已经不在身边,可以说了。他低声把案情简单介绍了一下,然后说:“我找这个人具体叫什么名字还真不知道,只知道人们叫他大林子……”
“大林子……”
蒋福荣突然叫了一声,可马上又说:“这……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人呢,他是姓林还是叫什么林哪?”
志诚:“我也不知道,犯罪嫌疑人只提供,人们都管他叫大林子,在六号矿井,应该能找到吧!”
蒋福荣:“这……那倒是,只要他是我们矿里的人,应该能找到,不过,就怕他听到动静溜达了……咳,这点小事,还犯得上来人,一个电话就行了吗……我看,你好象还有别的事吧!”
他的眼睛还真挺毒。反正,早晚也得跟他们说实话。身边没别人,志诚也就不再隐瞒,把肖云失踪的事讲了一下。蒋福荣闪着眼睛听完笑起来,拍着志诚的膝盖说:“兄弟原来是找媳妇啊,这有啥不好意思的,早跟大哥说呀。看来,你们感情不错啊……不过,最近没听说矿里来记者呀……对,没来过,很长时间没来过记者了!”
志诚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所以,听了这话并没特别失望,而是说:“也许她在半路上改变了采访计划,去了别的地方也说不定。不过,我还有取证的任务,所以还得去你们矿里,到时,还请你们多多帮忙啊……”
话没说完,车厢那头忽然一阵马蚤乱,接着有吵嚷声传来:“开门……快开门,妈的,快开门……”
蒋福荣忽的站起来:“出事了!”
他急匆匆向车厢一头奔去,志诚紧紧跟随在后,心里明明白白知道出了什么事。果然,厕所外边,乔猛和齐安正在拼命敲门,还有一些旅客凑上来看热闹。齐安看到蒋福荣,骂咧咧道:“三哥,他趁我不备,一下把我推出来,在里边把门插上了……”
厕所里边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火车行驶的声音突然变大了。蒋荣气极败坏地叫起来:“坏了,他要跳车……快,快找列车员,把门打开……”
一个女列车员拉着脸赶来,边用钥匙开门边埋怨道:“告诉你们,弄坏什么东西要赔呀……”
厕所门打开,里边却只有砸坏的窗子傻乎乎地张着大嘴,与进来的人对视着。志诚向外望了一眼,一片漆黑。
这时车减速了。蒋福荣清醒过来,对两个手下大叫道:“妈的,还看什么,快,车要到站了,下车……”
他们没顾上跟志诚打招呼,就掉头向车门奔去,女列车员还跟在后边嚷着:“哎,损坏的东西你们要赔呀……”
志诚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心绪一片混乱。他知道,自己对逃犯的逃跑负有重要责任,已经构成了包庇罪……三个同行虽然素质不高,可毕竟是警察,你怎么能……可是,他这种感觉并不强烈,相反,却隐隐地为那个跳车的逃犯担心。
这是怎么回事呢?
列车启动,志诚回到座位向窗外望去,小站渐渐向后退去,蒋福荣等人早没了影子。
志诚产生一种预感,他觉得,车上这个邂逅将对自己此行产生影响,这个影响将会很大很大……事实上,人的命运不是经常受到邂逅的影响吗,你同肖云的结合不也是从邂逅开始吗?从邂逅,到约会…… 那天晚上,你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蓝月亮咔啡厅附近,借着暗淡下来的暮色,站到一处树荫后,注视着附近的动静和来往的行人,就象在执行一项重要的蹲守任务一样,心情十分紧张。你所以提前赴约,又躲在暗处,既是内心的驱使,又想保持自尊,不愿象个傻子似的站在那里让人看热闹。你把手机拿在手中,不时地看一眼时间,终于,她的身影出现了。就在她要走进咔啡厅的时候,你急急走过去,从背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闻声回过头来,在暮霭中向你绽开明亮的笑容。
那是多么动人的笑容啊!
除了执行蹲坑、抓捕等任务,你很少进咔啡厅这类娱乐场所。也许职业使然,在你的心灵深处,总是对这种场所存有戒心。然而,那天晚上和她对面坐在角落的一张咔啡桌旁的时候,你才发现那种环境并不象你想象的那样可怕。高级音响设备传出克莱德曼的钢琴曲,优雅、浪漫、轻柔,渗入人的心底,却又不干扰人说话。光线幽暗,桌上燃着一支蜡烛,更增添几分浪漫的情调。
你在见面前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想表现得轻松自然,风度得体,可见面后却完全忘记了,与她相对而坐,目光都很少抬起。她也失去了上几次见面的大方洒脱,很多时候也陷在沉默中,只有克莱德曼的钢琴曲不时轻柔地飘过来。
后来,还是她先开的口:“怎么,你约我来就是观察这蜡烛是如何燃烧的吗?请直言吧,对我的文章有什么意见!”
这使你陷入更大的尴尬中。因为这只是你要和她见面的借口,并没有做好回答的准备,听到发问,只觉得脸上发热,支唔着说:“这……意见倒没什么,只是……你写得太……那个了,特别是最后一段,容易让人产生误解。”
你说出最后一句立刻感到失言,她果然敏感地抓住了,轻轻一笑:“误解?能产生什么误解?”
“这……”你不知怎么回答,抬起眼睛看了她一下,正好碰到她的眼睛,一双明亮而真诚的眼睛。你们四目相对,同时笑了一又同时把目光移开。你忽觉心猛的一热,又狂跳起来。
之后,你们就陷入沉默中。你挖空心思也不知说什么话题才好。你心中暗暗痛恨自己,可就是想不出话题来。这时,怀中的手机又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是队里打来的,说有紧急案件,通知你马上赶赴现场,约会就这样短暂地结束了。
你感到沮丧,可没有办法,只能悻悻离去,买单时,咔啡厅收费超出你的想象,可就在你要付钱时,她抢上前态度坚决地说:“这次是我约的你,你要买单等下次吧!”
她的话使你心中一喜,感到这是整个晚上的最大收获。因此没有和她争执,只是说:“好,下次我请你,下次,下次……”
走出咔啡厅。暮色已经很浓了。你非常清楚,你的职业决定不可能有充分的时间享受这种夜晚,在黑暗的掩护中,你的胆量忽然大起来。分手的一刹那,你突然冒出一句:“对不起,请问,你……你有男朋友吗?”
当时,你都不知道怎么把这话说出口的,说完心“咚咚”地跳个不停,象等待宣判一样等着她的话。她稍稍一怔,轻笑一声回答道:“有!”
天上忽然响起雷声,难道要下雨吗?
然而,她马上又接着说:“我有很多男朋友,无论是中学、大学还是在报社,我都有很多男性朋友!”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大胆地望着你。仍然是雷声,可是,那是幸福的雷声。一瞬间,你的心血上涌:“你……我……”
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于是,你只能道一声再见匆匆离去。
接着是半个多月的分离,你又投入到一次追捕中,追捕的仍然是杀人逃犯。任务紧急,你把别的都推到脑后。尽管如此,咔啡厅那浪漫的一幕仍时时在脑海中出现,使你的艰苦追踪增添了几分温馨和甜蜜。你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了她。而且,看上去她对你也有好感……每想到这些,你就忍不住想给她打电话,可每当把手机放到耳边,信心又动摇了。“别自作多情了,谁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不就是约会一次吗,能说明什么,当初齐丽萍不是比她还要热情吗……想到这些你的心就冷下来,把手机关闭了。
然而,半月后你却接到了她的电话,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口气:“逃犯抓到了吗?抓到了一定先通知我,我再写一篇侦破通讯。”你克制着激动回答:“抓逃犯恐怕要比写文章难,如果我能平安回去,一定通知你!”她沉默后变了口气:“我知道……你……多保重,一定要平安归来!”
于是,当你成功地将逃犯捕获返回时,她再次抢前一站对你进行采访,再次和你并肩走下列车。于是,队里和局里的很多同事都知道你和她成了“朋友”。
可是,后来的发展并不那么容易。因为职业的关系,无论是记者还是刑警,都要经常外出。然而也就因此,你们约会的时候不多,每次聚首也就觉得更珍贵,更有意义。可是,尽管关系和感情在发展,却一直没有用明了的语言确定。直到有一次你更长时间的外出追捕,在通话的时候,她终于在电话里说出那句话:“你千万保重,为了我!”
你欣喜若狂,同时又心血翻涌,当时,你的眼睛湿润了。可是,那次追捕归来后,她却没有到车站迎接。是你给她打的电话。那天晚上,你们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那一夜你说了很多话,说了自己的经历,还反复介绍了自己的家庭,还要她认真考虑这一切,说得她最后都有些厌烦了。她盯着他说:“你怎么了?你的家庭怎么了?没有钱怎么了?我现在才发现,你好象有些自卑。你要知道,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你诚实,正直,这比什么都重要!”
听完这些话之后,你突然将她紧紧拥抱在怀中,终于说出心中早就要说的话:“谢谢你,我爱你……”
经过那一夜,后来的一切都顺乎自然了。你们开始谈婚论嫁。在操办结婚的时候,你再次发现了她的优秀品质。你为即将组成的新家拿出的唯有母亲做的几套被褥,其它就全是她的积蓄和她的家庭资助了。你为此感到内疚。她却不以为然,还笑道:“谁规定结婚一定要男方花钱?你传统意识挺强呢,说穿了,还是男尊女卑那一套。其实,只要两人相爱,谁花钱还不是一样?”说完,又深情地对你说:“只要有你这个人,我就什么都满足了,你比什么都宝贵,你的身上有一股特殊的劲头儿,让我喜欢……”当时,你听了这些话,又将她紧紧地拥抱在怀中,流出了幸福的泪水。
当然,你也发现了她和你不一样的地方。她快乐开朗,可对事情缺乏一种认真的态度,特别是对她“两支笔”写作有看法。她有时会写出情真意切的感人文章,就象给你写的稿件那样,可更多时候,写的却是一些官样文章,都是莺歌燕舞形势大好那一套,或者是一些紧跟形势的政治口号。对此你还能够理解,因为她只是个普通记者,写什么文章并不完全取决于她自己,可是对另一种情况你就不能理解了。那就是,她时常给一些企业老板写一些吹捧性的文章发表在报刊上。当然,这样做的结果不但能挣些稿费,还往往能换来物质回报,这种回报还很可观,远远超过稿酬。你对此表达过不同看法,可是她说:“我的事不用你管。虽然我喜欢你的为人,可我却做不到你那样。我们家有你一个人认真就行了,我要是也象你一样,咱们恐怕无法生活。报社下达了广告任务,不给他们写稿,上哪儿去拉广告,上哪儿挣奖金去?老兄,你是刑警,什么不明白?咱们要有理想,可是首先要生活下去才行,而且要生活得好一些……”
她就是这样,既浪漫又现实。仔细想一想,她说的未必没有道理。你不能用自己去要求一切人,人是社会的产物,她只是在适应社会,适应生活。她说得对,如果两个人都象自己这样,恐怕真的会很艰难,她很难在报社干下去,自家的生活也不知什么样子了。比如说吧,你现在的住宅楼是她通过关系从一个企业低价购买的,而买楼的钱也多靠她写稿拉广告挣来的,在一个省会城市,靠公资买住宅楼,谈何容易……
这么一想,你也就沉默了。你说服不了她,改变不了她,可你能管住自己。你时常暗暗告诫自己:志诚,你是警察,你绝不能干这种事。
尽管有如此大的差异,可并不影响感情。也许是差异产生了美,你们互相欣赏,相处得十分融洽。包括性生活也是如此,每次作爱都觉得是灵与肉的结合,既心心相印又充满浪漫的情调。由于职业的关系,你们都经常外出,经常分离,可这反而加深了你们的感情。还记得,婚后不久你追捕逃犯外出时,她一反常态,边为你整理携带的物品边落泪。临别时,紧紧地搂住你的腰抽泣着说:“你一定要小心,早一点回来!”这使你看到了柔情的一面,心中更加的痛爱她。而每次外出归来重逢,你们又感到格外的亲密,体会到久别胜新婚的滋味……
现在,这一切似乎都是很遥远的事情。然而,这些回忆增强了你的信心,你坚信她内心深处是爱你的,如果给你机会,你一定能寻找回从前的日子。即使她真的对张大明有了感情,也要把她夺回来。虽然那个人看上去并不那么恶劣,可爱情是自私的,不能温良恭俭让。她是属于你的,永远都是属于你的,你不能没有她,不能没有她的世界……
在温馨的回忆中,志诚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翌日上午九时二十分,志诚到达平峦县城。
下车前就已经打听清楚,乌岭煤矿距平峦县城还有三百多华里,要坐公共汽车前往。而通往煤矿的公共汽车每天只有一趟,是九时四十分发车。为此,志诚下车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快赶往公共汽车站。然而,就在他匆匆走出检票口,奔向一辆出租车时,忽听背后有人大叫一声:“妈的,哪里跑!”随之肩头被一只大手揪住,还没容他弄清怎么回事,一只硕大的拳头已经凶猛地向他脸上砸来。
三、阻隔
1
志诚万没想到,平峦会这样来欢迎他。
拳头没有打中,擦着脸颊飞了过去,但是,脸上顿时产生火辣辣的感觉。
他能躲开这一拳,完全是几年来追捕生涯培养出的本能反应。躲闪中,他也看清了袭击者:三十来岁,身材健壮,青黑脸膛,下巴上长着黑胡茬,黑碳般的眉毛下一双凶狠的眼睛。志诚的第一个念头是:他们认错人了。就一边闪避一边大声问:“你干什么……”可第二拳又随着叫骂声打过来:“你说干啥,妈的,快把钱还给我,要不打死你……”
志诚很恼火,可是仍未还击,一边躲闪一边大声分辩着:“你认错人了,我刚下火车,什么时候拿你钱了……”
可对方却不听辩解:“妈的,你还装?扒了皮我认得你瓤,快把钱拿出来啥说没有,要不,把你送公安局去……哎,你们两个还看啥,就是他!”
又有两个小子冲向志诚,三双拳脚分青红皂白地往他身上招呼不说,嘴里还不停地骂着“小偷”、“骗子”,顿时吸引了很多人围观,志诚顿觉身心同时受伤。可是,他只能一边躲闪一边声明身份:“住手,我是警察,你们再动手我可不客气了!”
他本以为声明身份会起到震慑作用,可他想错了。对方根本不听这一套,黑胡茬还大声骂着:“妈的,你还敢冒充警察,我就打你这个警察,打死你这个假警察!”
尽管在警校练过擒拿格斗,可是三对一,对方又不是罪犯,不能跟他们对打,志诚很是被动。情急之下,他只好将手枪拔出来:“住手,你们看这是什么?谁再动手我开枪了!”
虽然嘴里这么说,可志诚心里明白,这只是震慑,情况没有弄清怎么敢开枪。对方显然猜到了他的心思,看到枪只是稍稍怔了一下,马上又冲上来:“妈的,你还有枪?快,下他的枪,交给公安局……”说着,几只手就奔枪而来。
志诚又气又慌。解释已经不起作用,又怕枪被抢走,只好动手了。可是,他没有使出全力,只是用脚勾倒一个对手,趁空闪开身子,冲出人群向远处跑去,边跑边掏出警官证,左手拿证,右手持枪,回头大声警告:“不许再追,我真是警察,看见没有,这是我的警官证,谁要再动手我真的开枪了!”可对方根本不听,冲着枪口就追过来:“好,是小子你开枪……大伙看出来没有,他不是警察,他要是警察怎么不开枪……抓住他,打他,打死他……”
志诚实在气坏了,从警八年,从没遇过这种情况。可一时想不出好办法应付,只能脱离战团,寻找帮助。可他一跑,仨小子更有理了,一边追还一边大喊着:“抓罪犯哪,抓小偷啊,抓骗子啊……”
志诚要急死了。他害怕惊扰群众造成混乱,只好又把枪插回枪套,一边跑一边询问路人:“我是警察,请问哪里有派出所,公安局在哪里……”还好,奔跑间听到了警笛声,一辆警车驶到眼前骤然停住。志诚心中一喜,觉得来了救星了。不想,车门一开,跃下两个警察,一把将他扭住,大声喝道:“哪儿跑,不许动!”
没容分说,后边追赶的仨小子赶上来,边叫骂边大打出手,志诚一边躲闪招架一边对两个警察大叫着:“我是警察,他们诬陷我,快拦住他们,不然我动手了……”
两个警察这才采取行动。身材矮胖的年轻警察一把将黑胡茬扭住,又指着另外两人大声道:“住手,谁再动手我不客气了!”
仨小子虽然住手,可仍然指着志诚七嘴八舌地叫骂,“小偷”、“骗子”不绝于口。志诚也终于听出大概:原来,领头的黑胡茬昨天在火车上被一个旅客哄着喝了一罐饮料,就睡了过去,醒来后那位旅客没了,他身上带的一万多元钱也没了。他不甘心,就带两个朋友到火车站寻找,结果发现了目标,就是自己。
志诚想,那个罪犯一定是长得象自己,闹出了误会。可还没容他解释,瘦个子中年警察已经扭住他,对矮胖的年轻警察大声道:“快,把他扣起来!”年轻警察迟疑着拿出手铐,志诚更急了,一边反抗一边大声道:“你们干什么?我是警察,他们认错人了。这是我的证件,这是我的手枪,你们看看……”
话音未落,手枪和警官证都被瘦个子警察夺过去,先摆弄一下手枪:“喝,还是真的!”又仔细地审查警官证,还不时把志诚跟证上的照片进行对比。黑胡茬在旁大声道:“别听他的,他是冒牌警察,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他把我蒙了过去,偷了我的钱……”
瘦个子警察看完警官证,连手枪一起都交给年轻警察保管,不再提戴手铐,口气也变得和缓了一些:“对不起,看来,你得跟我们走一趟了!”
志诚大急:“不行,我有急事,还要赶车呢!”说着急忙把手机拿出看了一眼,已经过九点五十了。也就是说,公共汽车已经发出十分钟了。气得他手指仨小子大声道:“你们耽误了我的车,耽误了我执行任务,我饶不了你们!”可他们根本不怕,黑胡茬骂咧咧道:“你还装?执行任务?我看你是借机想溜,休想,咱们到公安局说清楚!”说着又要揪扯,这回志诚可没客气,一把抓住他的手使劲一扭,他“哎呀”叫了一声,背过身去。要不是两个警察及时阻拦,志诚真想给他几下子。
2
志诚被带进平峦县公安局大楼。
大约是国庆节放假吧,大楼内静悄悄的。志诚本以为这两个警察是指挥中心接到群众报警指派的巡警,可他被带上二楼、拐进一条走廊后,才发现门牌上写的都是“治安大队”字样。年轻警察把三个滋事的小子推进一间屋子,瘦个子中年警察则把他带进一个挂有“治安大队长”标牌
上一页
下一页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