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儿在林梢》 第22章

报告:

“编辑部问本月新书的计划你满不满意?发行部说那份发行调查表已经送给你两个月了,问你要不要放弃那些小地区?印刷厂说纸张涨价,新价目表在你桌上,你一定要看一下,决定是调整书价还是改用较次等的纸张?这个月要再版的书有十一本之多,是不是完全再版……”

“明慧!”他叹了口气说:“你把东西放在桌上,我等一会儿再看吧!”“江先生,桌上已经积了一大叠了呢!你还是快快告诉我,我闪电一样记下来,马上交给他们去办,好不好?”方明慧笑嘻嘻的说,摊著记录本。“我们一条一条来讨论,好吗?”

“明慧,”他忍耐的蹙蹙眉,忽然冒火的说:“你叫各部门自己决定吧,总不能大事小事都来问我!”

方明慧扫了他一眼,笑容消失了,她悄然往门口退去,到了房门口,她又回过头来,大胆而直率的说:

“各部门做的决定你能信任吗?你信任,我就让他们去做,如果天下大乱,你可别发脾气!”

“好好,回来!回来!”他投降的说:“我们来把这些积压的公事处理掉吧!”方明慧那圆圆的脸蛋上闪过一抹笑意,就飞快的折回到桌边来。刚刚把速记本摊好,桌上那架江淮的私人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江淮像触了电,立即返身冲到桌边,一把抢起那电话,他才“喂”了一声,对方已传来丹枫的声音:

“江淮,我刚去航空公司买了飞机票……”

“什么?”他大吼,吼得整个屋子都震动了,吼得方明慧吓了好大一跳,速记本都落到地上去了。他对听筒急切的,焦灼的,语无伦次的嚷了起来:“丹枫,你要冷静,你不能开玩笑,你听我说……你现在在哪里?我们当面谈!丹枫!丹枫!你听我说,你不许挂断电话,你敢挂电话,我找你拚命!没有,我不是威胁你,我只是急了,你听我说,丹枫——”他狂叫,“你买了什么时候起飞的飞机?明天?你疯了!你——”对方已“喀啦”一声收了线。他对著听筒发呆,然后,摔下了电话,他转身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就要往屋外冲。方明慧长叹一声,站起来说:

“我看,这些公事还是过两天再办吧!”

江淮来不及对方明慧再交代什么,就径直的冲向门口,刚刚要开门,不料房门却从外面陡的打开,他差点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站稳脚步,才看清进来的竟是江浩!江浩直冲进来,满头大汗,衬衫被汗所湿透,贴在身上,额前的头发也被汗所湿透,濡湿的挂在那儿。他喘吁吁的,脸色青白不定,似乎发生了什么有关生死的大事。江淮被他的神情吓住了,他愕然的问:“老四!你怎么了?有流氓追你吗?你跟人打架了?你被学校开除了?”“不是!不是!”江浩摇著头,倒在沙发里。

江淮心中一宽,就又记起自己那十万火急的事,他拍拍江浩的肩,仓卒的说:“我有件急事,非马上出去一下不可,你在这儿等我,我回来再跟你谈!”江浩一反手,就抓住了江淮的手腕,他大声的、气极败坏的吼了起来:“大哥,就是有天塌下来的事,你也不许走!你要帮我解决问题,我完了!”“你完了?怎么完了?”江淮又怔住了。“我要跳楼了!”江浩忽然大声的,似乎在向全世界宣布一般的吼叫了出来。这一下,不止江淮,外面整个办公厅都骚动了。那聪明可人的方明慧也吓得眼睛都直了。江淮一看情况不妙,他摸摸江浩的额,没热度,却有一头的冷汗,再仔细看他,他眼睛发直,脸色发青,呼吸短促,嘴唇发白……他及时的对方明慧说:“明慧,去倒杯冰水来……”想想冰水没用,他又急急的吩咐:“我架子上有酒,先倒杯酒给我!”

方明慧飞快的跑到架子边,倒了一杯酒过来,江淮扶住江浩的头命令的说:“先喝一口,你快要晕倒了。”

江浩啜了一大口酒,马上就又呛又咳起来。江淮对方明慧做了个眼色,方明慧立即识相的退出了房间,带上了房门。江淮把门锁上,折回到江浩身边来,他仔细的凝视著弟弟,把酒杯凑在他唇边:“再喝一口!”江浩又喝了一口,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脸上才稍微恢复了一点人色。江淮耐心的坐在他对面,伸手拍拍他的膝,说:“好了,老四,你闯了什么祸,告诉我吧!只要你不是杀人放火犯了罪,我总能给你解决的,说吧!”

“我没闯祸。”江浩有气无力的说,“我没闯祸,什么祸都没闯。”“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晓霜……”他闭上眼睛:“晓霜……”“晓霜出事了?”他追问。“她干了什么坏事?还是你和她……”“不是!不是!”江浩大嚷,他无法控制自己。“你不要乱猜!我和晓霜什么事都没做过!”

“那么,你说呀,到底是什么?”江淮不耐的问,他又在想丹枫,丹枫和她的飞机票。

“晓霜走了!”江浩说。呻吟著。“她走了!一声也不响的走了!”“走了?”江淮不解的问:“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就是不知道她走到什么地方去了!”江浩又大叫起来,额上的青筋跳动著。“如果我知道,我也不来找你!如果我知道,我早就追了去了!如果我……”

“好了,老四!”江淮叹口气,摇摇头,了解的说:“我懂了,你和晓霜吵了架,闹了别扭,她就来个不告而别,是吗?老四,你太嫩了,这是女孩子一贯的花招,你实在犯不著急成这个样子。倒是由于你的著急,使我觉得事态严重,你说过你不认真,甚至说我没有认识晓霜的必要。但是,现在看来,你不但认了真,而且,认真得一塌又糊涂……”

“大哥!”江浩懊恼的喊:“你能不能让我把事情说清楚?你能不能等一会儿再研究我的认真问题?”

“你说呀!”“晓霜失踪了!”江淮站起身来,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你已经说过了!”他耐心的说,瞅了一眼电话机,不知道现在丹枫在什么地方?“我说过了,但是你根本没懂。晓霜忽然不见了,不止她不见了,奶奶也不见了,小雪球也不见了!一夜之间,她家就搬了个干干净净。原来,那些家具都是房东的,电视、冰箱……什么都是房东的。她们前天就退了租,今天,就整个都不见了!”“什么?”江淮的注意力集中了。“你说,她们全家都搬走了?”“是呀!所谓全家,也只有晓霜和奶奶两个人,小雪球不能算人!她们忽然就不见了,左右邻居,没有一个知道她们去了哪里?”江淮盯著江浩。“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雁儿在林梢27/35

“前天早上,我们从渔船上下来……”

“渔船?”江淮一愣。“是的,渔船,我们跟著渔船出海,坐在船头上看星星,看月亮,看海水,看渔火。她还一直有说有笑的,她喜欢看渔夫捕鱼,她喜欢海,我们谈了好多好多……后来她哭了,她叫我不要恨她,我为什么要恨她?……天哪!”他忽然把头仆进手心里,惊呼著说:“她那时已存心要离开我了!她知道她要离开我了!而我却像个傻瓜!可是,为什么?”他跳起来,用脚踹沙发,踹墙角,踹桌子。嘴里大叫大嚷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得罪她!我没有欺侮她!我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我从没有这样真心要讨一个女孩子好!如果她要月亮,我也会跑到天空中去帮她摘!她为什么要躲开我?为什么要连家都搬走?她……”“老四!”江淮哑声叫,神色凝重而眼光凌厉,他的声音里有股莫大的力量,使江浩的激动不知不觉的平静了不少。“你不要满屋子乱跳,你先坐下来!”

江浩身不由己的坐了下去,神经质的啃著自己的手指甲,又神经质的扯著自己的头发。

“我从没有仔细听你描写过晓霜,告诉我,”江淮的声音更低更沉,却含著莫大的恐惧与心惊。“她是什么样子?她多少岁?她穿什么样的衣服?她从什么地方来的?”

“她……她当然很漂亮!”江浩烦躁的说:“你不必管她的样子……”“我要管!”江淮严肃的说:“告诉我!”

“她有张瓜子脸,大眼睛,尖下巴……”江浩不耐的说著。“满头乱七八槽的短发,永远穿毛衣或衬衫,永远穿牛仔裤和靴子。她自己说她有十九岁,我看她顶多十七岁!她很淘气,爱笑爱闹爱疯,她喜欢撒谎,可是总撒不圆。她喜欢唱歌,没有一支歌记得牢歌词,自己就胡编乱凑一通!她是从台中搬来的,为什么搬来我不知道。她还有自言自语的毛病,每次对著小雪球的耳朵说悄悄话;什么希奇巴拉,猴子搬家……之类……”“够了。”江淮做了个阻止的手势。他的脸色松弛了,似乎从个什么大恐惧中解脱出来,他的精神振作了一下,眼光又奕奕有神了。“不用再描写下去,”他说:“她们搬走了,很可能是因为台中的老家,忽然发生了什么事故。我觉得,你大可不必这么惊慌,说不定明后天,你就会收到她的信,或者得到她的消息……”“我看,你自始至终没弄清楚我的意思!”江浩又吼了起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呼吸紧张而急促。“她走了!你懂吗?”他大叫著:“她不要再见到我了,你懂吗?她永远不要见我了,你懂吗?”“我不懂,”江淮困惑的说:“何以见得?”

“看看这个!”江浩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来,递给江淮。“这是今天早上,我在我的信箱里找到的!”

江淮接过了那张纸条,打开来,那是张普通的白信笺。江淮的目光一接触到信笺上那飘逸的字迹,他的心就怦然一跳,整个人都像沉进了冰窖。迅速的,贪婪的,急切的,他几乎是吞咽著,迫不及待的去读那内容:

“江浩:我走了。你永远见不到我了,因为,我准备从

这个星球里隐灭,到别的星球里去再生。如果,我

还能‘再生’的话。你已经亲口对我发过誓,你不会恨我,那么,请

你原谅我吧!原谅我对你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江

浩,听我一句话,我并非你想像中那个单纯快乐的

小女孩,我是一只木叶蝶,身上早就布满了保护色。

不,我还不止是只木叶蝶,我还是一片毛毡苔。你

知道什么是毛毡苔吗?那是种颜色艳丽的植物,它

有美丽的,针状的触须,盛开时,是一簇焰火般的

花球。但是,它每个触须都是有毒的,只要昆虫被

诱惑而沾上它,它立即把它捕获而吃掉。江浩,你

知道吗?我就是这样的一个花球,危险,邪恶,而

可怕。你别被我的外表所诱惑,我的外表是假的,是

虚伪的。你差一点已经成为毛毡苔的捕获物。

从一开始,我就叫你不要对我认真,我想,我

的天良未泯。你是个又善良又优秀的青年,比我预

料的要好一百倍。像你这样的青年,你该会找到你

最理想的伴侣。那决不是我!因为,江浩,你从没

有真正认识过我!你爱上的只是虚无的影子,一个

空中楼阁中的人物,一只有保护色的木叶蝶!

江浩,你好年轻,在你这样的年龄,一切哀愁

都容易随时间而淡忘。如果我曾留给你任何哀愁,

希望它会像一片浮云般飘去。我走了,江浩,请你

最起码相信一件事,我的离去,是救你而非害你,是

怜你而非恨你!最后,我要请求你一件事,请你当作从没有认

识过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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