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下来,揉了揉头发,其实他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干什么,就算这两人突然醒来,他也不知道问他们什么好。但就是觉得坐在这里,会比坐在自己房里发呆要让他心里好受yi点。
狂兰无行眉目俊朗,脸色苍白,yi头乱发干燥蓬松,隐隐约约带了点灰白。傅主梅坐在yi旁看他,这人身材魁梧,非常高大,站起来恐怕要比宛郁月旦高yi个头,不愧是能使八尺长剑的男人。
微风吹过,初冬的风已现冰寒,傅主梅坐了很久,抬头看了眼窗外盛开的梅花,突然颈后微微yi凉,眼角瞥见床边的八尺长剑倏然不见,剑锋冰寒,已然架在自己颈上。
“今日是雍熙几年”身后的声音清冷,略带沙哑,却不失为颇有魅力的男声。
“雍熙三年十yi月”傅主梅yi句话没说完,颈上长剑骤然加劲,傅主梅袖中刀出手架开长剑,“叮”的yi声脆响如冰火交接,灼热的气劲与凝冰的寒意yi起掠面而过,他飘然而退,讶然看着面前的乱发男子。
狂兰无行已站了起来,就在他站起来的瞬间,有种天地为倾的错觉。傅主梅的头脑yi时还没转过弯来,只见狂兰无行嘴角微挑,说不上是对他那yi刀的赞赏或者只是yi缕似笑非笑。他微yi低头,勾起了唇角,随后萧然转身,“啪”的yi声把那八尺长剑往屋角yi掷,大步往外走去。
八尺长剑灌入地面三尺有余,未入地的部分随那“啪”的yi声脆响节节碎裂,散了yi地碎铁。傅主梅这时才喝道,“且慢你”他御梅刀出手,刀势如疾雪闪电,掠起yi阵冰寒直往狂兰无行后心击去,“快回来”
狂兰无行背袖微拂,yi阵炽热至极的真力潜涌般漫卷,傅主梅这yi刀未出全力,但见冰寒的刀气受烈阳真力所化,在空中晃了yi晃,“呲”的yi声微响,刀气在狂兰无行袖上划开yi道缝隙,破袖而过在他后心衣上也划开yi道长长的裂缝。
但也仅此而已,狂兰无行大步向前,穿门而去,御梅刀yi击不中,随蕴力倒旋而回,傅主梅伸手接刀,脸色苍白。这御刀yi击虽然他未尽全力,但出刀yi击只是划开衣上两道缝隙是他平生仅见,狂兰无行身受黄明竹毒刺之苦多年,竟然还有如此功力yi掷碎剑,大步离去他究竟要去哪里他要做什么
“且慢”傅主梅追到门口,狂兰无行的人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宛郁月旦和唐俪辞费力救了狂兰无行,便是想从他口中得知风流店的隐秘,结果这人yi清醒就绝然离去,没有半点感激留恋的模样,而他虽然站在这里,却既什么也没问出口,也没能把人留下来。
他真是太没用了。傅主梅头脑中的思绪混乱了好yi会儿,从卧房里奔了出去,他闯进梅花易数房里,幸好,梅花易数还在房里,并没有像狂兰无行那样yi走了之。
梅花易数也没有躺在床上,他坐在房里的桌旁,yi口yi口喝着茶,就像yi口yi口喝着烈酒,见傅主梅闯了进来,只是笑了笑,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傅主梅反而有些局促起来,“你你好”
梅花易数举起茶壶,对他敬了yi下,傅主梅明白他是善意,于是走进了yi步,“我我住在不远的地方”梅花易数笑了,露出yi排雪白的牙齿,“我知道是你救了三哥。”傅主梅反而yi呆,他真是把那件事忘了,“啊但是他”他指着隔壁房间,分明想说清楚刚才发生的事,却只是道,“他走了。”梅花易数对着茶壶灌了yi口茶,“他当然会走,你救了他日后定会后悔”他的嗓音很是暗哑,并不好听,“你该知道他身上的毒刺是我的三倍不是三倍于常人的毒刺,单凭引弦摄命之术根本制不住他。七花云行客以奇门异术闻名天下,阵法机关是五哥最强,暗器心法是六弟称雄,但论真实武功我们六人没yi个打得过三哥,他是绝对的强。”傅主梅点了点头,能在他御梅刀下如此从容的离去,狂兰无行是第yi人,“但为什么你和他会中毒,变成风流店的傀儡”梅花易数又灌了yi口茶,“真正的内情或许三哥比我清楚得多,我到现在仍然很糊涂。那天六弟请我们到焦玉镇丽人居喝酒,他的酒量yi向不好,喝两杯就会醉倒,难得相邀,所以我们都去了。”他笑了笑,“结果那天的酒里下了剧毒,六弟自己喝醉了,我也倒了。我虽然中毒,酒量却好,迷迷糊糊的知道三哥和七弟把我绑了起来,全身到处刺上毒刺,七弟扮成了女人,我不知道他们在密谋什么但我记得后来他们把我搬到yi个什么地方关起来后,二哥想要救我,却被三哥杀了。”
傅主梅骇然,“他他杀了你们二哥”梅花易数点了点头,“所以三哥不会对你们说任何事,他和我不yi样,风流店初起之计他就参与其中。”傅主梅用力揉了揉头发,“但但他怎么也变成了那种样子”梅花易数大笑起来,“哈哈哈咳咳谁叫他和七弟搅在yi起三哥武功虽然高,虽然心机也深,但他不是卑鄙小人,而七弟七弟那种喜欢假扮女人的娘娘腔比女人还阴险恶毒,三哥和七弟斗,怎么斗得过他哈哈哈”他笑了yi阵,又灌了口茶,“何况三哥对七弟的妹子念念不忘,诺大把柄落在七弟手里,怎么可能不被收拾我只奇怪七弟好大的胆留下三哥的命,他当真不怕死。”
“七弟是谁”傅主梅看他情绪激动,心里甚是担心,“别再喝水了,小心呛到。”梅花易数把那茶当酒yi口yi口的喝,“七花云行客的七弟,yi桃三色玉箜篌啊难道你竟然不知道”傅主梅奇道,“yi桃三色不是叫做西方桃吗”梅花易数yi怔,“他有个表妹姓薛,叫做薛桃,西方桃三个字莫约是从他表妹的名字来的。但那表妹”他突然笑了起来,“他那表妹我只见过yi次,十几年前他和三哥争夺那表妹,他表妹喜欢三哥,七弟就把他表妹藏了起来,到现在十几年了谁也找不着。”傅主梅皱起眉头,“他怎么能这样你们不是结拜兄弟吗为什么要下毒酒害你,为什么不让自己表妹和自己三哥在yi起”
“七弟么”梅花易数喃喃的道,“有些人天生心性就j险恶毒,他要以七花云行客之名自立派门,说要另起能与少林c武当c昆仑c峨眉等等齐名的江湖门派。这事大哥三哥是赞成的,我从来不热心,没想到仅仅是不热衷他就能如此对我。嘿他对他表妹痴情,怎么可能让她落在三哥手上他总有办法让和他作对的人生不如死”傅主梅全身起了yi阵寒意,“但但这事十年前就已发生,他本来只是想自立门派,怎么会变成如今风流店这样可怕的组织”梅花易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十年太长,物是人非。”傅主梅看了看他那恍惚的神色,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玉箜篌他和鬼面人妖玉崔嵬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梅花易数趴桌大笑,“那人妖的名声果然响亮,七弟要立风流店,用心之yi是招纳人手踏平秉烛寺,他对玉崔嵬恨之入骨,那是他同母异父的哥哥。”傅主梅啊了yi声,“他是玉崔嵬的亲生兄弟”梅花易数仍旧是笑,又待喝茶,茶壶却已空了,“听七弟亲口说,他那不守妇道的老娘生下他以后被他爹打死,他爹把襁褓中的他和玉崔嵬yi起赶了出来。他被玉崔嵬养到八岁,觉得那偷鸡摸狗出卖色相的日子再也过不下去,就逃了出来。七弟虽然忘恩负义,却是天纵奇才,只靠着玉崔嵬教他的那yi点点根基,便能自行修炼成yi身出类拔萃的武功。”
“这样说来,玉崔嵬其实对他很好。”傅主梅奇道,“他为何要恨他”梅花易数瞪了他yi眼,“有yi个恶名远扬妖孽滛荡的人妖大哥,尚且身为秉烛寺之主,就算七弟统领武林得了天下,有人会服他么他要做人上人,不杀玉崔嵬,如何能得天下人之心”傅主梅心中yi阵发冷,“他他真是让人寒心。”梅花易数“乓”的yi声掷碎茶壶,“哈但十年前我等兄弟结义云游的时候,七弟风采翩翩,就算是说到要杀玉崔嵬也是大义灭亲”他推开桌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有些人看表面,你永远看不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傅主梅把他扶住,听闻这句话忍不住点了点头,他想到唐俪辞,心里不知是害怕还是担忧,“你不会走吧”梅花易数直挺挺的躺回床上,闻言大笑,“哈哈哈我yi身武功咳咳所剩不到十之yi二,关节受损,已经是个废人,我离开这里做什么让七弟把我抓回去做狗爬”他看了傅主梅yi眼,“我不会走,你也不能走。碧落宫虽负盛名,门人武功都未到yi流之境,你虽然傻里傻气,此时却是碧落宫的中流砥柱。”
傅主梅嗯了yi声,“我不会走的。”他说得很平淡,却很踏实,许多时候是他不知道如何去做,当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时候,他便不彷徨。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梅花易数突然问。
“我姓傅。”傅主梅揉了揉头发,“我的名字不好听,你叫我小傅吧。”
“我不想死。”梅花易数闭目道,“姓傅的小子,临敌之时,你可不要太傻了。”
傅主梅又应了yi声,他把地上的碎瓷扫了起来,抹了抹地板,带起了门才出去。
门外碧云青天,他匆匆的去找碧涟漪,走到碧涟漪门前,他停了yi下,不知为什么没有进去,径直往红姑娘的庭院走去。
然而碧涟漪并没有在红姑娘的院中,傅主梅走到门口轻轻的站住,只见院中那白衣女子站在yi棵枯叶凋零的大树下,额头抵着树干默默地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yi会儿,她转过身来倚树坐下,呆呆的看着庭院的另yi边。傅主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透过围墙镂空的窗户,外面有人走过,是碧落宫内清yi色的碧衣,但不知是不是碧涟漪。她看着那人自墙东走到墙西,目不转睛,抱起双膝幽幽的叹了口气,“谁在外面”
傅主梅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对她露出尽最大程度和善的表情,“呃是我。”红姑娘的视线从他脸上索然无味的扫过,“你是谁”傅主梅习惯去揉头发,他yi头黑发早已被他揉得乱七八糟不成样子,“我姓傅,叫傅主梅,就是那个中了你的毒的人。”红姑娘嘴角微微yi勾,“你进了我的院子,就中了我另yi种毒。”傅主梅并不在意,“啊没关系,红姑娘冷吗”
红姑娘微微yi愣,“不冷。”傅主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小月有没有告诉你柳眼的消息,不过你不用发愁,我想小月yi定能很快找到他的。”他柔声道,“别担心。”红姑娘胸口起伏,yi记耳光往他脸上摔去,“你们都是些什么人自以为是对别人好,人人都摆着yi张笑脸,就能让本姑娘心里舒服就可以让本姑娘变成自己人连莫名其妙的过路人都要来关心我的心情凭什么你凭什么刺探别人的私事你以为你是谁啊”
傅主梅避过那yi记耳光,惊愕的看着红姑娘,刹那涨红了脸,“我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很不开心,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足下倒跃,竟是施展轻功往院外跃去。红姑娘yi记耳光落空,见他急急退去,反而yi怔,隐隐约约有种伤害了他的感觉,这人武功很高,宛郁月旦对他非常重视,宁愿为了他上少林寺冒险,问得柳眼的下落,但这人这人和她原先想象的完全不同。
她从未见过这么软弱的男人,会为yi个年轻女子的几句话感到自责,甚至连他自己原本的目的都忘记,就这样急急的退走了。仿佛在那yi瞬间没有什么比她的感受更重要,她瞧不起这种软弱的男人,但不知怎么的,心里的阴翳散去了yi些,在那yi瞬间她明白她受人尊重。
那是无论柳眼或宛郁月旦都不曾给她的,yi种平等的尊重,不带任何立场或歧视。那种感觉很熟悉,红姑娘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有个男子每天端给她yi杯姜茶,什么也不曾说,刮风下雨会给她送来新的被褥,收走了她暗藏的毒药,那种沉默c那种坚持c那种耐心,让她烦躁让她不安,但她突然明白那种烦躁和她方才伸手打人的心境yi样,只是因为寻觅到了发泄的途径,而并不是怨恨和嫌弃。
自从她设陷阱谋害宛郁月旦那日开始,碧涟漪就很少来送姜茶,到最近几乎不再踏入庭院,但天气渐渐变得寒冷,他按时送来衣物和棉被,只是他来的时候,她却没有看见。
那个无怨无悔对她好的男人对她存了心结,因为她要杀宛郁月旦。
她本就要杀宛郁月旦,她本就是柳眼的军师,她本就是敌人,但为什么竟然觉得有些惶恐起来,仿佛仿佛她当真做错了什么似的
红姑娘握住拳头,压住自己的心口,从头到尾她什么也没做错,yi点也没有做错,她所做的yi切都是为了尊主。
而尊主你你究竟在哪里
傅主梅仓皇的从红姑娘的院子里退了出来,yi时不知要去哪里,转过身来,却见碧涟漪静静地站在红姑娘庭院外的墙角,脸色沉静,也不知在哪里站了多久了,只是庭院外树木高大,枝干掩去了他的身形,红姑娘却看不见。“小碧,小碧,狂兰无行走了。”傅主梅yi见他便松了口气,惭愧的道,“我我没能拦下他。”
碧涟漪抬起头来,yi瞬间似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顿了yi顿,他“啊”了yi声,“此事出乎意料,我会派人尽快查明狂兰无行的来龙去脉,宫主今夜便回,傅公子切莫自责。”傅主梅听到宛郁月旦今夜便回,长长吐出yi口气,“小碧,我觉得红姑娘她她在等你。”碧涟漪沉默不语,傅主梅揉了揉头发,“我觉得我觉得她很在乎你。”碧涟漪看着他,淡淡yi笑,“她的心思很杂,我希望她能幸福,但不希望她再走歧途。”傅主梅很仔细的看着他的眼睛,碧涟漪问道:“怎么”傅主梅摇摇头,露出真诚的笑意,“我从前不知道小碧是这么细心的人,你很好。”碧涟漪笑了笑,两人yi时不知该再说什么,仿佛yi瞬间彼此对彼此都很明了,傅主梅抓了抓头发,转身离开,让碧涟漪继续站在那里。
他明白小碧不想刺激红姑娘,他如果出现在红姑娘面前,她也许就会做出更激烈的事来抗拒碧落宫的善意。
她必须坚守自己的理智和底限,她不能为了碧落宫的善意和温柔背叛柳眼。
他明白红姑娘的苦楚,小碧同样明白,所以他站在那里默默地等。
他希望能等到yi个决定。
半个月之后。
好云山。
水雾弥漫的山巅,冬寒料峭山色却依然苍翠。
问剑亭之中,yi人yi身紫衣,手持战戟,yi脚踏在问剑亭的栏杆之上,山风吹得他紫色的披风猎猎作响,雾气在他身旁湍急流转,违背自然风势,yi如瀑布下的漩涡。
“他他是谁”中原剑会的弟子在善锋堂遥遥看着那问剑亭的伟岸身影,窃窃私语。
“嘘你真认不出来他就是狂兰无行,听说从前受风流店的毒物控制,如今已然醒了。”有人悄悄地道,“他醒了立刻就赶上好云山,改邪归正,听从中原剑会安排指挥。”
“我听说早在十年前他就是中原剑会的评剑元老,此番清醒,自然是要相助剑会。只是没有想到那神志不清的狂兰无行yi朝清醒过来,竟然是这种模样。”另yi人悄悄地道,“桃姑娘貌美如花,狂兰无行却是妖魔邪气的。”
“嘘叫你小声点没听见你看他这样子,绝对不是好惹的,我看风流店那些贼人遇到他yi定要倒大霉了。”
“嘿嘿风流店倒大霉才好,否则流毒无穷人人自危,谁也没好日子过。我听桃姑娘叫他名字,亲昵得很,两人好像关系匪浅。”
“诶名字狂兰无行本名叫什么”
“朱颜。我听桃姑娘叫他朱颜。”
“朱颜我看他这样子该改名叫做狂颜c妖颜c鬼颜才对”
狂兰无行持戟踏栏而立,俯瞰山景,yi动不动。即使是遥遥看去,也见他脸型修长,棱角分明,脸颊分外苍白,甚至有些青白,但颧骨之上眼角之下却有yi片似紫非紫c似红非红的血晕,加之眼线乌黑修长,眼神冰冷空洞,观之俊朗c冷漠c深沉,但也似充满邪情杀气yi般,让人观之不寒而栗。
yi位青衣少年走到正自闲聊的二人背后,微微yi笑,“二位在说什么”
那闲聊的二人吓了yi跳,回过身来齐齐抱拳,“古少侠。”这缓步而来的青衣少年佩剑在身,正是成缊袍的师弟“清溪君子”古溪潭,他被成缊袍关在青云山练剑,此时剑术有成,出山相助师兄,刚刚到达好云山。中原剑会的二人有些惭惭,连道没说什么,告辞离去,古溪潭站在二人方才站立的地方凝目远眺,也见狂兰无行yi人在亭中独立,持戟观山,就如静待强敌yi般,全身上下没有半分松弛。
就在古溪潭凝视的yi刻,yi位桃衣女子踏入问剑亭,浅笑嫣然,和狂兰无行攀谈起来。古溪潭隐约认得那是西方桃,中原剑会此时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是剑会的恩人,虽是女流见识武功却不弱于任何人,乃是yi位巾帼英雄。
两人说了几句话,奇怪的是狂兰无行始终没有回头,背对着西方桃说话。古溪潭看了yi阵,并未多想,转身往成缊袍房中而去。
问剑亭与此地距离太远,如果古溪潭的目力再好yi些,他会看见和西方桃说话的时候狂兰无行非但没有转身,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三哥。”西方桃踏入问剑亭的时候笑语嫣然,娇美的容颜让雾气涌动的问剑亭亮了yi亮,仿佛见了朵花开。
狂兰无行并不回头,他依然面向山下,却是阖起了眼睛,“我讨厌虚伪。”
“朱颜,既然你讨厌虚伪,那我就开门见山。”西方桃娇美的笑颜yi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明白你现在站在这里,非常不容易,你克服了针伤c毒患c漫长的空白期和刻骨铭心的怨恨只用了短短半个月你就完全恢复了你自己,实话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狂兰无行没有说话,西方桃举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也很明白你为什么能放下对我的恨,为什么能快速恢复,为什么现在会站在这里对我俯首帖耳你想见她,而她在我手里。”
“我讨厌你那张脸。”狂兰无行清冷的道,“看了很刺眼。”
西方桃盈盈笑了起来,“如果讨厌我这张脸,你要怎么见薛桃我现在这张面孔就和她yi模yi样,虽然现在你见不到她,但看见我的脸也聊可安慰,有何不好她在我手里,现在过得很好c很安静”
“你把她怎么样了”狂兰无行低沉的问。西方桃倚栏而笑,“她么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你见她yi面,代价是为我杀人,你愿意么”狂兰无行的声音冰冷暗哑,“杀谁”西方桃柔声道,“宛郁月旦。”狂兰无行眼睫也未颤yi下,“可以。”西方桃继续柔声道,“他是你的恩人,你杀得下手”狂兰无行冷冷的道,“我之yi生,只为薛桃,其他毫无意义。”西方桃嫣然yi笑,“我有时候觉得,如果我能像你yi样痴情,也许表妹早就嫁给我了。”她转身负袖,往外走去,“等你杀了宛郁月旦,我会告诉你她在什么地方。”
“等我见了薛桃,我会将她带走。”狂兰无行低沉的道,“然后下yi件事,就是杀你”
西方桃步伐安然,“你应该的。”她的背影渐渐隐没于雾气之中。
狂兰无行提起战戟,重重往地上yi插,只听岩石崩裂之声,那丈余战戟入石尺许,直立不倒。他并非愚蠢,西方桃要他杀宛郁月旦,因为他最没有理由杀宛郁月旦,最容易得手。而杀人之后她必然说自己剧毒方解心智失常,推自己入四面皆敌的处境,yi箭双雕。这谈不上什么计策,只是她挖好了陷阱,等着自己甘愿往下跳而已。
她算准了他的个性,他是深沉,但更重要的是狂傲。
他从不趋利避害,只做他要做的事,只走他要走的路,不管前方是陷阱还是坦途,是刀山火海还是洞天别境,对朱颜而言,都是yi样的。
他要见薛桃,无论杀多少人都要见,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见,便是如此简单。
第三十二章 暗香明月
慧净山,明月楼。
皓月当空,水泽之上寒意颇浓,然而徐风吹来,残荷千点,几只耐寒的鹭鸟振翅飞起,景致依然动人。
富丽堂皇的明月楼内升起从未有过的黑色炊烟,yi股饭菜的香味飘过水面,浮过yi丝冬季的暖意。
明月楼顶,朗朗月光之下,摆放着两张藤椅。那楼顶的瓦片已给藤椅的椅脚戳掉了好几片,可见常常有人把椅子搬到楼顶来坐。yi位白衣公子和yi位青衣书生各自坐在藤椅之中,手持书卷,悠闲百万\小说。
“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什么好书了。”白衣公子翻了yi叠书页过去,“你那本故事如何”青衣书生眼神清澈,仿佛看得非常专注,“我还在看开头。”白衣公子仔细yi看,青衣书生将书本倒拿,yi个字yi个字倒着看,难怪看得极慢,“说到哪里了”青衣书生平静的道,“说到杨家小姐在梳头。”白衣公子叹了口气,“真没品味,你看我这本玉狐记,我还没有看就知道有yi只狐狸变身美女遇到落难公子,日后这位公子yi定考中状元,然后娶公主为妻,那只狐狸深情不悔,决定化身狐狸,在状元家中冒充白狗,陪伴他yi生。”青衣书生淡淡的道,“好故事,听了真感动。”白衣公子将书本盖在脸上,“百万\小说果然不是什么好主意,不管月色多么明朗,书卷味多么风雅,每天这种时候我总是想睡觉。”青衣书生平静的道,“那你睡,我等吃饭。”白衣公子的声音自那本玉狐记底下传来,“梦游我也会吃饭”
这两位月下读书的年轻公子,自然便是“明月金医”水多婆和莫子如,江湖风云涌动,世外风清月明,世间事恩怨情仇纷繁复杂,在这里了无痕迹。唐俪辞已在这里休养了近yi个月,柳眼的双腿和脸也大有改善,水多婆把他的腿再次打断,重新接好,此时虽然仍然不能行走,以后却可以拄着拐杖慢慢练习,或许终有yi日能够自行走动。关于他那张被剥去yi层皮的脸,水多婆本想顺手给他换张像样的脸皮,好让自己平时不会总以为撞到鬼,柳眼却冥顽不灵,坚持不肯换脸。
他就要这张血肉模糊的鬼脸,水多婆命令他天天都必须戴着面纱以防吓人,之后也懒得劝他,只是在每日涂面的伤药中下点手脚,让柳眼那张脸渐渐的褪去疤痕生出新的皮肉,虽然不能如他从前yi般令人倾倒,却也比原本的模样好得多。
柳眼此时坐在自制的轮椅中正在烧饭,他的手艺素来并不怎么样,但在明月楼中却似乎大受青睐,凡是他做出来的看似“菜肴”的东西,水多婆和莫子如都吃得很高兴。在此二十日,他觉得江湖恩怨已离自己很远,可惜无论感觉有多远,都是yi种幻觉。
锅里的油热了,他下手炒菜,脆嫩的青菜被油色yi润,看起来越发可口。油烟腾起,他将这yi份未加盐的青菜盛起,装了yi碟,之后再炒yi份加盐的青菜。
yi人倚门而立,站在他身后,见状秀丽的眉线微微yi蹙,“我要吃这种菜吃到什么时候”柳眼已经炒好另yi份青菜,闻言顿了yi顿,“吃到你完全好的时候。”倚门而立的人yi身白衣,他原先的衣服早已破损得不成样子,这yi身水多婆的白衣穿在他身上同样显得秀丽温雅,仪态出尘,他换了话题,“阿眼,明日我就要回好云山。”
柳眼推动轮椅,转过身来看着他,“我听说最近发生了不少事,你此时回去,必定危险。”白衣人自是唐俪辞,闻言微微yi笑,“错失yi步,自然满盘皆输。”柳眼放下锅铲,“我和你yi起回去。”唐俪辞道,“这种时候,我以为你该尽心尽力在猩鬼九心丸的解药上,和我回去是害我,不是帮我。”他说得很淡,说得很透彻,不留余地。柳眼的表情刹那激动起来,在灯火下看起来有些狰狞,“你”不知为何却生生顿住,“解药的事我会解决,但你你不能yi个人回去。”
“担心我”唐俪辞浅浅的吐出yi口气,“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你自己,明月楼不是久留之地,我不会和你同行,你孤身yi人行动不便要如何着手解药之事你盘算好了吗”柳眼yi怔,“我”他近来心烦意乱,实是什么也没想,“我总会有办法。”唐俪辞看着他,过了良久叹了口气,“你要到什么时候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c不该做什么”柳眼冷冷的道,“难道你就知道你自己该做什么c不该做什么我看你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自以为是胡作非为”他说了yi半,转过头去,改了话题,“解药之事我有眉目,你不必担心,在下yi次毒发之前我yi定交得出解药。”
“如何做”唐俪辞的声音柔和温雅,“你莫忘了,有人说你五日之后将会出现在焦玉镇丽人居。”柳眼哼了yi声,不知该如何回答。唐俪辞的眼睫垂了下来,慢慢的道,“敢撂下这种话的人有胆色,我想他有让你非去不可的办法。”柳眼怒道,“我若不想去就不去,有什么办法”唐俪辞微微yi笑,“比如说以方平斋或玉团儿的性命威胁,你去是不去”柳眼yi怔,“我不”唐俪辞举起yi根白皙的手指,“要答案的人不是我,五天之后你再回答不迟。”他转身望着夜空的明月,“有人想要你的解药c想要借你立威c借你施恩c还想要你的命你懂不懂”
“我知道。”柳眼看着桌上的菜肴,“先吃饭吧。”唐俪辞慢慢的道,“有些时候我真不知道你的脑子究竟是做什么的该想的事你根本不想,不该想的事你整日整夜的胡思乱想,你说我给你yi个耳光你会清醒点么”柳眼怒道,“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我是邪教魔头我不跟着你这yi身正气的唐公子,绝对不会让你在这个时候多生是非多惹麻烦,行了么行了么”唐俪辞柔声道,“阿眼,你最好能找到方平斋和那姓玉的小姑娘,你徒弟对你不错,如果他不曾落入人手,和他同行暂时是安全的。”柳眼冷笑yi声,“他不过想学音杀之术。”唐俪辞道,“你认为他有天分,不是么何况还有yi个理由。”他的声音温柔,说这句话的时候调子很软,“她和他们在yi起。”
柳眼全身yi震,突然沉默了下来,宛若身周的空气都冷了几分。唐俪辞转过身来,“你想让她了解你么想不想让她知道她从前认识的柳眼究竟有多少伪装想不想让她知道真正的柳眼是个什么样的人想不想知道她究竟爱谁为什么她不爱你敢不敢让她知道你心里有多少事”柳眼咬牙不语,唐俪辞笑了笑,浅笑里意味无穷。骤然“碰”的yi声柳眼拍案而起,“是我想我很想但她想听吗她想知道吗她根本不会在乎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到底在想什么我很想她知道我心里很羡慕她我很爱她很想对她好但是她心里只有你只有她儿子我何必让她了解我我有什么非得让她了解就算了解了又怎么样呢让她觉得我更荒唐更混蛋更可笑更无能吗”
“她心里没有你,也没有我。”唐俪辞并不在乎柳眼被他激怒,脸上仍含浅笑,“我不知道她心里有谁,我也不关心但是你关心,你在乎,你从来没有对yi个女人投入这么多感情不是吗你很希望她能真的关心你把你看得很重,你需要她把你看得很重,因为你失去的东西太多而她身上有你失去的东西”柳眼yi扬手“当啷”yi声砸了碟子,碎瓷满地飞溅,“是我承认是我希望我是她那样的人,我希望她在乎我,但我要的东西不要你来施舍”
“你要学会争取。”唐俪辞浅浅的笑,“自暴自弃永远得不到任何东西。”柳眼冷冷的道,“那你什么时候学会放弃你从来不自暴自弃,你又得到什么了吗”唐俪辞眉角微微上扬,“你再说yi次”柳眼别过头去,却是不肯再说,僵硬了好yi阵子,他勉强道,“我会去找方平斋,但不是为了阿谁。”
“我不管你为了什么,总之你肯去找方平斋,我很高兴。”唐俪辞自门边走了过来,将灶台上两碟青菜端到桌上放好。柳眼突然提高声音,“你你不是也很在乎她何必装呢”唐俪辞放下碟子转过身来,“我么觉得她是yi个很隐忍的女人,她很聪明c很克制c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和该得什么她很自卑,但不自怜;她不快乐,但不忧怨。当然她很美但让我感兴趣的是我想看到这个女人为谁哭泣,为谁疯狂为谁去死的样子。”他的声音很柔和,“她过得四平八稳,仿佛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淡然面对,我想看她疯狂的样子c伤心的样子c歇斯底里或者极端绝望的样子”柳眼胸前气息起伏,“你你简直”唐俪辞微微yi笑,柔声道,“你爱她,是想保护她;我爱她,就想伤害她。”
柳眼全身都在微微发颤,“你你yi向对她很好,不要说这种话,我不会相信你的。”唐俪辞突然笑了起来,那笑颜如妖花初放,诡谲瑰丽yi瞬即逝,“会说这种话,只说明阿眼你不知道怎样伤人。”柳眼指尖颤抖,他牢牢抓住轮椅的扶手,“你何必这样对她,她相信你在乎你,她关心你把你当成朋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阿俪,她不是你的玩具,你不能因为喜欢就要把她弄坏她是yi个人yi个活生生的人她已经过得很苦,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唐俪辞微微yi笑,并不回答,柔声道,“吃饭了,你不饿吗”柳眼全身僵硬,轮椅的扶手被他硬生生掰下yi块,“吃饭”
说到“吃饭”两个字,屋里突然多了两人,水多婆和莫子如不知什么时候闪进门来,已经大模大样的坐在桌边,举筷大嚼。唐俪辞面前有另yi份不加盐的菜肴,他慢慢的吃着,柳眼闷头吃自己的饭菜,四人各吃各的,全不交谈。
“喂。”水多婆吃到yi半,突然对唐俪辞瞧了yi眼,“你明天就要走”唐俪辞颔首,他慢慢的咀嚼,姿态优雅。水多婆的筷子在菜碟上敲了敲,“不吃盐c不吃糖c不吃煎的c炸的c烤的,最好天天吃清粥白菜。”唐俪辞停下筷子,“为什么”水多婆“呃”了yi声,“这个不能告诉你。”唐俪辞却也不问,持起筷子继续吃饭。莫子如眼帘yi阖,安静的问,“难道你不好奇”
唐俪辞看着桌上的菜肴,略显思考之色,并没有说话。莫子如睁开眼睛,安静的吃菜,也没有把话题接下去。柳眼用力的握筷,几乎要把手中的筷子折断,他不想看唐俪辞,却又忍不住不去注意他的呼吸,过了好yi会儿,他突然道,“你你回好云山以后,少和人动手。”
唐俪辞仍然看着桌上的菜肴,过了好yi会儿才柔声道,“我是天下第yi,所以不可能不和人动手。”柳眼怒道,“你你的伤还没好,中原剑会高手如云,轮得到你出手吗”唐俪辞笑了笑,莫子如和水多婆各自吃饭,就如没听见yi样,柳眼啪的yi声丢开碗筷,推动轮椅从房中离去,他不吃了。
水多婆和莫子如眼角的余光扫过柳眼的背影,yi直到柳眼走得无影无踪,水多婆才喃喃的叹了口气,“没人洗碗了”莫子如神色如常,不为所动,这里反正不是他的暗香居。水多婆斜眼看着唐俪辞,“他是为你好。”唐俪辞夹起yi块青菜,“他不过在犯天真,外加异想天开。”莫子如闭目颔首,他与唐俪辞同感。水多婆啪的yi声打开袖中扇,又合了起来,“哈哈算我错了,吃饭吃饭。”
柳眼推动轮椅回到明月楼的客房,水多婆从不待客,所以这“客房”里连yi张床榻都没有,满地堆满了金银珠宝,他每日就躺在那些成堆的金银珠宝上睡觉,被褥是水多婆那些成堆成堆的崭新白衣。此时回房,触目所见尽是珠光宝气,他心情更加烦闷,调转轮椅向着窗外,窗外水泽潋滟,山色重重,让他深深吐出了yi口气。
阿俪还不知道他真正的病情,他从来不想他也会死,他还是会仗着他自己百毒不侵去做yi夫当关只手回天的事。他喜欢做这种事,不是出于虚荣和控制欲,而是因为他不肯让别人去涉险。他身上的外伤已经痊愈,谁也阻止不了他做任何事,包括伤害自己的和伤害别人的。
柳眼望着遥远的大山,眼底有浓郁的哀伤,他救不了唐俪辞c他保护不了阿谁c他不知道如何寻觅方平斋和玉团儿,而天下人都认定他最该做和最该想的事只是猩鬼九心丸的解药。
他抬起右手紧紧的攀住窗台,五指用力得指缝沁出丝丝鲜血,他的心不能静c他想不了任何事,只觉得自己快要被自天地涌来的压力压垮了。
十二月,气候渐寒,昨日下了yi场微雪,映得荷县分外清灵。几道人影在雪地上艰辛的走着,雪虽不深,但道路泥泞不堪,自东城往荷县而去的道路便只yi条,谁也无可奈何。这几位要去荷县的路人yi人紫色衣裙cyi人黄衣红扇cyi人黑裙佩剑,正是方平斋yi行。
方平斋将阿谁和玉团儿自天牢救出,又闯进杨桂华的房间寻到了凤凤,三人外加yi个孩子从洛阳出来之后,四处打听不到柳眼的消息,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寄望于焦玉镇丽人居。玉团儿只盼鬼牡丹所言不虚,两日之后柳眼的确会出现在焦玉镇丽人居,然而谁都知希望渺然,柳眼被来路不明的杀手劫去,他半身残废武功全失,要如何能脱身来到丽人居呢除非他便是被鬼牡丹劫去,但鬼牡丹若要将他劫去,为何在少林寺外无人之处不动手,而要在少林十七僧团团包围中劫人这全然不合情理。
阿谁怀抱凤凤,她既挂心柳眼的安危,也挂心唐俪辞的下落,但yi路行来所听闻的却是唐俪辞和柳眼双双失踪,西方桃率领中原剑会扫荡风流店遗寇的消息。西方桃的名望越高便让她越不安,唐公子若是平安无恙,岂容如此她跟着方平斋和玉团儿寻柳眼,心中却颇为唐俪辞忧虑。
焦玉镇在荷县之北,丽人居乃是焦玉镇上颇有名望的酒楼。十年之前方平斋在这里大宴七花云行客,毒倒梅花易数的便是丽人居的“文春酒”,此番鬼牡丹扬言丽人居相见,用心昭然若揭,但方平斋却不得不来。
他真有些狠不下心不认这师父,虽然他这师父待他冷眉冷眼,素来没什么好脸色,但小徒弟心心念念的音杀之术尚未学成,总不能先欺师灭祖。玉团儿对柳眼yi往情深,便是方平斋不来,丽人居就算远隔千里万里,她也yi定来了,何况尚有方平斋相陪。几人颠簸了几日路程,今日已在荷县,只消再赶半天路程就可到达焦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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