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盯着手机,半天没接。 周小天拿过去看了一眼,按接听键,塞到我耳边:“她是你的朋友,跟她说圣诞快乐。” 他的声音很高,蓝心不可能听不见,我试图隐藏起来的故事,腾然间,被周小天戳穿在蓝心的面前,而我,不可以不说话。 话未及出口,蓝心已是淡淡说:“你和周小天在一起。” 这是第二次,我听蓝心说周小天三个字,带着低低的疑惑与不屑的排斥,我说:“是的,蓝心,圣诞快乐。” 然后,飞一样地收线。 飞一样的眼泪就落下来,周小天在抽烟,狠狠地抽,他的眼眸中,正在缓慢地张开一种花瓣,是旧伤痼疾的疼。 我说:“周小天,如果你放不下蓝心,请一定,一定告诉我……” “蓝心是谁?”他想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试着给我一个拥抱。 他的衣襟上,淡淡的烟草气息,那么好闻,它们凛冽地冲过来,令我想起,周小天曾说过的话,我身上有蓝心的气息。 心下一揪,我腾然推开他:“周小天,你没必要否认。” 彼此的心里,此时,正盘桓着一个名字:蓝心,一启齿,她就会跳出来,刺伤我们,尽管我们极力否认,却剥离不掉一个事实,这个叫蓝心的名字,曾是他的旧爱我的旧友。 沉默重重压在心上,窒息。 我拉开门,说:“周小天,今天晚上我想回家住。” 周小天看看我,笑:“要不要我送你?” 我说:“不了。” 心已落进千丈深渊,我是多么地想,周小天奔过来,合闭了我欲出逃的门,一把将自己揽入怀中:“叮当,我要你留下。  
爱情睡着了(5)
哪怕他不说爱我,都可以。“ 可是,周小天,这是多么简单的一句话,为什么?你不说? 在冷风凛冽的街上,泪水滚落而下,我努力不在周小天面前提蓝心,欲用沉默迫着他忘记,事实却是,她一直一直沉默地睡在周小天的心里,他从不说爱我,那是因为,他的爱,始终沉睡在他一个人的心里。 我坐在没有封闭的冬日阳台上,缓慢地喝了一杯酒,然后,对着天空自语:“周小天,你为什么没有忘记?为什么我遇到的是你。” 没有人答我,然后,我知道了爱情,在漫漫的人生长路上,我们总要经过一些没有结果的爱情,我们绕呀绕呀的,绕不过去,是笃定的劫数,要穿过生命留下一些美好的痛疼,成为张开在心上的创口。 从包里拿手机时,听见一声伶仃的响,一枚硬币滚落在地板上,我看着它,响着远去的声音,滚到远处,划过一个巨大的圆圈,滚回,疲惫地跳动了几下,躺在脚边。 或许,这便是爱情的踪迹,远去,回来,皆是定数,不该的,追也是枉然,该是我的,自己会回的。 一夜无眠,手机在枕边,一夜寂寞。 11 斜斜的圣诞阳光普照在床上,这一夜的沉默,便预兆了我和周小天的结局。 白天,所有人都是快乐的,我倾听他们筹划今夜的幸福归宿,手机摆在桌上,整整一天不曾响过,其实,我真的不甘。 因为,我爱周小天。 黄昏渐近,身边的人逐渐向着幸福的方向散去,我拿起手机,一下一下地按上一串数字。 振铃拖着长长的尾巴,响得那么寂寞,像我的泪,寂寞在苍白的日光灯管下。 我对着振铃说:“周小天,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两天之后,我知道了周小天,不是他不接,而是,他不能接了。 一位警察给我打电话说:“请问,你是周小天的女朋友吗?” 我说是的,然后开始心慌,没处躲藏的慌。 他们在周小天家等着我。 周小天坐在沙发上,面色安详,一抹微笑轻挂嘴角,一只手捏着遥控器,一只手捏着精美的苏缎盒子,面前,有一樽燃气取暖炉。 我抱着他的脖子,噌噌他的脸说:“小天,你怎么睡在沙发上?” 周小天不答我,我摇晃他:“周小天,我不准你吓我。”盒子从他手里落下来,两枚璀璨的戒指,闪着利刃般的光芒,滚到脚下,我捡来,把其中一枚戴在手指上,那么合适:“小天,你什么时候偷量过我的指围?” 周小天还是不答。 我说:“周小天,你不准装神弄鬼骗我。” 周小天醉了一样伏在我的肩上,后来,一位女警的手合在我肩上:“他不该自己装燃气取暖器,他睡着了,天然气一直在泄露。” 那是个冷得出奇的冬天,我是怕冷的,周小天知道,他没出来追我,是因为,他要留出一天的自由空间,给我制造惊喜:戒指,还有一个温暖的圣诞节。 然后,他怀揣着幸福的温暖,睡着了,我是那个睡在他心里的女子,可是,周小天,你为什么不与我知?可是,周小天,你为什么要不与我知?  
爱情味觉(1)
文/连谏 浅浅的不安就纠葛上来,对在露台上和江子安说的那席话,有些后悔,爱情这东西,是禁不住提醒的,哪怕玩笑。 1 和江子安相识,是几年前,在波士顿一家便利店门口的留言板上,所有便利店门口的留言板上都压满了内容径异的便条,寻走失的宠物、租房、征婚甚至寻求性伙伴,无奇不有地方便顾客。 江子安因租的公寓有点大,经济负重感而寻求合租人。恰巧伊昔住腻了学生公寓,看到了江子安的便条,大家同是学医的,又同是来自国内,话也好说,周末,江子安把她简单的行李抡在肩上,不言不语地扛了过去,伊昔对这个修长得有些消瘦的男子,滋生了好感。 孤男寡女加上异国他乡,爱情说来也容易,十几天后,两张床中的一张,便赋闲了,再过一阵,床被掀了,变成了书房。 转瞬三年,所修专业剩了尾巴,话题多纠缠在回与不回上,其实,留下也很简单,江子安不愿,末了说:伊昔,我回国,你呢? 语气肯定,没丝毫商榷的余地。 伊昔微微迟疑说:那——我也回吧。她抽屉塞了几家美国医院的邀请书,听早先回国的同学说,海归博士待遇亦不错,何况国内还有江子安,想不回都没得借口可依。 于是,选中了两人都喜欢的市,依山傍海的环境,气候温和宜人,忙着与市的医院联系,一切都顺利得让人有种失去斗志的感觉。 2 医院是市一流的,为招揽海归人才,伊昔和江子安进院的待遇是在海滨社区各得一套百多平的公寓楼,社区环境仿照欧6风格,绿化以及人文设施都相当不错,不比美国差。 在新房的第一个晚上,伊昔抱着枕头哏哏笑:你睡哪边? 问得江子安愣了一下,几年了,习惯不问夜晚的去向。 伊昔跳过来,勾住他的脖子:亲爱,我们去注册结婚吧。 江子安醒过神来说:好啊,我们先拜访一下双方父母,然后结婚。 三年,关于爱这个字眼很少说,睡一张床,从一只盘子里掏东西吃,仿佛结局都已顺理成章地等在哪里,不需语言辅助验证什么。 伊昔与江子安的房子,在比邻的两栋楼,隔窗相望,累了的夜晚,回各自的房子,两相不扰,光阴平缓如水,偶尔的早晨,伊昔张眼,瞅着一半空床,会有浅浅的寂寥浮上心头,遂披着睡衣跑到阳台上,便会看见晨曦里的江子安,表情淡定,态度冷凝,只在望见她的瞬间,紧抿的嘴角挂上一丝笑意。 伊昔忽然有了恋爱的感觉,在美国同居的三年,想来想去,怎的就像了无有爱情过程一步闯进了婚姻,细想起来,有微微的失落在心头坠着。 伊昔宁肯喜欢现在的感觉,好似把落下的恋爱过程,重新补过,一丝丝的甜蜜在心间拥挤而过。 双方父母都拜会过了,在彼此父母眼里,男女学历相当比翼,都是最佳人选,所缺失的不过一张婚纸而已,伊昔淡定得很,她是个感性的女子,笃定能否相爱白头与那张菲薄的婚纸没太大关系。 两人皆是主治医师,平时忙成奔命的兔子,好容易逮着周末,腻在床上,祈祷不会有急诊把这难得的清闲给搅了局。饿了,从冰箱里拽点半成品食品,胡乱烧一下打发肚子。 江子安边嚼冷面包边说:伊昔,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没意思?见伊昔愣了一下,他又解嘲地笑:医生的生活就像医疗器械,没权利享受安逸的人间烟火。 伊昔知他不是谴责自己,在手术台和病区之间穿梭一天,人疲塌得像被抽掉了筋骨,回家后直奔卧室的床,享受惬意的生活,好象是别人的事。 两人怔怔对望,无奈满目。 3 只有对男友不甚放心的女子才会一次次跑到男友的工作场所,剖白点讲,爱得患得患失的女子是缺乏自信的。 伊昔是自信的,所以,不去江子安的病区。 那天去,是因出奇的闲适,加上中午的阳光太好,穿窗而过地打在脸上,让伊昔莫名地就想起一些温暖的碎片。 伊昔洗了一把脸,在唇上抹了点唇彩,穿过长长的走廊,下楼上楼,想给江子安一个惊喜。 悄悄进去,江子安正在看一份ct报告,目光专注得冷静逼人,伊昔不想打扰他,抬眼四处看,就看见了青春安好的护士万歌,在窗前一隅阳光里,肌肤细腻,唇是丰盈的桃红,水盈盈的眼眸正出神入化地定在某处,循着她的视线,伊昔再次看到了江子安的脸,冷静刚毅得迷人。 伊昔窃笑一下,每个行业都有每个行业的爱情定律,医院的爱情定律是护士爱医生。 一旦爱了,女子的眼神是会说话的,令旁观者一目了然。 伊昔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女子,谁都有爱别人的权利,不同的是受爱者怎样回应这种感觉。 伊昔含了静静的笑,并不言语,三人目光呈曲折直线,直到江子安移开目光,双手抵在额角揉了几下,万歌的目光烫着样躲开,伊昔轻声叫了子安。 万歌别过脸,看着伊昔,眼里有藏也藏不住的愕然以及尴尬,然后,埋面低首匆匆出去了。 伊昔说:出去走走吧。 两人上了露台,依着栏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伊昔调笑着说:你们病区的小护士很漂亮啊。  
爱情味觉(2)
江子安挑了挑眼皮,漫不经心说:是吗? 喏,有没有小护士偷偷暗恋你啊?说着,伊昔依到他臂上,刚才看的一幕令她有那么一点兴奋,就似自己占据的男子是一株良木,而自己便是站在枝头的凤凰,终见有不是对手的鸟儿纷沓而至。 江子安笑:我还没发现,不如你经常过来视察,替我观察哪个护士对我有兴趣,让我的花心也省些力气。 伊昔哏哏笑:臭美吧你,刚才我看有个小护士看你都看直眼了呢。说真的,伊昔压根不曾把万歌当做了爱情对手,除了青春潋滟,不过护校毕业的小女子,怎抵得过自己这留美医学博士?无论做什么,只有棋逢对手才会有继续下去的兴趣,在爱情上同样如此,万歌,无论是做情敌还是情人,自己和江子安都不会有棋逢对手的感觉。 在伊昔看来,如把自己和江子安的爱情比做花园,万歌不过是在飘落的途中飞过的落叶而已,注定不会成为园中花朵。 江子安顿了顿,严肃说:不要拿别人开玩笑,传出去,会伤害人家的。 心疼了吧? 江子安急,伊昔笑着逃开了,回病区的路上,又遇到了万歌,她怯怯地扫了自己一眼,又低头飞快走开,莫名的,伊昔的心忽闪了一下,整个下午,回味着万歌的眼神,浅浅的不安就纠葛上来,对在露台上和江子安说的那席话,有些后悔,爱情这东西,是禁不住提醒的,哪怕玩笑。 4 在江子安面前,伊昔再没提万歌,提多了,反成了暗示,这个道理,伊昔多少还是明白一些的。 只是,中午常打内线电话约江子安去餐厅吃饭,忙起来的江子安未必能来,电话到了,心也就到了,是一种感觉上的温暖。 伊昔渐渐发现,江子安对医院餐厅的饭菜开始有了浅浅的鄙薄,周末,伊昔从冰箱里拖出半成品食品,端上餐桌,他虽不说什么,面上却有深深的倦殆,以前,他能把冷面包嚼出非常诱人的状态。 伊昔狠下心去书店买回一批菜谱照单操练,练到最后,只好丧气地一扔铲子,对抱臂在厨房门口的江子安说:这辈子,我和厨神无约。 江子安浅淡地笑笑,说:又不是凑合了一天了。 话外有话的样子。 伊昔叹气:等改天请位会烧菜的家政工人吧。 江子安已在看电视,态度暧昧得不置可否。 周末,伊昔是值班医生,病人很少,百无聊赖熬到中午,知道江子安在加班研究一个疑难病理,便去找他,举手推门未落,就听里面笑语生动,有江子安的声音:怎么烧得这么好吃?当心把我喂成胖子我找你算帐啊。 你若喜欢,我天天给你烧。是万歌,声线低低若婴的羞怯。 里面沉默了小小的片刻,静得有些尴尬。 伊昔举着手,许久不能落下,江子安变得挑食了,原是因为如此,门缝隙里,扑鼻的糖醋鲤鱼香,袅袅钻出,一路杀抵伊昔的心里,喉咙有些疼,趁泪跑出来,忙忙转身,逃了。 5 下班后,伊昔去超市买了鲤鱼,照着菜谱,在厨房烧得声泪俱下,一条完整的鱼已被糟蹋得面目全非,江子安回来,看着桌上的鱼,裂嘴笑了一下。 伊昔倒了两杯酒,不动声色说:我会越烧越好的。 江子安抿了口酒:算了吧,我们还是去饭店吃比较省力气。 去饭店吃胖了,你找谁算帐? 江子安愣了,看着她,酒杯擎在手里,放也不是喝也不是地尴尬着,伊昔别了一下脸:万歌特意为你烧了那么多美味,除了爱情,你拿什么回报她的情意? 酒杯被重重放在桌子上,江子安拎起外套,走了,烧坏的鱼支离破碎在盘子里,一如伊昔的心情。 一夜,伊昔张着眼睛,耳朵竖着,安静得令人绝望。 晨曦镀满窗帘,伊昔听到楼下响起了车子的发动声,往常,江子安不睡在这里时,都要在阳台上招呼她一声,然后去楼下发动好车子等她。 今天没有,伊昔还是习惯性地飞快穿衣洗脸,冲下楼去,江子安坐在车子里,一侧的门是开着的,默默坐进去,车子无声无息滑出社区,一路沉默,伊昔在心里默数着一二三四,四年了,3o岁的伊昔,已没多少青春可以肆无忌惮地去放弃了。 进医院,泊好车子,伊昔轻声说:子安…… 下面该说什么,就不知了,向任何人低伏,不是伊昔的做人风格,习惯了我行我素习惯了被别人赞许羡慕。 江子安有些憔悴:中午,我在餐厅等你吃饭。 伊昔重重点了几下头,好似这句话承载了所有的承诺。 他们又开始一起在医院餐厅吃饭,恍如一切都不曾发生。 6 风平浪静过了一周,中午,伊昔在餐厅等江子安,餐厅开始熙熙攘攘,人渐多又渐少,伊昔没等来江子安,因为万歌切腕了,自杀未遂,正在院里抢救。 伊昔奔过去看,躺在病房的万歌面色还好,看上去失血不算太多,浩淼的眼睛微微张,见进伊昔进来,便合上了,江子安垂头坐在病床一侧,憔悴焦躁到如同是他自己命悬一线。 他抬头看了一眼伊昔,又低下头去,彼时,他不想在伊昔面前掩饰任何痕迹,也不想解释什么。  
爱情味觉(3)
伊昔知道,万歌活着,自己和江子安的爱情却已死了。她对江子安说:我能单独和万歌谈一会么? 江子安走到门口,又转头,想叮咛点什么,看到伊昔破碎的眼神,又吞了回去。 伊昔努力风波不惊:生活多美好,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拒绝享受生命过程呢?为江子安? 谁都不为,我只是忽然地感到绝望。 是不是因为上周,江子安陪我在餐厅吃午饭? 睁开眼,眼神会出卖了躲闪迂回的心,所以,万歌始终闭着眼睛,伊昔在心里感叹这个小女子的聪明,一个铁了心要赴死的女子,不会让别人发现自己,也不会有人救得了她,说到底,这不过是她索要爱情的手段而已。 伊昔说:放心,我不会再让江子安陪我吃午饭了,你可以每天烧菜给他吃,让他幸福地发胖。 万歌不动,合着的眼角,滚出了泪珠,伊昔起身离去,病房外,路过江子安身边时说:不必跟我说对不起,她可以拿命去爱你,我不能,还有,做太太她比我更合适。 身后,江子安说谢谢的声音很低。 伊昔一直仰着头,至少,在别人能看见时,不能落泪,这是她的习惯,伤心只可向隅,她只是输给了自信,不是人前洒泪邀取同情的弃妇,所谓学历身份地位,都是爱情之外的事,她错就错在,把这一切归为爱情平衡的必要砝码之一。 或许,江子安不是讷言不善于表达爱情,而是,爱在他们之间根本就不曾存在过,在美国的类似婚姻生活,一如两个寂寞的异乡人同乘一辆巴士,巴士到站,旅途中的人与事就该闪成过去式。  
暖秋(1)
文/连谏 真爱,未必需要激|情燃烧的温度,但是,他会陪你走过人生路上所有的劫数。 不是所有的事故都是悲剧,因为它还能让人看到感动落泪的内幕。 1 自己是个胸无大志的女子,艾小暖是这样认为的,虽是家境优秀得令许多人仰慕,相貌算不上美貌也是中人之姿,考大学时,没有如其他家境优越的男女一般见地,挤不进名牌大学就跑到国外无名大学给颜面镀层徒有虚名的薄金。 在艾小暖眼里,女子生平的莫大幸福,不过是父母康健夫婿良人的温暖,与金钱声名的多寡不成正比,所以,知道读所好大学无望,生来不爱争强好胜的艾小暖选了护士专业,事业顶峰不过护士长而已,再奢侈一点,混个南丁格尔奖,不需太多奋斗。 护校毕业,艾小暖还是沾了父亲的光环,分进本市最好的医院,从见习护士做起,在病人的呻吟和来苏水味里散漫地厮混着青春,等待爱情光临。 被爱情撞了几次腰,比来比去都不是艾小暖想要的那类,她喜欢的男子,应该是言语不多,却是每一个眼神都有威慑力,像坐在幽暗之处的梁朝伟,抬目之间,把所有的喧嚣镇压下去。 父亲便是这样的,一局之长,每句话掷地有声。 这样的男子,真的让她遇上了,在父亲局里做行政管理的方舟,父亲到底是久混仕途的人,几次来去,就看透了艾小暖的心思,为避嫌以权压亲,婉转托朋友介绍,就成了,艾小暖想戴戒指的时候,方舟求婚了,艾小暖想过小家庭生活时,方舟说我们结婚吧。 婚姻里的艾小暖没有恃父权而骄,像所有贤良女子一样,承揽了所有的家务,在方舟面前柔情似水,温婉的小家碧玉样子。 只是,方舟的态度,一直是适中的恒温状态,没有因为她父亲对她过分娇纵,也没有像碍于情面才娶她的冷落,有时,艾小暖会在夜里想,会不会是因在父亲手下做事的缘故,他才娶了自己啊? 想问,又觉浅薄,就忍住了,说不准本是无事,问了反生尴尬间隙呢,再者,像方舟这般自恃从容得有些骄傲的男子,问出来,便是打他自尊的七寸。 直到父亲因经济问题被双轨,彻底打消了艾小暖对方舟的顾虑,那时,局里家里,不亚于发生了八级地震,艾小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公私分明到办私事从不肯用公车的父亲,居然有一百多万的收入解释不清来处。 当艾小暖扶着懦弱的母亲目睹检察院的工作人员在自己曾经睡过的单人床垫里揪出那些存折时,唯一的感觉是生活中充满了道貌岸然的假象。 墙倒众人推,也是那个时候感受到的,艾小暖几乎不敢上街,好似所有人都在身后指指戳戳,除了坐在家里落泪,连抬眼看方舟的勇气都无,想过最坏的结局,是方舟提出离婚。 方舟却没,烧菜做汤,端到眼前,平和地说:别饿坏了身体。 艾小暖低面落泪,轻声说对不起。 方舟揽着她瘦弱的肩,叹息说:这不是你的错,别折磨自己。 从那时起,艾小暖对方舟的感情更多是变成了感激,遇到这样的男人是自己的运气,她要一生一世对这个男人好下去。 因退赃及时,父亲被判三年,他出来时,两鬓已是班驳的白发,失去了权势的父亲和所有市井老人一样,养花逗鸟打发晚年。 看着父亲的闲适,艾小暖的鼻子是酸的,不是为父亲,而是为自己的婚姻,婚姻里的方舟虽然让她说不出什么不好,对待爱情,极像了父亲,闲适从容,被爱的激|情,从未让她感受到,慢慢的,艾小暖对自己最初的选择产生了怀疑,自己要的婚姻,究竟是要一个人陪自己过生活还是要爱的温情? 每个女子都想要两者,只是,艾小暖感觉自己没有要到。 心,渐渐灰去,婚姻成了维系生活继续的模式。 2 第一次看见迟子安,艾小暖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忽然地有种晕眩感,像久呆阴霾的人突兀间看见一缕极强的光线,穿窗而过。 迟子安从国外留学归来,进胸外科,做了本院最年轻的主治医生。 当艾小暖知道自己是分配在他手下的手术护士之一时,竟面色微红,心砰砰地狂跳了半天,这种感觉,初见方舟时有过,再后来一直平静如镜。 迟子安咬着笔尾看透视片子时,专著凝神,棱角分明的唇紧紧抿着,冷静得刚毅迷人,艾小暖常有种目光被吸住的感觉,想移开都像生生被人拧转一样的艰难。 有几次,迟子安转眼时碰上她的目光,轻然一笑,艾小暖腾地低头,面红如赤。 迟子安都没事人样跟她说笑两句,艾小暖低着头应他的话,怕一抬头碰上他的目光自己便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虽然和迟子安只是平常的同僚关系,但,因他的出现,艾小暖的心情好极了,恨不能把所有漂亮衣服全都买来,明知道自己不过是中人之姿,却巴望着在他看来,自己就是倾国倾城的美丽。 因为迟子安,艾小暖那么地热爱工作,从不迟到,即便病了,亦坚持上班,办公桌抽屉里多了一套化妆品和小镜子,偷空捉忙拿出来照照自己,一颦一笑间都似回到了怀春少女时代。  
暖秋(2)
迟子安的女友也是学医的,在国外,至于能不能回来,谁都不能确定,一个有过爱情的孤单男子,对艾小暖的情态怎会体察不到?只是,他不动声色,护士爱上医生,是医院的爱情定律,想必,是他不想招惹麻烦,装做不知而已。 那天,迟子安接了一个病人,分析病理时,恰巧艾小暖也在场,扫了一眼,顺口建议了一个治疗方案,迟子安的表情,许久过后,艾小暖依旧记得,他习惯了紧抿的嘴巴微微张开,好象在惊诧于一个护士怎么会懂得病理最佳治疗方案? 之后,迟子安看艾小暖的目光温暖平和了很多,甚至每每遇到疑难病理,他会很真挚诚恳地征求艾小暖的看法,每次,艾小暖都几乎要把脑袋想破,才敢回答他,不想在他面前闪失丁点,说完就紧张地看着他的鼻子,不敢迎接他直直而来的赞许目光。 迟子安盯她的目光不肯松弛;小暖,你学护士专业可惜了,你应该是位出色的好医生。 艾小暖笑了笑,没说什么,总不能对他说自己曾经最大的理想就是做个好妻子吧?而自己努力去做的好妻子,在恒温的方舟面前,又有何益? 想着,泪光就浮上来,迟子安不再言语,而是轻轻握了她手指一下,转身离开。 艾小暖的心,哗地就飞出去。 艾小暖很幸福,走路时都是轻声歌唱的,有时,她在厨房里边唱歌边烧菜,方舟会瞥过来几眼,对她无端的快乐很是不解。 3 好容易把轮休一天熬过去,艾小暖兴冲冲上班,一进科室就发现气氛不同往常,几位护士聚在一起,面色慌张,像是塌天大祸即将来临,惟独迟子安在旁边若无旁人地琢磨一份病理,艾小暖走过去问:怎么了? 迟子安抬眼笑了一下:昨天,我们科来了位需要做心脏搭桥术的病人。 艾小暖莫名,胸科每年不知要做多少例心脏搭桥手术,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还没回过神,就听旁边一位护士小声嘀咕:还是个爱滋病人。 艾小暖恍然明白,医护人员最怕的接诊爱滋病人,万一不幸遇上了,能推就推出去,推不出去,护士们纷纷请假,逃不掉的,做手术时一层又一层的防护服往身上套,恨不能戴上一副铁打的手套,医护人员都知道,在手术过程中被器械刺破手套或者手指是经常的事,若是普通病人刺破倒也无所谓,被给爱滋病人做过手术的器械刺了,谁都明白后果是什么。 艾小暖噤声,到更衣室换衣服。 出来时,人心惶惶的护士们已经散去,或许是职业习惯了,迟子安见她出来,表情冷静地说:我主刀,一周后手术,我估计一周后,胸科的护士们统统会病倒。 艾小暖想也没想说:我不会。 说完,脸微微一红,被迟子安抓在眼里,他就那么直直地望着她,眼里装满赞许的感动。 等待做心脏搭桥的病人单独一个病房,遇到需要测量体温查房送药什么的,其他护士避之不及,艾小暖主动承担了,她甚至有点感激这个看上去还算健康的中年男人,是他,让自己和迟子安之间又踏近了一步。 当女人遭遇了心动,向来都是无所畏惧的。 果然,一周没到,胸科的护士们纷纷生了各种各样的病症,艾小暖知道,说不准,她们正在逛超市,或是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打发无聊呢,谁肯为一个不相干的病人拿生命去冒险? 胸科显得冷清了很多,手术前的傍晚,迟子安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她整理病历,热热的鼻息扑过来,艾小暖终是再也忍不住,泪就浮上来,迟子安默默地看着,忽然把她揽在怀里,那个黄昏,艾小暖紧紧地搂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啜泣。 迟子安没说话,只是轻轻抚摩她的头发,像兄长安慰受了委屈的妹妹。 手术前,迟子安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艾小暖的手套和防护服,叮咛艾小暖接递手术器械时尽量小心。 事故偏偏来了,手术接近尾声时,艾小暖接过缝合针时,感觉中指的指尖尖利地疼了一下,刹那间,艾小暖的脑袋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穿破手套扎进中指的针。 直到听见迟子安低低的惊叫冲破了口罩。 然后,艾小暖被飞一样推向应急处理室。 4 追究针究竟是怎么扎进去的已经失去了意义,艾小暖的生活被各种各样的检测以及抗爱滋病感染药物包围,半年之后才能彻底知道是否被感染。 回家后,艾小暖把拎在手里的大包小包药放在桌上,默不作声地收拾客房的单人床,把方舟的枕头被子抱过去,他不解地看着她,问:什么意思? 艾小暖平静地说:我有可能感染爱滋病,如果你很介意,我可以出去租房子住。 方舟的眉头拧成疙瘩:为什么? 给爱滋病人做手术时,缝合针扎了我的手指。说着,艾小暖把手指翘了翘。 方舟定定地看着她,半天,定定转身,气氛沉闷。 在回家的路上,艾小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离婚而已,也没什么可留恋了,她曾经抱着和方舟共筑一个温暖小窝的愿望走进婚姻,而这婚姻给她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视他如己身肌肤,而他给的感觉,自己不过是一片即将脱落的皮屑而已。  
暖秋(3)
方舟在沙发上坐了一夜,没有进卧室也没进客房。 艾小暖睡得很香,大约对爱情对生活失去期待的女子都会心死如灰,心反而淡定了。 5 艾小暖有充足的理由可以休假在家,她却不愿呆在空寂的家里等待命运宣判,至少,在医院还可以看到一张让心情愉悦的脸。 上班后,尽管护士们都忙得很有道理,艾小暖还是能感觉出来,那是一种刻意的躲避,好象自己身上沾染了致命的细菌。 迟子安看她时,很愧疚,好象这一切错都是由他造成。 艾小暖知道,她完全可以躲过那枚致命的针,只是,她正专注地看着他额上的汗珠,一个专注于工作的男子,是最有魅力的。 在他面前,自己患了一种难以治疗难以控制的病——爱情。 方舟在客房睡了一周,抱着枕头挤到卧室,从背后揽着她的腰:小暖,为什么扎到的偏偏是你? 艾小暖没动:你怕了吗? 方舟的头抵在她背上,说:怎会呢,即使你真的被感染,我也要陪你到底。 艾小暖哽咽,泪满枕头:我一直以为你是不爱我的。 爱一个人就是陪她一辈子。爱依旧没被方舟说出口,可是,心碎的温暖已穿心抵肺地流窜在了艾小暖的身体。 两个月后,迟子安负疚辞职,留给艾小暖一封厚厚的信,艾小暖跑到医院楼顶的露台上看它,秋天的太阳明晃晃普照头顶,读着读着,眼前一片水泽,下面他说了什么,艾小暖就看不清了。 迟子安说,缝合针早被他扔在地上了,扎她的针是藏在他袖管里的,没有用过,他爱她,本以为这样她会被方舟抛弃。 对那一针,艾小暖充满感激,让她看见了躲藏着的爱情,温暖深厚。  
旧街(1)
文/连谏 而生活,会让天下女子以爱情的名义穿越婚姻,完成从天使到凡妇的蜕变,因为太爱,所以不忍。一旦爱情被仰望就只有一个方向可以去,永远生长在心底。根明宁愿成为停留在喜婴记忆中的一道旧街风景,亦不做亲手折断天使翅膀的人。 很多事,没道理可讲,比如爱情。 1 在喜婴的记忆里,根明总穿陈旧的牛仔裤,干净得发白,洗过很多水的样子,茂密的头发很短,直直地立着,和他的脾气很相似。 高考前两个月,根明突然对老师说:我不参加高考了。 说完,拖着满背惊诧的目光,倔倔地穿过校园,根明四岁时,父亲得知母亲爱上别人而暴怒,在一个雨夜,整条小街的人被一声凄厉的尖叫惊醒,第二天早晨,根明的父亲平静地穿过小街人的目光,拐进派出所,没再出来过,剩下根明和奶奶相依为命。 根明一路跌跌撞撞成长为一个青涩少年,那个雨夜,那个早晨依旧是令小街人心有余悸的谈资,那些垂直向下的目光,根明厌倦透了,因读大学而让奶奶求助于那些目光,根明不想了,是彻底的,他的自尊不堪弯曲。 喜婴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根明已在街口这间陈旧的老房子里忙碌,身上粘着班驳的涂料以及油漆,嘴角咬着烟蒂,快乐得很干净,阳光满脸。 寒假回来,喜婴看见根明抱着球杆,站在球桌边,专注地看一枚撞球,嘴角的微笑有种执著的残酷,半年,他眼里的沧桑渐渐坚硬,变成了可以用男人来称呼的十九岁少年。 四年里,他和喜婴断断续续说过话,聊得很浅,广州的夏天热么?或是广州的冬天不冷,对么?说着说着,嘘声就在根明身后响起,很善意的起哄,喜婴的脸慢慢发热,低低说:我走啊。 走出不久,就听见根明的愤怒,喜婴走得更快,逃一样的,石板路咯哒咯哒地响得急促。 跑回家,脸还红着,接了满杯的矿泉水,咕咚咕咚喝得很不淑女,一旁看电视的妈妈头也不抬地说:以后,少搭理街口的人。 聚集在撞球馆的人,大多无所事事的少年,在小街人看来,他们的人生,像街旁兀自生长的歪脖槐树,注定一无是处,注定了没有未来。 站立在2o岁边缘的喜婴,这一切,尚未去想。 同寝室的女孩展览各自的初恋,问到喜婴时,她摇摇头,如果硬要说有的话,应该是根明,彼此说不出口的偷偷喜欢,这种懵懂的情窦,算不算得上爱情呢? 2 毕业回来,喜婴在一家贸易公司做事,前程无所谓好坏,同龄的女孩子正在忙着心动,去爱,或者哭泣着分手之后抚摩着内心的伤口自恋不已,只有喜婴,一个人进出,路过街口时,能明显感觉到背上拖着一束贪恋的目光,拐过街角,便会嘎然一声,挣断在心,其实根明是有女朋友的,只是更换频率快过季节转换,女孩个个青春烈焰,像浮影,掠过根明的青春,渲染了他本就不佳的声名,只是,根明很快乐。偶尔的夜里,想起根明直直甩过来的眼神,像一粒小小的石头,有那么一点硌心的疼。 依然的城市,依然的旧街,雨后的青石板路,闪烁着湿润的寒冷光泽,落脚时,清脆的寂寞会蜿蜒到旧街深处,渐渐孤单得无望,24岁的春末,喜婴认识了陈,从英国留学回来不久,很有?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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