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胸口血气翻涌,一口气卡在喉头真是喷不出来,也咽不回去,好一会儿才非常耐心的回答:“夏初,我建议你去找个跟自己年龄相当的女孩子,好好的学习一下究竟应该怎样当人家的男朋友,学好了,能合格的当人家的男朋友,再来找我。”
夏初眨眨眼,满脸期盼,讨好的笑:“我可不可以一边学,一边当你的男朋友?”
冬末面做厉色,怒喝:“那绝对不行!我的男朋友必须一开始就是合格的人选,不合格的,别说是当我男朋友了,连站在我三步以内也不行!”
“啊?”
夏初一怔,冬末已经一把甩开他的手,退开几步。夏初感觉手指间拉着的柔软布料被蛮力拽开,冬末又迅速的远离,着了慌,急急的踏前几步,又想伸手去拉她的衣袖。
“站住!”
冬末抬起手来,遥指他的额头,厉喝一声,柔美的眉目瞬间笼上一股峥然的锋利,森然道:“你现在根本没资格站在我三步以内的地方,给我退回去!”
夏初在她的一叱之下,几乎是条件反射式的收回手脚,乖乖的退了回去,很无辜很委屈的看着她。
冬末找对了对付他的办法,立即再接再厉,板着脸恶狠狠的说:“夏初,你要记住,在你没有学会当人家的男朋友之前,你不能妄想当我的男朋友,也不准接近我,就算路上遇见了,你跟我打招呼也必须站在离我三步以外的地方!”
夏初完全被她说得木了,站在那里的样子,就像一只完全信任主人的小狗,突然被主人抛弃,在认清事实后却依然百思不得其解,满眼的无辜与迷茫。
冬末的目光与他一触,立即转过头去,对崔福海说:“走吧!”
崔福海迟疑不动,看着夏初,神态中有种奇异的怜惜与怀念,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喜欢一个人不是说一声喜欢那么简单的事,你现在还不懂,慢慢的学习就行了,别伤心。”
冬末走了几步,回头看见崔福海的举动,不禁微怒,等他追上来便瞪了他一眼:“大海,你也太离谱了,我是叫你来帮我,没叫你来哄小孩子!我好不容易才抓住他的软肋,将他解决掉,你还安慰他,万一他就因为你这下安慰该死心也不死心,再缠过来怎么办?”
崔福海摇头,叹气,问:“即使我没有安慰他,难道你认为他就会死心吗?”
冬末不语,崔福海笑了笑,自己否定的回答了刚才的问话:“他不会死心,越单纯的人,对一个人的喜欢也就越直接而固执。他这样的孩子,喜欢一个人就是专心致志的喜欢,虽然他还不懂应该怎样付诸行动,但心意不会改变,而是会真的去努力学习将喜欢的心情表现为行动,就像八年前的你喜欢何方劲……”
冬末全身一僵,回过头来,面色竟有些狰狞:“你胡说什么?”
崔福海被她迥异正常喜怒的戾色逼得一怔,旋即恢复了常态,叹道:“冬末,何方劲已经离开了七年,你何必还这么看不开?”
“何方劲”三字入耳,冬末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面颊上透出一股寒厉的青白,怒喝:“你住口!”
从她身边经过的人被这声倏来的厉叱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看了她一眼,迅速散开。崔福海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句话竟让冬末如此失态,也顿住了脚步,等着她脾气发作的怒斥。
可冬末一怒之后,想骂崔福海两句,张嘴却发现自己欲骂无词,反而显得一身狼狈不堪,不禁木然,沉默了一会儿,才冷冷的吐出一句话来:“大海,何方劲没有什么值得我看不开的,但他是我少年时不堪面对的耻辱,如果你真拿我当朋友,请不要提起他,那是对我的羞辱!”
她说着,下意识的挺了挺腰,站直身体,似乎这样就能将何方劲在她生命里印下的沉重与耻辱之感完全挪开。
崔福海的面色有些黯然,舒冬末自十六岁起,就孤身一人在外飘泊,为了创下鉴容台这份基业什么苦没吃过,什么辱没受过?可那些苦难和羞辱在她获得了成功的今天,都已经成为了她记忆里的笑谈。
“冬末,如果何方劲对你来说,仅仅是少年无知的耻辱印记,你怎么会狼狈到连我无意中提起他的名字,都敏感至此?”
冬末的气息顿时为之一窒,崔福海叹息一声,认真的说:“冬末,如果何方劲是你生在你心里的一只毒瘤,六年前的你虚弱不堪,不能动手术将它剜出来,那么现在你应该有这样的体力了!现在的你,有朋友有事业不乏追求者,甚至你自己也开始主动相亲,完全作好了开始新生活的心理准备,为什么不索性正视那段过往,不再爱他?”
“那样的贱人,我还会爱?”冬末爆出一串冷笑,瞪着崔福海:“大海,你不免太高估你兄弟的魅力,而看低了我的智商!”
“他不是我兄弟!”崔福海迅速否定了冬末的话,也有些薄怒:“从他七年前背叛起,他就已经不是我的兄弟了!”
冬末因为崔福海的恼怒而大笑:“大海,你自己其实都从心里否认与他曾有的情义,并不是太想面对少年热血被背叛的耻辱,为什么却一定要我面对?”
崔福海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笑了起来,有些自嘲的说:“你说得也有道理,是我多管闲事了。”
“你是多管闲事了!”冬末面上虽然带笑,但笑容却明显的因为刚才提起的那个名字而显得有些黯淡,有些冷漠:“大海,这么多年,我过得很好,远比你想象的要好,我不提起过往,也不想提起过往,不是因为没有勇气,而且我觉得根本没有必要将那样臭不可闻的过往再拿出来晒,恶心自己。”
她说着看向前方,在那里,鉴容台的錾铜大招牌在阳光闪烁生光。那是她这么多年努力奋斗的成果,也是她精神的寄托,看到它的样子,就让她的精神一振,扫开颓颜,笑道:“大海,如果你也觉得我年龄到了,该恋爱结婚了,不妨把你朋友圈子里品貌兼优的社会精英人士介绍给我认识。”
崔福海也放开胸怀,微笑回答:“好啊!”
第五章 意料外的工读生
十月国庆,是鉴容台生意最火的时段之一。今年的国庆生意之旺,更是大大的出乎冬末的意料。店里除了正式员工外,还把十二个工读生全都排上班了,依然人手紧凑,连舒冬末、郎小童、宋宁三个经理人员,也不得不亲自上阵,充当支援人员。
三人得闲一碰头,都觉得必须临时招几个工读生缓解一下人员紧缺的问题,免得发生员工太紧张辛苦,出现顾得了东顾不得西的情况出现,得不偿失。
仅是站柜这边的工读生的话,让店里的几名工读生把她们想在国庆打几天工的同学带过来就行了。要命的却是鉴容台一向支持外卖的习惯,国庆前接的外派订单经过整理,发现全挤在了几天,极有可能造成忙不过来,不能及时送达的情况,让鉴容台这些年已经颇有口碑的信用度受质疑。
“外派这边,小宁你看一下要送花送货的地方,拆一条路线出来……如果明天咱们店里就有三辆车跑外派,应该能够应付了吧?”
宋宁飞快的拟想了一下,点头:“如果有三辆车跑外派,那是能够应付了。可是我们店里只有两辆车,现在国庆,到哪里去借车?就算借到了车吧,也不可能借到能熟悉本城大大小小所有公司、社区、车站地址的老司机,怎么办?”
冬末也头痛,车子她还能向崔福海借,反正崔福海跟本城的各大建筑商都有交情,身上顶着好几个建筑项目经理的头衔,国庆节也有不赶时间的工地放假,调一两辆能装货的工具车不成问题。但没有熟悉地方的司机,却让她很无奈:“实在不行,只好去出租车公司请师傅了。”
国庆假请人,要三倍以上的日薪,还要搭上一个押车的老员工,算算真是划不来。只是信用为先,成本高也只得认了。
小童异想天开,笑道:“末姐,我先下楼去贴招聘广告,说不准运气好,能碰上国庆放假的老司机想出来赚外快,刚好让我们碰上,那可比直接从出租车公司请临时工划算多了。”
宋宁嗤笑:“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你别一耽误,弄得我们连出租车公司的师傅都请不到,两头落空。又或者请到的人根本不熟悉本城地形,那可把店里坑了。”
“我会谨慎行事,考问合格以后再确定人选的。而且出租车公司的调度室24小时营业,如果直到下午五点,我这里都没有合适的司机,再找出租车公司也不迟。”
三人议定,小童下楼去写招聘栏招人,宋宁维持店里的货流,冬末自己则忙里偷闲,抓紧时间窝到楼上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小憩。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楼梯间一阵乒乒乓乓的脚步声,小童火车头似的撞了进来,满面喜色:“末姐,明天外派那边的司机有了。”
冬末听说有这么凑巧方便的事,正想夸奖她两句,突一眼看清跟在她身后的人,顿时张口结舌。
夏初跟在小童身后,一脸灿烂的笑容,快快乐乐地跟她打招呼:“冬末,我来了!”
冬末一时反应不过来,眼看夏初小跑着朝她这边奔来,赶紧抬手一指,喝道:“站住!”
夏初应声止步,看看他和冬末之间的距离,很认真的分辩:“我没有走进三步的范围。”
原来他还记得她那天苛刻的条件,只是那些条件所代表的意思,他却完全没有领会到。冬末无言,好一会儿抚额长叹:“我想撞墙!”
夏初没听清她的话,十分殷勤的将他背的书包拿下来,一面从里面取东西,一面说:“冬末,你让我学习当人家的男朋友,我很认真的学了……这些书我都很努力的看完了,你可以出题考考我,看我是不是已经合格了。”
冬末定睛细看,夏初从书包里拿出的书第一本是《恋爱大全》,第二本是《赢得女生喜欢的一百招》,第三本是《教你如何追求心上人》,第四本是《xx宝典》,然后第五本、第六本、第七本……
夏初一本本的从书包里拿书,冬末的眼睛是一点点的瞪大,到最后,几乎瞪得脱窗。
要是夏初懂得人情事故,故意这样反讽来气她,她还想得通;可她知道,夏初并不是反讽,而是真的很认真的在遵守她那天说的话:她让夏初别靠近自己三步以内,夏初果然不靠近;她让夏初好好学习当人家男朋友,夏初果然买来这么多的书,一本本的学习,然后再来让她出考题验看是否合格;
整件事似乎完全在按照她的意思进行,可得出来的结果,怎么却比被人轻视、敌视、甚至无视更让她气郁窝火呢?
夏初看到冬末脸上的颜色红紫青白的交错,五官扭曲,吓了一大跳,想靠近又谨守着三步之约,不敢越步,手足无措的站在当地问:“冬末,你哪里不舒服?”
我看到你的表现,我全身都不舒服!冬末嘴角抽搐,喃道:“报应啊!真是报应!”
可是就为了她一时的恶作剧,居然就得到了这样的报应,整得她有苦也说不出,这老天,也不免太偏爱笨小孩了吧!
夏初还在着急的,一迭声的喊着:“冬末!冬末!冬末!”
冬末气得一拍沙发靠,怒斥:“你叫魂啊?不准再叫我的名字!”
夏初因她的怒气勃发而确认她无事,心情放松下来,眨眼问道:“那我叫你什么?小末?冬冬?”
冬冬?还呛呛呢!冬末被夏初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怒吼:“你从哪里学来这么恶心的叫法?我说过,你应该叫我‘舒经理’!”
夏初对别的事反应都要比常人慢半拍甚至几拍,但对冬末的责问,他的反应却快得不可思议,立即举起一本《xx宝典》,哗啦啦的翻开几页,亮给冬末看:“是这里,他教的,给喜欢的人起个别于常人的昵称……”
“那样的垃圾书能信,猪都能在天上飞了!”
冬末咬牙切齿,夏初茫然:“嘎?不能信?可是我觉得它说得很有道理啊。”
冬末忍不住咆哮:“在你眼里,有什么事是没有道理的?”
夏初看看她,脸上有点忐忑不安的怯意,但还是很勇敢,很认真的把话说出来了:“我这阵子都在想你那天说的话,觉得你让我找个同龄的女孩子去学习怎么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道理的事。我喜欢的是你,又不是别的女孩子,怎么能找别人学习喜欢呢?那样是不对的。”
冬末这一下真不知该哭该笑,突然有种做了不能见人的坏事被人看见的难堪,镇定一下才能继续脸不红气不喘的强词夺理:“你根本还没有长大,怎能喜欢我?当然只能去找个年龄相当的女孩子学习怎样喜欢一个人。”
“可是喜欢一个人是人的本能,那是不需要学习的,跟年龄大小根本没关系,我为什么就不能喜欢你?”
旁边站着看热闹的小童忍不住笑出声,她把夏初带上来,本是公事公办,没有设想冬末面对这个小追求者的反应。但夏初上楼以后的表现以及冬末无可奈何的苦恼,却成了她一个小小的福利待遇,笑得她肠子打结。
冬末知道夏初的情况特殊,实在没法用常态对付,正额头青筋暴跳,突然听到小童幸灾乐祸式的笑声,顿时一腔邪火都找到了发泄途径:“郎小童,我是让你招聘人手,没请你上来傻笑!”
小童赶紧憋住笑,站得笔直的报告:“末姐,我是在招人!这位夏初同学有驾驶执照,并且熟悉本城地形。”
夏初怎么可能有驾驶执照?凭他的智力,恐怕根本不能正确辨认各种指示牌。冬末愣了一下,才知道反驳她的话:“他?不可能!”
小童与夏初匆匆两面,只当他是个被家人保护过度,以至单纯得过了头的孩子,根本没意识到他可能智力不全,听到冬末的话,应声争辩:“末姐,为一份临时的工读工作,他没必要专门去造个假驾照吧?”
冬末愕然:“他有驾照?”
夏初在旁边小鸡啄米式的点头:“有有有……”
冬末很想一句话叫他滚出去,但旁边的小童察颜观色,却在一边直嘀咕:“公是公,私是私,人有才就要用,想想明天的外派,真难啊……”
冬末深吸了口气,才慢慢地问夏初:“夏初,我这里是在招熟悉本城地形的司机,你说自己有驾照,是想来应聘吗?”
夏初扬了扬手里的某本大全,用力点头,想开口说话。但这时冬末已经完全理解了他的思维逻辑,在他开口之前就先喝住了他:“别提那狗屁不通的书胡说了什么,你只说,你是不是想来应聘这份只有四天、又很辛苦、钱又少的工作?”
小童听到她这种就差没有直接让对方别来的话,忍不住咳嗽一声,柔声对夏初说:“夏小弟弟,末姐是吓你的。其实这份工作虽然只有四天,但考虑到是假期,综合劳动时间和强度,我们会给一个很丰厚的报酬。”
夏初感激的对她一笑,然后回答冬末:“是,我想来应聘这份工作。”
冬末立即板下脸来,用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把你的身份证,学生证,驾驶执照拿出来。”
夏初谨遵台命,冬末翻开他的身份证一看,却是张g大附属职业学校美术系的学生身份证。g大职业学校的美术系是本城有名的用钱买入门,混日子拿野鸡文凭的地方。以夏初的智力,明显不具备通过正常的高考程序考进大学的能力,读这样的学校正是冬末意料中的事。让她意外的,却是夏初身份证上的年龄真的已经二十岁了,并且驾照是临省的花城所发,已经有了两年的历史。
“夏初,你不是本城的人吧?你真熟悉本城的地形?要知道,我要求的熟悉地形,是能够十分清楚的本城哪个小区几栋几单元在哪里,并能够选择最简短的路径把店里要发的货物送过去。”
夏初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傻笑:“我不是本城人,不过我为了能来这里读书,跟着开出租车的表哥在本城转了四年多,把地形都背了下来。”
小童佐证:“我刚才随便挑了两个比较偏的地方问他该怎么走,他都答出来了。”
冬末心里充满了对夏初智力的怀疑,犹豫了一下,又问:“为什么来本城读书,需要把地形都背下来?”
夏初丝毫没有意识到冬末对他的排斥与不信任,对她有问必答:“因为家里人怕我一个人在外面读书,会迷路走丢。所以我不把地形全背出来,他们就不许我自己出来读书。”
怕会孩子会迷路,所以不把地形背出来,就不放他出来读书?冬末闭了下眼,终于忍不住问:“夏初,你家是哪里的?父母叫什么名字?你出来打工,他们会同意吗?”
她这次的问题并不难回答,但夏初却皱起了眉,十分为难的看着:“冬末,我出来读书,答应家里人绝不说出家在哪里,父母的名字……”
冬末小小的吃惊了一下,旋即想通:照夏初的衣着和对金钱的态度看来,他家也是小有资产的那类人。为了防止半白痴的儿子露雷被人绑架勒索,在他要求出来读书的时候做这样的约束再正常不过了。
“你父母的名字真的不能说?”
夏初有点可怜的看着她,又着急又歉疚:“冬末,我很想告诉你,可是……我答应过他们的不在外面说的,我要守信用……”
冬末无力的挥手:“你不用解释,不说就不说。”
夏初闭嘴,又急忙开口:“不过我出来读书,要做什么事,都自己决定,他们不管。”
明白了,这算是把孩子扔出来历练了。
麻烦啊!冬末心思略转,决定改变对付这麻烦的办法。既然他固执的想接近她,那就让他来吧!将他放在手下,凌之以威,欺之以势,冷漠对待,不信他那种小孩子似的热情真能在她的冷漠对待下长久维持。一念至此,她调转目光问了小童一句:“你认为他真能胜任外派司机的工作?”
小童十分正经的点头,冬末下了决定:“夏初,明天上午八点,你能准时来上班吗?”
夏初大喜,十分响亮的回答:“能!”
就这样,夏初小朋友开始了他为期四天的工读生活。
第六章 谁有甩人一百招
夏初上班的第一天,他不到八点就来了。因为忙而索性夜宿鉴容台的冬末一打开员工通道的卷闸门,就看到他提着装满豆浆、牛奶、油条、面包、包子、煎饺、葱饼等等食物的两只大食品袋站在外面,笑眯眯的说:“冬末,我买了早餐,你快趁热吃。”
冬末看看他提的东西,无奈至极:“你觉得我吃得了这么多?”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每样都买了一份。”
冬末顿了顿,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示意他把早餐送到二楼休息区去,把在店里三楼住的小童等人一起叫来吃。
小童本来还有点精神萎靡,但一看到桌上那丰盛的早餐,立即两眼放光,扑将上来:“哇,香满楼的葱饼和煎饺,真香!夏小弟弟,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唉,你不知道,我们自从长期合作的南芳馆关张以后,已经大半年没有吃过像样的早餐了,天天都吃对面快餐店送来的酱油汤捞面,差点人都要变酱干菜了。”
夏初微微脸红的说:“如果你喜欢,以后我给冬末买早餐的时候带一份给你。”
小童发出一声雀跃的怪叫,眉开眼笑:“我当然喜欢,不过香满楼离鉴容台有差不多一时路,你要是每天都去给末姐买早餐的话,也不方便吧?”
夏初的目光时不时的溜到一边去,搜索冬末的身影,小童把“每天”二字放重了说,他听明白了,却不以为意:“方便的,我每天六点就起来跑步,沿西园路跑一圈,正好要从香满楼门前过。”
“六点就起床跑步?真是好习惯啊!”小童惊叹一声,真的就想把买早餐的任务交给夏初了,但这时冬末已经粗略巡了一下店堂,走了回来,听到他们的对话,瞪了小童一眼:“替他把帐记好,结算时一并还他。你要想吃香满楼的早餐,自己不会起早些去买?”
小童乖乖听训,看到冬末从容自若的坐下来,从众多的早餐里选出喜欢的辣味蛋煎饼和豆浆坐下来吃,突然对笑得开心满足的夏初生出一缕同情,压低了嗓子问:“末姐,你对夏初还真公事公办啊?”
冬末吞下嘴里的食物,才扬眉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吃过早饭后,你带他去熟悉一下车辆,八点准时开工送货。”
小童扮个鬼脸,应了声是,吃过早餐立即领着夏初去情况,好配合工作。冬末知道他的智力情况,免不了担心他会出纰漏,晚上外派的车回来,她就问跟夏初搭档的小顺:“今天夏初跑车,没有跑错地方吧?”
小顺摇头:“这倒没有。”
冬末看他的神色有些迟疑,料想其中还有什么事,便问:“除此以外,他出什么纰漏了没?”
小顺犹豫的比了比自己的脑袋,小声的问:“末姐,夏初这里是不是有点问题?”
冬末没有立即回答,反问一句:“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背后说人的脑袋有问题,无论如何总不算厚道,小顺有些尴尬的回答:“今天送货有几家要付现金的,我让夏初算一下要收多少钱,他不会算。”
冬末没想到夏初还有这方面的缺陷,但不知为什么,她却有些不忍心听到别人说他的脑子有毛病,顿了顿才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擅长做的事,夏初只是对自己不擅长的事表现得特别的迟钝,也不算脑子有问题。这几天你跟他搭档,遇到要收现金的货单,你就多辛苦一点。”
“是。”
小顺走了以后,有几通供货商的电话打进来,冬末接了电话,正在核对店里的商品细目,就听到有人敲门,她应了一声:“进来。”
抬头,却见夏初端着她的饭盒和汤盅,一脸讨好的笑容站在门口:“冬末,你该吃晚饭了。”
冬末瞄了眼电脑屏幕,才发现时间居然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夏初端着饭菜走进来,居然不敢擅自超过冬末说的“三步之距”,站得远远地,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她:“冬末,让我把饭菜端过去好不好?”
冬末有股既郁闷又好笑的感觉,叹了口气:“你都已经把饭菜端在手里了,不过来给我,难道要我变成长颈鹿,自己伸头过去啃?”
夏初大喜,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来,小心的将饭菜放在她的办公桌上,然后就想就势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冬末一瞪眼,用带着鼻音的腔调嗯了一声:“三步——嗯——”
夏初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没精打采的应道:“是!”
后退几步,在她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规规矩矩的坐了下来。冬末看到他的表情举动,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很搞笑,连忙借去洗手之机,将笑容掩饰住。
等她洗手回来,见夏初依然还坐着不动,便问:“你还有事?”
“是!”
“有什么事?”
夏初呶了呶嘴,指了指桌上的饭菜:“你应该吃饭了,你吃了饭我再说。”
冬末点头,挥手道:“那你等我吃过饭后再来。”
夏初却不走:“不,我要在这里等你吃完再说。”
这娃,不知道看人脸色行事也罢了,怎么却这么能缠人呢?
“你的事很重要?”
“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夏初一连说了三个很重要,又很用力的点头。
“那你说吧,我听着。”冬末大大地喝了口冬瓜汤,压火气。
夏初不肯,反而用很苦口婆心的表情看着冬末:“冬末,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也不要想事情,会消化不良的。小童姐姐还说你经常忙起来就忘了吃饭,这样也是不好的。所以你应该先吃了饭,然后再办事。”
冬末把郎小童恨得牙痒痒的:“只要你出去,我就不用办事,就能安安静静的吃饭了。”
“不,我要在这里。”
夏初的表情,大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势,反正就是不肯走。冬末磨了磨牙,忍!
忍了半天,没忍住,问:“夏初,你属狗的吧?”
夏初惊讶至极:“咦,你怎么知道?”
冬末吃惊不已:“你真的属狗?”
“是啊。”
冬末顿时没了语言,只得无视坐在一旁对她发呆的人,自顾自的吃饭,等到吃完了,再问:“说吧,你有什么‘重要’的事。”
夏初眨眨眼,右手不自觉的握住左手,摩擦着左手拇指,白净的脸上红晕一点点的扩散,紧张地支吾了好一会儿,才呐呐地说:“我……我……今天是我第一次打工,不知道怎么做才……才……好,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下文来,眼睛看看冬末,又赶紧转开看地面,紧张得直搓手。冬末如何不知道他这表情是想问什么——初次出来工作的人,心里惴惴怕会出错,免不了想问一声自己到底表现怎样,希望能得到肯定。
冬末不自禁的想到刚才小顺问的话,有些恻然,沉吟片刻,终于点头:“你虽然是头一次工作,但做得很好。”
夏初的眉眼顿时弯成了两抹弦月,但神色还是有些不肯定的反问:“真的吗?”
冬末轻轻的嗯了一声,夏初的颜光刹时一亮,脱口而出:“这是你第一次肯定我做的事!”
冬末只觉得自己的瞳孔都因为他那因为欢喜而流光溢彩的笑容而收缩了一下,胸腔里似乎被人用疾快的速度扎进了一枚极细的针,不痛,但身体却本能的感觉到了异物,自动的排斥。
排斥他那种灿烂得不见丝毫阴影的笑容,排斥他那种清澈透亮的纯净,更排斥那纯净笑容里表露出来的毫无保留的、对喜欢的人的重视与仰慕。
那种得她一言之褒,胜却无数财富奖励的满足笑容,让她的呼吸都窒了一窒。崔福海说夏初像少年时的她,不是没有道理的。她虽然不像夏初智商有问题,但当年在面对所爱时那种慎戒慎惧,以博君一欢为至大快乐的固执,却与此时的夏初无二。
虽然夏初现在对她的喜欢,极有可能只是基于一个孩子的任性,与喜欢一朵鲜花,一个洋娃娃没有区别。但那喜欢毕竟是真实而无伪的,不带任何功利,仅是源于天性而生的倾慕与欣赏。
这样的喜欢,即使在世俗看来太过突兀,难以接受,恐怕也很难真正的厌憎吧?冬末排斥这种喜欢,但一时却真有点下不了手将其灭之绝之。何况夏初的神经构造与众不同,能让正常人伤心欲绝的作法,放在夏初身上,却丝毫不起作用。
冬末设想了n多对付夏初的办法,暗示,暗示没用;明示,明示还不行,只能大吼厉骂;大吼只能叫他暂时收敛一下行迹,但想真正的一劳永逸,将他打发走,那可不只是没门,是连希望的窗缝也不见一条儿。
夏初给她送早餐,她吃,吃过后批评:“冷了,不好吃。”正常人面对这样的冷脸和有意挑衅恐怕都会难免委屈,可夏初的反应却是点头回答:“下次我给你热好再端过来。”
夏初晚上还不走,她说:“你别在这里碍手碍脚。”夏初的反应是乖乖的走到墙角边站着;她恼怒挑刺:“你站着碍我的眼了!”夏初的反应是立即蹲了下来,躲在盘景后面,然后傻呼呼的问:“这样就好了吧?”
她不许夏初老盯着她看,夏初就真的不看——他盯着玻璃窗里她的影子看。不止看,有时候还一面看一面傻笑,大有手痒想摸摸玻璃里的人影的架势,把冬末寒得宁愿他看的是自己,至少他在看真人的时候,表情傻归傻,痴归痴,可不敢靠近伸手来摸。
她说:“夏初,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围着我转。”夏初却丝毫不为所动,小小声地说:“书上有说过,女生都是很害羞的,即使喜欢她也不会说出来……你不说,我也知道的。”
他知道?他都知道什么呀!他那本来就构造已经够怪异的脑袋,被那么些教人求爱的垃圾书一挤,更是变异得足以跟史前怪兽媲美了,人类根本无法与之沟通。
冬末自以为自己不算无能的人,但面对夏初,她却实在有老鼠拉龟,无处下爪的无能感。
夏初就像一台接收功能单一而又古怪的收音机,能接收f时,就不能接收a;能接受a时就不能接收f,更要命的是,他的接收波段的感应器还经常跳跃,让冬末很多时候说句重话,不止没砸到想砸的人,反而差点闪着自己的腰膀,累得她躲开众人仰天长啸:“天哪,谁有甩人一百招,教教我吧!”
没人回答她,只有被秋风吹落的树叶沾上她的脸,再哀怨的滑下,飘飘悠悠的落在地上。
第七章 眼里的孩子
好在四天时间不算长,很快就到了他结帐走人的时候,冬末长长的舒了口气,以为这下总算能清安了。谁知夏初结帐走后的第二天一早,她打开门,门外骄阳灿烂,秋叶绚丽,夏初那招牌似的笑容依然明媚。
冬末看到他的感觉,就像背后刚躲开一刀,冷不防迎面又被敲了一棍,都快要受不了这沉重的打击了。
“夏初,你已经不在这里上班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给你和小童姐姐送早餐啊,我答应过的,要守信用嘛!”
“我没有要求你给我送早餐,所以能不能拜托你离我远点,别扯什么信用不信用?”
夏初眨眼,回答:“你虽然没有要求,可是我心里已经答应了。答应的事,一定要做好。不守信用?不好!”
冬末握了握拳,指关节都被她捏得喀喀作响。
夏初虽然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她生气,但看她的表情,再迟钝也知道情况不大妙,小心翼翼的问:“冬末,你没事吧?”
冬末深吸了口气,挤出个扭曲的笑容,“非常”温和的问:“夏初,你真的喜欢我吗?”
夏初有点脸红,但却没有回避,而是认真看着她,用力点头。
冬末再问:“喜欢我,就应该对我好,是吧?”
夏初不假思索,立即回答:“是!”
冬末呼了口气,用她以前从没在夏初面前用过的神态,柳眉婉转轻扬,眼波流动,深深地看着他,娇妩一笑,柔声道:“那你知道什么是对我好吗?”
夏初被她一看,脸上的微红迅速扩散成直达耳根的大红,目光既想挪开,又挪不开,身体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两步。
原来他怕这个!冬末微微一愕,差点暴笑出声,同时心里又懊恼无比:像夏初这种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年,本来就应该最怕风马蚤入骨型的女子的,她早该想到,怎么居然笨到直到此时才想起来呢!
要是她早点摆出一副烟视媚行,妖娇冶艳的样子来,没准夏初早已被她吓跑了!
冬末心中暗恨,脸上的笑容却愈见妩媚妖娇,微微踮步,袅袅娜娜地逼上前去,呼气如兰,用甜糯娇嗲的声音轻声喊道:“夏初——你过来——”
她不出口还好,声音一出,夏初如被踩痛了尾巴的猫,嗖的一声窜出老远,躲在屋角转弯处,然后再探出个头来,急声大喊:“你你你……你别过来!”
她抬手,纤掌虚掩在嘴边,吃吃娇笑,用诱哄的语气柔声道:“夏初,你既然不喜欢我靠近,那你就离我……”
她的话没说完,脸红得鼻翼上都出了一层薄汗的夏初却突然出声:“冬末,我不是不喜欢你靠近我,而是……你这样笑,好看是很好看,可是也好假!”
好假?!冬末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被这个词一堵,顿时塞了回去,整个人瞬间石化。
夏初不敢看她的脸,闭着眼睛,一口气把他的话说完:“我宁愿你对我生气,也不愿你对我这样笑!”
冬末醒过神来,气得脸色铁青,怒吼:“夏初,你给我死远一点,我不想看到你!”
“我不走!”
冬末森然冷笑:“夏初,你以为你缠着我不放,就能让我喜欢上你么?实话告诉你,你别在这里发你的清秋大梦!”
以往她拒绝夏初,再疾颜厉色,心里对他的恶感总是不强。但这次说这句话时,她的心里却充满了对他的厌憎。
这厌憎,源于他刚才那句“好假”!人在世俗里打滚,谁能不假?她不过是随流而已,无可厚非。任随说她“假”,她都不会介意,因为对方也同样是世俗中人。
可说她假的人,却是夏初!在这浑浊虚假的世间,唯一一个可说是不染纤尘的“真人”。他那一声假,便如明鉴照影,以期昭彰清明,映衬她的虚伪恶浊。
人在一身污秽的时候,面对清洁无染的人时,会产生的心理,绝不仅是自惭形秽而已,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心底的厌憎嫌恶。
夏初虽然迟钝单纯,但对真正的恶意,却绝不乏感应能力,脸色微微白了一下,虽然还是不走,眼里却盛满了委屈:“你心里其实也不想让我走的,我不走!”
冬末讽刺的笑了起来,充满恶意的看着他,用嘲讽的语调问:“唔?我心里其实不想让你走?夏初,你是谁啊?能看透人心的巫师吗?天使吗?上帝吗?”
夏初摇头,脸上有着怯意,但却认真的回答她的话:“我不是巫师,不是天使,不是上帝,可是我知道你其实不想我走的!”
他顿了顿,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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