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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散尽还复来
作者:蜀客
宁家有子美如玉
瑜,美玉也。
宁家有子,人如其名,温润如玉,十五岁便才气远播,是城里有名的才子,品性纯良,谈吐大方,长相更是无可挑剔,不知是多少姑娘们心仪的对象,走到哪里,都yi般的引人注目,至十八岁,说亲的媒人都踏破了门槛。
只可惜这位宁瑜公子虽外表温和,内心却也有着普通才子的清高,不肯轻易应允婚事,宁家香火向来不盛,至宁老爷这代,膝下更只剩了这yi个儿子,因此着急得不得了。
终于有好事者暗中窥探,发现宁瑜心仪的姑娘,竟是文琴小姐。
“闻琴解佩神仙侣”,文家三小姐,闺名文琴,年方二八,模样秀丽,性格温柔,且二人生情之始,当真是因为宁瑜抚的yi手好琴,踏青佳人闻声而至,自此yi见钟情。
与城里那些普通大户人家yi样,宁家家境富裕,开了家银号,在当地也极有名气,打听到儿子的心事,宁老爷大喜,想想与文家还算门当户对,好事趁早,于是忙忙的挑了好日子,叫人上门求亲,纳采问名,宁瑜美名在外,且又是宁家家业唯yi的继承人,文家当然满意,很快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青年男女相恋,免不了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卿卿我我,两两缠绵,自亲事议定之后,二人也渐渐抛却初时的羞涩,成双入对公然出现,yi时满城尽知,郎才女貌,神仙眷侣,致使无数少女梦破心碎。
灯火阑珊处,两道人影脉脉相拥。
惟独yi个老人站在街角,发出yi声谁也听不到的叹息:“yi副习武的好筋骨,却偏偏去弄什么墨水,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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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夜大风,yi夜大火。
所有人从睡梦中惊醒,火光映红了半面城,人人惊慌不已,yi时间惊叫哭号声交错响起,风不止,火势熊熊顺风蔓延,牵连了周围好几户人家,而规模最大的宁家银号正在隔壁。
天意弄人,银号离火源太近,待发现为时已晚,楼板很快倒塌,整座银号没入火海,宁老爷几度要亲自进去,却被妻儿死命拦下,顿时也顾不得老脸,哭着跪求众人,无奈周围邻居皆顾着自家,哪里还管得上别人的银号,虽然有十几个伙计往来奔走救火,却终究只是杯水车薪,无力回天。
所有帐簿付之yi炬,宁老爷几度昏死过去。
白衣翩翩的宁瑜杂在人群中,从未遇上过这样大的变故,既想去救火盘点损失,又担心父母年老体衰,受不了打击,yi时无暇,急得团团转。
yi片黑云无声飞来,停在高高的城头上。
望着远处那片血红的火光,老人大笑:“天意天意”
yi个富家公子是绝不会去从事某yi行的,不过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就难说了。而他,正好需要yi个徒弟,yi个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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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城里最大的银号已然不见,入目是断石残桓,还有yi些被水冲散的黑色灰土,以及几根乌黑冒烟的焦木,废墟旁围着yi大群人,都是宁家银号的客户,银号出事,恐慌的人们纷纷登门,要兑现银,yi片混乱。
亲者叹息,仇者快意,幸亏宁家银号平日信誉还好,拉下脸面说了不少好话,终于将众人打发走了。
但钱总是要还的,眼见大势已去,实在拿不出许多银子来还这些债务,在出事后的第三天夜里,宁老爷在祖宗灵位前拜了几拜,趁人不备竟上吊自尽了,待发现已断了气,合家举丧痛哭,宁瑜自是披麻带孝,忍悲理事。
这边宁老爷还未落葬,债主们又纷纷找上门来,宁瑜顾不得悲痛,放下身分陪尽好话,拿出些现银才了事,谁知祸不单行,宁老夫人受了这yi场打击,竟生起重病,伙计管家纷纷散去,债主日日上门催讨,宁瑜只得拿出家里仅存的yi些银子,打发走了些,那些没拿到的,便搬东西抵债,把个宁家弄得家徒四壁,好在文琴小姐知书达理,并不是那起薄情之人,时常偷偷出来看他,还拿些私房钱替老夫人请医问药,然而宁老夫人终究上了年纪,如何受得了这些,不到两个月也yi命归西,连棺材钱都难凑齐,甚是凄凉。
短短两个月,宁家竟办了两场丧事,只剩得宁瑜yi个人,该当的都当了,终于,债主开口索要房契,正在无计可施,平日的对头于公子竟找上门来。
他笑摇折扇:“兄弟倒有个主意,家父早想着开yi间银号,如今人齐了,正巧缺个管帐,素闻宁兄才名,若有心屈就五年,兄弟便替你保下这祖屋,如何”
这位于公子倒也小有才气,素日与宁瑜不合,提出这条件无非是羞辱他而已,堂堂宁家公子沦落到帐房先生,这口气谁能受得了。
宁瑜沉默半日,淡然应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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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家银号很快开业了,就在原宁家银号的旧址上,柜台里的帐房先生赫然是宁瑜,yi时间有人惋惜有人同情,惟独宁瑜本人对这些置若罔闻,眼见昔日的同好yi个个都被于公子拉拢结交,他依旧泰然处之,唯yi令他有点不安的是,文琴小姐已经许久没有音信了。
半个月后,文老爷将他请了去,却是以女儿年岁已到,不能多等,催他早日迎娶。
守孝期未满不说,宁瑜如今哪有财力迎娶,只得婉言回绝。
文老爷大为不乐:“贤侄,凡事还有个例外,如今小女年过十六,再等你守孝三年,岂不是误了她的青春”
宁瑜默然半日,道:“晚辈愿退亲。”
文老爷大喜:“贤侄天人之姿,将来必定发达,天下女子应有尽有,小女相貌粗陋,实在是有些配不上你,老夫愿退回彩礼另加二百两,助你”
宁瑜打断他:“不必。”
于家前日请人来说媒问名,文老爷倒是极满意的,于家财雄势大,如今宁家已经败落,宁瑜哪有钱迎娶,怎好再把女儿嫁与他见他肯退亲又不要财物,文老爷也不再勉强,暗笑他清高,随意安慰了几句,便立下了退婚文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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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两坛酒,空空落落的宁家大院。
“明月为证,君心我心,永生不负。”指着半墙明月,他笑着喝yi口酒,将当初的誓言yi字字念出来。
她喜欢他的才华,喜欢与他和诗,喜欢看他作画,喜欢听他抚琴,然而yi夜之间,他除了这些东西,什么都不剩了,她便要退亲。
我不负你,却是你负了我。
他又喝了口酒。
也罢,yi个钱字,自古引得多少人反目,何况是娇生惯养的她那般温柔的女孩子,那美丽柔软的青丝,含羞的脸,跟着如今的他,她能吃得了苦么
他抱着酒坛猛灌,头脑竟始终清醒得要命。
这时,有人说话了。
“小子,你想不想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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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yi个面容清瘦的黑衣老头坐在了旁边,眼睛闪亮,目光锐利无比,带着阴阴的笑意。
宁瑜愣了愣:“想。”
老人道:“老夫可以让你有钱。”
宁瑜摇头:“晚辈虽穷,却也知道无功不受禄,贫者不取嗟来之食的道理。”
老人扬眉:“若有钱娶那个文小姐,你也不要”
宁瑜笑笑,再次抱起酒坛:“如今娶了,将来又怎样,跟了我,她始终是吃苦。”
老人笑:“你喜欢文小姐”
宁瑜毫不掩饰:“是。”
“你若yi直像往常那般有钱,她就可以过得好,”见他要说话,老人摆手,“放心,老夫不会施舍你什么,只是想教你挣钱。”
宁瑜放下酒坛,低声道:“不必,倘若你老人家肯借五百银子给我,yi年之后,我必定连本带利奉还。”
老人道:“恐怕文小姐等不了那么久了。”
宁瑜愣。
老人道:“傻小子,文家这么急着要你退亲,自然有缘故,那于公子三日后便要登门行聘了。”
宁瑜全身yi僵。
老人笑:“老夫倒有个法子,可以让你在三日之内得千金,你要不要”
宁瑜愕然半晌,缓缓垂首。
“既不听,那就算了。”老人起身就走。
眼见他要走出院门,宁瑜终于忍不住叫住他:“老人家请留步”
老人果然停住。
宁瑜起身行礼:“敢问你老人家尊姓大名,但有指教,宁瑜必定洗耳恭听”
老人头疼:“老夫听不得这些酸溜溜的话。”
宁瑜立即闭嘴,恭敬地站着。
老人道:“我叫金越,你或许听说过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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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家不是武林世家,然而“金越”这个名字已不仅仅局限于武林,很简单,三年前千手教教主金越潜入皇宫,从皇帝的龙袍上取走了yi粒金纽扣,并留下字条自称与人打赌,暂借三个月,果然三个月后皇帝老儿上朝时,那粒纽扣已躺在了金銮殿的龙椅上,对于这种事,皇帝也无可奈何,千手教历代教主都有光临皇宫的辉煌记录,连大内高手都难以察觉,而且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防不胜防,不过好在这群贼人虽厉害,却并无恶意,多数时候进出皇宫只是因为和别人打赌,顶多偷点宝贝走罢了,因此皇帝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抓得到朕就抓,抓不到就懒得理你,于是多数时候都不了了之,千手教与朝廷也渐渐有了种和平共处的默契。
宁瑜大惊:“莫非你就是千手教教主”
金越笑:“只要你肯拜老夫为师,天下财宝尽你取用,何愁没钱”
宁瑜作色:“老人家此言差矣,我宁瑜家世清白,也读过书明过理,怎能做那起梁上君子,干偷窃的勾当”
金越道:“我千手教虽多是偷窃之辈,却也有不动老弱妇孺的教规,偷的也多是那些为富不仁之辈,他们那么多钱还不是放库里烂掉,取世上多余之财为己用,哪点不好”
宁瑜道:“不劳而获,以卑鄙手段获利,便是不义之财。”
金越道:“千手教徒并非普通偷窃之辈,除了偷,还多的是手段,使毒,易容,暗器,轻功,无yi件不是我们的真本事,凭真本事得来的钱,怎能叫不劳而获又有哪里卑鄙”
宁瑜扬手坐下:“多谢你老人家好意,宁瑜绝不做这种辱没祖宗败坏门风的事,不敢聆听教诲,请吧”
瞧这双手,啧啧,不进千手教太可惜了见他下逐客令,金越倒也不生气:“为了文小姐,你也不愿”
宁瑜傲然:“见钱眼开的女子,不值得我这般相待。”
切,多少人想拜我老人家为师,若非你小子资质奇佳,我会在这跟你耗金越吹吹胡子,忿忿掠走,自古只有徒弟求师父,如今找个徒弟居然还要说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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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为证,君心我心,永生不负。”看着手帕上的字,宁瑜颤抖了,知道她只是被文老爷关起来之后,他有种想哭又想笑的感觉。
她没有背弃他,却是他先负了她。
三日后,于家便要上门去求亲,她叫丫鬟偷偷出来求救,她宁死不要嫁与别人。
心性高傲的宁瑜终于低头,决定上文家求情。
再次踏入那道门槛时,他从未觉得有这般尴尬和羞耻,但为了她,这点脸面又算什么
文老爷的态度已经冷淡许多,听到他的请求之后,只是yi笑:“老夫只有这么yi个女儿,自是望她将来能过得好些,于家聘礼千金,若贤侄能于三日之内得yi千银子,老夫便再将她许配与你也无妨。”
在身后管家嘲弄的目光里,宁瑜走出文家大门,心中是无尽的绝望。
yi千两银子
对于昔日的宁家公子来说,yi千两银子也不至太多,而如今的宁瑜,身边已连十两银子都不剩。
明知是故意刁难,但他又能如何她还惦记着他,愿意陪着他吃苦,他却这般没用,连将她救出来的能力都没有,琴棋书画,帐目,这些再好又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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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宁瑜大醉。
醒来时,他看到yi双阴阴冷笑的眼睛。
“傻小子,喝酒有什么用。”
涵养再好,未免也有些恼怒,宁瑜冷冷道:“你又来做什么”
金越自顾自在他身边坐下:“在文家受了气”
宁瑜喃喃道:“受气算什么。”是的,受气算什么,只要能救她出来,只要能和她在yi起,只要她还喜欢他
金越道:“他要yi千两银子”
宁瑜震惊:“你怎么知道”
金越怪笑:“那时我就在你们头上。”
当时那耻辱的场景他都看见了宁瑜努力咬着牙,突然跪下:“求求前辈,借我yi千银子,将来我宁瑜必定加倍奉还。”
金越看他yi眼,悠然道:“我千手教人人都是自食其力,例不外借,何况宁公子不是看不起我等窃贼么,怎能借这些不义之财”
宁瑜涨红了脸,说不出话。
金越道:“只要你入我千手教,区区yi千两又算什么”
宁瑜呆呆地跪着,摇头:“我不能玷污了门风。”
金越转转眼珠:“千手教银子例不外借,但老夫看你投缘,便破例yi次也无妨。”
宁瑜大喜,拜下去:“多谢前辈,宁瑜必定永生不忘你老人家的大恩大德,就算来世做牛做马”
你若真做了牛马,我要来还有屁用金越不耐烦地摆手:“你且休拜,听老夫把话说完。”
宁瑜点头:“晚辈洗耳恭听。”
金越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老夫愿借你银子,但老夫身边只有九百两,何况你并非我千手教的人,也只能借你九百两,你若要就拿去。”
宁瑜失色:“但”
金越起身,断然道:“老夫只能借这么多,至于另外那yi百两,你堂堂读书人,比不得我们这些窃贼,莫非就不会想法子”
宁瑜还要说什么,面前却已不见了人影,他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抬脚要走,却不慎被yi件东西拌住,零零散散的物事被他踢了yi地。
yi锭锭的银子,整整九百两。
千金散尽还复来
yi百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能肯定的是,绝不会有人会轻易借给你。
“有劳宁先生清点yi下库房。”
银号库房里,看着那yi匣yi匣白花花的银子,宁瑜的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暂借区区yi百两,将来再还回去,绝不会有人发现的,只有这样才能救她出来。
他颤抖着拿起yi锭。
未经同意擅自借用,这不是和窃贼yi样了么内心强烈地挣扎,终于,他伸手要将银子放回去,然而就在此时,yi群人冲了进来,不容惊慌的他解释,便yi阵拳打脚踢,随即将他五花大绑送进了府衙监牢。
宁家搜出脏银九百两。
“是他们叫我清理银库,我没有偷那是我的银子”他整整叫了yi天,嗓子叫哑了,却没有人相信他,因为他若真能拿出九百两银子,当初也不至于连房子都差点叫人拿去做抵押,自己去替人做帐房先生了。
两天后,于公子来看他,叹息:“宁兄也是读书人,必不会做出这等事,但帐房那边家父坚持换人,兄弟实在对不住,还请宁兄另谋高枝吧。”
宁瑜很快被放出来,浑身是伤,白衣尽染血迹灰土,披头散发状若厉鬼,全无半点风流才子的模样,迎接他的,是无数同情而鄙视的目光,昔日才子竟沦为小偷,偷的还是好心帮他保住祖屋的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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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力气解释,宁瑜伤痕累累倒在门口,听往来的人们议论于公子与文小姐的亲事,不时还对他露出怜悯的表情,他心如死灰。短短两日,yi切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从yi个落魄才子变成了千夫所指的小偷,文琴也将要嫁给别人。
随着夜幕的来临,心仿佛被黑暗吞噬,越来越空,饥饿的感觉却越来越浓。
“小子,饿了吧”金越笑呵呵地坐在旁边。
宁瑜木然:“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只借九百两。”
金越奇怪:“借钱是你自己求老夫的,老夫已经好心借了你大半,你是读书人,莫非比我们小偷还不讲道理”
宁瑜无言。
金越道:“你既明理,就该知道欠债还钱,你还欠老夫九百两银子,打算怎么办”
宁瑜沉默半晌,道:“实在对不住,是宁瑜无能。”
金越道:“不过区区yi百两,却惹得他们都冤枉你,不如拜老夫为师,学了武功,天下财富尽你取用,有了钱,还怕抢不回yi个女人”
宁瑜吃力地别过脸:“你不必说了,我绝不会做那起盗窃小辈”
金越冷笑:“做小偷至少不会饿死,穷小子有骨气,却要饿死了,你老爹老娘若真想要你死,早就把你淹死了。”
宁瑜冷冷道:“先父若知道我做贼,早就把我打死了。”
妈的我堂堂千手教教主还怕收不到徒弟金越也恼了:“切,老夫忍你很久了我们千手教怎么轻功,暗器,件件都是世上绝技,你看江湖中谁敢不敬,别人羡慕都来不及,容你yi个屁书生指指点点”
宁瑜干脆闭上眼睛,不说话。
金越起身,幸灾乐祸:“你以为那火是意外分明是隔壁的张家得罪了人,所以那人趁夜放了把火,想不到连你家银号也烧了,这些人睚眦必报,比我们千手教的又强多少”
宁瑜睁眼,惊怒:“你既知道,为何不早些叫人”
金越理所当然:“别人的事与我何干,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你看你如今躺在这里,人不人鬼不鬼,就算死了也没人管,那女人yi样要嫁给姓于的小子,再过几年,她恐怕连你的名字都记不得了”
宁瑜怒:“滚”
金越忍住劈了他的冲动,转身就走:“哼哼,你都要死了,本教主来去又与你何干,你已经不是什么公子,不过是个贼,死了也不会有人多看yi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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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中,有人靠近。
“琴儿”嗅着熟悉的香味,宁瑜很快清醒过来,胸中很快被喜悦填满,文琴还记得他,她是相信他的,纵然是死,他也无憾了
她默默地蹲下来。
宁瑜挣扎着坐起,想要拉住她的手:“琴儿”
她却躲开了,许久才轻声道:“我已经答应了于公子的婚事。”
宁瑜缓缓缩回手,声音沙哑颤抖:“是我无能。”
她别过脸:“你为何要做出那等事我原本是打算以死拒婚的。”
“我没有偷”宁瑜激动,抓住她的肩膀,“他们不信无妨,莫非连你也不相信我”只要她信,别人怎么看他都无所谓。
她立即看着他:“那你告诉我,这九百两银子是哪来的”
宁瑜心yi沉,放开她,喃喃道:“那是yi个老人家借给我的,并非于家库存的银子,我的话你也不相信”
她问:“他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要借你在牢里,你为何不叫人去找他来作证”
宁瑜语塞。
“就连对我,你也不肯说实话么”她低声道,“要我信你,你不妨将那人名字说出来,我叫人替你找他来作证,洗清冤屈。”
宁瑜有苦说不出。与贼往来,借了贼脏,在别人眼里和偷又有什么区别何况金越这个名字yi报出来,恐怕所有人更要认定他与贼是同伙了,定个什么大罪都难说。
美目中渐渐透出失望,她不再问,取出几锭银子:“事情既已过了,你且好好养病,今后不要再做这些事了”
她认定了是他宁瑜大急,拂落银子:“不是我,琴儿,你相信我”
她倏地起身,流着泪,声音却是凉凉的:“你往常不是这样的,我喜欢有才有志的宁瑜,人穷志不能穷,如今事实俱在,你为何还不肯悔改”
“文琴你听我说”
“你若真是冤枉,就去衙门,将那人的名字说出来。”
“我”说出来事情只会更糟糕,他沉默。
她站了许久,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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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瑜躺在门口,身旁地上是yi堆灰土混杂的饭菜,那是旁人看不过,好心盛给他吃的,但不知为何总有意外发生,不是突然来yi群孩童踢翻了碗,就是有乞丐先来抢走,当然,他明白有人想看他的笑话,但这些对于yi个yi心求死的人来说,已经不重要。
只要她说yi声“我信你”,他就是死也瞑目的,但如今就算他死了,在她心里,他还是个小偷天下最令人不齿的小偷
三天,她没有再来,金越也没有再来。
腹中更觉饥饿,身体几呈虚脱状态,然而期待已久的死亡即将来临时,求生意志反而回来了,如今连她都已经放弃了他,他就是饿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记得,也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冤屈,死的只是yi个小偷而已
活着是小偷,死了也是
他觉得很好笑,于是真的大笑,声音如鬼哭。
生死只在yi线,脑子里的意识却反而比平日更清醒。
他为什么该死分明是掌柜叫他清点库银,帐目清清楚楚,可如今他们却故意咬定是他潜入库房偷银子,而且偷了九百两,卑鄙的手段,明明白白的栽赃陷害,这些人岂不是更该死
忍着身上伤痛,宁瑜挣扎着翻身,忍住呕吐的感觉,将地上的饭菜吃了几口,然后用尽全力滚到阶下,爬在那个小水坑旁,yi口yi口,慢慢地,将那浑浊的水喝光。
让那些人嘲笑去吧,有什么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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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物废物”看着面前的几个年轻人,老教主金越连连摆手,大为泄气,“还真没yi个比得上那小子。”
对了,那小子死了没有
抱着好奇的心理,老教主又趁夜走进宁家大院。
刚刚踏进院门,左脚突然被两只爪子抱住,抱得死死的,吓了他yi大跳,下意识就要踢,却听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求求你,救我”
哟,这不就是那臭小子么金越立即低头欣赏,连连摇头赞叹,都饿成这样了还有力气,果然是好资质
他死死抱住金越的腿,手指几乎要掐进肉里:“求你救我。”
金越大为解气,冷哼:“老夫凭什么要救你”
“我拜你为师。”
“想拜我为师的多了,”被这小子求的感觉真好,金越享受着高高在上的感觉,“我凭什么要收你”
“我比他们好。”那手无力地松开。
这倒是实话,眼看他撑不下去了,好容易得来的徒弟,若是现在死掉岂不可惜也不知道这副筋骨有没有坏金越慌得拎起他就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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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家院内,二人对面而立。
金越道:“要拜老夫为师也可以,不过你必须要先做yi件事。”
宁瑜道:“但凭吩咐。”
金越笑:“我要你去于家钱庄旁边的铺子里抢yi件东西。”
宁瑜愣:“抢”
金越道:“既要做小偷,就不能先存了怕人发现怕见不得人的心思,心里越怕,下手就越容易失败,哪个小偷没被人抓住过,没挨过打叫你去抢也是这意思。”
他拍拍宁瑜的肩膀:“记住,你已经是个贼。”
已经是贼,还有什么要紧,怕什么嘲笑宁瑜默然半日,点头:“我去。”
金越大笑,强调:“要当着别人的面抢。”
“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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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的宁公子如今成了小偷不说,竟大白天抢东西城里议论纷纷,语气已少了许多怜悯,多了几分不屑。
高高的台上,二人站在栏边,满城风景尽在眼底。
金越道:“明日你便随我离开这里。”
宁瑜点头:“好。”
金越道:“如今那个文小姐想必更失望得很。”
宁瑜笑了:“别人失望与否,与我何干。”
金越点头:“你既想明白了,那就拜师吧。”
宁瑜立即跪下,拜了三拜:“弟子拜见师父。”
金越并不推辞:“你且不忙,我还有两件事,你可能做到”
宁瑜道:“师父吩咐就是。”
金越道:“第yi,便是饮酒不过三杯。”
宁瑜道:“我不喝。”
金越点头:“我们千手教靠的是手,偷窃,暗器,易容,使毒,若饮酒过量,这双手就没那么灵活了。”
宁瑜问:“第二”
金越道:“第二,你既入了千手教,将来还要继承我的yi切,便该忘记过去所有的事,你的什么狗屁书画,什么文章,还有”他停住,意味深长。
宁瑜道:“弟子明白。”
金越点头:“那就好,宁瑜”
宁瑜打断他:“师父,宁瑜是谁”
这臭小子还是嫌作贼玷污家门,不肯用本名吧,当初若不是我老人家救你,你早就死了,还屁个门风金越心里咒骂,面上微笑:“好,那你叫什么”
宁瑜道:“弟子没有名字,求师父赐名。”
金越沉吟,转身看见阳光下金光灿灿的河水,心中yi动:“千手教历代教主都会改姓金,如今老夫只有你yi个徒弟,早些改了也好,老夫曾听说你们读书人有句话,叫做千金散尽还复来,那起富人,钱多了也不过放库中烂掉,我千手教人皆是各凭本事,取世上多余之财为己所用,天下财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yi掷千金又何妨,你便叫作金还来,如何”
“多谢师父赐名,弟子就叫金还来。”
世上从此不再有宁瑜,只有金还来。
有毒名闭嘴
灯红酒绿处,莺声燕语,弥漫着浓郁的脂粉气息,这里是城里有名的风流地,楼上栏杆边站着yi排排年轻娇媚的女子,楼下客人往来,略显杂乱,除了普通纨绔子弟,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身边都陪着yi个以上的女孩子,或是赌钱,或是玩笑,或是相拥着往楼上房间走。
看姑娘们盛装打扮陆续出门而去,老鸨笑得脸上开花,那些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喜欢这种场合,所以专程派人来接的,付的费要贵yi倍。
突然,不知从哪里冲出个衣着褴褛的年轻人,拉着其中yi个姑娘不放:“喜妹”
姑娘立即大哭:“二哥救我,我要出去”
经这yi闹,立马有人上去拉扯。
“又是这臭小子”老鸨双手叉腰,“进了这门,都是老娘的女儿,哪里还有什么妹妹,出去出去”
那人跪下,膝行至跟前,磕头不止:“求求你放了她,求求你们”
“人是老娘花银子买来的,yi分钱yi分货,你若有钱”老鸨yi面骂,yi面招手,“人呢,都死哪去了,耽误生意,还不快把这穷小子给我撵出去”
“谁是穷小子”冷冷的声音。
所有人都回头看。
说话的是个黑衣人,很年轻,身上披着极宽大的黑色披风,高挑的眉毛,挺挺的鼻子,眼睛明亮如星星,俊美的脸正带着笑,笑容里透着yi丝痞气。
他斜斜倚着楼梯栏杆,笑问:“说谁是穷小子”
老鸨在这行混惯了的,知道什么人惹不起,看到那精致的衣料,还有那条金镶玉的腰带,立马陪笑:“老身骂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穷小子罢了。”
穷小子他冷笑:“她值多少钱”
老鸨愣了愣,会错他的意思:“喜姑娘今晚已经有位大爷约下了,还是头yi次,您看是不是换个”
话没说完,yi叠银票丢到她脸上。
“yi千两,买她这个人,够不够”
这姑娘虽美,却并非什么天香国色,哪值得yi掷千金,这人是个冤大头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楼上的姑娘们更是窃窃私语。老鸨嘴巴张得老大,没听错吧这丫头买来只花了五十两,他要用yi千两
“不够”他随手又掏出yi叠,挑眉,“再加yi千,不行就算了。”
众人全傻。
好歹老鸨关键时刻回过了神,知道遇上了财神,笑得脸快烂掉,马上将银票接来飞快揣好,立即递眼色,让那些人将哭哭啼啼的姑娘放开,再夸了yi番好眼力,然后问:“公子这就带她走”
地上那人yi听,哭得更厉害,与姑娘相拥不放。
黑衣人不耐烦:“闹了这半日,吵得大爷我也没心情了,不都替你把她赎来了么,不快些带走,哭什么哭”
众人快要晕倒,敢情他花这么多银子,居然是替别人赎的
“穷小子”黑衣人走过老鸨身边,恶意地笑了声,然后大步出门去了。
老鸨既惊且喜,全然不知道自己将要倒的大霉,第二天,她就再也骂不出yi句话了,这种情形持续了整整yi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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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半人高的c金条子金砖砌成的平台上,放着yi盆优美金贵的白海棠花,白玉的花瓣,金丝为蕊,yi共十来朵,叶子由碧玉琢成,枝干则是yi棵珍贵的红珊瑚树,连盆也是用玛瑙做成,里头填着许多珍珠玉屑作土。
金还来远远靠着椅背,脚搁在桌上,宽大的黑袍垂在地下,铺开,整个人看上去活像只大蝙蝠。
他欣赏着自己的战利品,神色悠闲且愉快:“巧夺天工,巧夺天工”
不过很快他就失去兴趣,叹了口气:“还是金子银子实在。”
这东西纯粹是有钱人吃饱了没事做,把银子弄来消遣罢了,除了好看,既不能吃又不能用,放着也是白白烂掉,不如金大爷做做好事,替你享用掉,恩,我算算,能卖十几万两
他转转眼珠。
反正买得起的都是富贵人家,买回去也是白放着,不如过几天大爷又去取回来,再卖
其实除了这盆珍贵的白海棠之外,四周还有无数奇珍异宝,每yi件的价值都不低,甚至还有许多连名字也叫不出来,光极品珊瑚树就有六棵,胡乱摆在墙角地下。再就是铺地的金砖,无数夜明珠散落着,发出柔和的光芒,将整个房间映得亮如白昼,就连他身下坐的椅子也是镶金的,嵌着西洋的宝石,整个房间满是金珠宝贝,光华灼灼。
“穷小子”他嘿嘿冷笑,顺手捞过yi把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丢出去,撞上墙壁,劈啪作响。
骂金大爷叫你闭嘴yi年。
清脆的响声,玉如意撞在墙上,粉碎。
心情大好。
他拍拍手站起来:“大爷有钱,大爷就爱yi掷千金,怎么。”
这里永远有花不完的钱,数不尽的珍宝,几乎每个月,都会有新的东西丢进房间,每件都值千金以上,有的甚至价值连城。
珠宝源源不断,房间却永远不会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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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金越将他带进这个房间:“这便是你三年来每次任务所得的东西,我将它们全放在了这房间里,如今你可以拿去了。”
金的,银的,玉的,玛瑙的,西洋的宝石等等,琳琅满目,光华璀璨,几乎已将房间堆满了。
他看得眼花缭乱,发呆。
金越扇他yi耳光,骂:“臭小子,你是堂堂千手教未来的教主,区区几件东西算个屁,作这副傻样”
“你”他怒视,之后总算清醒过来,yi脸期待,“我要把它填满。”
金越毫不犹豫又扇他yi耳光。
他捂着脸跳开:“做什么”
金越冷笑:“你莫非忘了当初快饿死的时候,钱的用处就是花的,不是摆着好看的,当初金四海祖师创立千手教,本意就在于此,我们千手教取世上之财,为己所用,将天下财宝玩弄于股掌之间,不是要你为了它们做守财奴。”
他yi字字道:“记住,这房间永远也不能让它满。”
金还来还是发呆:“可这么多,我怎么花”
金越大笑,拍拍他的肩膀:“只有人嫌钱少,哪有人嫌钱多了钱是你的,有了就要学会用,你且拿yi百条金子去换银子,今晚要将它们全花掉。”
不待金还来反驳,他又阴:“若多剩yi两,明日就等着痛死吧。”
金还来愣了两秒,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即低头检查身上,哇哇大叫:“你居然给我下追魂散”
“反应比上次快了不少,”金越满意,“你既知道这是追魂散,就该明白,这解药教中上下只我才有。”
金还来怒:“你越来越毒了”
“难得好徒儿明白,”金越转身就走,“花钱还不容易,还要为师教你吃香的喝辣的,找女人,还可以做做你的好事,yi掷千金,你尽可以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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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百条金子,每条足足重十两,很快,它们变成了yi叠厚厚的银票。
第yi张银票打算做做伟大的好事,虽然金还来对这种事yi向嗤之以鼻,他还是将它丢给了个乞丐,只不过很快就有六个乞丐跑上来打架,结果就是银票被撕成了几片,于是他又数着人数多丢了几张,然而乞丐们并不配合,不肯按分子拿,直打得头破血流。
看着yi堆人抢钱,金还来越来越无聊,妈的我凭什么要管别人
于是这yi夜,他有了第yi个女人,把银子全赏给了她和她的姐妹,这些钱若不尽快花出去,第二天他自己就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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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了,五年。
除了时间太短,内力修为不够,他几乎已将所有功夫全部掌握,尤其是轻功c暗器和使毒,虽然主要是被金越“玩”出来的,却也勉强算得上出神入化,yi次次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而明天,他将成为伟大而神秘的yi代千手教新教主,贼王。
“老家伙,想偷懒做太上皇,”喃喃念了这两句,他忽然从椅子上跳起来,转身恭恭敬敬地行礼,“师父早啊”
金越站在椅子背后,阴阴地笑:“果然早得很,天刚黑。”
“问明天的早。”金还来谨慎地回答,脚底往后退了两步,指不定这老家伙又发明了什么新毒,我离你远点。
金越笑得更加阴险:“你过来。”
师父吩咐,没办法,金还来小心翼翼地走上前,yi双亮闪闪的眼睛紧盯着他的手:“师父有何吩咐”
金越抬手。
金还来下意识跃起,紧接着飕飕声不断,无数银针打在对面墙上,每根都泛着惨绿惨绿的光,显然是淬了剧毒。
“你好毒”这句话用的次数太多,已经成了废话,于是金还来yi边不停做着蝙蝠翻身的动作,yi边大叫:“喂喂,你别弄坏墙,别弄坏我的宝贝”
“这轻功,啧啧,就是内力浅了点儿。”金越得意,双手同时扬起,暗器如雨。
金还来大惊,从空中摔下,却并没有掉在地上,在离地不过yi尺时,他就用手撑了yi下,整个人几乎是贴在地上,与地面平行,像鱼yi般迅速游开。
金越终于停手:“不错”
此类考察方式实在太常见了,开始金还来还会发怒,接着开骂,再后来就只剩瞪眼,如今虽然已经习惯了,但每次被考察之后金还来还是会很愤怒,他翻身回来,目中犹带着怒气。
金越视若无睹:“按千手教历代教规,今晚我会将yi半内力输与你,明日便传你教主之位。”
金还来关心的不是这个:“今后教里事务肯定不少,我是不是不用再跟着你了”
金越似笑非笑:“说起来,我倒有些舍不得,你便留在我身边也无妨。”
动不动扇耳光,五年里就拿我试了八十三次毒,你玩得起劲,我他妈都快没命了金还来心里暗骂,面上微笑:“徒弟我虽然忙,也不敢忘了你老人家,今后有事派人来吩咐yi声就行了。”
金越看了他半晌,点头:“这几年我也逼得你紧了些,但教主之位事关重大,关系到整个千手教将来的运势,老夫只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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