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婆是军阀》 第13部分阅读

昭双腿翘到桌上,眯着眼听戏,脚还一颤一颤的,那可真是二世祖作派。

蓉儿无语的坐在夫君身边,小身子坐得笔直,眉目如画,粉雕玉琢,偶尔帮相公送上香茗,颇像贤妻良母。

这对夫妻大概也是绝配了。

堂中央的伶人据说是广州城粤剧班子最出色的花旦,被叶昭送帖子请到了家里,这个世界虽然没电脑没电视,但对于叶昭这个混二世祖群体的人来说,却更有一番乐趣。

眯着眼,叶昭还在琢磨自己怎么想办法早些把留声机鼓捣出来,自己是不会发明的,但如果有这方面的人才,自己可以提供灵感提供思路,声音重发的原理而已,虽说自己不明白,但说给明白人听,大概就不需要爱迪生二十多年后再发明它了。

又想,托霍尔律师从印度购买的钢琴不知道哪天能到,有机会却是要给红娘和小家伙好好弹上一曲。

“贺您八方都吉利,都吉利!”花旦手帕翻飞,唱到最后,行云流水般福了下去,清声道:“恭祝都统大人与夫人恩恩爱爱,早生贵子!”

蓉儿这个小家伙在场面上矜持着呢,只是微微点头。叶昭却吆五喝六的,腿总算放了下来,却是大笑着道:“唱得好,唱得好,来呀,看赏!”

吉祥翩然走过去,送上了一封红包。红包包一两到十两银票的赏银,也是叶昭的发明。

“兰花女谢都统赏,谢夫人赏!”花旦恭恭敬敬跪了下来,磕头。兰花女想来是他的花名了。

“明日我会送帖子给你们三恒泰的班主,赞你用心!”这却是极大的恩典了,都统大人的帖子到了,从此后兰花女几乎就有了护身符,在广州城,怕是没人敢欺负他了。

“谢都统大人,谢夫人!”花旦又连磕了几个头。

叶昭挥了挥手,按规矩,这时候花旦就要退下了,一直站在角落的瑞四也走过来,准备引花旦出府,再派轿子送他回戏班,看主子开心,派顶轿子再抬举抬举他而已。

可能就是看到叶昭心情极好,花旦犹豫了一下,突然又跪了下来,嘭嘭的磕头。

叶昭脸上笑容就渐渐淡了,瑞四见叶昭神气,脸一沉,走过去拽花旦,“爷乏了,咱走吧!”

“都统大人,草民有冤要申!”花旦大声的说。

“啪”脸上就挨了一清脆的耳光,瑞四骂道:“不识抬举,赶紧跟我滚出去!”

蓉儿就站起了身,自是看不得这场面,叶昭笑着捏了捏她胳膊,说:“你先回,桌上有薯条,可不许都吃了,给我留点。”

蓉儿本来轻轻点头,听到相公最后一句就再不理他,心里郁闷的紧,当着许多人呢,好像自己是小贪吃鬼一般。

好在吉祥如意也都习惯小王爷的大大咧咧,并不做真,拥着蓉儿去了。

目送蓉儿进了后堂,叶昭转过头,狠狠瞪了瑞四一眼,瑞四早吓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惊扰了夫人,垂着头,看也不敢看主子。

花旦则跪伏于地,只是一直磕头。

“好了,有什么冤屈,我听听。”叶昭端起了茶杯,慢慢抿了一口。

花旦又磕头,大声道:“是,谢都统大人,谢都统大人,草民要为我可怜的妹妹申冤,状告悍妇陶家二奶奶陶容氏逼迫丈夫,犯了七出之条,合该被休!”

叶昭眉头就皱了起来,若是旗人欺压汉人,自然要管一管,合着是汉人民间纠纷,那关自己这个满洲都统何事?

叶昭拿起茶杯品了口茶,说道:“家事族事咱且不说,你是佛山人士,这冤屈,却是要去佛山县吧,再不行,你去广州府,我这衙门口可是管不得你的事。”

花旦用力磕头:“都统大人,草民也知道不合规矩,可他陶容两家势大,佛山县、广州府拒不接草民的状子,草民无计可施,这才求告与大人,请大人明镜高悬,为草民作主,为草民妹妹申冤!”

叶昭正待说话,却见瑞四看向自己,似乎有话要说,就招招手,叫他近前来。

“主子,这陶家二少和二少奶奶我听说过。”

叶昭倒是一奇,“你听说过?”

瑞四点头,说道:“陶家容家在西关财雄势大,那陶老二从咱商号门前过,伙计跟我讲的。”说到这儿就嘿嘿一笑,说:“陶老二的媳妇儿外面都叫她锦二奶奶,听说美得紧呢,好像陶家的生意也都是她作主,就是极为霸道,陶老二怕她的很,这在西关都传为笑谈了。不过倒也不仅仅是陶老二,陶老爷离世早,自从陶家老大病故,又没留下子嗣,这位二奶奶在陶家就渐渐说一不二,陶家上下,没有一个不怕她的。”

叶昭听着点头,心说这不是晚清版王熙凤么?广州一直是对外口岸,风气开放,只怕这个王熙凤可不仅仅是在家事上弄权了,看样子,陶家的生意都是她在背后拿主意?

瑞四又道:“陶老二畏妻如虎,不愿回府过夜,就养成了纳妾的毛病,可这些年他纳的妾,都被锦二奶奶花银子打发了,听说有不想拿银子的,结果被整治的很惨,依奴才看,这小旦妹妹的冤屈就源于此吧。”

叶昭微微点头,听瑞四一路讲来,锦二奶奶倒真是这个时代的坏女人,可要放在自己那个世界,却是大度得不能再大度了。

这桩事,说到底是家事,要说有什么冤屈,那也得着落在陶老二这个男人身上,琢磨了一下,叶昭就问道:“兰花女,你妹妹何在?”

花旦磕了个头,悲戚戚的道:“妹妹被陶容氏赶出来后一直在家茶饭不思,形容枯蒿……”

叶昭就摆了摆手,算是明白了,这本是家事,兰花女的妹妹是受了委屈,也应有解决之道,可和官府不沾边,自己这个副都统更是插不上手,何况罪魁祸首那要找陶老二,既然没那个本事,在外面沾花惹草干嘛?害人害己。兰花女无非是见自己开心,以为自己宠他,想借自己的权势来为难陶家二奶奶,你若告陶老二倒还显得你明事理,当然,在这个世界,是没人这么想的,只会将罪责怪罪到不许丈夫纳妾的“悍妇”身上。

“你回吧,这事儿啊,我帮不上。”叶昭说着就端起了茶杯。

见都统大人说的决绝,花旦再不敢多说,磕了个头,慢慢起身。

第八章 周公恐惧流言日

咸丰四年五月,上谕到了广州,“谕军机大臣等,前景祥奏,请练枪炮兵一折,着迅即办理,唯火器兵固应以枪炮为重、箭射亦当兼习。饬令景祥拣带精兵,整肃广东各勇。着叶名琛、柏贵于广东绿营、水师副将以下各官内,遴选数员,饬赴广州景祥军营听候调遣、帮同管带新军,毋稍延误。不得以无员可拨,藉词推诿。将此由六百里加紧各谕令知之。”

又谕,“又有人奏,广东现有粤商艇船,不下百余号,客商觅雇,专为护送货船。若雇令由崇明入京口,可御上游下窜之贼。惟船夫皆澳门人,又系夷装,是否可以雇用,不致别滋事端,仍着妥速筹办。原折呈着摘抄给阅。”

两道上谕,第一道上谕欣然同意了叶昭练兵之请,但也没忘了加一句“固应以枪炮为重、箭射亦当兼习”。第二道上谕,则是对大清国商人船上,逐渐出现澳门、香港等地民夫着夷装一事表示了担忧,但却也只是令“妥速筹办”,并没有明确反对。

坐在公馆书房内,叶昭手上有老夫子一封信,信里言道已在关外募集四五百余名乡勇,乡绅所捐钱粮倒也勉强可用,写这封信时老夫子却是正带了银子来上海采买军火。

关外辽军总算起步,而自己这边却实在不知如何着手,新编三营火枪兵包括采买火器都没有问题,可怎么练兵却未免令叶昭头疼,要说军事,从小耳熟能详的伟人事迹,各种战例,却也只能当故事而已,却或许能启迪红娘这种天生将才,可要说亲自统兵,自己又哪里懂?如何训练如何成军就更是满头雾水了。

为今之计看来只有同英夷协商,从驻港英军中挑选一位军官为顾问,帮助自己练兵,倒不是迷信西方教条,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何况新军是整编火器营,自然适合西方军制以及训练办法,由英军官启蒙是上上选,至于新军到底能不能成为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部队,却是要看新军自己的将领了,将西式军事理论吸收却不教条,在东方战场上渐渐形成自己的一套规则,这,怕是要在实战中才能磨砺了。

而起用英军顾问,却要想办法得到穆特恩的支持,免得被人背后弹颏。

琢磨着这点事儿,书房门被轻轻敲响,冒出了瑞四的猴脸,“爷,三恒泰班班主陈矫率门下弟子谢赏。爷,奴才引他正堂偏厅磕头?”

叶昭微微点头。

又翻看了几份泰和号“客户”的文书,已经放了十余笔银子,对象几乎全部是有意同洋商贸易的,叶昭心里也苦笑,自己这分明是在培养扶植买办集团嘛,只希望这些买办日后莫令自己失望,总要有几人能为民族企业的新兴出一把子力。

放下文书,施施然出书房,穿堂过室,来到前进衙门大院,巴克什和阿尔哈图紧紧跟在叶昭身边。

衙门院中松柏翠绿,青砖铺地,一派肃穆景象。只是今日却有些杂乱,七八名戏班伙计担了几担礼品,看起来有布匹有礼盒,都用红绸布紧紧包裹。

叶昭微微蹙眉,从侧门进了正堂偏厅,巴克什和阿尔哈图守在门外。

偏厅内瑞四和陈矫陈班主垂手侍立,陈矫四十出头,身材高大,有一股子英武之气,不亏是唱武生的。

见叶昭进来,陈矫目光中突然闪过一丝异色,叶昭微微一怔,却见陈矫已经跪下磕头:“草民陈矫拜见都统大人!”

叶昭在案桌旁刚刚坐下,尚未说话,就听院里有人喧哗,“甚么东西!站住!”“站住!”

就在叶昭正准备要瑞四去看个究竟之际,巴克什和阿尔哈图猛地退进大厅,巴克什更大喊:“主子小心!”

叶昭一愣,而跪在地上的陈矫情知事败,再不犹豫,身形一长,一柄匕首在手,就向叶昭扑去。

“嘭”一声,陈桥踉跄向右趔趄几步,右臂一片血红,而巴克什已经挡在了叶昭身前,嘭嘭两枪,都中陈矫胸口,陈桥向后便倒。

“主子快走!”阿尔哈图不知道什么时候挡在了厅廊前,“噗噗噗”,几乎他每吐出一个字,身上便中一刀,厅外,七八名乱贼凶相毕露,手中寒气森森的钢刀一刀刀砍在阿尔哈图身上,几乎一瞬间,阿尔哈图就成了一名血人,他铁塔般的身子却牢牢堵在厅门前,不令乱贼前行一步。

“走!”巴克什抓着叶昭胳膊对着瑞四大喝一声,呆若木鸡的瑞四这才回神,急步上来护着叶昭跑向左侧门,从左侧门可入大堂再退入后院。

“嗖”匕首几乎是擦着叶昭头皮飞过,“叮”一声,钉在了窗棂上,兀自轻颤。

转头,却见胸口浸着大片鲜血的陈矫撑起了身子,坚毅凶狠的眼神中全是不甘心,“清狗!我虽死无憾!他日变鬼来索你狗命!”

“嘭”巴克什又补了一枪,陈矫身子一歪,再无声息。

“啊!”那一侧,阿尔哈图突然怒吼一声,本来紧紧抓着两边门柱的双臂抱着面前几名贼兵向外冲出,身上不断中刀,甚至刀尖从他背后冒出,鲜血狂喷,他却死命前行,蹬蹬蹬一连向前走了五步,兀自不倒,几名持刀悍匪惊惧之下,竟忘了冲进花厅去杀叶昭。

叶昭几乎是咬着牙忍着泪在巴克什和瑞四护持下退入第二进院落,而差兵们正乱哄哄的奔向前院,巴克什和瑞四脚步不停,一直护着叶昭退到后宅,在月牙门前,叶昭挣脱了巴克什和瑞四的胳膊,说道:“就在这儿吧。”

几名反贼应当很快被肃清,叶昭不想吓坏了蓉儿。

巴克什想也知道叶昭心思,不再说话,只是默默装弹。

“你,去看看阿尔哈图。”叶昭心里悲痛莫名,更知道巴克什和阿尔哈图是过命的交情,巴克什这个铁汉,只是不表露出来而已。

巴克什死命咬着嘴唇,几乎咬出血来,却只是摇头,叶昭长叹一声,轻轻拍了拍巴克什的肩膀,“你的意思我懂,我明白,你是为我安全着想,只是,只是阿尔哈图……”说着话终于忍不住流泪,“他,他怎么,怎么就死了?”

虽然重生于乱世,叶昭却一直养尊处优,从没经历过生离死别,更莫说就好像朋友一般的侍从在眼皮底下被人乱刀刺死,两世为人,叶昭几乎是第一次流泪。

见叶昭落泪,巴克什猛地跪倒,嘭嘭的磕头:“主子,主子不要伤心,不要伤了身子!阿尔哈图能为主子殉职,他,他死的好!奴才也愿意为主子而死!奴才们遇到主子,是天大的造化!”

瑞四也不禁心神激荡,跪下磕头:“主子,阿尔哈图,阿尔哈图他下辈子还愿意服侍主子!”说着,竟也忍不住哽咽起来。

叶昭抹去了眼角泪痕,默然不语。

一队队盾牌兵、鸟枪队赶到,自是来守护内宅的。

不大一会儿,佐领刚安一身戎装,匆匆赶来,离得老远就打千:“大人,乱贼共十六人,十五名被当场格杀,一人被擒,城中乱起,卑职大胆,以大人之命传谕各营戒备,又谕令正红正蓝两旗旗兵入广州城协助绿营弹压。”

叶昭微微点头,说道:“你作的对。”转头看向巴克什,道:“走,咱们去,去前院看看。”

“主子,主子不要去了!”巴克什和瑞四都劝。

叶昭默默摇头,举步向前院走去。

偏厅前后,旗兵抬着血淋淋的尸体进出,而阿尔哈图俯身在花圃之旁,身上大小伤口无数,几乎被凌迟了一般。

叶昭看得心中一痛,扭过了身子,微微闭上了眼睛。

刚安抱拳道:“都统大人,刚刚贼人招认,陈矫系广州会匪首领陈开之堂弟,陈开与发匪勾结,在今日约定广州众会匪起事,行刺大人乃是声东击西之计。”

会匪?那又是洪门一枝了,行刺自己怕也是突发奇想,正好借三恒泰来谢赏的机会,而来行刺自己的自然都抱定了必死之心,就没想活着回去。

只是十几人能暗藏器械明目张胆进了旗城进了副都统衙门,就算是以送给副都统大人礼物为名,但也可见旗兵军纪之松怠。

叶昭皱着眉头,而好一会儿后,三位协领、四位佐领才匆匆赶到,其余三佐领却是领旗兵进城弹压会匪了。

叶昭心思却全没在这里,一直在京城安享荣华富贵,就算被苏红娘抓住,也只是觉得好玩儿,而今天,血淋淋的场面一下惊醒了叶昭。

长袖善舞?洪福齐天?自己可真将天下事看得简单了!哪一次改朝换代,不是用无数人命堆积而来?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己所走之路,日后还说不定多少人掉脑袋,多少人为自己抛头颅洒热血,又多少人恨不得生啖自己之肉,这些,自己可都准备好了?

而那些渴望恢复汉统之人,在自己真正亮底牌之前,又会多少人误解自己想除掉自己?就算到了最后,为了权势也好,仇视自己已经深入骨髓也好,只怕自己的敌人从来不会在少数。

只怕自己权柄越重,树敌越多。

这些,自己都准备好了吗?

还是那一句,从准备改变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个人的荣辱得失,就再莫放在心上。

希望阿尔哈图甚至陈矫,这些人的血都不会白流,终有一日,他们都会见到中国成为他们理想的国度,他们的子孙后代再不用走他们曾经走过的路。

叶昭默默从瑞四手里接过焚香,心里的话,却也只能对上天祷告了。

……

广州将军衙门偏厅,叶名琛、穆特恩、叶昭三人正在议事。

叶昭虽然只是副都统,但全权筹办新军,是以俨然成为广州城最有权势的官员之一,成为仅次于穆特恩和叶名琛的广州第三巨头。

昨日广州会匪叛乱已平息,除了多处店铺被焚,倒没有引起太大的动荡,而经查,昨日叛乱乃是发匪会匪一起举事,陈开、李文茂则为匪首。

陈开不必说了,广州府早就通缉的会匪首领,而李文茂,本是广州一地的艺林魁首,却在佛山琼花会馆秘密结社,将弟子编为文虎、猛虎、飞虎三军,早就有谋反之意。

也就难怪叶名琛冷冰冰抛出了“杀无赦”的字眼,他对发匪会匪本就极强硬,看来是决心在广州一地掀起腥风血雨了。

李文茂叶昭也没听说过,但闹得这么大,想来史书上也会有记载,正琢磨呢,叶名琛已经皱眉道:“粤剧伶人,颇多不法,该当严加盘查,凡琼花会馆在册者,一律下狱拷问。”

叶昭知道,严刑拷问,这种案子只会牵连的人越来越多,琢磨了一下,笑道:“制台大人,我倒认为还是安抚为主吧,除了首恶以及犯了人命的惯犯,其他人大可抚而化之。广州商业繁华之地,我大清国粮饷依仗甚多,严刑盘查,只会令人人自危,兵勇滋扰下,士绅不安。何况广东一地民风忠君敬上,却不可一时之忿乱了民心。”维持社会安定,才是消除会党的最好办法。

叶名琛倒未想到叶昭滔滔大论,听着倒是默默点头。

穆特恩笑道:“就由总督衙门、将军衙门、副都统衙门协同贴出安民告示,这事儿啊,就怕十人成虎,咱们都不安定,那传到京城,就更惊扰皇上了。”

广州城里贼党起事,说起来叶名琛和穆特恩可都有些干系,穆特恩自不想闹大了被皇上申饬。

见穆特恩也赞成叶昭的说法,叶名琛只有点头,他一向忠君,从不怕蜚短流长,那份忠心真是天日可鉴,不过两位满洲权贵都不欲大张旗鼓搜捕诛杀疑犯,他倒也不好固执己见。

……

在叶昭与制台、将军议事之时,自想不到珠江之畔,一名头绑白绢的青年正跪对江水发誓,有朝一日定要重整旗鼓,杀回广州城诛杀景祥为哥哥报仇!

第九章 泰极否来

院内燃着红灯笼,东厢三间房内却漆黑一片,这是阿尔哈图的家,站在房外,叶昭心里就酸酸的。

“大嫂,主子来了!”巴克什轻轻拍了拍房门。

接着,就听屋内有人下地的声音,随即木门板被人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佟佳氏眼睛红肿,一身缟素,见到叶昭忙跪下磕头:“主子!”咬着嘴唇,强忍悲戚。

“快,快起来。”叶昭走上两步,想伸手搀,又忙缩回来,叹气道:“我,我对不住你们!”

“主子别这么说,阿尔哈图若知道主子为他伤心,泉下也不安生。”佟佳氏慢慢起身,又道:“主子对奴才们好,奴才们都知道,可若主子为了阿尔哈图的事耿耿于怀,奴才母子就成了罪人,阿尔哈图只是尽了本分,主子洪福齐天,就算没有他,主子一样化险为夷。”

叶昭轻轻叹口气,佟佳氏是个明事理的女人,说这些话无非是为了她母子着想,可也是,在这个时代,居功自傲是做奴才的最忌讳的,只是佟佳氏不会知道自己和别的主子有什么不同。

叶昭沉吟着,道:“你若想回京城,过些日子我即遣人送你回去,若留在广州,有我照应,那也很好。”顿了下道:“听巴克什说,你想回北京?”

佟佳氏轻轻点头,自是怕留在这里,时间长了,会令主子心里不舒服,渐渐可就碍眼了,回到京城,主子定会一切都给安排妥当,可安心养育孩儿长大成丨人。

叶昭也能猜到她的心思,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呢,轻轻叹口气:“也罢,就依你,可是你把我看的太坏了。”

佟佳氏一呆,慌忙跪下。

叶昭叹息道:“今天我就喊你一声嫂子吧,阿尔哈图也好,巴克什也好,在我心里,和兄弟一般,阿尔哈图为我而死,是,我看到你就会想起他,可我想起的是他的好,他的家人,我又怎么会嫌弃?你若留下,我必视你为嫂,若食言,猪狗不如!”

佟佳氏终于痛哭出声,连连磕头道:“奴才不敢,奴才,奴才愚笨,险些失了主子和阿尔哈图主仆之谊!”

巴克什也早就跪下,泪流满面。

叶昭叹口气:“你们都起来吧,是我这个主子没做好。”

“主子再这么说就是要奴才去死!”佟佳氏脸涨得通红,委实惶恐的无地自容。

叶昭点头道:“好,这话今儿就算说透了,你回北京由得你,可有一点,不许怨恨我,拿我当亲人,有事儿要知会我。”

“奴才遵命,奴才都听主子的!”佟佳氏眼泪不住的淌,但心里,却暖和的不能再暖和了,遇到这么一位主子,可真是天大的福气。

巴克什眼睛红红的,也跟着慢慢起身,看了眼佟佳氏,心说嫂子,你现下知道主子的好了吧?

……

本准备回房,却不想来自北京的王府信差连夜到了,他刚刚从黄埔港赶过来,脸灰扑扑的落满尘土,叶昭忙叫巴克什领他去厨房,要厨子造饭。

叶昭则进了书房,燃起煤油灯,抽出信笺来看,书房内不知道什么时候焚了香,香炉轻烟袅袅,倒是令人耳聪目明,叶昭就知道肯定是蓉儿要丫头们做的。

看着信,叶昭眉毛就渐渐蹙起来,信是亲王的手笔,白纸黑字,字体刚劲有力,可比自己的字写得好看多了。

信里言道,六王爷越发得皇上宠信,近日进了军机处,就是在议自己折子后一天的事儿。亲王又说,六王爷对广州练火器兵极为看重,还曾经登门拜访郑亲王,但两人又话不投机吵了起来。

而六王爷向皇上举荐了满洲正红旗副都统富良为广州将军,只怕任命一半天就会下来。上谕怕比家书晚不了几天到广州。

叶昭越看眉头蹙得越紧,可不知道这个六王爷怎么就这么看自己不顺眼,按说自己一个混吃等死的黄带子,应该不入他的法眼,可他偏偏好像就盯上了自己,据说考封就是被他在背后使坏给自己下了绊子。

现在自己到了广州,一应事体刚刚有了些眉目,他就把广州将军给自己换掉,而这个富良,就算非他一党,两人关系怕也匪浅。

要说咸丰也怪了,本来争皇位就险些败于六王爷之手,怎么就不猜忌他呢?或许,猜忌肯定是有的,可不知道六王爷使了什么招儿,令咸丰对他颇为看重,这也怪自己,是自己令亲王和皇上失和,咸丰没有亲近的满洲权贵,是以将六王爷引为了依仗。

至于六王爷,就更加怪了,为什么就盯上了自己?

或许,聪明人天生的本能,对另一个聪明人的排斥?对可能威胁自己的人的排斥?

叶昭不由得揉了揉太阳岤,好像悠闲大少的日子离自己越来越远,前天刚刚说服了穆特恩,准备一起宴请广州领事兼香港总督包令,并请包令抽调军官协助自己办新军,现下倒好,突然冒出来个富良,怕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放下信笺,突然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叶昭起身,推开书房的窗子,却见外面,瑞四被人搀着,一拐一拐的进了院。蓉儿一脸主母的架势,好像关切的说着什么,又叫人去拿药油。

“怎么回事?”叶昭皱着眉头问,叫瑞四去学生意经,怎么跌破了腿?

要说瑞四,今天可够倒霉的,陶家老二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突然和一个洋人朋友跑到了泰和号,陶老二话语尖刻,瑞四哪受得了,几句话不合,就动了手,却是被陶老二的随从暴打了一顿。动上手,瑞四才想起自己身份,主子的身份,在这搞钱庄,是断不能泄底的,这顿打挨得那叫一个瓷实。本想偷偷回房,却不想被主母见到了,本来主母的关心令他痛哭流涕的感动,谁知倒霉的事儿还在后面,见到主子推开窗户看着自己,瑞四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到底怎么回事?”叶昭隔着窗子,看得不太真切。

瑞四不敢吭声,本指望主母帮说句话,谁知道蓉儿见了叶昭,就偷偷拔腿开溜,不是别的,昨日睡觉将叶昭挤下了床,小丫头可真是羞见相公了。

转头不见了主母,瑞四这个撞天屈喊的呀,但没办法,垂着头,将今天的事讲了,边讲边偷偷看叶昭脸色,主子早就吩咐过,去泰和号切不可惹祸。

听瑞四将前后情由讲了,叶昭又是挠头,最近可真是诸事不利了,生意场上却惹了西关大少,对方又有洋人撑腰,只怕自己就算想瑞四这顿打白挨事情都不会轻易揭过去。

第十章 洋教习

珍月楼乃是广州等第一等的去处,楼高三层,富丽堂皇,金漆招牌据说是乾隆爷时大学士所书,龙飞凤舞更添了几分清雅,进进出出的客人皆为达官显贵。

三层为乾字,第一号房外,几名长随挺胸叠肚站在门口,一个个满脸倨傲,看下人神色,就知道房内客人定非常人了。

满桌珍肴佳酿,叶昭与汉军副都统松玉一起宴请刚刚到任的广州将军富良,富良白白胖胖的,脸上总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说话也客气,同叶昭、松玉言谈甚欢。

“这广州啊,人杰地灵,叫人说不出的喜欢。”富良品着酒,连声的感慨。

松玉忙笑道:“大人总要在广州多待几年,卑职等也好多听大人的教诲。”他是红带子,但这一枝早就没落,到了他这一辈儿才机缘巧合一路高升,捞了个二品顶戴,人机灵,话也机灵。

富良笑呵呵的,好似听得很开心,眼睛瞥向了叶昭,笑道:“景哥儿,以后咱哥俩多亲近,总要把差事办得漂漂亮亮的为皇上分忧。”从刚见面,他就用“景哥儿”的称呼,倒真好像是叶昭京城的老朋友一般。

叶昭却是一脸谦恭,道:“不敢,景祥一切听将军吩咐。”

富良咂了口酒,脸上笑容不减,又道:“办火器兵的差事嘛,一切有老哥我给你兜着,你就放心大胆的办,不过嘛,别怪老哥我多嘴啊,咱能不跟洋人打交道,还是莫去招惹他们,不然皇上怪罪下来,咱可都吃罪不起。”打了个酒嗝,随口道:“明日的酒宴,就免了吧。”

松玉人机灵着呢,刚刚听将军和叶昭称兄道弟的,就觉得里面有文章,就算想巴结亲王阿哥也不必这么明显,毕竟是你上官,更是权重一时的广州将军。再听这话头儿,心里就不免吃惊。但他只是微笑给两人倒酒,并不插言。

叶昭手轻轻转动着酒杯,琢磨了一会儿,就道:“将军远来疲惫,明日的酒宴,下官独自赴约就是,这外事交涉,也繁复的很,言而无信,倒令英夷笑话我堂堂天朝不识礼数。”

富良眯着眼看了叶昭一会儿,就哈哈一笑:“也好,景哥儿同洋人打交道惯了,倒是老哥我瞎操心,勿怪勿怪。”

叶昭本就知道,富良如果跟自己一起赴洋人之约那才叫咄咄怪事,现在他刚刚来,以后可指不定还给自己使什么绊子。

穆特恩调任福州将军,本来想在他任期与之缓和关系的机会也错过了,江南驻防八旗最重要的两个将军,似乎都和自己不太对付,倒也颇令人头疼。

不过叶昭只是微笑拿起酒杯给富良敬酒,心里,揣测着富良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有富良在,只怕新军练出来,也早晚为他人做嫁衣,说不定新军刚刚成型,他就会想个法子直接拿下自己的管辖权,这种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

自己又怎么跟这条老狐狸斗法?

……

对于能在大清国广州都统衙门与副都统加五口通商协办大臣会面,英广州领事兼香港总督包令无疑很兴奋,因为就在前不久,美国新任公使麦莲拜会两广总督叶名琛的请求再次被拒绝。

也就难怪包令同英商见面时称这次会见“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这两年受了一肚子气,偏偏“我们的舰队”在黑海与俄国沙皇鏖战,却是没办法为在华英人撑腰,是以接到叶昭信的那一刻,真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为了表示诚意,包令雷厉风行的带上了两名英国少校军官,两人一人刚刚从印度次大6轮值,一人乃驻港军官,均是年轻有为,在远东殖民地服役的佼佼者。

而在进广州城时,虽然为免引起民愤,包令和两名军官以及通译随从都坐了轿子,但从轿帘缝隙看着前面开路的大清国官兵的红缨帽,再看看广州城深邃无比的门洞,包令就更有了一种创造历史的感觉。

以往洋商至多不过在西关一带活动,而偷偷溜进广州城的、或者去佛山等商贸之地的,几乎都被民众围殴,进城实在是诸国商人的奢望和梦想。

等轿子过了数道栅栏进了旗城,又堂而皇之的进了都统衙门大院,看着那行辕门前的披甲军丁,那满汉双文的巍峨匾额,包令竟然生起了恍如隔世之感。

等到一位年轻清秀官员,着九蟒四爪官袍,戴红宝石顶戴,仪表堂堂的迎在轿前时,包令的感觉就更加好了。

“领事先生,你好。”叶昭微笑拱手,倒令包令一呆,隐隐想起了,听人说起过大清国有位精通英语的年轻官员,几个月前上海关税权之争的钦差大臣,最后却是令诸国根本没讨到什么好处,难道就是这位副都统大人,他,他又来广州了。

包令心下倒是一凛,先前的得意之情收敛起来,手放在胸前微微致礼:“都统大人,你好。”

叶昭微笑着,作着请的手势:“诸位请进,不远万里来我中国,诸位都是我朝最尊贵的客人。”

包令一行在叶昭引领下进了雅致的偏厅,自有差兵奉茶。

“都统大人通晓鄙国语言,佩服!”包令一脸子的微笑,嘴角两撇弯曲成波浪形的胡须也跟着抖动。

叶昭也笑:“本官的夙愿便是增进我朝与西洋诸国的友谊,也希望我朝学习贵国语言者愈来愈多,东西融洽,再不起祸端。”

包令却不那么容易被叶昭忽悠了,毕竟在上海,叶昭可没令占便宜上瘾的洋大人们再得逞,是以叶昭嘴上说的虽好,包令却更加警惕,笑道:“都统大人是鄙人见过的贵国最开明的官员。”又道:“换约进城一事,看来要大人从中调处了。”

将广州辟为通商口岸的条约签订十年了,可诸国商人就是进不去广州城,包令当然要挑起这个话题。

叶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叹气道:“这却不是本官能作主的,不过领事大人放心,我必定会同叶制军多为筹划,希望早日开禁城楣。”

包令心下冷笑,看来这位都统大人,委实和其他大清官员也没什么不同。

叶昭却是又诚恳的道:“领事先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相信我,我绝不想等贵国平息克里米亚的战火后,再同我朝兵戎相见。”

包令却是一怔,现今国内,强硬的要求同大清国开战的呼声越来越高,而只怕同俄国战争结束后,与这个腐朽帝国的第二次战争已不可避免。面前这个年轻官员,对外界的形势却是了解的很呢。

包令看着叶昭,这个人,却是要重新审视了。

“既然都统大人不希望贵我两方再次开战,那我拭目以待,希望都统大人能给我带来好消息,时间也不会太长。”

叶昭点头:“一定。”

包令这才对下面依次而坐的军官及随从们做了个手势,又对叶昭道:“都统大人需要的教官,鄙人帮您物色了两人,都统可考量一番,决定可以胜任的人选。”说着转头道:“你们还不见过都统大人?”

两名军官都啪的站了起来,对叶昭行军礼,报军衔名字,一人叫彼得·杰克逊,一位叫安德鲁·约翰逊。

安德鲁比彼得更帅气一些,虽然行礼,脸上却极为倨傲。

等两人坐下,包令这才简单给叶昭介绍二人履历,安德鲁傲气,果然有其傲气的资本,很有些辉煌的经历,就前不久,还在剿灭马六甲一股海盗的战斗中立了军功。

叶昭听得连连点头,分别问了两人几句话,安德鲁言简意赅,彼得则话就多一些,叶昭看向彼得,正想再说话,忽见彼得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张白纸,笑着说:“大人,军事一途,涉及的知识很多,情报同样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而通传秘密情报,就更是一门学问,大人可看的出这张纸有什么不同?”

叶昭看着他,笑而不语。

接着彼得又从身上摸出了一小瓶黄铯液体,却是早做好了准备。他伸手指蘸了黄铯药水,一点点涂抹在白纸上,渐渐的,几行紫色字体显现出来。

彼得笑道:“都统大人,怎样?”双手拿起白纸,以为都统大人肯定会惊奇的接过去看呢。安德鲁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但没有说话。

叶昭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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