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着他们,楚留香姬冰雁,纵然镇定,也不禁为之失色。
曲无容失声道:“四妹你”
紫衣少女打断她的话,冷笑道:“谁是你的四妹,你这不要脸的丑丫头,平时面孔假道学,谁知瞧见男人就昏了头,难道你忘了师父会怎样对你”
曲无容反倒镇定下来,淡淡道:“但你也莫忘了,师父现在并不在。”
紫衣少女怒道:“师父不在又怎样,凭咱们几十个姊妹难道远对付不了你们”
她的手在墙上按,立刻便有阵震耳的铃声响了起来。
楚留香知道铃声响,石观音门下弟于必将倾巢而出,这些少女武功俱都不弱,而且显然每个人都有两着石观音秘传的杀手,凭他们四人之力,要对忖这些少女们,胜算实在不多。
何况姬冰雁和点红现在简直连出手之力都没有。
姬冰雁现在刚吞下去解药,悄声问道:“这药要多久才能发挥效力”
曲无容道:“多则个时辰,少则半个。”
姬冰雁叹了口气,无话可说,对方片刻就要来了,也气力纵能在半个时辰内恢复,又有什麽用。
他已将剩下的解药递给点缸,点红也没有拒绝,只叹这两个当代武林的绝顶高手,纵然服下了解药,也只有等着听凭人来宰割。
铃声还在响着。
紫衣少女厉声笑道:“你们此刻若是束手就缚,也许还可受些活罪,否则”
曲无容冷冷道:“你再说个字,我就先宰了你。”
紫衣少女脸色发青,却真的不敢再说个字。
姬冰雁忽然道:“楚留香,你今天还不肯杀人麽”
楚留香摇了摇头,微笑道:“我若要杀人,早就杀了,何必等到今天。”
姬冰雁冷冷道:“但今天你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你。”
楚留香叹息道:“今天我就算杀人,只怕也还是难免被人杀的。”
连楚留香都说出如此气的话来,事态之凶险,可想而知,姬冰雁也知道,他们实在连分胜算也没有。
点红忽然道:“是我害了你。”
也这话虽然没有指名,但谁都知道他是在向什麽人说的。
过了半晌,曲无容终於冷冷道:“你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我难道很珍惜麽”
点红道:“很好。”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甚至连看都没有互相看过眼,但两人却就这样已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对方。
楚留香也曾见过不少多情的男女,也曾见过各式各样不同的爱情,却还未曾想到世上竟有他们两人这样的。
这份奇特的感情,虽是那麽淡漠,但在这生死发的危险中,看来抑分外强烈,分外令人感动。
只不过这究竟是甜是苦,恐怕连他们自己也分不清了。
忽然间,两个少女自长廊尽头狂奔而来。
她们竟是完全赤裸着的,身上还沾着水珠,显然就是方才在沐浴的那两个。她们明明已被楚留香点住了岤道,此刻的来势却疾如狂风。
楚留香又惊又奇,紫衣少女皱眉轻叱道:“警铃虽急,你们至少也该先将衣服穿上呀”
叱声未了,赤裸的少女已奔到楚留香面前,面对着她们丰满成熟的青春胴体,叁个男人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谁知这两个少女刚奔到面前,就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像是有只无形的巨手,迎面给了她们拳。
这变化不但使得紫衣少女面色大变,楚留香等人也吃了惊,只见她们自背脊至足踝,都仍是光滑完整的。
曲无容忍不住翻过她们的身子,也瞧不出有任何伤痕,但张睑,却已变成紫色,丝鲜血,从嘴角缓缓流了出来。
再着她们的脖子上,竟有圈很细的红印。
曲无客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失声道:“她们莫非是活活被人勒死的。”
楚留香皱眉道:“看来只怕是如此。”
姬冰雁道:“既然已被勒死,怎麽还能奔来这里”
楚留香沉吟着道:“勒死她们的人,用的手法很妙,而且也算准了力量,存心要她们奔到这里後再断气。”
他似乎忽然发现了什麽,面说着话,面俯下身去,扳开那少女紧握的手掌,取出张翠绿色的纸。
曲无容道:“是谁勒死了她们为什麽远要她们奔来这里”
楚留香眼睛凝注那张纸,脸上的肌肉,似乎在抽搐,过了羊晌,才长长吐出口气,字字道:“这只因那人要将她们的死送给我。”
曲无容失惊道:“将死送给你你你”
楚留香苦笑着将那张翠绿的纸递了过去。
只见上面竟写着:
楚香帅笑纳:
画眉鸟敬赠。
紫衣少女虽未看见这张纸,但也不禁全身汗毛直竖,满头汗出如雨,忽然转身狂奔出去,大呼道:“来人呀来人”
她身形眨眼就转过长廊,瞧不见了。
只听她呼声突然中断,接着她身子竟又退了回来。
楚留香等人忽也紧张起来,只见她脚步步步向後退,竟直快退到楚留香他们面前,始终也没有回过头。
曲无容只觉得手脚发冷,嗄声道:“你”
个字才说出口,紫衣少女竟已仰天跌倒。
只见她满睑俱是鲜血,鼻梁正中竟赫然插着柄翡翠雕成的小剑,剑柄上也瓢着张翠绿色的纸。
纸上竟也写着:
楚香帅笑纳:
画眉鸟敬赠。
大家面面相觑,竟没有个人说得出话来。
翡翠脆而易折,鼻梁却是最是坚轫,这“画眉鸟”竟然以翡翠制的剑掷入别人的鼻梁中,这份腕力又是何等惊人。
楚留香忽然道:“朋友屡赐厚赠,为同不肯相见”
话声中,人已轻烟般掠了过去。
曲无容等人紧紧相随,转入另长廊,但见楚留香脸上发白,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竟像是被吓呆了。
自他脚跟开始,每隔两步,就倒着具少女的体,这条数十丈的长廊,竟摆满了身。
数十具身整整齐齐地摆着,就像是陈列什麽货物样,这景象的诡秘恐怖,无论谁见了,都难免毛骨悚然。
曲无容倒底是个女人,这些死去的少女,倒底曾经是她的同伴,她只觉两腿发软,已晕了过去。
姬冰雁也几乎忍不住要吐了出来,也虽然心肠冷酷,但这生中,却也从未见过这麽多死人就连手下从来不留活口的中原点红,也似骇呆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留香才长长吐出口气,长叹道:“这画眉鸟好辣的手。”
姬冰雁喃喃苦笑道:“他知道你不杀人,所以就替你杀了,只不过他实在未免杀得太多了些。”
只见这些少女,有的颈上红印宛然,是被勒死的,有的血肉模糊,是被刀剑所伤,有的颗头,软挂在边,是被拧断了脖子,有的口吐鲜血,是被人以重手法击毙,有的被割下舌头,有的被挖去眼睛
这“画眉鸟”竟似觉得杀人是种很有趣的享受,很有趣的娱乐,竟想出各种方法,杀人。
每个被他杀死的少女,身上都有张翠绿的纸:
楚香帅笑纳:
画眉鸟敬赠。
姬冰雁苦笑道:“画眉鸟,画眉鸟想不到杀人不眨眼的魔王,竟取了个如此可爱的名字。”
第三十章 断臂论交
楚留香叹道:“你仔细瞧瞧她们的睑。”
姬冰雁摇了摇头,道:“找不喜欢看女人,活的都不看,何况死的。”
楚留香沉声道:“你若仔细瞧,就可发现她们的死法虽不同,但却有样相同之处。”
姬冰雁终於忍不住还是瞧了眼,睑色忽然大变,失聋道:“不错,这些少女都没有眉毛。“
楚留香叹道:“她们本来是有眉毛的,只不过被人削去了。”
姬冰雁抽了口凉气,道:“难道他杀人之前,先要将别人的眉毛削去麽”
楚留香道:“这只怕就是画眉鸟杀人的标志,看来他不但以杀人为享乐,而且还要使人都知道,人是也杀的。”
姬冰雁默然半晌,缓缓道:“但他这次杀人却是为了你,好歹总帮了你的忙,是麽”
楚留香皱眉道:“嗯”
姬冰雁又道:“他为什麽要帮你的忙你认得他”
楚留香道:“不认得。”
姬冰雁道:“他总不会无缘无故的,来了就杀人,杀了人就走吧”
楚留香道:“这其中自然有原因。”
姬冰雁道:“什麽原因”
楚留香长叹声,道:“到目前为止,找简直连点迹象都猜不出,但我相信,无论他的用心是好是坏,都不会就此走了之的。”
姬冰雁道:“你想他不久会现身麽”
楚留香道:“说不定他时时刻刻都在等我们,只是我们都瞧不见他罢了。”
姬冰唯只觉背後有些凉飕飕,忍不住叹了目气,道:“像这样的人,我倒宁可永远莫要瞧见他才好。”
他忽又笑了笑,道:“但无论如何,现在石观音的弟子,总算已死尽死绝了,我们已可大大方方的走出去了。”
他永远不会想到,外面还有致命的刀,在等着他们哩
当先领路的是曲无容。
但她却绝不是为了怕楚留香他们在这秘谷中迷失,她只是自己想快些离开这充满了惨痛回忆,充满血腥的地方。
她痴痴的走着,目光茫然直视前方,整个人像是已完全麻木,她的同伴全都死了,她却还活着。
她也许并不是为了她们的死而难受,只不过是为了自己没有死而歉疚,她好像觉得自己本也应该死在这里的。
跟在她後面的,是点红姬冰雁,最後面才是楚留香,他们能活着走出这里,的确值得欢喜。
但也不知怎地,每个人心情却十分沉重。
就在这时,突见刀光闪,向曲无容直劈下来。
曲无容竟然视而不见,完全不避不闪。
点红大惊之下扑了上去,把将她拉过来。
中原点红身法之疾,反应之快,固然可称独步中原,但这刀的来势之急,更非言语所能形容。点红终於还是迟了步。
他只有将曲无容拉倒在地上,自己也扑上去,以身子护卫着,反手向刀锋迎了上去。
只听“喀嚓”声,鲜血箭般标了出来。
他条左臂已被生生砍断。
楚留香姬冰雁,大惊之下,双双抢出。
只见刀锋如金芒闪电,又向他们砍了过来。
楚留香身形曲,闪,又抢入刀光中,向这人手臂向上托.拧,刀已到了他手里。
这招的迅速.准确灵活,当真已到了武功的颠峰。
姬冰雁立掌如刀,已向这人咽喉切了下去。
楚留香姬冰雁,两人连手,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这招出手双飞,天下只怕再也没有个人能闪避得开。
胡铁花刀得手,力待乘胜追击,突觉疾风扑面,人已抢入怀中,出招之险,竟是他生平未遇。
普天之下,有谁能在招间就将胡铁花制住胡铁花心念闪,失声道:“老臭虫。”
这声“老臭虫”叫了出来,楚留香和姬冰雁俱是大吃惊,“呛”声,楚留香掌中刀跌在地上”。
姬冰雁切出去的手,也硬生生顿住嗄声道:“小胡,是你”
胡铁花道:“除了我这倒楣鬼还有谁”
楚留香和姬冰雁跺了跺脚,齐松开了手。
胡铁花站起来松了口气,笑道:“好家伙,老臭虫你可真有两下子,但若非我已累得半死了,你们也休想这麽快就得手。”
楚留香姬冰雁俱是面色沉重,闭口不语。
胡铁花笑道:“你们没有杀了找,本该谢天谢地才是,为什麽”
也忽然觉出了气氛之沉重,这才想起方才自己那刀,立刻也笑不出来,乾咳两声,讷讷道:“刚刚刚刚刚刚”
他嘴里“刚刚”说个不住,他仔像在敲锣样。
楚留香叹道:“你刚刚真是闯出祸来了。”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悄声道:“是谁受了伤”
楚留香还未答话,火光闪,柳烟飞已亮起了火子,这时用不着楚留香再说,胡铁花也看见受伤的人了。
只见血泊中,个白衣女子痴痴的坐着,动也不动,身上虽然溅满鲜血,但受伤的并不是她。
个修长黝黑,硬得像铁,冷得像冰的黑衣人,已缓缓自血泊中站了起来,他左臂的伤口远在滴着血,但苍白的睑上却全无表情,身子竟也能像枪样站得笔直,看来你就算是砍断地两条腮,他也不会倒下去。
胡铁花瞧着也,也不知该说什麽点红也在瞧着也,忽然笑道:“好刀法。”
也若是埋怨怒骂,无论骂得多麽凶,胡铁花也还觉得好受些,但这声称赞,即令胡铁花脖子都红了.点红缓缓道:“你不必受,这不能怪你,我若是你,也得砍这刀。”
他越是不怪胡铁花,胡铁花越是觉得难受,这当然并不是胡铁花的错,但胡铁花现在却觉得自己实在错了。
姬冰雁忽然走过去,拍拍他肩头道:“你可知道他是谁麽”
胡铁花长叹道:“我只知道他是条好汉,天下少见的好汉。”
姬冰雁道:“他就是点红。”
胡铁花耸然道:“中原点红”
姬冰雁道:“正是。”
胡铁花跺脚道:“我真该死懊死懊死”
也瞧着地上的断手,简直快要哭了出来,只因这不是只普通的手,中原第快剑,就是这只手使出来的。
天下又有几只这样的手。
现在这只手已被他砍断了,又有什麽能够代替又有什麽能够补偿胡铁花忽然拾起地上的刀,刀向自己手臂上砍了下去。
但姬冰雁却拉住了他,道:“你用不着这样做。”
胡铁花嘶声道:“你放手,我用不着你管。”
姬冰雁叹道:“你可知道,不只是你欠他只手,我也欠他条腿,但我们用不着现在急着就还他,以後等他需要时再还,岂非更好麽”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这笔帐,但愿你能还得清才好。”
点红忽然道:“这不是帐,谁也用不着还的。”
也拾起自已的断臂,瞧了半晌,忽又笑道:“这只手反正已杀得太多了,让它休息休息也好。“
话说完了,他的人终於也倒了下去。
琵琶公主见了楚留香,姬冰雁见了“石驼”,自然也有番惊喜,自然会将自己别後经过都说出来。
这时也们已离开那秘谷,曲无容坐在力竭昏迷的点红身旁,痴痴的瞧着,像是直到现在才第眼瞧见他似的。
胡铁花已有很久没有说话了,此刻终於忍不住道:“画眉鸟,这小子究竟是什麽人可真是心狠手辣。”
琵琶公主道:“他喜欢杀人,为什麽不索性将石观音也齐杀了”
姬冰雁道:“也许他恰巧没有遇见石观音,也许他还要将石观音留给楚留香。”
琵琶公主道:“石观音又怎会恰巧不在呢”
姬冰雁瞧了曲无容眼,道:“据这位曲姑娘说,石观音并不是常常都在那里的,尤其是最近,她不在的时侯,反而比在的时侯多得多。”
琵琶公主皱届道:“邯麽,平时她在什麽地方呢”
这句话谁也回答不出来了。
琵琶公主又道:“你为什麽不说话呀”
她这句话是向楚留香说的,大家这时才发现,楚留香闭着眼坐在那里,宛如老僧入定,也不知也在想些什麽只听也嘴俚念念有词,又好像是在念经,说的却是:“华山七剑黄山世家皇甫高早石观音“
大家也听不懂他说的是什麽意思但见他脸上渐渐发了光。
琵琶公主忍不住轻轻推了他下,道:“你知道石观音在那俚”
楚留香终於张开眼来,目中神光暴射,却笑道:“石观音谁是石观音”
琵琶公主怔了怔,失笑道:“你想什麽想得发了呆,连石观音都忘了。”
楚留香大笑道:“有石观音即是没有石观音,没有石观音即是有石观音我从来也不曾记得,却叫我从何忘记”
琵琶公主又惊又笑道:“这是什麽话找不懂。”
楚留香道:“你本来就不懂,这是禅机。”
琵琶公主道:“什麽禅机”
楚留香摇头道:“天机不可露,佛云:不可说,不可说。”
琵琶公主笑道:“你打什麽机锋忽然想做和尚了吗”
楚留香道:“我正是忽然想起个和尚来。”
琵琶公主道:“谁”
楚留香微笑不语。
琵琶公主瞧了瞧胡铁花,笑道:“你说的不错,这人有时实在可恨得很。”
楚留香忽然又道:“极乐之星现在在那里”
胡铁花道:“我本来已交给她,她又还给我了。”
楚留香道:“你若真是知道了这极乐之星的密,又当如何”
胡铁花道:“我既然已答应了王妃,自然要告诉她。”
楚留香道:“很好,我们现在就去找她吧”
琵琶公主道:“但但石观音呢”
楚留香笑了笑,道:“石观音谁是石观音”
琵琶公主简直连肚子都要气破了,却又忍不住要笑,咬着嘴唇道:“你这人究竟在打什麽主意”
楚留香微笑道:“你跟我去,就会明白了。”
柳烟飞咳嗽了声,讷讷道:“在下兄弟已有十馀年未返华山,此刻楚香帅既然要去办别的事,在下兄弟就想就想告辞了。”
楚留香神情忽然凝重起来,道:“两位现在还不能走。”
柳烟飞道:“香帅莫非还有什麽吩咐麽”
楚留香沈吟了半晌,忽又笑了笑,道:“两位跟我去就会明白了。”
柳烟飞也沉吟了半晌,道:“在下只求楚香帅答应件事。”
楚留香道:“柳兄又有何吩咐”
柳烟飞叹道:“在下倒无妨,但有些事,却是我皇甫大哥不愿说出,甚至连提都不愿提起的”
楚留香微笑道:“但我若问起这些事,你们又不能不说,是麽”
柳烟飞苦笑道:“正是如此,所以,在下只求楚香帅”
楚留香道:“你要我连问都莫问,是麽”
柳烟飞黯然垂首,讷讷道:“香帅若肯答应,在下实是感激不尽。”
楚留香笑道:“我现在可曾问过什麽”
柳烟飞道:“什麽都未曾问起。”
楚留香道:“现在既未曾问,以後还会问麽”
柳烟飞默然羊晌,叹道:“不错,香帅现在既然还没有问,以後更不会问了。”
楚留香笑道:“你明白就好。”
柳烟飞忽又道:“但这些事,香帅本该问的,为何又不问了呢”
楚留香淡淡道:“只因我该问的,我已知道了。”
琵琶公主实在又憋不住了,大声道:“你该问什麽你又知道什麽求求你,莫要打哑谜好麽”
楚留香还未说话,突听远方响起了片驼铃声。
断续的铃声在风中听来,显得那麽苍凉,那麽单调,但在楚留香等人耳中,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悦耳动听的声音。
胡铁花柳烟飞等人俱是精神震,就连琵琶公主都忘了再追问那“哑谜”是什麽了。
她闭着眼睛,静静地倾听了半晌,嘴角露出丝微笑,悠悠道:“你可知道那是什麽声音“
胡铁花笑道:“在沙漠上,我就算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但那声音我还是听得出来的那是驼铃声,对不对”
琵琶公主却摇了摇头,道:“那不是驼铃声。”
胡铁花怔了怔,道:“不是驼铃声是什麽声音”
琵琶公主笑道:“在我耳中听来,那简直就是水往杯子里倒的声音,肉在火上烤的聋晋”
琵琶公主说的不错,在沙漠上,这单调的驼铃声,往往就象徵着清水食物和温情。
因为沙漠上的牧人,大都是豪放慷慨和好客的,他们的帐蓬虽简陋,但即充满了温暖的友情。
他们永远不会拒绝任何个饥饿的旅人。
但这次,琵琶公主却似乎错了。
他们赶过去时,骆驼队已停了下来,数十匹骆驼,围成了圈,有的人已开始扎营。
但四下却听不见有嘈吵的人声,更没有欢乐的笑声,在外面巡弋的几条大汉,瞧见有人来了,也没有表示出丝毫欢迎之意,反而弓上弦刀出鞘,严肃的面上,都露出了戒备之色。
第三十章 女人心理
姬冰雁远远就停下脚步,沉声道:“依我看来,咱们还是莫要过去的好。”
琵琶公主道:“为什麽”
姬冰雁道:“看情形,这些人绝不是普通的牧人。”
胡铁花皱眉道:“不错,这些人看来就像是队纪律严明的军队似的,莫非就是龟兹国叛臣派出来巡逻的队伍”
琵琶公主道:“他们不是龟兹国的人。”
胡铁花道:“你能确定”
琵琶公主笑道:“在这片沙漠上,不同昀部落最少有十几个,这些人在你们眼中看来,也许都是差不多的,但是我只眼就可瞧出他们的不同。”
楚留香道:“依你看来,这些是什麽人呢”
琵琶公主笑道:“就算他们是强盗,咱们也用不着怕他们的,是麽”
胡铁花立刻应声道:“不错,咱们现在只不过是想问也们买几壶水,几匹骆驼,他们若是不讲理,不肯卖,咱们就索性抢过来就是了。”
姬冰雁冷笑道:“你说来倒容易得很。”
胡铁花笑道:“这本来就容易得很,不是麽”
姬冰雁道:“你有没有看见他们握刀的方法走路的姿势你有没有看见他们在片刻之间,就已将营幕扎下,步哨放妥,而且秩序井然,驼马不惊。”
胡铁花笑道:“我又不是瞎子,怎会看不见。”
姬冰雁道:“你既已看见,便应该知道对方这些人俱是身经百战,千百炼的战,绝非般草莽流寇可比,咱们这边却只有八个人,而且还有叁个已成重伤残废,至少要分出两个人来保护他们”
他眠睛瞪着胡铁花,沉声道:“是以咱们这边真能出手的,不过只有叁个人而已,以叁人之力,要想在他们几百个身经百战的勇士中,夺取驼马,你看有几成把握”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道:“把握虽不太大,至少也有五六成吧”
姬冰雁厉声道:“只有五六成把握,你就想冒险试了麽”
胡铁花笑道:“已有两成把握的事,我都去试过的,也没有人能让我的脑袋搬家。”
姬冰雁冷冷道:“那是你的运气不错,但咱们现在却不是可以去碰运气的时候。”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不错,咱们现在力量已很单薄,要做的事却还有不少,千万不能再让任何人受伤,是以此事只要有分危险,咱们就不能做。”
姬冰雁道:“若在平时,你纵然要用脑袋去碰石头,比比是谁硬,也没有人管你,但现在,你这条命却有用得很,若为了几匹骆驼,几壶酒就将你这条命拚了,就算你觉得没什麽,我倒觉很有些划不来。”
楚留香道:“何况,你我就算能侥幸得手,这些人也必定在後面穷追不舍,咱们的对头已够多了,若再加上这批人,可真有些受不了。”
胡铁花舌笑道:“以你们说来,这些人无论如何是得罪不得的,是麽”
姬冰雁道:“正是。”
胡铁花眼珠子转道:“但他们若要来得罪咱们呢”
楚留香眼角已瞥见五六个人向他们走了过来,暗中不禁叹了口气,但面上还是带着微笑,字字道:“他们就算要来得罪咱们,咱们也只有忍着。”
走过来的人有五个,身上都里着很厚的风氅,头上扎着蓝色的头巾,黝黑的脸上,已被风霜烈日磨练得比砂石还粗糙,眼睛却锐利如鹰,双双筋骨突出,紧握着刀柄的手,像是磐石般稳定坚固。
他们身上穿的衣服虽宽大,但行动却甚是轻快矫健,楚留香瞧着他们,他们已走到面前。
当先人满脸青渗渗的胡子,双闪着光的眸子里,带着种鬼火般的惨碧色,在每个人脸上转,就瞬也不瞬地固定在楚留香脸上,就算有八百人都穿着同样的装束,他也用不着再瞧第二眼,就能认得出谁是其中的领袖。
楚留香含笑施礼,道:“齐古阿塔。”
他叽哩咕噜说了大篇,说的正是大漠上牧民相见时,通常请安问好的话,他苦练了许久,自觉说得已经很漂准了。
谁知这人却像是个字也听不懂,又瞪了他半晌,忽然道:“各位是从那里来的要到那里去”
他说的反而是漂准的官话。
楚留香只有苦笑,道:“在下等来自张家口,到这里本为的是做些小实实,谁知人生地不熟,不但将驼马都失散了,而且人也受了伤,所以”
他不停地说着,那人只是淡淡的瞧着也,既不插嘴,也不来辩驳,但楚留香自己却说不下去了。
他自己也发现说的这话,实在难令人相信。
他们这八个人,有男有女,有丑有俊,但无论要谁来看,也不会相信他们其中有个是做生意买卖的。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在下等都是中原武林中人,此番出关,为的本是寻找叁个朋友,谁知却节外生枝,遇着了些麻烦事。”
他这次说的倒句句都是实话,怎奈这些人还是冷冷的瞧着他,还是连个字都不愿相信。
那青胡子的利眼又在他们面上转,沉声道:“各位遇着的是什麽麻烦事”
楚留香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而且和各位无关”
青胡子厉声道:“你怎知道和我等无关此间纵横数千里内外,无论那俚,无论发生了什麽事,说不定都和我等有些关系。”
楚留香道:“哦却不知各位是什麽人是”
青胡子喝道:“现在是我在问你的话,不是你在问我。”
楚留香已发觉这人难对付得很,也忍不住豹始摸鼻子,这是地的老毛病,胡铁花正也是被他传染的。
青胡子忽然指着点红和曲无容,厉声道:“这两人受伤都不久,是谁伤了他们”
胡铁花早已沉不住气了,大声道:“他的手是被我不小心砍伤的。”
青胡子冷冷笑,道:“阁下两眼俱在,又怎会不小心将自己朋友的手砍下来这种话说出来,只怕连叁岁童子也无法相信。”
胡铁花怒道:“我管你信不信只要我说的是实话,你不信也活该。”
青胡子厉声道:“你们自己说话前後不符,又怎能取信於人”
他忽然挥了挥手,喝道:“来人,搜也们的身”
叱喝声中,身後的四条大汉已闪身而出。
胡铁花已气得脸色发青,仰天狂笑道:“你要搜我的身找这辈子倒还未被人搜过身子哩”
楚留香忽然重重捏住了他的手,微笑道:“无论什麽事,总有第次的。”
胡铁花嗄声道:“你能忍得下这口气”
楚留香只笑了笑,什麽话也没有说,胡铁花随着也目光瞧过去,这才发现就在也们说话的时候,已有数十条大汉将他们包围住了。
胡铁花忽然也笑了,道:“假如楚留香能忍得下去,胡铁花凭什麽忍不下去呢”
姬冰雁也笑了,微笑着道:“小孩子终於长大成人了,这倒实是可喜可贺。”
叁个人拍了拍衣服,竟同时笑道:“你们来搜吧”
楚留香接着道:“在下非但身无长物,而且简直可说是囊空如洗,各位搜过之後,定会觉得失望得很。”
谁知方才已走过来的四个人,此刻竟已停下了脚步,青胡子的手高高举起,也始终未曾落下。
楚留香刚觉得有些奇怪,青胡子忽然道:“阁下真的囊空如洗难道连粒里珍珠也没有麽”
这句话说出来,楚留香眼睛立刻亮。
胡铁花只听见“珍珠”二字,忽然想起还有粒“极乐之星”在囊中,立刻放下双手,大声道:“你们究竟想搜什麽究竟在打什麽主意”
青胡子哈哈笑,道:“小人纵有天大的胆子,主意也不敢打到楚香帅头上的“
胡铁花怔了怔,道:“你认得他他的名头真有这麽大”
青胡子也不答话,却向楚留香拜了下去,道:“不知者不罪,但望楚香帅恕小人无礼。”
楚留香赶紧去扶他,嘴里问道:“你就是黑珍珠的”
青胡子道:“小王爷若能见到楚香帅安然无恙,定不知道有多麽欢喜。”
大家听到这人就是黑珍珠属下,他们踏破铁鞋寻不着的人,得来竟全不费功夫,不禁又是惊奇,又是高兴。
只听青胡子叹了口气,接着道:“只可惜楚香帅虽到了这里,小王爷却已入关”
楚留香失声道:“入关他几时入关去的”
青胡子道:“小王爷为了怕楚香帅有什麽危险,是以许多天以前,就已入关去查楚香帅的消息”
楚香帅面上也忍不住露出惊疑之色,道:“他怕我有危险也去查访我的消息”
青胡子道:“小王爷见到那匹珍珠驹空骑而回,就认定香帅必有危难,简直连时半刻也等不及,立刻就急着赶去。”
他忽然神秘地笑,道:“小王爷对楚香帅的关切之情,香帅你难道会不知道麽”
楚留香却已听得怔在那里,也未留心他这句话里有什麽含意,沉思了半晌,才叹了口气,苦笑道:“那匹马果然是神驹,寻常人怎能驾驭得住,我早已该想到它会抛脱笼头,逃回来寻访旧主人的。”
胡铁花忍不住道:“咱们这麽多人都找不到,他匹马反而先找到了麽”
青胡子道:“大漠之上,谁不知道那匹珍珠驹乃是小王爷的坐骑,无论谁见到它,都会将它送回给小王爷的。”
也傲然笑,接着道:“大漠上的恶徒匪人虽有不少,但纵横千里之内,又有谁敢打小王爷爱马的主意,就连那神奇莫测的石观音,等闲也不敢来惹咱们的。”
提起“石观音”,众人面上却变了颜色。
青胡子却微笑着接道:“各位也许不知道,除了咱们这些老王爷的旧部外,大漠上愿为小王爷效死的人,还不知有多少,石观音武功纵然厉害,但她若得罪了小王爷,以後无论想在这里做什麽事,只怕都困难得很了。”
楚留香忍不住长叹了声,道:“看来沙漠之王这四个字,果然是名下无虚。”
胡铁花忽然道:“如此说来,咱们若是骑了那匹珍珠驹,岂非早就见着你们的小王爷了”
青胡子叹道:“各位若是骑着那匹珍珠驹来,小王爷也不会着急了,他知道香帅对这匹神驹也爱护得很,所以认定香帅若无危难,绝不会让它空骑而回的。”
胡铁花瞪了姬冰雁眼,悠悠道:“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弄巧反而成拙,由此可见,大人做的事,有时也会连小孩子都不如的。”
姬冰雁面上全无表情,只是冷冷的瞧着青胡子,冷冷道:“听你说来,你们的小王爷对楚留香倒是关心得很了”
青胡子面上却又露出那种神秘的微笑,道:“实在是关心极了。”姬冰雁厉声道:“那麽他将楚留香的亲人掳劫而来,却又为的是什麽”
青胡子竟怔了怔,道:“掳劫楚香帅的亲人那有这种事阁下只怕是误会了。”
他神情郑重,看来竟不似有半分虚假。”
楚留香失色道:“蓉儿她们难道竟没有到这里来”
青胡子沉吟道:“蓉儿香帅说的,可是位苏姑娘位李姑娘,位”
他话未说完,楚留香已急着道:“就是她们,你瞧见她们了她们此刻在那里”
青胡子道:“苏姑娘她们自然也跟着小王爷筲入关去了。”
楚留香道:“她们她们都还好麽”
青胡子笑道:“这叁位姑娘,都是又聪明又活泼又美丽,而且脸上永远带着甜蜜的笑容,像是从不知道世上有什麽愁苦的事,也令人将忧愁全都忘去。”
他眼睛忽然望向姬冰雁,道:“但阁下怎会说她们是被小王爷掳劫来的呢”
姬冰雁这时也有些糊涂了,情不自禁,也摸了摸鼻子,道:“难道不是麽”
青胡子微笑道:“自然不是,她们叁位姑娘都是小王爷的贵客嘉宾,而且简直可说亲密极了,四个人连睡觉都舍不得分开,也不知那有那麽多话好说的。”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又怔住了,楚留香姬冰罹胡铁花,叁个人面面相觑,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半晌,胡铁花终於试探着问道:“你说他们睡觉也在起”
青胡子笑道:“正是出则同车,卧则同榻。”
胡铁花叹了口气,瞧着楚留香苦笑道:“看来这位小王爷的本事倒不小。”
楚留香只觉嘴里有些发苦,也不知该说什麽。
忽听琵琶公主道:“你们这小王爷,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
青胡子像是怔了怔,失笑道:“自然是女的,只不过老王爷没有少爷,是以从小巴将她扮成男孩子模样,而且叫小人们也得要以小王爷相称香帅难道还不知道”
楚留香只有拚命摸鼻子,胡铁花忍不住大笑起来,只有琵琶公主脸色却难看得很,瞪着楚留香道:“看来关心你的人倒实不少。”
帐篷外寒风如刀,帐篷里即温暖如春,再加上烤肉和羊奶酒的香气,胡铁花简直将所有烦恼全都忘了。
但楚留香却没有这麽开心,地只觉得问题简直越来越多了,姬冰雁瞪了他半晌,忍不住道:
“这究竟是怎麽回事你现在弄明白了麽”
楚留香苦笑道:“远不大明白。”
胡铁花笑道:“你最好将这件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再说遍,让咱们大家替你解决。”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开始时,是找要黑珍珠去通知蓉儿,叫她快些回去,只因那时我随时都可能有杀身之祸,实无馀力再照顾她。”
胡铁花笑道:“看来这位黑珍珠非但将你的话带到了,而且亲自护送蓉儿回去,两个人路上谈谈说说,就交成了朋友。”
楚留香叹道:“看情形只怕正是如此。”
胡铁花道:“但这位黑珍珠又怎能将蓉儿她们说动,要她们齐跟着她出关来呢她又是为了什麽才这样做难道只是为了要你着急”
楚留香皱眉道:“这点也正是我想不通的,蓉儿她们平时都乖得很”
琵琶公主忽然冷笑道:“你虽然总是跑出去的,但她们却总是在家等你,所以你也就认为她们是应该在家等你的,是麽”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她们本来也没有什麽地方可去。”
琵琶公主道:“你怎知道她们没地方好去她们就算是你的看家狗,有时也会出去兜兜风的”
她撇了撇嘴,冷笑道:“我若是蓉儿,知道你对我这麽放心,我就会想法子要让你也着次急,我等了你几十次,几百次,也该让你等我次。”
胡铁花“啪”的拍巴掌,大声道:“这就对了,女人的心事,倒底只有女人明白,你若让个女人知道你对她已十分放心,她就偏偏要想值法子来折磨折磨你,她就算已真心对你死心塌地,可也不愿意让你这麽样想的。”
琵琶公主冷冷道:“这只因为女人知道男人都是贱骨头,个男人若知道有个女孩子已对他死心塌地,他就会觉得这女孩子没意思了,立刻就会去找别人的。”
胡铁花大笑道:“这话说得虽然未免刻薄,倒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楚留香笑道:“如此说来,她们这次跟黑珍珠出关,难道只是要我看着着急麽”
胡铁花笑道:“她们就算本来没这个意思,但被黑珍珠在旁边煽火,也就被说动了。”
楚留香道:“但黑珍珠为何要将她们说动呢”
琵琶公主又在旁撇起了嘴,冷笑道:“这道理你还不明白。”
琵琶公主扭过头不看他,冷冷道:“嘴里说不明白的人,心里定是很明白的。”
胡铁花笑道:“但我却真的不明白。”
琵琶公主道:“她虽不知道黑珍珠是女的,但黑珍珠却知道也是男的,是麽”
胡铁花笑道:“这点倒用不着怀疑,除了母猩猩外,没有女的会像地身上那麽多毛的。”
琵琶公主也忍不住“噗哧”笑,但立刻又板起脸,冷笑道:“像他这麽英俊,这麽潇俪的男人,世上又有几个黑珍珠的颗芳心,说不定早已像剥鸡蛋似的剥出来给他了,而咱们这位既多情,又风流的花花公子,却偏偏变得笨了起来,竟点也不知道。”
第三十二章 复 辟
胡铁花接着笑道:“这对个少女说来,非但是轻视,简直可以说是种侮辱,於是那位珍珠姑娘怒之下,就要给我们这位花花公子点苦头吃了,是麽”
琵琶公主道:“再加上那位珍珠姑娘生怕从此别之後,就再也见不着这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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