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细心管好的堂屋门,被四奶奶咣当一声推开,撞到了墙上又反弹回来。
李国庆愁眉苦脸地挡住两扇门。有些埋怨地看着含着泪,惊呆了的陈玉莲。
“今儿,咱们就算算总账。我们老李家是怎么亏待你,虐待你了。陈玉莲,今儿你娘也在身边,让她也一起听着,你要是能说的出来。我今天就跟你跪下赔礼道歉!”四奶奶稳稳地站在门口,指着她撂下狠话。
陈玉莲跟木头人似的,半伸着身子坐着,手还可笑地保持着刚刚挥舞着的样子。
只是眼中的惊恐,却一点一点地浮了上来。
她嘴巴张了张,却没能发出声音。
屋子里静的让她觉得胸闷,想吐。话都到了喉咙口,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似乎被厚重的木塞子狠狠地堵住了咽喉。
“娘……”良久,她才嘶哑着发出一丝微弱的声音。
冤屈
四奶奶半靠着门板,看着屋内那对母女一个惊慌失措,一个尴尬万分,只冷冷地笑着,“你也别喊我娘。我倒是不知道,你嫁过来这些年,是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做我李家的媳妇儿,还是真亏了你。”
陈玉莲的泪刷地就流下来了。手脚发软,嘴唇颤抖,惊惶地看着四奶奶。
“亲家,这是小孩子胡说的话,怎么能当得了真。”陈大娘强笑着,想要拉四奶奶去院子里说话,“咱出去坐坐,别在这讨人嫌的孩子面前站了,免得心里更烦。”
说完回头又高声骂了陈玉莲一句,“还不跟你娘道歉,天天别的事不会做,没事找事跟人添堵倒是拿手。”
陈玉莲呆呆地坐在床上,木木的转向陈大娘,“娘,你刚刚……”
“刚刚,刚刚怎么了?这么大了,话都不会说,就是别家刚十几岁的小姑娘都比你强!”陈大娘虎着脸就一顿骂,四奶奶在一边看热闹,见陈玉莲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只是冷笑,却并不搭话。
陈大娘见这副样子,恨不得一巴掌打醒这个糊涂女儿,“看什么看!还不说点话,跟你娘道歉!这副鬼样子,也不知道是谁生养出来的。”
陈玉莲嘴巴张了张,憋闷的几乎喘不过气。额头上青筋都暴起来了。
明明刚刚陈大娘还在心疼她,怎么这会婆婆来了,就一点都不帮她说话?
她又在抛弃她,陈玉莲心中慌乱又凄凉,明明盖着厚厚的被子,却觉得自己赤身裸体地坐在冰天雪地中,万分羞耻又寒冷刺骨。
“愣着干嘛!非要我动手打你吗?”陈大娘咬着牙喝道。
四奶奶只当在看一场闹剧,单看这对母女怎么把这戏给唱下去。
李国庆见这副模样,稍放下心中的埋怨,想要帮她说两句,但两次想要开口,都被他娘给掐了回去。
眼见他娘还在气头上,也不想火上浇油,当下就熄了帮忙的心思,闷头站在一边当柱子。
他这一动,刚好从四奶奶背后露了头。
陈玉莲像是在雪地里看见火光似的欢欣鼓舞,“国庆!”
她声音还哑着,但有一股喜悦在里面。
李国庆抬眼,正对上她满含希冀的目光。
蒙着一层泪水,分外的动人。
“娘,你看……”李国庆硬起头皮对四奶奶说。
“没你的事,站一边去!”
四奶奶一挥手,就把李国庆给搡到了一边,示意他要是再敢说话,就没完。
李国庆哑声,唉了一声,去院子里坐着了。
这事,就交给几个女的解决了,他一个大老男人,不掺合这事。
四奶奶见他这副服帖的模样,才算满意了些。刚刚在路上他一副就要帮媳妇说话,娘你错了的样子,差点气死她。
现在这个样子,才是她十月怀胎,辛苦养大的好儿子。
“国庆?”陈玉莲不可置信地望着李国庆蹲着的背影。
他怎么能一句话都不帮她说话?她是她媳妇啊、
在这一瞬间,陈玉莲觉得心痛的厉害,如果连丈夫都不帮忙,她还要依靠谁?
“亲家,这事是玉莲不对,不懂事。她从小就喜欢乱说话,我跟她爹管教了那么次,打都打不改。您还要多担待,咱做长辈的,就不跟小辈的计较。”陈大娘说着好话,长年累月操劳的腰身,更是似压了千斤的重量,直都直不起来。
四奶奶没跟她做亲家前,就是彼此熟悉的。见她这个样子,也有些心软,“咱们都是多年的姐妹。说实话,你家姑娘,我是从小看她到大的,当年我就不怎么乐意,让她给我家做媳妇。”四奶奶拍了拍陈大娘的手背,“那性子啊,跟我们家国庆不合。只是老姐妹你求上门了,我跟他爹来回商量着多少次,觉得未必改不了,才勉强答应了。谁知道这会儿……”
四奶奶沉重地叹息了声,看着在床上坐着哭的陈玉莲,那肚子还在高高的隆起,“老姐妹,我今儿来,也不是为了这事。只是花儿刚刚哭着从这里回去,眼睛都肿的老高,我就来问问怎么回事。花儿可是从小,我跟她爹都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的。她从小乖巧,也不是个能惹事的主儿。”
陈大娘听了这席话,又是窘又是愧,自己的女儿这副样子,实在是对不起人家。但她也没办法,明明从小伶俐,长大嫁人后怎么就成了这个鬼脾气。
又听到提到花儿的事,不禁想起来前缘,花儿躲在窗户下偷听。
只是这事又不好说。
斟酌了一会儿,陈大娘说,“不瞒您说,我刚过来的时候,花儿确实是过来了。但也没什么事啊,不知道怎么就哭了。”
四奶奶本来是被往日的情分勾起了伤感,又见陈大娘平日泼辣的人伏低做小,也想不计较,反正大媳妇也不讨人喜欢。但听了这话,就又有些不平。这话,不是明摆着在说瞎话吗?
从她院子里出去的,哭成那样,这老婆子还说不知道为啥?
四奶奶松开陈大娘握着的手,“亲家,我这话就摞着了,也不是我不讲理。花儿从她哥家跑出去了,哭成那个可怜样。说她哥嫂不知道,我可不信。”
她越想越气,“花儿乖巧的很,想着来跟嫂子玩会儿,谁知道两人在家里,别人怎么欺负她了,好好的国庆也不在身边,由着别人欺负他妹子!”说完瞪了眼她那不争气的大儿子。
李国庆也觉得烦闷,在他看来,就是屁大的事,但她娘几个,就有本事把事情闹的大的村里人都知道。
院子的墙头上,已经趴了几个看热闹的小年轻了。
这事保管不一会儿,就会传地尽人皆知。
“娘,谁也没欺负花儿,我就在屋子里,没人说她一句。是她自己娇气,还没问一句呢。她就哭哭啼啼地跑了。”他终于站起来说话。
“我也没怎么她。我在屋子里,她哭得时候我就在床上躺着,根本不知道。”陈玉莲有些缓过气了,自己拧了下鼻涕,瘪着嘴,不服气地插话。
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冲。活生生一副惹事的样子。
“没让你说话!”两声不耐烦的声音同时响起。
李国庆跟陈大娘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不耐和无奈。
四奶奶还在火头上,这不是浇油吗?
陈玉莲委屈的要死。
平白冤枉她,还不让她说话,哪有这样的事。
就算她刚刚不小心说错了话,但也不能平白无故地给人扣屎盆子!
压下了刚刚的无措,陈玉莲的混样子又过来了。
只要没了委屈难受的情绪,别的都不能影响她指着别人骂的强大泼辣气场。
换句话说,她又六亲不认地犯浑了。
陈大娘见她手一指,就知道她要说什么话。
急的直跺脚。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死命地拉着四奶奶就要出去,“亲家咱们走,不跟这个疯丫头计较。她疯,咱做长辈的不能跟着疯。”
李国庆也急的指了她一下,顺势把他娘推进了院子里。
屋子里,陈玉莲可不会让人就这么走了,她使劲地拍了拍床,“娘,国庆,你们别拉着。我今儿要把话说清楚。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谁都能在我脑袋上扣屎盆子。我没欺负花儿,平时待她什么样,大家都清楚。我会欺负她?”
她扯着嗓子喊,声音从窗户里透出来,让一院子里的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陈大娘简直要被她这个样子给气死。
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么一个傻闺女!
“玉莲,你跟我闭嘴,再说一句话,我撕烂你的嘴。”陈大娘喝道。
四奶奶气的浑身乱颤,拉住陈大娘,眼里都噙了泪,“亲家,你可听见了。我刚刚说她什么了没?我只是问问花儿怎么就哭着回家,怎么就成了冤枉她的恶人。这是媳妇应该对婆婆说话的语气吗?”
“娘,你知道她就拿脾气,就当没听过算了。这会儿跟她置气干什么。”李国庆头大的很,见他娘都要哭了,觉得事情越来越大。
他担心他娘,也担心事情大了,对孩子不好。
“我跟她置气?我跟她置气还觉得丢人!”四奶奶骂道,“我这辈子摊上这个媳妇,也是做了孽。街坊邻居都看着呢,她还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的。李家的脸都给丢尽了。”
“我丢什么人了。是你们就喜欢冤枉我。看我好欺负,你们不喜欢我,当然什么烂事都往我身上推。”话音一起,众人一看,原来是陈玉莲捧着大肚子走出来了,眼睛还是肿的,但那气势模样,哪还有先前委屈懦弱的样子。
四奶奶差点晕过去,被李国庆一把拦住,就闭着眼睛哼哼,“亲家嫂子,你看,这可是为人媳妇该说的话?我虽然管教她,但也是亲家亲口拜托的。她这个样子,倒成了不讲理的恶婆婆了。咱一个村的,你说句公道话,可是眼见着我打她一个手指头了?可是见着我欺负她、冤枉她了?我今儿过来,是不是就是想问个清楚,但你看,她都做的什么事!”
说道最后,四奶奶是真的哭了。
一把年纪了,哭的眼泪涟涟,把那些看热闹的老人都物伤其类地含着热泪了。
当下就有几个老姐妹,由李姑奶奶带着 ,过来一口一个老嫂子、好姐妹地安慰起来了。
李国庆气的没法,上前一把就把陈玉莲给拉进屋子里了。
“祖宗,我求求你了。说那么多话干什么?娘哪里冤枉你了。你还怀着孩子呢,整体这么大动肝火的,小心伤着孩子。”
几句话说下来,总算把陈玉莲的毛抚顺。
正要出去,又折回去叮嘱,“村里人都看着,不能再出去闹。娘她就那样的脾气,你得包含点,不能她闹,你也跟着闹,白白的让村里人看笑话。”又说,“你已经几个月没出过门了,总不想生完孩子一出门就被人笑话吧?”这话说完,陈玉莲才安静下来,嘟着嘴靠着床生闷气。
李国庆也摸清了点她的脾气,上去摸了摸她的脸,叭地亲了一口,“乖,就当老公求你了。给我留点面子。”他面上可怜兮兮的哀求道。
陈玉莲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打了他一下,“我是你老婆?”
“当然是。”李国庆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出去吧,没事了。我不跟娘计较。”陈玉莲面上带笑,也不闹了。
李国庆心里抹了把冷汗,暗想着,这陈玉莲的脾气,真给六月天似的,这一会儿的,都变了几回脸了。
陈玉莲却觉得心里凉丝丝的舒坦着呢。外边婆婆的哭闹声也不觉得心烦了。
老公老婆,刚好是一对。
他俩,是合该着过一辈子的。
早产
深秋天气,风一吹,就有点刀子刺穿衣服,切割皮肤的痛意。
四奶奶此时就觉得,她的心都给切碎了。儿子不听话,媳妇刁钻,女儿受了委屈,她也不能帮忙讨个明白案子。
越是想,越是难受。
又一阵风起的时候,四奶奶拧了把鼻涕,倚在陪着抹眼泪的李姑奶奶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怎么那么命苦哟,摊上这样一个媳妇——”四奶奶声音凄厉,只把本来还因是陪哭而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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