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玄幻风玫瑰 全本完》 第 6 部分阅读

曾知道西宫娘娘的出身”

阿黛尔迟疑了yi下:“听说好像不是胤国人”

“原来连西域都知道啊可见出身的卑贱就如烙印yi样无法掩饰。”萧女史唇角浮出yi丝冷笑,接着道,“不错,凰羽娘娘闺名叫做方柔嘉,原本是越国的yi个巫女。”

“巫女”阿黛尔忽然震了yi下,脸色瞬的苍白,仿佛想起了什么。

“是啊,在东陆,除了信奉佛教的人之外,还存在着很多信奉各种神灵的人。比如月神,火神,河神尤以越国的巫风最盛。”萧女史尽量简洁明了的解释,“那些供奉神的庙里住着巫女,她们靠着占卜凶吉为生,在节日里主持各种祭祀。她们在身上刺上各种图腾和符咒,穿上要召唤神灵附体的服装,然后在鼓声里跳舞,祈祷丰收和平安。”

阿黛尔忽地道:“凰羽夫人的身上也有图腾纹身么”

“当然,越国人无论男女都有纹身的习俗。”萧女史微微yi笑,“但只有巫女才会纹满全身,以示神旨凰羽夫人是侍奉凤凰的巫女,所以身上纹着的是yi只展翅的凤凰,才有了凰羽的封号。”

“那么”阿黛尔张了张嘴,仿佛想说什么,又停住。

“好了,不说这些,”萧女史意识到自己说的远了,顿了顿,继续道,“在十年前越国被灭时,凰羽夫人被司马大将军所得,身上尤自替新死的丈夫带着热孝也是奇怪,巫女不能成婚,她又哪来的丈夫大将军见其美貌非凡,便献给了公子。”

“公子”阿黛尔还没回过神,茫然的问。

“皇上的长兄舜华,”萧女史解释了yi句,微微冷笑,“当时公子权倾yi时,上下谁不想讨好他呢”

“可是”阿黛尔终于回过神来,诧异,“如今娘娘不是在后宫么”

“呵,是啊,”萧女史喃喃,“也不知道为什么,公子没有留下她。”

女官冷笑起来:“谁想到,那个越国寡妇yi入宫,便得到了皇上的青睐呵,当时皇帝可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呢居然就夜夜专宠,圣眷十年不衰。”

阿黛尔愕然睁大了眼睛,看着萧女史。

“不过,这yi来这可把司马大将军气坏了,觉得公子献美入宫,乃是处心积虑挑拨帝后之间的关系从此两人就开始生分了。”萧女史回忆着往事,“后来公子下野,司马大将军开始以国舅身份临朝,权倾朝野,几次想除掉凰羽娘娘这yi斗,就斗了好些年。”

萧女史yi边说着,yi边给公主倒了yi盏茶,目光在书卷上游离不定:“不想到了最后,却还是娘娘赢了。”

阿黛尔想起入宫前出殡的皇后灵柩,微微叹息。

那个死去的女人伏在棺材上哭泣,双目流血,那种怨毒和不甘几乎令她窒息这个被冠以“以巫蛊之术诅咒皇帝”的前任皇后,yi定是怀着憎恨死去的吧

“皇后难道是被她害死的么”她喃喃。

“哦,这种话可千万不能随便乱说,公主”萧女史笑了笑,冷然,“不过说起用巫蛊之术诅咒人,宫里有谁比得过巫女出身的娘娘呢”

“啊”阿黛尔张大了嘴,不自禁的发出了yi声低呼。

模模糊糊里,她明白了在她到来之前,大胤的后宫里必然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凰羽娘娘手段高超,深得皇上宠爱。孝端皇后薨了之后被封为皇贵妃,地位在三宫之上,从此更无顾忌今日名为拜见,实为立威,就是要公主在未入宫前c便见识yi下她在后宫里生杀予夺的权力。”萧女史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微微冷笑起来,“只是可怜了百灵那妮子,白白做了杀给鸡看的猴子。”

阿黛尔吃惊地看着她,发现老妇的眉目之间仿佛藏了yi把刀,寒意逼人。

“满姨”少女喃喃,仿佛第yi次认识她yi样。

“公主,臣妾姓萧,单名yi个曼,宫人称呼曼姨,”女官淡淡的笑,“不是满姨。”

“满蛮”阿黛尔吃力地发音希伯莱语发音中无去声,少女舌头卷起,抵着下颚努力吐声,认真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爱。年老的女官看着灯下少女皎洁如月的容颜,眼神微微松动,似乎有什么温暖的神色弥漫起来。

“曼”阿黛尔终于找准了音节,清晰地吐字,“曼姨对不对”

“嗯。公主真聪明”女官微笑起来,枯槁多年的脸渐渐舒展开来,“如果好好用心,说不定还能保全自身。”

说完了这句,她便又长时间的沉默。

夜风温柔,吹起檐角铁马叮当。外面隐隐有yi阵女乐喧闹之声,似从骊山更高处传来,带来醉生梦死的气息,笑语欢谑,歌吹弹唱,显然是热闹已极。

“听到了么”萧女史唇角露出yi丝笑,“那就是公子。”

“公子”阿黛尔诧异,“就是方才你说的那个人么”

“是啊骊山西南角是公子的行宫颐风园。下野后他便长居于此。”萧女史侧头听了听,笑容忽地变得深不见底,“你听,每到夜来那里就变得如此热闹。如今为了庆祝皇上迎娶西域教皇国的公主,各国的使者都云集帝都听说连卫国的公子苏也来了。这yi来,那里可更加是夜夜欢宴了。”

阿黛尔有些不解:“大胤的皇室贵族,都是如此么”

“不公子并非你所想的那样。”萧女史摇了摇头,眼神严肃起来,“他是大胤皇帝的长兄,生母为先帝正宫甄皇后,出身高贵无比他少年时便名动天下,名列东陆四公子之首,是yi个非凡的人物。”

阿黛尔迟疑,望了望外面的夜色,远处高楼上灯火辉煌,中宵不息,隐约传来歌姬美妙的歌声,穿透黑夜,随着夜风散落满了骊山。

“听,这是阿蛮的歌声大胤最著名的歌姬,yi曲千金。听说昔年皇帝也曾几度邀其入宫,却均被婉拒。”萧女史悠然道,“世人都说她深爱着公子,居然不惜自降身份,作为侍女跟随左右”

阿黛尔听着那高楼上缥缈的歌声,虽然听不懂,也不禁有些痴了。萧女史遥遥听着,却因了那样的歌词而有些神思恍惚起来,随着节拍微微低吟:

“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洲。

“贾生年少虚垂涕,王粲春来更远游。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呵,这番雄心,如今也已经被消磨殆尽了吧”萧女史喝了yi口茶,阖起眼睛,仿佛养了yi会儿神,忽地笑了笑:“公主,正好今日也闲,就让臣妾给您说yi说这大胤皇宫里的事情吧”

“请曼姨指教。”她坐正了身子。

白头宫女饮了yi口茶,抬眼望着骊山上沉沉如墨的夜色,忽然长长叹了口气该从何说起呢那些事,那些人,那些恩怨,生生死死的纠缠在yi起,就如解不开的线团,剪不断理还乱,根本无法对眼前这个初来乍到的西域公主说清楚。

十五年前,大胤的神照帝在位时,东陆还处于诸国争霸的时期。

当时东陆共有大大小小十七个国家,而其中魏国c越国c卫国c吴国和胤国国力最为强盛,各据yi方,被称为“五霸”。而五霸之中,胤国和越国接壤,交战频繁,两国之间的龙首原便成了yi片几十年不休的战场。

神照帝被称为大胤中兴的英主,在位的三十四年里,采用了远交近攻的方法,以联姻的方式稳住了远处的吴国和卫国,然后频繁出兵,先后征服了周边的多个小国,几十年里逐步将大胤的版图拓展了yi倍有余。

到最后,接壤的另yi个大国越国,便成为大胤不可避免的最大敌人。

当时神照帝三次率大军亲征,试图越过龙首原击败宿敌,但每yi次却都被击溃在房陵关外三次出征,三次大败,最后yi次战役结束后,神照帝于阵前折箭立誓:只要大胤不亡,世世代代c子子孙孙,必然要踏破房陵

当时,神照帝有后宫佳丽三千,yi后四妃十二嫔三十六贵人,yi共为他生下了十六个孩子。然而,其中却只有皇后甄氏和宠妃慕氏生下的是皇子,其余均是无法继承王位的公主宫里私下有传言,说是因为甄后刻毒善妒,所以受孕的妃子均不得善终,有侥幸生下男胎的,也都会因为各种原因夭折在襁褓中。

而神照帝虽为yi代雄主,却偏偏是yi个惧内之人,对妻子的骄横毒辣束手无策。只有贵妃慕氏手段高超,多年苦心经营,小心谨慎,终得到甄后的信任,视其如姊妹,甚至允许其生下了第二个皇子。

甄后病逝后,慕贵妃身为西宫娘娘,便顺理成章的成了后宫之首。

然而,慕氏虽费尽心机生下了皇子,其子却羸弱无能。而甄后所生的皇长子舜华却是惊才绝艳,弱冠之时便名动天下,门下有食客三千,能人异士不计其数,因其封在楚地,所以被世人称为“公子楚”在逍遥台上的聚会后,他和卫国的公子苏c越国的公子昭c吴国的公子彦yi起,被世人称为“东陆四公子”。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当神照帝驾崩之后,遗诏里册立的却非嫡皇子兼皇长子舜华,反而是慕氏所生的的皇二子徽之

当所有宫人都涌向了慕氏所在的回鸾殿,恭贺她成为新太后时,神照帝的第二道遗旨却紧接着到达:因为皇二子年幼,为了避免西宫母凭子贵,垂帘干政,神照帝指定了四位阁老辅政,却令后宫包括慕氏在内的嫔以上十六人殉葬

残酷的旨意下达后,yi时间,整个后宫为之颤栗不安。

年幼的新帝即位时,大胤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半年不到,战争再yi次爆发,越国大军趁着胤国新丧,大举越过了龙首原,在yi个月之间推进了七百里,几达天极城南郊。

帝都岌岌可危,熙宁帝年纪尚幼,而国中亦无太后垂帘,朝廷上下yi片慌乱。四位辅政大臣商议后,最后决定由老将霍起带兵迎战越国大军,同时为了鼓舞士气,极力游说年幼的皇帝亲临前方抚慰将士。然而霍起尚未布完阵,便被公子昭率领的铁骑旅迅速击溃。那yi支铁骑甚至撕开了胤国战线,孤军深入,闪电般的飞驰yi百多里,掳去了正在前方视察的熙宁帝

如果不是公子楚率门客追出八十里,连斩yi百多铁骑c硬生生将胞弟夺回的话,恐怕在位不到yi个月的熙宁帝便要成了大胤史上最短命的皇帝。

在那yi战后,皇长子的光芒再无法掩盖。

胞弟年幼,国内无人,公子楚在风雨飘摇之时挑起了重任,以弱冠之年代替霍起出任天下兵马大元帅。在几度艰难的相持后,胤国的军队终于逐渐扳回了劣势,yi步步将越国大军逼回了龙首原另yi侧。在之后的数年内,公子楚更是马不停蹄的南征北战,合纵连横,权谋刀兵齐举,终于在十年前和司马大将军yi起灭亡了宿敌越国,yi雪昔日逼宫之仇。

霸业成就后,公子继续辅佐幼弟,执掌大胤朝政,天下渐渐康宁。然而太平光景不过两三年,朝野上就有流言纷纷而起,说公子手握大权c功高震主,久有不臣之心;甚至有传言说当年神照帝的遗诏被篡改过,真正该登上帝位的是皇长子舜华,而非羸弱无能的皇二子徽之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年幼的熙宁帝在内忧外患中渐渐长大,脾气日见乖戾多疑,日闻其毁,与兄长渐渐再不复少时的亲近,几度暗中削其权柄,甚至差yi点酿成手足相残的惨剧。

“啊我明白了,”阿黛尔听得出神,喃喃,“皇上是怕他哥哥么”

萧女史笑了笑,意味深长:“或许,他只是恨他自己。”

“但皇上毕竟还是仁慈的,没有真的杀了哥哥。”阿黛尔道。

“呵,谁说皇上真仁慈”萧女史微微冷笑,眉梢yi挑,“三年前,有人再度密告公子有弑君篡位之心,皇上便命人搜检颐风园,果然搜出了皇冠龙袍以及诸多大逆不道的书信大怒之下,当下便赐与公子yi把利剑,令其自裁。”

“什么”阿黛尔大吃yi惊。

萧女史叹息:“如果不是弄玉公主,公子或许早就已经死了。”

“弄玉公主”阿黛尔诧异。

“弄玉是公子的同母妹妹。和皇上年纪相仿,也和皇上yi起长大,感情倒比同胞兄妹更加亲密就算是后来公子被猜忌,她也并未因此被皇上疏远。”萧女史抬头看着夜色,神情渐渐变得恍惚,“她当时才十五岁,已经和四公子之yi的公子苏联姻,却在圣旨下达的当日不顾yi切的来到颐景园苦苦哀求皇上,力证胞兄的清白。”

“啊”阿黛尔喃喃,“那,皇上答允了么”

“当然没有,”萧女史冷笑起来,眼里的讥诮yi掠而过,“皇上怀铲除异己之心已有多年,此事只不过是yi个引子那套帝王冠冕,到底是谁放进颐风园还说不准呢。”

“啊”阿黛尔倒抽yi口冷气。

“呵,弄玉公主实在过于天真”萧女史喃喃,“还以为后宫是兄友弟恭的地方”

“后来呢”阿黛尔明知如今的结果,却还是忍不住问。

“后来皇帝毕竟还是放过了长兄。因为”萧女史的眼神闪烁了yi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历经沧桑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某种触动的表情,“因为弄玉公主为了证明胞兄清白,不令兄弟自相残杀,竟不惜自刎于皇帝面前”

“什么”阿黛尔失声惊呼,袖子带翻了桌上茶盏。

“是啊那时候我刚好也正在颐音园随驾,亲眼看到了那yi场惨祸,看着弄玉公主的血溅上皇上的龙袍,”萧女史喃喃,眼神恍惚,“皇上那时候只有十六岁,自幼和这个妹妹的感情非常好,看到这个样子登时惊呆了弄玉在临死之前抓紧两位兄长的手,叠放在yi起,求他们不要再手足相残,直到皇上和公子分别点头应允才瞑目。”

“虽然过了好几年,我c我还是忘不了那yi刻他们三兄妹的表情”萧女史的声音低下去,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很奇怪,似是悲伤,却又似冷嘲。

“你看,两兄弟夺权争霸,到头来,葬送的却是妹妹的性命。”她轻声自语,“总是这样男人们自顾自的争夺来去,到最后,葬送的却是女人的yi生啊”

阿黛尔垂下眼帘,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的坠子,也有刹那的失神。

“公子逃过了yi劫,但从此却仿佛变了yi个人。”沉默了片刻,萧女史拿起了yi盏茶,“为避皇帝猜忌,他挂冠归去,在自己的府邸里日日醉生梦死,饮醇酒c近美人,再也不问朝政yi千多个日日夜夜,无不如此。也许因为他的无所作为,放浪形骸,皇上倒也不再为难他,多年来相安无事。”

女官的叙述到此便告yi段落。室内忽然寂静下去,只有夜风穿帘而入,桌上的女诫簌簌翻页。

“公主,该就寝了。”外面传来更漏的声音,萧女史仿佛回过了神,“别的事,等日后有时间,再慢慢和你说吧。”

阿黛尔却没有动,许久才轻轻道:“谢谢你。”少女抬起头,看着在这深宫中耗尽了yi生的苍老女官:“曼姨,你是为我好,才对我说这些的,对不对”

“是的。”女官微微笑了yi下,那个笑容却是复杂的,“公主知道么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有过yi个孩子”萧女史抬起了头,凝望着颐景园外的夜色,“如果他长大,也该和你差不多年纪。可惜我没有机会看上yi眼,就已经夭折了。”

阿黛尔怔了yi下,想象不出眼前这个苍老枯槁的女子,年轻时也曾因美丽而蒙受圣眷。

“呵,其实这样也好,”萧女史喃喃,慢慢饮下杯中冰冷的残茶,“总好过让他在这种地方长大,被扭曲成野兽般的样子。”

阿黛尔无言以对,想起片刻前她所说的三兄妹的往昔。

如果她的孩子不死,说不定这yi幕惨剧里的主角就会换人吧

“公主,傍晚看到贵妃的时候,你很害怕么”沉默片刻,萧女史忽地问,“其实你不用害怕她你越是怕她,她便越是要咄咄逼人。”

“嗯,”阿黛尔下意识地颤了yi下,喃喃,“可是她给我的感觉真的好可怕。”

她低声,瑟缩着:“就好像好像看到了我母亲yi样”

萧女史吃了yi惊,没有回答在新皇后入京之前,她就隐约听说了公主的身世。那个东陆女人美貌而神秘,为当时还没有当上教皇的格里高利生下了yi对子女,本来应该母凭子贵,最后不知为何却被异端仲裁所以女巫的名义烧死在火刑架上。

“我记得在母亲身上,好像也有类似贵妃身上的那种纹身呢很奇怪。”阿黛尔喃喃,“看上去就像yi条咬着自己尾巴的蛇。”

茶盏从女官手里忽然落下。萧女史脸色煞白,定定看着翡冷翠来的公主。

“怎么了”阿黛尔吃惊地看着女官。

“没什么。”萧女史连忙去收拾满地的碎片,然而手指yi颤,又被刺出了yi滴血她定定看着那yi滴血从肌肤下涌出,鲜红夺目,竟似失神了刹那。

“公主。”终于,她抬起头来,看着灯下的少女,用yi种极其凝重的口吻道,“记住了,刚才你所说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任何人再提起了无论如何知道么”

女官语气是如此严厉,竟似忘记了自己是在和尊贵的公主说话。

阿黛尔被这样的语气吓了yi跳,不由颔首。

萧女史凝视着她,似乎在暗自判断着什么,最后却是微微摇了摇头,脸色缓和下来。

“有个消息,请公主听了务必不要伤心”她沉吟了片刻,终于缓缓道:“御医说,随你来的那个苏娅嬷嬷,大约拖不过明天傍晚了。”

正文 六c雾

更漏将尽,明黄色的软轿穿过了牡丹盛开的花园,停在门下。

门口有大批的侍从静静默立,陈列着天子的仪仗。琉璃的宫灯下,yi个穿着紫色宫装的侍女在急切地等待着什么。看到轿子回来,不等轿帘卷起,便急急上前,低声禀告:“娘娘,皇上已经等您多时。”

“哦。”轿子里的人懒懒开口,“不是让他去别处不用等我么”

“皇上坚持留下来等娘娘。”宫女低声,“皇上今日情绪不好,娘娘小心。”

然而凰羽夫人却不急着进去见驾,反而穿过了花圃,在月下悠然折了yi支牡丹,簪在了云髻上,侧首听着殿中咳嗽转急,唇角噙了yi丝笑意。

“娘娘。”yi个青衣人正在阶下静静等待,“请快去吧。”

“端康,”凰羽夫人微微yi惊,轻声,“怎么了”

青衣宦官抬起头,无声地做了yi个手势凰羽夫人的眼神yi敛,明白这是yi个警惕的示意,低声:“出了何事”

“司马大将军遇刺。”端康压低了声音,极轻极快地说了yi句。

“什么”凰羽夫人不由倒抽了yi口冷气,“怎么回事是谁做的难道是”

然而yi语未毕,殿内忽然传来yi声裂响,有什么被摔碎在地上。

“咳咳都过晚膳时间了,怎么还没来”yi个声音在咳嗽,严厉地训斥左右,“朕不能再等了去把娘娘叫回来不然咳咳,不然”

凰羽夫人看了yi眼端康,不再说话,按了按鬓边的牡丹,重新整顿精神,推门走了进去,盈盈拜倒:“臣妾来迟,请皇上息怒。”

殿中忽然yi片寂静,许久不见皇帝回答。

应该是得到了示意,身侧所有侍女宫人无声地从房中退出,凰羽夫人只见无数的裙子流云yi样从身侧拂过,转瞬回鸾殿中就变得空旷而冷清,只有零落的咳嗽声响起在夜风里,显得有些急躁而虚弱。

“皇上,您该按时服药。”凰羽夫人眼角瞥着地上碎裂的玉碗,轻声。

“啪”,又yi只玉盏被摔落在她眼前,溅起的热茶烫伤了她的手腕。

“还知道我要喝药你去哪里了明明知道朕要来,你c你却咳咳,咳咳”皇帝怒不可遏,yi句话没完,却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那种咳嗽是从胸臆深处发出的,急促清浅,仿佛身体只是yi个空壳,气流被急急地吸入又吐出,带出空空的回响。

“徽之,别孩子气了。”凰羽夫人笑了笑,也不等皇帝赐平身就径自站起,转眼换了yi种口吻,“怎么你都可以十天半个月不来回鸾殿,我迟来个yi时半刻,你又计较什么药都洒了,我叫人再去熬。”

然而不等她转身,手腕yi紧,已经被人拉住,用力得生疼。

大殿空旷,只有万支银灯燃烧。帝王的冠冕下,少年的脸色苍白,脸上因为咳嗽而泛起了病态的红晕,薄唇紧抿,眼神又是愤怒又是烦乱,神色急遽变化那种光亮转折c在灯下看来竟然如同刀锋yi样。

“咳咳我不要喝药。”皇帝眼里有绝望的神色,“没有用的阿嘉,我要死了。”

“胡说哪个太医敢如此妖言惑众”凰羽夫人yi惊,轻声呵斥,“皇上身子弱,想来是如今初春天气料峭,偶染风寒而已。”

“不,不是风寒是我要死了,阿嘉”皇帝喃喃,脸在灯下苍白得毫无血色,“你知道么昨晚我梦见了母妃,咳咳,还c还梦见了弄玉我要死了,阿嘉。”

凰羽夫人低声:“公主生前与皇上手足情深,又怎会死后作祟”

“手足情深呵,手足情深。”皇帝忽然间沉默下来,凝望着骊山的方向。

堂堂的东陆霸主c大胤的熙宁帝,其实只是yi个不到二十的弱冠少年,身量单薄,有着尖尖的下颔和苍白的肤色,俊秀的脸庞上线条纤弱消瘦,只有双眉下的眼睛却锋锐凌厉,闪烁游移,不时露出烦躁多变的情绪来,仿佛yi柄隐藏着的利剑。

“放心,阿嘉,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熙宁帝望着夜幕,眼眸里又拢上了yi层琢磨不透的寒意,“咳咳如果c如果我真的死了,那些咳咳,那些老家伙,会怎么对你”

熙宁帝回头看着身侧美丽的妃子,微微咳嗽。

十年的相伴,如今她已经年近三十,然而却还是容光照人,整个大胤后宫无人能与之相比那种美不是少女澄澈明亮的美,而带着淡淡的倦意和无谓,仿佛春风中沉醉的牡丹,任是无情也动人。

有谁看得出,这样的女人,原来只是yi个守寡的巫女呢

凰羽夫人笑了yi笑,忽然出乎意料的俯身贴上了少年皇帝喜怒无常的面颊,轻轻抚摸。

“别会c会传染给你的”熙宁帝却下意识地往后靠,“咳咳,我怕自己得的不是风寒,而是c而是什么绝症”熙宁帝脸色苍白,不住的咳嗽:“所以这半个月我都不敢来这儿看你。可是c可是实在是忍不住啊。”

凰羽夫人微微yi怔,停住手指。

“我想,如果徽之死了,我大概很快就会被赐死殉葬吧”凰羽夫人却出乎意料地拥住了他,眼里带着某种复杂的表情,“所以我什么也不怕。徽之死了,我便也死了。”

“胡说”熙宁帝试图推开她,不停的咳嗽。

yi语未毕,微凉的朱唇已贴了上来,封住了后面的话。那个吻缠绵而漫长,带着至死方休的气息,竟似要将人溺毙其中。

少年停止了咳嗽,仿佛喘不过气来,然而眼底那种消沉和死气迅速退去,眼神炽热起来,沉醉在宠妃无边的温柔和风情里。

春末时节,深宫内万朵牡丹绽放,天姿国色馥郁芬芳。回鸾殿内帘幕低垂,银灯摇了yi摇,映照得yi切金壁辉煌,恍如梦境。

“皇上已经入寝。”站在阶下的端康看着灯火渐熄,低声吩咐。宫人鱼贯退下,只留下值夜宦官和贴身宫女在庭下侍侯。在退到门口之时,青衣总管停了yi下,不易觉察地回过身看了看灯火熄灭的回鸾殿,眼里有什么yi闪即逝。

欢娱恨夜短,锦帐内尚自缠绵,外面却已经传来了更漏声,有掌事太监在门外禀告,提醒帝王及时起身。熙宁帝从沉睡里睁开眼,不耐烦的呵斥,让端康去取消今日早朝,复又转身在宠妃怀里沉沉睡去。

然而凰羽夫人却已经醒了,靠在织锦软枕上,乌黑的长发铺了yi身。她舒手腾出锦被,从榻旁的沉香木几上取了yi支尺八长的犀角白玉水烟筒,凑近了灯心,靠着床头缓缓吸了yi口灯影摇了yi摇,金黄色的烟叶和白色的花瓣在火里卷曲,发出某种奇特馥郁的味道,沁入心脾,消魂蚀骨,仿佛yi时间魂魄也被抽出了躯壳。

凰羽夫人用力地捂住了心口,眉梢蹙起,似是沉默地忍下了什么,凝望着四角垂珠的帐顶,仿佛失神yi般,吐出了yi口烟。

“咳咳,咳咳。”睡梦中的人仿佛觉察出了烟的味道,轻声咳嗽起来。

她yi惊,转头看了看那个蜷在身侧的少年。他睡了的时候非常安静,无声无息,皱着眉,横了yi只手在她的腰间。因为阖起了眼睛,那张纤秀苍白的脸上失去了平日凌厉多变的表情,反而更加显得单薄而孩子气。

她垂手抚摩少年乌黑的长发,看了他良久,缓缓将烟斗的在旁边的白沙盘里熄灭。

“咳咳,咳咳。”皇帝却还在轻声咳嗽,仿佛梦里遇到了什么,身子忽然开始发抖,横在她腰畔的手骤然用力,抱紧了她,失声,“不不要不要死”

“徽之徽之”凰羽夫人轻声拍打他的后背。

“阿嘉”他喃喃,在睁开眼时看到了她的脸,稍微觉得安心,“是你么”

“嗯。”凰羽夫人轻声拂开他脸上散乱的发丝,“怎么了”

“我我又做噩梦了。”熙宁帝咳嗽着,渐渐平静下来,“我又梦见了母妃被赐死的那yi天她赤着脚在宫里奔逃,喊着我的名字”

凰羽夫人无言,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叹息。

当时熙宁帝只有八岁,亲眼看着管事太监在他面前用yi条白绫将母亲活活勒死。那之后,他便反复的梦见童年时那可怕的yi幕。

“阿嘉,我yi定不能死。”熙宁帝失神地喃喃,“否则你也会和我母妃yi样。”

凰羽夫人轻笑:“没事。我没有孩子,也不怕死。”

“我不要你死。”熙宁帝忽然翻身抱住了宠妃,“阿嘉,为我生个孩子吧那时候,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了,那些老家伙谁也不敢再轻视你。”

“别闹了御医说过,我不能生育当过巫女的人都不能生育。”然而凰羽夫人却推开了他,神色阴郁下去,冷笑着,“皇上如果真的这么想要yi个皇子,后宫有的是愿意受孕的女人。何必为难我呢”

熙宁帝停住了手,抬头看着靠在床上的宠妃。

“我不要别人,我只想和你生”他喃喃,亲吻她如雪的肌肤,语气里有着孩子般的固执和宠溺她的颈后有朱红色的细密纹身,yi片yi片,美丽如羽,交织满她整个光洁的后背,令人目眩神迷。

“那是不可能的,”凰羽夫人喃喃,眼里也有苦痛的表情,烦躁地推开他,“皇上不要为难我了,我已经老了说不定那个新皇后倒可以完成你的心愿。”

“新皇后”熙宁帝忽地愣住,忽然觉得扫兴,放开了手,颓然跌入了锦衾。

凰羽夫人却再不理会他,径自起床梳妆。她只披了yi件大红牡丹的睡袍,裸露出雪白丰润的肩臂,漆黑的长发垂落地面,似yi匹上好的黑缎。熙宁帝靠在榻上,看着她梳头的模样,咳嗽越发急促。

“皇上,该起身了。”漏声已尽,天已经放亮,门外传来端康必恭必敬的声音,“早朝已过,诸多大臣还等在乾清宫里,等着皇上共议大事。”

“又有什么大事”熙宁帝只觉得烦躁,没有把视线从宠妃身上移开。

“昨日司马大元帅遇刺”端康轻声提了yi句。

仿佛恍然想起什么,熙宁帝陡然色变,低低骂了yi声:“该死的越国遗民”

皇帝再不眷恋床榻,匆匆起身更衣,仿佛心里堵着yi口气,也没有和宠妃再多说yi句,在宫人侍卫的簇拥下离开了回鸾殿。凰羽夫人当窗梳头,没有回顾yi次,yi时之间房间内的人散得干干净净。

皇帝御辇出了门口,凰羽夫人跌坐在窗前绣榻上,将手抵在心口上,蹙眉沉默了许久,然后伸手够起了那只犀角水烟筒,贴近唇边,缓缓深吸了yi口。白色的烟雾宛如yi缕影影绰绰的鬼魂,潜入人的心肺,然后再被吐出,消散在重重帘幕背后。

不出声地坐了许久,凰羽夫人痛楚的神色渐渐舒展,忽然对着空气发话:“端康”

青衣总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后。

“不知轻重好歹”凰羽夫人低声,有压抑不住的怒意,“你干吗派人刺杀司马那个老头子在这个当儿上,我们怎么可以动他”

青衣总管的脸色也是苍白,几度要开口却都被截断。

“这不是我们的人干的。”终于,他找到了yi个机会插了yi句。

“什么”凰羽夫人仿佛更加吃惊。

“奴才没有派人行刺司马元帅。”端康低声,“皇后新丧,新后将立如此敏感的时候,奴才断断不会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那么,又是谁做的”凰羽夫人迟疑,“为什么皇上会认为是越国遗民”

“原因很简单,”端康轻声回禀,“因为前夜凶手刺杀了司马元帅后,斩下他的头颅放在了龙首原的英雄冢上。”

“”凰羽夫人倒抽了yi口冷气,只觉的有寒意从背后升起。

“怎么会这样是谁”她失望地喃喃,“这打乱了我们全部的计划”

端康垂下了头去,没有回答。

“算了,兵来将当水来土掩就是”失神只是刹那,凰羽夫人便重新振作,“你即刻派枭去查看yi下来人的底细,剩下的事情,还是按计划来。”

“是。”端康低头领命,“是否要盯紧颐风园那边”

“不错,”凰羽夫人颔首赞许,“既然司马那个老头子已经死了,刺客的下yi个目标肯定会轮到公子楚。让枭多带yi些人,好好盯着那里。”

“是。”端康顿了顿,“娘娘,那个翡冷翠来的嬷嬷已经解决了。”

“很好那么说,那个公主身侧,如今只剩下yi个羿了”凰羽夫人点了点头,拿水烟筒轻轻敲着窗台,神色微微yi动,“那个羿那个羿,很”

“很棘手”端康低声接上,“上次伏击的十几个同伴,只有枭回来。”

“不,不止如此。”凰羽夫人喃喃,“那个羿,给人的感觉很奇怪。”

“奇怪”端康诧异。

“嗯说不出的奇怪。”凰羽夫人手腕微微yi抖,沉吟不决,“好像哪里见到过yi般却又似乎完全陌生。我看不出他的深浅。”

端康有些迟疑:“枭那次死里逃生,回来后也说,那个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他甚至能预测到我们手下人的每yi招每yi式。枭甚至有些怀疑”

“怀疑什么”凰羽夫人蹙眉。

端康顿了yi顿,才小心地低声:“怀疑他可能也是越国人。”

水烟筒顿在了窗棂上,凰羽夫人看着外面的天色,不知道内心在默默猜测着什么,眼神阴晴不定。许久,yi咬牙,冷然,“反正无论如何,这个人必须拔除。”

“是。”端康垂手领命。

“去吧。”凰羽夫人淡淡,复又看着庭外出神。

离开的脚步声在门口停顿,端康回首,有些迟疑地看着窗口女子沉默的侧影,白色的烟雾在重重锦绣中袅袅而散,仿佛yi个个惨白的幽灵无声回旋。

“娘娘,”青衣总管迟疑片刻,终于叹息,“不要再抽阿芙蓉了。”

“没办法,”凰羽夫人将水烟横在唇边,低低的笑,“心口太疼了。”

“”端康沉默,手指微微发抖。

牡丹盛开,满庭芬芳,yi朵朵国色天香的花富丽堂皇,衬得回鸾殿仿佛云霞灿烂然而宠冠后宫的贵妃定定看着那些花儿,yi手按着胸口,却蹙起了眉头,眼里有厌恶的神色。

“终有yi日,”低低的喃喃吐出唇齿,“我要yi把火把这里都烧了”

颐景园的庭中鲜花盛放,然而偏厢里却是yi片愁云惨雾。

昏暗的房间里残灯飘摇,阴冷而湿润,伴随着垂死之人的咳痰声,显得森冷凄清。阿黛尔握着榻上嬷嬷的手,哭得说不出话来。来自翡冷翠的老妇人半睁着眼睛,看着床头的少女,喉中的痰声急促,仿佛想说什么却始终说不出来。

“公c公主”垂死之人终于发出了模糊的声音,“公主”

“嬷嬷”阿黛尔满脸泪水,“我在这里”

“呵”老妇的脸上露出yi种奇特的表情,满脸皱纹聚在了yi起,用力抓住了阿黛尔的手,似乎有什么话卡在她的咽喉里。

阿黛尔顺从地将身体凑过去,侧耳贴上她的嘴唇。

“在离开c离开翡冷翠的时候,西泽尔皇子曾经拜托我要好好的照顾您,”嬷嬷的声音浑浊而飘忽,“可是,可是没想到那么快,我就要离开您了”

“不要死”阿黛尔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不要丢下我”

“阿黛尔公主”老妇断续地咳嗽着:“我c我yi生都是女神虔诚的仆人,请公主在我死后把我c我的骨灰送回翡冷翠,安葬在圣特古斯大教堂的圣雪佛墓地里”

yi口气没有上来,嬷嬷的话便停顿了。在yi刻钟内,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信奉教廷cyi生未婚的虔诚妇人已经被神召唤而去然而在萧女史推开门去唤人进来处理后事时,嬷嬷的喉咙里忽然咳咳作响,又缓过yi口气来。

“阿黛尔,我可怜的孩子你是那么的美丽,这yi生又要遭多少罪啊。”仿佛是回光返照,垂死的嬷嬷凝视着少女,蓝灰色的眼睛里露出奇特的表情,喃喃:“阿黛尔,你非常爱你的哥哥,是么但那是有罪的。”

阿黛尔身子yi震,脸色陡然惨白。

“那是有罪的有罪的。”苏娅嬷嬷喃喃,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伸手yi把抓住了阿黛尔,声音变得尖利:“不,不,别回翡冷翠,阿黛尔听我说,别回去”

“别回翡冷翠那是死亡之城。”嬷嬷的瞳孔渐渐扩散,低语,“听着,别回去别爱任何人。别爱你的父亲别爱你的母亲也别爱你的哥哥那会要了你的命。”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那yi瞬,回光返照般的,嬷嬷的脸上忽然出现了扭曲的恐惧,直直看着阿黛尔带泪的脸,伸出手来,发出了yi声尖利的大叫:“神,神啊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在这里魔鬼就藏在这里”

垂死之人忽然伸出手,直直抓向床头的公主,尖利的指甲划破了她的眉梢。

侍女们失声惊呼,连忙上来将公主拉开,然而仿佛被某种神奇的力量附身,苏娅嬷嬷竟然直挺挺的坐了起来,死死的盯着阿黛尔,发出了yi连串尖利的呓语:“看到了么看到了么神啊,那c那是死亡之眼是美杜莎的眼睛”

“我看见了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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