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气》 _第75章

老太太也曾对我说:年轻人,你也一样!

我也一样?我又被什么蒙住了眼睛?

我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张脸。我下意识地摸摸裤兜儿里的手机。

我胸口有点儿憋闷,这车子里的空气怎么这么混浊,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摇下车窗。时速一百英里的风,一下子冲进车子里,好像要把我的头发都连根拔掉似的。

可这让我清醒了不少。

家人——你以为他是,他其实不是!

爱人——你以为他不是,其实他就是!

桐子的爱人到底应该是谁?他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明白?

我自己呢?我到底明白不明白?

命运又何止在跟桐子一个人开着玩笑!

我莫名地亢奋。要不是有保险带把我绑在座椅上,我说不定能一下子跳起来。

我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思绪,心里一个劲儿对自己说:快点儿,再快点儿!现在的使命就是找到桐子!一定要找到他,让他明白过来,他的亲生父亲是谁,他真心爱着的又是谁!

仿佛只要他能明白,我们就都有了希望似的。

我的老本田使出了全力,风驰电掣地闯入S大的校园。它就像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来就是为了打破这校园的安静和祥和的。

可这古老的校园却有打不破的安详。在这里,夜仍是那么黑,好像比外面的硅谷更黑。黑暗中那许多似动非动的树影好像等待着演出开场的观众,安静地注视着教学楼上那些灯火通明的窗户。

每扇窗户里都有几个踌躇满志的年轻人,他们正坐在电脑前,或站在车间里。他们的生活在继续,他们可能还有恋人,可能就在另外的某个窗户里,又或者在别的什么地方。

在别的城市,别的国家,甚至别的洲,拥有着完全相反的白天黑天和春秋冬夏。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在彼此的心里。

不过是半年以前,我和桐子也和他们一样。我们也曾坐在某扇明亮的窗户后面,梦想着情人和未来。

可今天,我正坐在我的本田车里,面对着这寂静的树林,安详的校园,仿佛我从来没来过这里,这里也从未曾和我有过任何关系。

可今天又怎样?今天我们就没有梦想,也没有未来了么?

只要能说服桐子!

那些遥远而明亮的窗户,突然使我感到了一种伟大的力量。

2

我把S大那扇我再熟悉不过的房门儿敲得震天响。

门开了,Ebby穿着睡衣,张着嘴闭着眼打哈欠。一股子法国香水的气味儿,毒气弹似的迎面扑上来。

“你大爷的!”我狂吼一声儿,照准门缝儿里出现的半张脸,一拳打在他鼻梁上。我能打赌,当他捂着鼻子怪叫着往后倒的那一刻,一准儿还没弄清楚我是谁。

我紧跟着进屋,反手锁上门,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子,把他按在墙上,用胳膊肘子顶住他的小细鸭脖子。

他松开鼻子,用手来抓我的手腕子。同时捏尖了嗓子干嚎,好像撒泼打滚儿的泼妇。他鼻子下面拖着半截子鼻涕,可没流血。看来我那一拳还不够分量。我胳膊底下又用了点儿力气。

他扑通着细胳膊冲我抓过来。我一把抓住他的小鸭掌儿,往回一撅,他立刻杀猪般地嚎起来。我知道他这才是真疼,我往他脖子上多加了点儿力,他的嚎叫立刻变成嘶哑的哀鸣。

没想到初中时练的功夫,过了快二十年,今儿又都使上了!

Ebby软不塌塌的鸭身子在我胳膊底下不住地哆嗦。他让我想起春天杨树上跌下来的毛毛虫,我只要轻轻加点儿力气,他就能肚破肠流。

我冲着他吼了一句:

“别动!小心我捏死你!”

他果然老实了,不敢再挣扎,也不敢出声儿了。他微微睁开一双小眼睛。大概是因为满眼的眼泪模糊,他盯着我看了半天,才用嘶哑的声音颤颤巍巍地说:

“F...Fei,what do...do you want?”(飞,你……想干啥?)

“桐子呢?他在哪儿?”

“That...That has nothing...nothing to do with me... Nothing ...”(跟我没关系,没关系!)

他边说边像条死鱼似的翻白眼儿。我手上又使了点儿劲儿,他立刻脸色发白,大声儿地倒气儿。

“我问你他在哪儿!”

我把眼睛瞪圆了,却突然觉得眼角儿的余光里还有个人影儿。

我一扭头,桐子正站在卧室的门边儿。

我一松手,Ebby立刻像一团吸了水的破棉被,重重地瘫在地板上,没命地咳嗽起来。

我转身儿冲着桐子。

他低下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你知道你丫干了什么吗?你知道吗?”

我边说边向前迈步。

他站直了身子,惊恐地看了我一眼,立刻又把视线挪开。

“一百五十万哪!那可是他半辈子的血汗钱,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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