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停下。小屋是石头砌成的，门围着，蓝翎武官冲他说：

“万老爷在里头等你呢，进去吧。”

说完话，他走了。

李豪把“墨龙”拴在旁，抬手推开了门，小屋子眼可以打到底，可不，万老爷正在喝茶呢，个人。

当然，万老爷也看见了他，招手道：“你可回来了，快进来。”

李豪进了小屋，万老爷又道：“门带上。”

李豪关上了门，万老爷指着旁边张凳子：“坐。”

李豪坐下了，万老爷接着道：“东西送到了。”

李豪从怀中取出丝囊，双手递了过去，道：

“有负重托，东西没能送到。”

万老爷脸色立即怔：“怎么回事”

李豪道：“那位悟因居士已经不在香山碧云寺了。”

万老爷怔：“怎么说，她已经不在香山碧云寺了，哪儿去了”

李豪道：“据寺里的位师父说，她在三天前让人接走了，接她的那些人，就是送她去的那些人。”

万老爷道：“真的，寺里的和尚是这么说的”

李豪道：“万老爷要是不信，尽可以派人去问。”

万老爷脸色更阴沉了，沉默片刻才把丝囊接了过去，道：

“好吧，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这是百两银子的银票。”

他从袖子里取出张银票，递给李豪。

李豪抬手挡住：“无功不受禄，有负重托，我不能要。”

万老爷道：“不，你已经跑了趟，也到过了香山碧云寺，人已经不在那儿了，那不关你的事。”

李豪道：“谢谢万老爷的好意，行有行的规矩，我没有把东西交到收货人的手里，原封带回来。

那就是我没有达成任务，自不能收取任何分文酬劳，万老爷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告辞了。”

他站了起来，抱拳，转身就走。

万老爷忙跟着站起，抬手要叫，可是欲言又止，终于任由李豪开门走了出去，又随手关上了门。

目光落在手里的丝囊上，他的脸色又增添了三分阴沉。

李豪回到了骡马行，堂屋里见到了楚云秋跟白回回，把经过情形说了。

白回回道：“大少爷做得对，不能要他的，让他们欠着咱们这份情。”

楚云秋沉吟着道：“事情越来越不简单了，少主说的对，那帮人绝不是般江湖匪类，北京城里又有人泄密”

白回回道：“那帮人倒像是谁家豢养的护院家奴，只是谁家有这么大气势”

楚云秋道：“那就只有王公大臣了。”

白回回巴掌拍在大腿上：“这里头有个宫里当差的老太监，准是他们没错。”

楚云秋道：“那这件事就很可能是两家王公大臣之间的事了，事离不开个情字。

那家把人藏到香山碧云寺，对外说是带发修行的悟因。

这家知道了，马上派人归还凤钗，结果有人泄了密，马上又把人接走了”

白回回道：“可是不对呀，那又何必劳师动众，不惜牺牲人命，边护钗，边劫钗呢值得么”

第十四章

楚云秋道：“事关个情字，别人看来不值文的东西，在当事人眼里往往价值连城，把天下都给他，他都未必愿意换。”

白回回道：“那也用不着劳师动众，不惜流血的夺啊，让那个悟因留在碧云寺，等收到凤钗再把她接走，不就行了么。”

楚云秋道：“或许那家既想要凤钗，又不想让那个悟因知道，或许那枝凤钗有着外人所不知道，不能懂的隐密。”

白回回道：“恐怕只好这么想了”

楚云秋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咱们已经做了，也在里头预留了步棋，只看这步棋什么时候，能不能发生效用了。

少主累了天了，擦洗擦洗，咱们吃饭了。”

吃过了饭，天已经黑透了，李豪跟楚云秋，白回回正在堂屋喝着茶闲聊。

石三进来了，哈腰：“有客人来找少掌柜。”

白回回道：“什么样的客人”

石三道：“他说只告诉少掌柜他姓万，少掌柜就知道了。”

楚云秋道：“预留的那步棋，恐怕要发生效用了。”

白回回道：“没想到还挺快的。”

李豪站了起来：“我出去看看。”

他带着石三行了出去。

到了柜房，他看见了万老爷，可是万老爷跟前还有个人，那个人背着手站着，万老爷也站着，是垂着双手。

而且神情跟见过的两次大不样，见过的两次，万老爷的神情都是付高高在上模样，这次没有，不但没有，反倒有点恭谨模样。

那个人又是什么来头，那个人看得李豪怔。

原来，那个人赫然竟是，他跟楚云秋在他家废墟碰到的那个穿着讲究，气度雍容的中年人。

这时候那中年人也看见了他，也为之怔：“你”

万老爷旁忙道：“他就是这儿的少掌柜。”

那中年人向着李豪道：“怎么说，你就是这家骡马行的少掌柜。”

李豪道：“是的。”

中年人道：“咱们可真是有缘啊”

李豪道：“是，两位请坐。”

中年人毫不犹豫的坐在了板凳上，然后向万老爷跟李豪：“你们也坐。”

“是。”万老爷答应了声，欠了身也坐下了。

李豪不但看出来了，也能确定了，这个中年人的身份定比万老爷高。

万老爷在宫里当差，那么中年人即使不是位王爷，也必是位不小的官儿，这不也正符合他那讲究的穿着，跟雍容的气度么

李豪也拉过张板凳来坐下，这时候石三已倒了三杯茶端过来，每人杯，中年人挺客气，还谢了声。

李豪道：“万老爷”

万老爷道：“少掌柜的，这位就是我的朋友，那位托镖的人。金老爷。”

李豪怔了怔，“呃”了声，道：“原来您就是”

中年人微笑点头，指着万老爷道：“他已经都告诉我了，怎么也没想到，从威武镖局接过这笔生意的会是你。

更没想到你有这么身好武艺，我今天来，方面是不能让你白跑，给你送百两银子，另方面是因我想自己知道些事，来当面问问你。”

万老爷那里又从袖子里取出了银票，递向李豪。

李豪没接：“万老爷”

万老爷道：“这百两银子不是我给的，既然金老爷亲自给你送来了，你无论如何要收。”

李豪转望中年人金老爷：“金老爷，我不能收”

金老爷道：“你不收的理由我都知道了，我还有生意要交给你，这百两银子你不收，我怎么好再交给你生意。”

李豪道：“那不能混为谈，桥归桥，路归路，另笔生意，只要做成了，酬劳我定收，而且分文不少。”

金老爷道：“不”

李豪道：“金老爷，生意人，家有家的规矩，为人处世，各人有各人的准则，我知道您是好意，可是请您不要让我坏了规矩跟准则。”

金老爷道：“你要是不收，不也让我坏了我的准则么。”

李豪道：“那您原谅，您必得听我的，否则我不接您的下笔生意。”

万老爷脸色有点不对，似乎是惊也是急，他要说话。

金老爷微笑拦住了他：“你别多嘴，这个年轻人，是我生平首见，我喜欢。”

万老爷真听话，他没说什么。

金老爷又道：“听他的，这百两银子不给了。”

万老爷忙把那张银票收了回去。

李豪道：“谢谢金老爷。”

金老爷道：“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李豪道：“我姓李，单名个豪字。”

金老爷深看李豪眼，点头：“嗯是个少见的英豪，不用谢我，该我谢你，两次相遇，定是有缘，你已是我喜欢的个年轻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李豪道：“是我的荣宠。”

万老爷道：“还真是，金老爷从来不交什么朋友。”

金老爷道：“你要是不多嘴，坐那儿会难受。”

万老爷陪点窘笑：“好久没看您这么高兴了。”

金老爷点头：“今儿晚上，我还是真高兴，都因为交了他这么个朋友。”

他抬手指了李豪。

李豪会说话：“高兴就比不高兴好，但愿我能让您永远高兴。”

万老爷惊喜动容：“说的好。”

金老爷大笑，更高兴了：“好，真好，你这个朋友我没白交，冲着你，往后我定高兴。”

万老爷望李豪而激动：“少掌柜的，我真想给你磕个响头。”

李豪还没说话。

金老爷接了口：“好了，别胡扯了，谈正事”

谈到正事，他脸上的欢愉笑意没了，代之而起的，是脸的凝重神色：

“李豪，她我是说悟因，她真不在碧云寺了。”

李豪道：“除了那位师父骗我，我认为他不会骗我，也没理由骗我。”

金老爷道：“三天前，送她去的那些人，又把她接走了。”

李豪道：“是的。”

金老爷沉默了下，道：“路上，你碰到什么事没有。”

李豪道：“两次拦截，劫夺凤钗，次去的时候，过海甸不远，次回来的时候，就在碧云寺外，我不愿惊扰佛门清静地，把他们引到了山下”

万老爷有了惊容。

金老爷还很平静：“原就在意料中，他们有多少人。”

李豪道：“头次少，十个，后回多，近百。”

万老爷叫出了声：“天，你怎么应付得了。”

李豪道：“万老爷，我回来了，凤钗也平安无恙。”

金老爷道：“你杀了他们多少”

李豪道：“我只是伤了他们，没杀他们个，我认为没有必要杀人，也还没到非杀人不可的时候。”

金老爷为之动容：“李豪，刚说你好武艺，我是指你对付威武镖局那些人，现在

我要重新估量你，侠骨柔肠，剑胆琴心，我庆幸认识你，跟你订交，办我下件事，非你莫属了。”

万老爷定过神，惊叫：“真的，金老爷，他好本事，真是好本事，玉贝勒恐怕也不如他。”

玉贝勒，李豪突然想到了格格纪翠的哥哥纪玉。

金老爷好像是没听见，望着李豪道：

“难道你就不问了，下件要交给你办的，是什么事。”

李豪道：“我等您的吩咐。”

金老爷道：“不问问什么事就接下来了。”

李豪道：“现在已经不是生意了，您把我当朋友，是不”

金老爷道：“我先告诉你，接下来的这件，远比头件麻烦，远比头件更难也远比头件更凶险。”

李豪道：“为朋友，两肋可以插刀，是不”

万老爷扬拇指，又叫：“好，说的更好。”

金老爷动容点头：“好，我真没白交你这个朋友，你真能让我高兴”

刹时间，他又恢复了平静，接道：

“好，我告诉你，你给我找到悟因，无论如何，把凤钗交给她。”

李豪道：“我知道了，无论如何，我给您办到。”

金老爷道：“我不怕花钱”

“金老爷”李豪道：“我刚说过，这已经不是生意了。”

李豪道：“为朋友，两肋都能插刀，生意算什么，何况，骡马行还可以照接别的生意，我饿不着。”

金老爷道：“不”

李豪道：“我知道您是好意，可是您原谅，您要是非谈生意不可，这笔生意我不接了，我宁可挣安稳钱，您另请高明。”

万老爷又是脸惊容，急叫：“少掌柜”

金老爷抬手拦：“这就是他为什么少见，我为什么喜欢他的理由之，他拿我当朋友，不收我的钱，我能怪他么”

万老爷不吭声了。

金老爷向着李豪点头：“朋友，你这份情，我领受了”

李豪道：“可是我必得有个不情之请。”

金老爷道：“你说。”

李豪道：“办这件事，得有线索，有办法，线索跟办法都来自多知多晓，您不能只让我知道个悟因。”

金老爷道：“你想多知道点。”

李豪道：“不只点，越多越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万老爷又惊了，也又急了：“李少掌柜”

金老爷又抬手拦住了万老爷，可是这回他没马上说话，显见他很为难。

李豪道：“金老爷，这原就是我的不情之请，可是这并不过份，我必得这么做。”

金老爷说了话：“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李豪道：“小三儿，你后头歇息去吧。”

石三原直站在李豪身后，他也有这份机灵劲儿，答应声，马上往后头去了。

金老爷道：“李豪，你说的是理，又是朋友，我告诉你”

他脸色趋于阴沉，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才接道：

“悟因，她姓董，她原不叫悟因，是别人硬叫她悟因，硬说她带发修行，硬让她悟这个因，所以必得承受这个果，她叫小宛，董小宛”

李豪没说话，听着。

金老爷道：“在个很偶然的机会里，我邂逅了她，我惊为天人，我为她痴迷，跟她也曾有过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好时光。

可是好景不长，事情让我的母亲跟原配知道了，她们当然不能容，吵过闹过，接着我不在的时候，小宛失了踪，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打听出来”

李豪忍不住道：“那您为什么不自己找上香山，却托人送钗”

金老爷道：“母亲跟原配不惜以死相逼，我能去么，我去，事情宣扬开来那是轩然大波。”

李豪道：“这么说，您是要斩断这段情缘。”

“不。”金老爷道：

“这枝凤钗是我当初送给她的，做为订情信物，虽然不是什么珍贵，却代表无限情意。

小宛临失踪时留下，我要再送到她手里，以钗代人相伴，以示终生不渝。”

李豪道：“我明白了，有人三天前接走她也好，那帮人拦路劫钗也好，就是为不让那位董姑娘见到这枝凤钗，不知道您的心意。”

金老爷微点头：“对。”

李豪道：“接走她的人，就是送她去的人，她的踪迹已很明白了，何须再找。”

金老爷道：“不，我不能问我的母亲我的原配。”

李豪道：“但是这不也是有违老太太”

“李豪。”金老爷道：“你不知道，从送走小宛，直到现在，她们没有让我知道那是她们做的。

小宛被送走的时候，我问过她们，她们不承认，然身为人子我也不敢认定是她们，那么，我不公开的做些什么，也就不能算违背母命了。”

李豪心头震动了下：“金老爷”

金老爷道：“李豪，退让是有限度的，我没有自己找上香山去，已经算是个孝顺的儿子了。”

李豪心头再震，道：“那么，金老爷，我给您办这件事，所拿捏的分寸是”

金老爷道：“你只管放手去做，全当不知道，因为你面对的不是我母亲，而是些不知来历的人，就算他们是我母亲派的，他们也绝不敢承认，而且，据我所知，小宛也别有牵扯”

李豪道：“别有牵扯。”

金老爷道：“她跟些自称是明遗民的人有来往，而且渊源还不浅，所以，带走小宛的，也可能是他们。”

李豪心头三次震动，道：“为了您，我倒宁愿是他们。”

金老爷道：“谢谢你，我也宁愿是他们，不然那就太残酷了。”

李豪道：“托镖的事，当初由万老爷出面，也就是因为您有这种不得已。”

金老爷道：“不错。”

李豪道：“那么往后我也只有跟万老爷连络。”

金老爷道：“你例外，什么时候想见我，告诉他声就行了。”

李豪道：“您对老太太有顾忌。”

金老爷道：“我懂你的意思，我的身份不能告诉你，至少现在不能让你知道，否则你就不能放手为我办事了。”

李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再问了。”

金老爷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他站了起来。

万老爷忙跟着站起，把装凤钗的丝囊又给了李豪，当然，李豪也站了起来接过。

金老爷忽然道：“这样吧，为了方便你给我办事，我送你样东西”

他探手入怀，当手抽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把小巧的带鞘匕首。

匕首是匕首，这把匕首可跟般匕首大不相同，它的鞘跟把手全是金的，满镶珠玉，光彩跃眼。

李豪忙道：“金老爷，这太贵重”

金老爷道：“这把匕首，只有配你，也只有你配用它，说什么贵重，朋友给的，这就像你跟我不谈生意样，你能拒绝。”

李豪道：“金老爷”

金老爷道：“我拿出手的东西，向不收回去，刚还说想让我高兴呢，不能让我不高兴”

李豪毅然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他神色转趋肃穆，双手接过。

金老爷笑了：“这才是，随身带着，凡是你要对付的人，见着它总得让三分，可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露它。”

李豪道：“我知道，见它犹如见您，露了它，也就等于搬出您来了。”

“对。”金老爷要往外走，忽然又道：

“顺便告诉你声，我已经催人重建西郊李逸尘先生的废宅了。”

李豪听得为之怔。

就他这怔神工夫，金老爷跟万老爷已先后出了骡马行，很快的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定过了神，他不免为之心神震动，呆呆的站在那儿，时不知道该干什么。

金老爷跟万老爷走到了街道拐角处，近条胡同口，停着辆平套高篷黑马车，不管车也好，马也好，看就知道不是来自等闲人家。

另外，车旁还站着三个人，看穿着打扮，可知三个人之中有个是车把式，另外两个则是护卫，跟班之流。

金老爷跟万老爷到，三个人恭谨躬身，名护卫忙从车上取下个脚凳，侍候金老爷登上马车，等到万老爷也上了车，收好了脚凳，金老爷才在车内吩咐声：“回宫。”

车外的三个人齐声恭应，然后，起登上车辕，由车把挥鞭抖缰，赶着车走了。

天黑，行人少，谁也没留意。

当然，李豪更不会知道。

李豪这时候正在骡马行后头的堂屋里，跟楚云秋，白回回说话。

李豪把会见金老爷的经过，告诉了楚云秋跟白回回，又把金老爷跟他的那匕首拿给二人看。

楚云秋接过匕首抽了出来，只见亮光道如闪电，接下来便是懔人的森寒。

白回回嘴上叫道：“好匕首。”

楚云秋动容道：“可不，这把匕首何止珍贵，简直就是宗无价的宝物，少爷要好生收藏，不要辜负了赠送人的番心意。”

白回回道：“从这把匕首看，再加上你跟大少爷所见他的言行举止气度，还有他有这么个在宫里当差，对他又这么恭谨，他必是亲王无疑了。”

楚云秋道：“而且还是位高雅多情的亲王。”

白回回道：“现在事情很明白了，这位金老爷在外头有了位红粉知己，事情让他家老太太跟福晋知道了，再加上这位董姑娘跟些先朝遗民有牵扯，人给弄走了，却不知道是谁弄走的，金老爷托大少爷找到她，并且把凤钗还交给她就是了。”

李豪道：“不错，就是这样。”

楚云秋道：“照这么看，这位金老爷并不指望再把那位董姑娘找回来。”

李豪道：“事实如此，他并没有表示非把那位董姑娘找回来不可。”

楚云秋道：“他倒不失为个孝子。”

白回回道：“事情旦张扬出去，宫里跟宗人府知道，对他恐怕就是大不利，谁知道他真是个孝子，还是因为有顾忌”

楚云秋道：“不管是什么，只他不坚持把那位董姑娘找回来，事情就单纯得多，不过就算单纯，少主也定会像香山送钗样，遭到很多拦截，阻力之强大，情况之险急，甚至更甚于香山送钗。

尤其此中牵扯有些先朝遗民，少主应付起来更要小心。”

李豪道：“恩叔的意思是”

楚云秋道：“先朝遗民之中，有不少能人异士，不好应付，而且也不能让他们误会咱们已经卖身投靠，变节降清。”

李豪道：“能人异士，不难应付，不让他们误会，恐怕就不容易了。”

楚云秋知道李豪说的是实情，眉锋微皱，时没说话。

白回回道：“真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好在大少爷目前的身份是白记骡马行的少掌柜。

在商言商，谁出钱就给谁办事，天经地义，他们真要误会，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其实外人还没有把大少爷跟西郊李家扯在起，不然的话就更会误会了。”

李豪道：“白叔这话”

楚云秋道：“那位金老爷不告诉少主，他已经雇人要重建李家废宅了么”

李豪心头震，道：“那是因为他敬仰老人家”

楚云秋道：“少主，外人不知道，也不会那么想，难就难在咱们不能出面阻拦他雇工重建。”

白回回点头道：“还真是。”

楚云秋忽扬眉道：“误会也只有让他们误会了，好在现在他们误会的是李豪，不是李家后人，事情总会有真象大白的天，现在少主要做的，是无论如何要把事情给他办成。”

李豪道：“我知道，他是个皇族亲贵的王爷，对咱们的复仇行动大有助益。”

“不止。”楚云秋道：“他雇工重建李家废宅，对咱们来说，更是恩情。”

李豪心头震动了下。

白回回点头道：“楚爷说的对，这还是个大恩情。”

李豪道：“恩叔，难不成他知道咱们的身份”

楚云秋道：“不可能，他要是知道少主是李家后人，以他对老主人的敬仰，他不可能花钱让少主给他办这件事。”

李豪道；“不管怎么说，我给他把事情办成，找到那位董姑娘，把凤钗交到她手里就是了。”

楚云秋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李豪道：“以恩叔跟白叔看，我应该从哪儿着手。”

楚云秋道：“要是那些常以先朝遗民自居的人把人弄走了，恐怕那位董姑娘已经往江南去了。”

李豪道：“怎么见得。”

楚云秋道：“江南本是他们聚集的地方，江南也原是南明的所在。”

白回回道：“人要是他家老太太派人弄走的，而那位董姑娘就可能还在京畿带了。”

李豪道：“送走她，送得远远的，不是永绝后患没心事么”

白回回道；“老谋深算的人不会那么做，老谋深算的人知道，把人藏得越近越让人想不到，而且也好掌握，好控制。”

李豪道：“那我就得先查明，人究竟是谁弄走的。”

楚云秋，白回回齐点头，而且齐声道：“不错。”

李豪没再说话。

第二天上午，李豪又到了“正阳门”，他用同样的法子要见万老爷，守城的名小武官还是把他带到城门里那间石屋里。

但是他没能马上见着万老爷，那名武官只让他候着，这候，直候了个多时辰，才把万老爷候来。

李豪在屋里听见蹄声得得，辕声辘辘由远而近，停在屋外，然后就见万老爷开门快步走了进来。

“我还想没那么快，打算这头两天不上这儿来等消息，没想到你这么会办事，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他坐下，也让李豪坐下，然后急急问：“怎么样”

李豪含笑道：“我是来听万老爷告诉我消息，万老爷怎么反倒问起我消息来了。”

万老爷没懂李豪的意思，也难怪，突然之间，搁谁谁也弄不懂李豪的意思，他怔，讶然道：

“少掌柜这话”

李豪道：“往香山送钗的经过，我告诉了万老爷，也告诉了金老爷是不是”

万老爷道：“是啊”

李豪道：“知道送钗，知道换人送钗，知道我那天，什么时候送钗的人不多，可是有人在三天前接走了那位董姑娘。

也有人在我离开海甸就盯上了我，然后截着我就挑明了要那枝凤钗，万老爷你以为这意昧着什么”

万老爷脸色微变：“他们的消息真灵通。”

李豪道：“不如说有人泄了密。”

万老爷拍大腿：“对，威武镖局”

李豪道：“还有万老爷你。”

万老爷怔，脸色又变：“少掌柜的，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怎么会，你不是不知道，我跟金老爷是”

李豪道：“万老爷，昨儿晚上，在骡马行，泄密的事我统统不提，对万老爷你，我做的已经很说得过去了，要是万老爷你跟我合作，我做的至少会点也不牵扯你万老爷。

要不然等我跟金老爷说明，他交待下来让我查明是谁泄的密回报，到那时候，我就是再为万老爷掩遮，恐怕也掩遮不住了。”

万老爷脸色大变，突然捂脸哭了。

李豪没拦，也没劝，让他哭。

万老爷哭了两声就停住了，可是他已经满脸是泪了，道：

“少掌柜的，你不知道，我这是为金老爷好啊，事情要是张扬开了，他不但得背个对母亲不孝，对妻子不义的罪名。

那位董姑娘是个汉女，他这么做，也是为祖宗留下来的家法所不能容啊”

李豪道：“所以你才泄密。”

万老爷道：“是啊，我也是不得已啊”

李豪道：“你为金老爷好，那是你的心意，或许金老爷能谅解你，我只问，你把这个密泄给谁了。”

万老爷道：“老太太。”

李豪道：“不是前明遗民那些人。”

“不”万老爷道：“我怎么敢，那是死路条啊”

李豪道：“这么说，接走董姑娘跟拦截我的人，都是金老太太派的。”

万老爷道：“是啊”

李豪道：“送董姑娘去碧云寺，跟把董姑娘从碧云寺接走的，是同批人，他们是些什么人。”

万老爷道：“那是金夫人带的人，都是金府的下人。”

李豪道：“拦截我的那些人呢”

万老爷道：“都是金老太太向查缉营调借的人。”

李豪道：“金夫人把董姑娘藏在哪儿了。”

万老爷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李豪道：“万老爷真不知道么”

万老爷道：“少掌柜的，我是真不知道，我已经告诉你这么多了，哪在乎多告诉你这样。”

李豪倒是没强问，道：“好吧，你告诉我的倒是真不少了，我相信你，剩下的就是我的事了，我自己查，自己找，告辞了。”

他站了起来。

万老爷忙跟着站起，道：“少掌柜的，你可千万不能把我牵扯出来啊，否则不管是对金老太太，或者是对金老爷，我都是死路条。”

李豪道：“怎么会，要是真像你说的，你对谁都是好意。”

万老爷苦脸道：“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有谁会认为我是好意啊。”

也真是

李豪道：“你放心，我这个人说是说二是二。”

万老爷还不放心：“那你到时候怎么跟金老爷说呢”

李豪道：“我会说是我自己查出来的。”

万老爷道：“怎么查出来的。”

李豪道：“万老爷，那就是我的事了。”

万老爷没奈何，点头道：“不管你怎么说，千万别把我牵扯出来，我会感激你辈子”

李豪道：“你只管放心，我说不牵扯你，就是不牵扯你，我走了。”

他要走。

万老爷忙伸手拦住：“少掌柜的，你什么时候会有消息。”

李豪道：“那就不敢说了，不过恐怕得晚两天，找出董姑娘的下落，把凤钗交到她手里，并不容易，不过你放心，只达成任务，我马上会来送消息，可是，希望万老爷你别再泄密了。”

万老爷忙道：“不敢了，杀了我我都不敢了。”

李豪道：“其实，金老爷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让董姑娘知道他的心意而已，是不是。”

万老爷连点头：“是，是。”

李豪没再说，开门走了。

万老爷没跟出去，站在那儿望着李豪离去，付还不怎么放心的样子。

万老爷既然说那位董小宛姑娘，是金夫人带人往“碧云寺”接走的，按理说并不难查，只要从金家的下人下手，不难找出那位董姑娘的下落来。

但是，那位金老爷并没有把他的身份告诉李豪，李豪也不知道金府是内城里的哪家，而且李豪也不能问万老爷，所以，循这条线索行不通。

这条线索既然行不通，他只有选择别的线索。

李豪走了，出内城了么，没有，他出了石屋，约摸万老爷看不见他了，也趁守城的不注意，闪就躲开了守城的视线，找僻静的胡同往城里去了。

没多大工夫之后，他出现在“查缉营”前。

宫里的“查缉营”跟“承德”行宫“查缉营”样，都是仅次于“侍卫营”的大“特务机关”。

所不同的，是“侍卫营”负责“紫禁城”的安全，“查缉营”则负责京畿带的查察缉拿工作。

“侍卫宫”的地位，在“查缉营”之上。但是京畿带的百姓，怕“查缉营”甚于“侍卫营”，因为“侍卫营”接触的是官，“查缉营”对付的是百姓。

操生杀予夺之权，不只作威作福，经常假公济私，横乱暴敛，造成多少冤狱，屈杀多少人命，只进“查缉营”，各种酷刑，不死何止也脱层皮，简直就去半条命，比前明的“厂”，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这两个营，不只神秘，而且吓人。

就拿“查缉营”来说，相当大，围墙丈高，显得阴森森的，大门宏伟高大，除了中门以外，两边还各有个侧门，都是深灰色的，更显得神秘阴森懔人。

门口横插着高高大大的个刁斗，足可藏两三个人。

石阶上边各二，站着四名穿戴整齐，跨着腰刀的明岗，当然还有不知所在，不知多少的暗哨。

“查缉营”前有行人，但是不多。

过往的也都是内城各府邸的人，或者是跟内城各府都有关的人，百姓是不可能，也不敢到这儿来晃的。

这会偏偏就有个李豪，他就在“查缉营”门前晃过来，晃过去。

站门的不定能认得出他是小百姓，但是绝对会觉得他可疑，当他觉察有人注意他的时候，他走了，走得不慌不忙，然后到不远的街道拐角处等候。

街道拐角处没人，他就往“查缉营”侧门的围墙上靠，从容的等候，付悠闲状。

他真是料事如神，只会儿工夫，疾快步履声传过来，由远而近，随即，那边转过来两个人，个中年汉子，个年轻汉子，都穿裤褂儿，俐落打扮。

李豪冲他假笑：“来了，真快。”

两个人为之怔停了步，李豪已飞快出了手，打倒了那个年轻汉子，随后把扣住了中年汉子的咽喉：“现在该明白了吧，我是故意引你们来的。”

中年汉子说不出话来，直点头。

李豪道：“既然有人认出我来，进去通报，你们这出来的人也定认识我，是不是。”

中年汉子又点头。

李豪道：“咱们是在海甸那片树林里见过，还是在香山见过”

李豪手微松。

中年汉子憋出了两个字“香山”。

李豪道：“行了，不管在哪儿，只要见过，咱们就好说话，我找你打听那位董姑娘的下落。”

中年汉子道：“我不知道。”

李豪道：“恐怕你们明白，牵扯上这件事，死了也只有自认倒楣，连声张都不能声张。”

中年汉子道；“我真不知道”

李豪没说话，扣他的咽喉的手紧了。

中年汉子好痛苦，右手突然动，似乎要干什么。

可是他没有李豪快，李豪的另只手已经扣住了他的腕脉，“当”地声，把匕首掉在了地上。

李豪的两只手都紧了。

中年汉子脸色发白，额头上见了汗，颗颗豆般大，突然“唔”，“唔”出声，眼神里也透露出些什么。

李豪扣他咽喉的那只手又松了些。

中年汉子猛喘几口气，也咳嗽了几声，然后才道：“我真不知道那个董姑娘被藏在哪儿，不过”

他似乎欲言又止。

李豪道：“不过怎么样”

中年汉子没说话。

李豪道：“你明知道非说不可。”

中年汉子这才道：“离香山寺不远，有个大花园，我们的人昨儿个夜里被调过去近百个守园，你应该到那儿看看去。”

李豪道：“话说在前头，咱们以后不会没有见面的机会，你要是骗了我，再见面我可饶不了你。”

中年汉子道：“我不敢说那个董姑娘定在那儿，我只是觉得连夜调那么多人去守园可疑，你可以去看看。”

李豪道：“冲着你这句话，我会去看看，可是我还要告诉你，我不怕斗，你们尽可以派人找我。

但是别惊扰我的骡马行，你们自己知道，你们是不能公开露面的，所以，别逼我张扬，否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他松了中年汉子，转身走了。

中年汉子只是站在那儿揉喉咙，他没追李豪，也没叫嚷。

第十五章

李豪又到了“香山”。

找到了“香山寺”也就看见了那个大花园。

原来这个大花园是辽金时代遗留下来的，前明曾加以修砌，现在归内务管辖，园中的景不少，尤多桧柏，郁郁苍苍。

当李豪看见大花园的时候，他也看见骑快马如飞驰到，直驰进了园门不见。他知道，“查缉营”报信的来了。

这是可以理解的，那中年汉子必须把他让李豪到这儿来的事上报，因为他被李豪制住过，否则这儿旦出事，他准惨。

他也知道，园里马上就会有反应，马上就会加强戒备。

果然，他看见园里突然出现了不少人，个个俐落打扮提着刀，个个疾快走动，分散各处，还有部份人奔出园门，也四散奔开。

园内不但加强了戒备，还分出部份人手出外搜山。

从这点，加重了董小宛藏在这儿的可能性。

李豪藏好了坐骑，疾快的向着那座大花园挨了过去。当然，他避开了那些搜山的人，在他来说，这很容易。

近花园，他从侧面越墙过去，园里处处的景真不少，森森树海凉亭楼阁，狼牙高喙，飞檐流丹，那位董小宛姑娘在哪儿，总不能处处的找。

他藏身树林，两个“查缉营”的汉子提刀巡弋，从林外过，他疾如闪电的扑了出去，两个汉子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勒着脖子拖进了树林，刀掉在树林里的草丛里，“噗”，“噗”两声谁也听不见。

勒昏了个，留个问话：“是死是活全在你自己，告诉我，董小宛董姑娘藏在哪儿。”

那汉子道：“我不知道。”

李豪道：“那么你想死。”

“真的。”那汉子道：“除了我们大班领，谁也不知道。”

李豪道：“你们查缉营共三个大班领，派到这儿的大班领是哪个。”

那汉子道：“史迁史大班领。”

李豪脸色变，目闪寒芒：“真巧，我在哪儿可以找到他”

那汉子道：“我们大班领这会儿正在听雪轩坐镇。”

李豪道：“听雪轩又在哪儿”

那汉子道：“西边”

这两个字刚出口，李豪掌拍昏了他，把他跟他的同伴，还有那两把刀，都藏在草丛里，野草高可至膝，树林处绝看不见草丛里藏的有人。

有方向就好找，李豪往西找，他先看见了“韵琴斋”，然后就看见了“听雪轩”。

“听雪轩”占地相当大，外头围都站的有人，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根本不可能。

李豪想了个迅雷不及掩耳的法子，他往“听雪轩”前不远处，扔了颗小石头，声响引得“听雪轩”外的禁卫扭头齐看。

就这看，李豪把握住这转眼即逝的瞬间，起步，腾身，挺如缕轻烟，直扑“听雪轩”。

等到“听雪轩”外的禁卫发觉不对时，他已砰然声，把扇窗户撞得粉碎的扑进了“听雪轩”。

等到“听雪轩”外的禁卫大惊失色，急急挨进“听雪轩”时，李豪手中挥得笔直的软剑剑尖，已抵在了名老者的咽喉上。

老者五十上下，瘦得皮包骨，长得像猴子穿的是颇为讲究的长袍马褂儿，真是披上龙袍也不像皇帝。

此刻，他脸色发白，动不动。

冲进来的那些人，见状也立即收势停住，没个敢动。

李豪道：“是你让他们出去，还是我让他们出去。”

只听那瘦老者道：“你们都出去。”

冲进来的那些人很听话，立即又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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