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知?”
他忽略我话中重点,眼眸定定看着我的伤处,“腕关节一定错位了,所以才会那么疼,这种伤,越耽误,会越难恢复。”
“吓我?”我冷冷地、语气不带一丝温度。
“不骗你。”他淡淡的表情,掩饰着眸中星辉闪烁,“关节错位、软组织挫伤,会让手形变肿,女人一定很在意这个;最重要的是,”他静静看着我,“容易有后遗症……会影响以后、在笔记本上的打字速度……”
我不觉一怔。他怎么知道我在写书?这个爱好,只是我的闺房之乐……真的,会有这种后果?那我,真要想想,值不值得用这个逞强……
八十二 祸起萧墙8
没时间多想,他已出门叫来医生,细细问了几句,而后接过医药箱,把它放在我面前的木桌上。
他坐上我旁边的沙发,对我的伤处垂下目光,伸了手过来。
没有防备,手被他柔柔握在手中。他轻柔地抚摸着伤处,在我不经意间将腕向手背弯曲,我惊得痛叫一声,他面色沉静、语气轻幽,“韧带和伸肌腱都有损伤,再不及时治疗,筋肉组织异常改变,腕舟骨、月骨都会发生缺血性坏死……”
“你又不是医生!”我气恨地脱口而出,深以他危言耸听为耻。
“可是,我和你受过一样的伤,”他白皙的手指,在我的腕上轻轻抚摩。那原本清凉的药膏,在他关节粗大的指下,渐渐生出了异样的感觉,我下意识地欲抽回手,但不知是因为伤处已麻木不听使唤,还是我内心深处有种莫名情愫阻挠,竟然,任由手心落入他的手掌。
“有一年,我在街头和小混混打架,对方拿了一块砖,劈头盖脑地砸过来……”他回忆着,语气里却丝毫不见波澜,“血,顺着眼角流了满脸,我眼睛都睁不开,知道自己被打晕了,可是,那小王八蛋,还拿砖砸我手腕……”
我惊栗地一缩手。这场景,听着血腥,思之心悸。他抬眼,冷峻的目光对上我恐惧的惊慌,却是轻轻握住我欲逃离的掌。
他根本没有用力,只是柔柔地、浅浅淡淡地握着……但是为什么,我却无法金蝉脱壳、脱出来……
“你的性子,还真是倔强……”
他眼神中闪烁着深意,唇角漾起浅浅、柔和的一笑。细细地在伤处皮肤上,又敷了一层活血散药膏,用纱布一层一层熟练地裹起来,动作一气呵成、水到渠成。又从药箱里拿了一盒药,说明书都不看,倒出两粒来,端了一杯水,送到我面前。
“这个舒筋通络,行气活血,药效最好。”
这样温和友好、一心维护我的态度,仿佛真的是,让我无法拒绝的……
一仰脖吞下了药,有糖衣在外,我没有觉得一丝苦。但是,突然眼里涌出两行大颗的泪,压抑的感情在张牙舞爪的疲惫、故作冷漠的面孔后颓然溃败。我之所以语气如此凌厉,只是因为自己知道:在他们的强大的黑暗面前,我柔弱挣扎、维护正义的力量,是如此渺小;形如蚨蚍撼树……
安静静地面对着我的情绪失控,一语不发。见我泪如泉涌,滔滔不绝,须臾,叹口气走去虚掩了门。
而后坐下,递给我纸巾。
这个人,总是能见到我流泪的时刻……这就好象一种历史奇怪的巧合……为什么,我的虚弱和无奈,总要被他看在眼里……
狠狠闭上眼,脑海却浮现天龙在病榻昏迷不醒的一幕。心里涌起了强烈的酸楚,压抑着却涌动不休,抽噎着开口,“唐志林,怎么可以这样……白天龙,他终究是个好人、正人君子……为什么……要把我放在其中……这黑的和白的,能不能不斗……”
“中国现在有钱人很多,很多,他们在创业之初,都拥有很高的志向,但却缺乏民族和国家的大义。他们为自己设定了人生的目标,却从此执着地、只单纯追求财富数字上的辉煌,却忘了支撑他如此辉煌、背后的力量。大义和志向从来就不矛盾,有大志无大义的人,成功又如何?民族不会记住他,只是记得他曾在财富和资产上、辉煌过。”
“你是在说唐哥,还是说志林总?”安静静地看着我的泪眼,如同从那水漾的模糊朦胧中,看到一颗赤诚透明的心。他盯了我好久,才淡淡地开口,“你,对他的事,究竟了解多少?”
我轻轻地摇摇头——我,对他了解多少,仿佛都不够;他是一盘棋,一个谜,我想一生,也胜不了、猜不透。
“巨丰成立不过3年,短期内资产、却逾几亿,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样的生意,会这么赚钱?”
“他说过,是为美国黑帮洗钱……”
安浓眉轻皱,显得神情沉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什么样的帮派打交道,就难免要沾惹点他们的生意;唐志林向来文质彬彬,这还真是第一次、想下手杀人。”
“为什么呢?答案只有一个,他要利益。他绝不会让到手的战绩,毁于朝夕。在现在,谁挡路,谁就死,这已经是定理,”他忽略我眼中怔仲,淡淡地道,“他的生意,远比你现今所见广泛,看你这表情,我也知道他不会对你谈太多。但是,巨丰、天然、双水,哪一个能是干干净净?美国法律关于洗钱的管控相当严密,不明交易超过1万美金,也有可能判五年徒刑!为什么要这么铤而走险?那是因为这些钱真的来历不明!军火交易、毒品交易,哪一件能和黑钱脱了干系!”
八十二 祸起萧墙9
“你今天看到的双水,也许是白了,但是以前呢,在天然的时候呢?天然每个1oo万资产的积累,一样离不开黑帮毒品交易的贡献,”他盯着我遽然苍白的脸,“想想看,你手下呼风唤雨的每1oo万,都凝聚了多少毒贩血腥的贡献,而那背后,是多少个幸福家庭的疯狂毁灭……”
“你呢,是个傻丫头。”他放开了我的手,轻轻叹道,“谁能做到真正的‘众人皆醉我独醒’?他不告诉你太多,肯定是有原因的,也许,是害怕失去你;他拼命地在你面前,坚定他要漂白的决心。但是……”
“真的可以白吗?黑暗的心事,早已成为做事的一种习惯;他自己可以远离血腥,但不可避免手下做事,依然用非同一般的手段;身为金字塔最上层的统治者,金盆洗手,不过是洗掉了双手的血污,但,能洗干净灵魂上曾有的痛觉,一触即发、苏醒的凶残吗?”
他语气里带着莫名的伤感,“有时候我真的想,他,还不如不遇上你,不遇上思维跟他完全势不两立的你……若你同一般的女人麻木,只贪图富贵享受,想必他反而一定是、世上最快乐的男人……但他痛苦的根源,却偏偏是你的顽固、认真、执着……男人总是希望自己最爱的女人,真心喜悦地看着他的成功,安心幸福地享受他所给的一切……”
“奋斗的过程,免不了争斗和血腥;但是,他怎么得来世界,你何必如此在意?他想成功、不甘人下,又何曾不是为了将你纳入强大的羽翼下,珍惜呵护的初衷?因你太坚定自己的立场,那可笑又幼稚的立场,消极、束手束脚、鼠目寸光;英雄的鸿鹄志向,总是毁在这样的女人手上……可为什么,你们信仰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要这样真心地相爱呢……”
心被残酷无情地撕扯着,痛到极点,只能睁大了眼,愣愣怔怔地,喃喃道,“安立东,你也这样说……你永远都、觉得他是对的……”
“可是,做人为什么要这么累,简简单单地不好吗?非要做大人物吗?平平淡淡就不可以吗?如果,人不往高处走,又怎样?高处,真的只有不胜寒,却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幸福……权势,对所有人而言,都可望不可及,每个人,都只能上得去,却不肯下得来……不上市又怎样?……为什么一定要为了所谓的事业顶峰、把善良的、真诚的一切都残忍践踏,那样去斗个你死我活……”
我睁了泪眼,傻傻地看着沉默的安立东,“唐志林做这样的事,他一定知道,对不对?他对我说过,今后不再杀人,若能跟我在一起,什么都可以不要……可是,他……”
那么强烈的、不可遏制的难过,压得我的喉咙泛起了血腥的甜味,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耳边只听到安立东轻轻说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心寒地咧咧嘴唇,笑得凄凉。
“可是,你说我该怎么办?看着白天龙这样,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给我的生活?富贵如云,层叠繁密,身处其中,再透彻明净的心,也会渐渐被蒙蔽、看不透;权势如森严之城,山峦般坚不可摧,但势败时恰如山崩,如水般流于无形;人在江湖,人在江湖,”我喃喃地重复着他的话,“人在江湖,毋宁说是随波逐流……身不由己,就逃脱不了宿命的折磨?可这样一层深似一层的罪恶,恶到何时,才是收手的尽头……”
“宿命的安排,谁能挣得脱……凡事有因必有果,如果不要这个果,就失去了最初原因存在的意义……”他轻轻地开口,仿佛是在回答我,但语气轻得,如同只说给自己听,“我也想知道:他会不会为了你,舍弃兄弟……”
他向我投来耐人寻味的深沉一瞥,竟让我一时间暗暗失神。他站起身来,淡淡告别,“别委屈自己……有的事,冲动去做了总会后悔……我正在联络唐哥,他应该很快回来。”
“你别急……”
被囚禁的日日夜夜,并不是十分难熬。只是唐志林退居幕后,对我的信任度降到冰点。不但不放我离开,更是大有让我独居一隅、自生自灭的意思。
手腕上的伤不能下水,不能沐浴,就是上床也显得困难。不知唐志林是有心整我,还是真的粗心,总之,让一帮小马仔在守在门外。没一个女人帮忙,我好歹有的是时间,一点点地办,每日穿衣洗脸,也能晨昏时各耗一个钟头。按时有人送饭,美食可圈可点,真的就像蹲班房。
每天看着日出日落,暗叹这么无聊的日子也算一天;心里的恨因没有发泄对象,仿佛也变得平和迟缓。失去了跟外界的联络,唯一的好处是,能静下心来思考人生,胡思乱想。想前因,想后果,想这人世间过往的、无法深究对与错的每一天……
仿佛一个段落的停顿般,思绪可以无极限地伸展。
这样的日子,我知道是有尽头的。只是不知道,尽头来得这么快。而他一出现,就打破了这种平衡,再次将我们这莫名其妙的斗争,推向了深渊……
八十二 祸起萧墙1o
不知道他是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他知道了唐志林对我的虐待后,是怎样的反应。他回来得很突然,因为事先没人对我透过口风。
换药的医生,来这里两天一趟,新换的纱布,白得扎眼。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投射进来,照在卧床上。午睡的时间,我躺着,晒着太阳,渐渐地把脑袋埋在枕头上。
不知过了多久,翻身醒来,诧异地发现,他居然回来,在我的身旁。
闭着眼,睡得放佛很香。没有换衣服,外套很随便地、脱在床边的扶手椅上,仔细看看,那张消瘦了些的脸,带着明显疲惫的倦容;他笼着臂弯,让我服服帖帖地躺在他怀里。
惊得不知该闭上眼,还是继续傻傻看着他。愣愣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着看着,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鼻子一酸,呼吸沉重起来。
他眼皮微动,突然睁眼,正对上我即将泪盈满眶的委屈表情。忽然,晶亮的目光一暗,表情柔软下来,唇轻轻吻在我的额上。
“然然……”他沉重的胳膊覆上我的腰,将我拥得更紧,细密的吻,带着深沉的呼吸,落在我的脸颊上,“我让你,受委屈了……”他喉间有着沉重的歉疚,如同被坚硬的轮毂碾压过的土地,能感觉到声音颤抖着的波纹,有着浑然天成、凸凹有致的纹理。
我鼻腔泛起酸意,一缩脖子,拼命地埋头进他的怀里,抽抽答答地哭着,煞有介事地饱含冤屈,就像百姓苦求清官为民伸张正义一般,全盘信任。他拥紧我,贴近我鼻息的白衬衣,带着他特有的体味,柔和、稳重、清新、温暖,永远有着逼人热度的胸膛,就能将我诱入另一个空幻的、深邃的时空。
我深深地埋进去,多想,这个男人,就是这一生、永远的避风港……小别多日,我竟然没有怨,也丝毫不问他带楚去美国做了什么……他坐飞机,一定是很累了,但是一回来,就和我这样并头贴息而卧,这样的举动,让我心底深处的感动,无以复加。
他象安抚婴儿一样,轻轻拍着我轻颤的背,下巴抵着我的头顶,喃喃的语气轻轻传来,“你放心,他犯的错,我会尽力弥补。”
我不解,抬头看着他,恰好额触到他的唇。他索性贴着我的脸,轻柔地抚着软软的发,淡淡地开口,“我在美国,联系了有名的医疗康复中心,想送白天龙去美国,看看有没有希望康复……”
“原谅志林,他是做了错事,可是,他是,我-们-的弟弟。”他的鼻息在我耳畔,引起了触电般的惊觉,体内躁动不安的情愫,瞬间点燃了所有渴望的火苗,那些不安的涟漪,柔顺地贴服着蠢蠢欲动的灵魂,要继续,就这样下去……
“我们,能不能忘了过去的事,好好过我们一家人的日子……”
我静静坐起身,眨眨柔弱心底、有感而发的眼泪,水汪汪的眼眸前,有着升腾而出的雾气,“忘了……真的能忘……志林不是小孩子,他杀了人,把白天龙害成那样……”
我哽咽着不成声,表情有着显而易见的脆弱,“那也是一家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让我,真的能全忘记……”
他脸上的柔情顿消,取而代之的,是黯然的沉默。
“不如说,你让我忘记人性……”我隔他远了些,保持着无法衡量的距离,“忘记自己善良、正直的人性,去同流合污,接受你们的方式。不管你们的手段多残忍,都打着宽容的旗号要我就范;或者是因为我是你的妻子,就一定要求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爱你,唐博丰,但爱的是你爱我的心,爱的是你纯粹的、一个男人的心性。”
“我不是爱你给我的一切,也不是爱你那可恨、草菅人命的弟弟!不是爱你的权势地位,如有可能,我宁愿你一无所有,宁愿我只拥有你的身体!”
“只有我的身体?”他原本沉默黯然的表情上,突然现出一丝邪魅的笑,“那么说,我在你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用处……”
分明看到他眼眸中现出深沉的意味,又是那种讳莫如深、如海般难测深浅的。
“真的不肯放过他吗?”他的声音提高了分贝,表情一紧,带着明显的坚毅。
“你应该问,白天龙,会不会放过他。”
“一个快死的人,我怎么问?”他淡淡地开口,“我只问你。”
“为了我,就为了你刚才说的、‘还在爱我’,能不能,给志林一次机会?”他眯起了深沉的眼,盯着我不肯退让的姿态,“你清楚后果,我不想看到我弟弟……”
忽然他顿住,陡然生出暗暗咬牙的一种表情,因疲累仍不失阳光的脸色沉暗下来,在我看来,有着萎缩的退意。他如此低声下气地去求一个人,怕是这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的吧,从他那隐忍痛苦的表情,我仿佛能看到内心如火山般积压的烈焰,就要由一双看去平淡无奇的眼睛,喷射出来。
我定神,愣了愣,明明知道那双眼,若真的喷出火焰,一定会把我烧得灰飞烟灭了,但还是,鼓起莫名的勇气,坚定地看着他。
“我不。”我咬牙恨恨地吐出,“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唐志林,一定要付出代价!”
他的眼神,一瞬间有着灰暗天空的那种高深莫测、扑朔迷离;重重地叹口气,那憋闷的声音,仿佛来自十八层暗无天日的地狱。上下眼皮,间歇着不安地合闭,就象沉沉的夜幕,被无形的手拉上。只是,那沉寂的目光中,带着一些逡巡着不肯宁静下来的情绪,带动着压抑着躁动的喘息,如同危险在暗暗蛰伏一般,仿佛下一刻爆发,就带来让人招架不住的心悸。
“廖冰然,你,一定要这样吗?”
八十三 碧血花落1
声音饱含阳刚之气,有些质问的意味。但突然,面色一松,语气变得柔和。他痴痴地看着我的眼睛,用一双澄净得如同雪原融化的晶莹眼眸,目光是坚定的,却因为发际几缕不肯服帖的黑发,显得整个面容有几许颓唐。
“我以为千辛万苦找回的,是一颗完完全全属于我的心;拼尽全力去爱的,是一个完完整整属于我的女人。不想十年之后,我紧贴着你,拥抱着你,却发现,你的心却没有给我,没有给我完整的你……
我全心全意对你,不在意你曾跟我分离,不管你曾经是谁,曾做了什么……在我心里,你始终是那块无暇的美玉。可是,你却在骨子里看不起我,你不认同我存在的世界,连带着不认同我……
我多么想,把自己现在置身的世界全都毁了,用十几岁之前的那个少年的、纯粹的、热烈的我,来专一地爱你……但是,连你自己都会嘲笑那个傻小子,一无所有,拿什么来爱你,来拥有你,保护你……没有得到的,总是最好;得到了,才会不珍惜……你为什么在遇见我之前,选择嫁给白天龙,而不是粗俗的农民或没有前途的穷小子?那是因为,你骨子里还是仰慕权势,你不想失去物质享受的基础!我给你的,和他曾给你的,有什么区别?你就那么厌恶、那么鄙视我奉到你手里的一切?”
他幽幽的语气,黯然了眼神自问,“我为什么要那么相信,爱到天崩地裂,就可以感动你,改变你呢?”
“你不喜欢我身边的一切,从前不,现在还是不,将来呢?将来还会不。你说,我究竟要不要跟你再赌下去,把我这一生,赌在你的生命里,等到我成了白发的老头,还要追问你,你到底爱不爱我……
我得到你了。
我的确得到你了。
但是你看看,这样的幸福对我而言,有什么意义呢?”
这幽暗的语气,让我怔住,张着嘴,傻傻地盯着他心碎的表情,却不知道,可以伸出手上前,将看上去比纸还脆弱的他,紧紧抱在怀里。告诉他,我可以,我也许可以因为爱,去服从……
可是,真的要伸出手去的时候,却犹豫了,我恐惧着,我怕我真的这样做了,我就不是我了……如果一直以来的强硬坚持,只是为了这一刻柔弱的瓦解和崩溃,那么,我为什么要承担那样的矛盾和痛苦……为什么还曾不惜伤害他、伤害我自己……
我还不如,从来就,不曾做我自己……
坐在床上,与他保持着纹丝不动的距离,用冷静的表象,掩盖内心的惊慌。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我,沉默地感受着这种令他心寒的疏远,面色一紧,语气变得更冷淡,“说到底,你还是不够爱我。爱得比我冷静,清醒。不像我,我爱你的时候,从来就不要清醒,不要思索的,只要自我陶醉,只要忘我,只要你开心……
可是,我看不到你在爱我。在你的一切周遭里,我只能看到我自己:看见我是如何傻傻地爱、痴痴地恋,即使自己粉身碎骨,也要换来你完美的命运……可是,老天是多么不公平啊,我从少年时代,就执着投入的感情,到今天,你已经是我的妻,可我们之间的感情,却还这样不堪一击!
所以,即使是这样降低姿态,求你,依然换来你不屑一顾的、大义灭亲。”
“所以,廖冰然,我恨你!”
“我曾怎样爱你,就会怎样恨你——”他伸出强硬的手掌,上前紧紧箍住我的臂膀,双眸凝出几分狂乱和执迷,却咬牙切齿地道,“我恨自己一生、鬼迷心窍、追魂索命地,这样不计后果地爱你!”他的脸陡然涨得通红,带着莫名的、突如其来,来自心底深处的怒意。“我是多么想,不把这句心底里的话说出口……”那明澈的眼眸,蒙上了血红的丝纹和暗彩,“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就要说,因为,我很难过,廖冰然,你永远都不计后果、伤我的心,你永远都会用残忍的眼神、冰冷的话语、划清鸿沟的要求,来粉碎、践踏我爱你的情。不管是什么,都比我对你的、你回报我的爱重要!白天龙,你的正义、天理……”
“你不要这样说,唐志林的事跟我们之间的一切,无关,你一定要……”我清楚地感到了他言语间的杀气,是一把雪亮的利刃,即刻能将我粉碎了。
不由得尖利地叫起来。“你爱你弟弟,你溺爱他、没有原则地纵容……”
“唐志林如果动你一根毫毛,我绝不把他当兄弟!”他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我,眼神交织着幽暗的光芒,脸色沉暗亦铁青,“而你呢,宁肯逼我毁了亲弟弟,也要为那个男人伸张正义,——”
他恨恨地,脸上交织着疼痛与忍耐的表情,冷静地表现着心底深处的愤怒,“对不起,我办不到!”
八十三 碧血花落2
我咽下泛上喉头不安的甜腥味,下意识舔舔麻木亦干涸的唇,茫然的一双眼睛,对上他凶煞、即将怒吼的目光,“你恨我……你终于恨我……”
天塌地陷、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阳光,黯然沉痛的感觉笼罩了整个躯体……曾经,我认为我足够坚强,离了他的爱和所谓保护,一样可以活得很好,很自我……可为什么,看到他的认真,他沉稳的坚持,他冷冷挤出唇齿间的寥寥几个字,却是这么有杀伤力,只在一瞬间,就将包裹我的、厚厚的云彩击得粉碎……
他恨我……他居然说恨我……那个我曾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的、浪漫的童话世界,终于有残酷的结局和现实的一刻……原来,我们不是超然物外,都是凡夫俗子……我们两头势均力敌的狮子,为了彼此的立场,毫不退让……终于在包容和忍耐的伪装下,开始坦率地愤怒,真诚地搏杀……
周身如入冰窖,这,就是他千里迢迢赶回来,不是为了维护我,而是为了对我说‘恨’……凄茫的心,已经失去了方向,孤独的雁,这时更是无路可飞。我直勾勾地看着他,扁扁唇角,面无血色,“那么,你……”
他死死地攫住我的肩,手下使力,意图将我揉碎,但却不肯收回双臂,让我贴在他怀里……这带着明显疏远的一种距离,难道,就是代表,他已决定的某种心迹?
我定定神,苍白的脸色却无处逃遁,“你说,我不如你爱我深,我做什么辩解,还有什么意义?但是……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恨我,厌倦了这样对我……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一定会好好地、给最爱你的人腾出位置……”
他瞪大了眼,象牛眼亦象铜铃,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铁塔样的上半身,带着沉重的呼吸,狠狠地将我压在床上,粗野的呼吸贴近我的脸,让我无处可逃、无处可避。
“你到底,有没有心……”他咬牙切齿地口气,狠狠吻着我的耳和脖颈,的粗野与人性的温柔并存,“如果我现在放了你,你是不是很得意……求之不得……”
压低了痛楚的呜咽,埋首在我的胸前,我动弹不得,手下意识地抚着他宽阔结实的背,渐渐地抱紧……可是,他沉浸在无法自拔的悲伤情绪里,身下柔脆易折的我,在他的感觉里……仅仅是一块寒冷的冰……
他猛然起身,推开了我,力度大得如此陌生,那被他掌心碰触过的心口,带着隐隐的疼。
他铁青着脸,冷冷看着我,语气暗露嘲讽。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掉?十年前你欠我,现在还欠,你陪我一辈子,也不见得能还清。”
“那,我就不还。”低头,脸埋在柔软的卷发里,只露出两只楚楚可怜的眼睛,斜抬眉,看着他,故作冷静。
“不,我要你还,”他说得语气相当认真,一字一顿,“我要你,还我一生。”
冷冽的嘴角扬起,带着几许残酷的森冷,目闪寒光,是我无法用温暖触及的领地,“我太专一,这么多年都忘了自己活着的意义……”
“为什么,一生只爱一个女人……为什么不学学你,脚踩两只船,还美其名曰:奉献爱心……”谁都能听出这话语中的冷嘲热讽,我肃穆了表情,静静看着他,“如果这样,我不反对,你有权选择自己去爱谁……”
想起志林说我不能生育的那些话,觉出一种钻心的疼,说我,让他断子绝孙……
“那我们结束吧,找一个爱你的人,再开始……”低垂了目光,怯弱地答。
如果注定我们不能在一起,那我想,离开时,至少还能和他拥抱一次,腻腻地、倚在他怀里,感受那刻骨的温暖……
“想离婚?”咬着牙压制怒意,“你一生,要离几次婚?”
“你休想!”他压抑的情绪里,一定有惊慌失措的气急败坏,他冷冷的目光落在我包扎的手腕上,沉默几秒,而后突然表情轻松,“廖冰然,你为什么不想想你的处境——你已经上了这艘贼船,我怎么会,放你自由?”
他凶神恶煞的脸孔逼近来,毫不怜惜地一把将我禁锢在臂弯,“我要你,和我在一起拴一辈子!我要你和我的每一件生意都关联,如果我走不出去,你绝对也逃不脱。你越厌恶,我越有让你接受我人生、融入我生命的兴趣!我要学会谈情说爱,做一个滥情、肯红尘处处留爱的男人,我满握双手财富,为什么不懂浪漫享受?从此后,一定会让我的生活,充满女人的姹紫嫣红,”他恶毒的语气充斥着我的脑际,直让我为可怕的想象逼迫得有些窒息,还不松口,“不过,给你的位置,永远不变……”
他收敛恶毒的语气,忽然神色间飘散着落魄,“可是,你会觉得,做我的老婆,还不如,做一个情妇快乐……你,会在这样的日子里,感受到很多、很多……”
八十三 碧血花落3
公主被恶魔囚禁在城堡,而后勇敢的王子,不费吹灰之力地战胜恶魔,救公主离开。童话故事就是这样讲述的,只不过,我被王子救了,却再次又被囚禁。
他带我走出房间,出了这明显是乡间别墅风格的三层小楼,独立式建筑的门外,停着一辆迈巴赫。权涛在开车,见到我目光旁顾。他自始至终不说一个字,脸色一直冷冷的、阴沉沉的,读不到一点温柔。我没有丝毫反抗余地,亦不知再说什么,可以让他已震怒的心平息。学乖了,深知再惹他,下一步不知是何等的‘死无葬身之地’。好歹能离开这闭目塞听的牢房,心里还是很安静的。
一路上权涛开着车,他坐在我身旁,偏过头去看窗外冬日风景,不一会儿,暗暗闭目如同养神,直到我忍不住忐忑不安地开口去问,“我回哪里?”
他亮眸半睁,含蓄地瞥我一眼,“你想回哪里?”
这冰冷的语气,立时让我明白,如果一个人失去了自由,那她的身体在哪里,都是囚犯。所以,我明白了,这样跃跃欲试的探询,不如说是自取其辱。我只是不明白,他要带给我的未来,究竟是怎样的?我的心里,已经布满了对命运未知的惊栗,他给我描述的噩梦般的场景,让我越想,越心有余悸。
一路上,我已经权衡挣扎,问了自己很多次——如果我有了机会,可以对外联系,还要不要报警?
我不敢确定自己下一步的行为。
怕做得草率,不留情面,将彻底毁了既往的、如今已摇摇欲坠的和平。
我还是爱他的,我不敢、不敢毁他的兄弟——今天的他,满心的凶煞之气,已让我感到极度陌生。那是一种狼一样的凶狠、决绝、凛冽,瞬间让我明白,他的心,有我无法触及的领地。他的爱情可以给一个女人,但命运,却会紧紧攥在自己手里……
他所说的话,他毫不掩饰绝决的神情,已让我明白:要达到我与他先前一直温情融洽的关系,仿佛已经毫无可能。这念头一起,身子忍不住地战栗,但对上他冰寒至极的眼眸、线条刚毅强硬的侧影,才知:他不管我心底有多冷,都绝不会再过来温暖我……
因为他的表情,已经表明——他读懂了我内心深处的恐惧,却身子纹丝不动。不肯,象从前一样,伸过来一只手臂,仅仅表示一下挚爱与抚慰……
到了贡院六号,我乖乖随着他下车。他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权涛紧紧跟着他。反而是我,迟钝的脚步显得很不积极。其实不是,我只是不习惯与他这样生疏的距离,故意走得慢了些,不敢靠他太近。他走去等电梯,我挪了好多步才走到他身后,没有其他人,金属锃亮的电梯门,印出他阴沉脸色、嘴角上的一丝不满。
他忽然回头,丝毫不顾权涛在我身旁,冷冷地一句,“见了小别胜新婚的老公,能不能赏脸,给一幅欢欣雀跃的表情?”他嘲讽的语气里暗含杀机,“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想见我,不想跟我回来?”
我愣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用那张脸对我,我怎么能雀跃、笑得出来?我本来是一肚子委屈的,受伤的手,到现在都没好利落,他,就不能……
变味了,气氛变了。我心头一酸,却对这凌厉的责备,毫无伶牙俐齿可言。权涛尴尬地别过脑袋,泪水在我眼眶里打着圈——他,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电梯门开,他先进。我不得已站在他前面,四壁镜面的黄金色,印出每个人的好几张脸。我咽下了泪意,垂下眼睑,就是不想让他看见我的泪,就是不想……
他站在我身后,不知有没有盯着我看。这样的难堪,我希望他不如从我身后,狠狠地伸出一双手来,掐死我算了……
出电梯,到了一梯两户他的领地,有不少马仔在楼道里穿梭,表情肃穆亦庄重,气氛顿觉诡异、紧张。这里虽然住了些得力手下,但轻易不会所有人聚得这么齐。今天这场景,怕是会商议大事情。
有人向他躬身,他保持着因我而起的那种冷面,不肯带一点笑意,直带我走进内里的那套房,权涛早留步,我跟他进去。
这是我的家?还是雀鸟的牢笼?我四顾着金碧辉煌的家居,却懵然不知所措。女人的地位,可以因男人的宠爱或厌弃,一日千里。若现在是古代,我怕是早被打入冷宫了,岂还能见他的面、近他的身?
目光下意识地去盯电话,愣怔几秒。他一声冷笑,打断了我刚刚萌芽的遐想。
“还是想报警?”
他太了解我,我正这么想,不过,已无法下决心。
他走去倒了一杯水,啜一口,冷冷看着我。
“志林出事,巨丰出事,巨丰出事,我出事。”他语气不含任何温度,亦不含任何感情,“廖冰然,我对你说实话——巨丰上市,已经出了很大的麻烦。我在美国的靠山,已被fbi盯上。下一步,他们马上就会有相关举措。”
我不由一愣,形势突变?那么牢固的黑道根基,难道是如此不堪一击的?
“我已经不想再跟你谈,我为什么要上市……但上市,却直接导致了现在的大麻烦,”他黝黑的眼,带着深沉的一丝痛楚,强烈压抑着的黯然神伤,却透过刚毅的眉眼席卷而来,“中国商务部,很有可能对巨丰的资产及经营情况做新的调查,而我,现在不得不有新的、更有力的手段,主动出击,亦自我保护……”
他走到我的面前,冷冷地盯着我脸上的惊惶和苍白,“所以,如果你还是那么坚持,要毁了我,你,尽管去打电话、告发他……把这根导火索,瞬间烧得猛烈些……”
那目光里森冷的阴暗,与穷途末路的绝望,交织得如此现实,烈焰与冰霜,在沉毅的脸孔上闪烁交替,我,突然间,觉得那被压制却依旧暗暗蛰伏的心,渐渐地、渐渐地,沉下……沉得无踪无迹……
八十三 碧血花落4
套房的大客厅,坐了二十几位被紧急召集来的男人。当然,安、薛、盛楠、志林,那些我曾提过名字的人,都在。
每个人对这个内容紧张、严肃的会议都相当重视,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虽然唐刚下飞机、就下了来贡院开会的命令,却先去见他那位离经叛道、行事让人匪夷所思的‘爱妻’。这先美人后江山的做法,却丝毫不影响大家对会议的敬畏。点到名的人,都放下手头的事,早早赶到了。
偌大的房间,传真、电话响个不停,笔记本?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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