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安平与观察》 第 1 部分阅读

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命运轨迹:储安平与观察 作者:谢泳

第节 早年储安平

关于储安平,现在能知道的材料不是很多,特别是有关他早年生活的情况,我们现在了解的至多是些间接的传说,而没有什么文字材料,笔者曾和他的四个子女有过通信联系,但关于他父亲早年的生活,他们也所知甚少,笔者也曾专门访问过他的女儿储望瑞女士,她也知道的不多。储安平的档案今天的研究者还看不到,根据他1949年后工作的变化,可以从四个地方去寻访储安平的档案,即中国民盟九三学社中国新闻出版署和光明日报社,因为他曾在这四个单位供职,有可能留下有关的历史资料。

在目前接触到的有关储安平的历史资料中,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几乎没有他自己写的自传性文字,1949年以后,储安平并没有停止写作,但他对于自己的生平很少提起。想给储安平先生写传记的人很多,但正是由于没有资料,所以至今还见不到较为完整的储安平传记。

储安平是江苏宜兴人,1909年出生。储家是宜兴的望族。对于他的家世,现在能见到的最早的份文字材料还是储安平自己写的篇散文,这是篇怀念母亲的文章,题目是母亲。

储安平在文章开始就说:“我生下来了六天,我的母亲就死了。还只有六天生命的小生物的我,所给予我母亲的印象,就像白烟般的淡吧”

这是储安平篇自叙性的散文,虽然他自己没有说明这是篇有关他自己早年生活的文字,而且由于用了很强的抒情笔调,人们不大留意他所叙述的真实家世,而多数为他忧郁的笔调所吸引,但从这篇散文所涉及到的储安平早年的生活情况,再结合他后来的些生活,可以判定这是篇真实的文字而不是虚构的。他说:“我父亲,爱赌也爱嫖。还只有六天生命就死去了母亲的孤儿我,因为相貌好,皮肤白,聪明,便为我年老的祖母及其他家人们所疼爱。在那样异样疼爱的祖母之抚育下,我健壮地生长着,直到14岁上我祖母死去了的年止。然而,虽则曾经抚育我十四年,非常疼爱我的祖母究竟是个年老的人了;家人们之爱,也只是母亲之外的另外种爱。”

从这篇文字中可以知道储安平是在他伯父家中长大的,他的伯父就是储南强。储南强早年肄业于江阴南菁书院,与黄炎培同学,清末曾做过南通知县,后在家乡兴学,兴办水利,建设宜兴市政,修筑古迹。50岁以后,致力于整修善卷庚桑两洞,直到抗战爆发,储南强1959年去世。

储安平从小是在个特殊家庭中长大的,对于他的这位伯父,他生都心存感激,他的女儿曾告诉我说:“父亲床前直挂着他伯父的像。”他生中对他的伯父非常敬重。储安平的成长与后来读书,都得到过储南强的帮助。他读小学和中学都是伯父给钱,去英国留学,伯父也为他在江苏教育厅申请到二千元官费。据说国民党吴稚晖游览善卷洞时,看见储安平智慧出众,曾大为夸奖。

母亲是1930年夏天写的,当时储安平21岁。他说:“祖母和父亲,在我14岁的年上,都死了去在这二十次寒暑的交替中,最初,是依赖了祖母的抚养,以后,便只是凭了自己这天生的资质,和从流浪在外面十年的漂泊生活中得到的世故,人情,学问,识见,应付了切苦难困危──形成了现在这样个,还仍然如漂忽在茫茫大海中的叶片舟般的我。”

从这些叙述中可以看出储安平的个性,由于幼失怙恃,他从小就有较强的自立精神,养成了能吃苦爱节俭的品质,独立自强,非常自信。叶圣陶日记中有则储安平请客的记载,可见出储安平的风格:“储安平请客单印有三事,别开生面:客不多邀,以五六人为度。二菜不多备,以够吃为度。三备烟不备酒。曾参观其社友工作情形,十数人将新出版之杂志插入封套,预备投邮。其出版日为星期六,而今日星期三已印就,定阅者于星期五即可收到。又以纸版分寄台湾北平两地,因而该两地与上海附近同样,可于星期五阅读。此君作事有效率,可佩。观察销数到六万份,盖为发行量最多之种周刊矣。”1

许多接触过储安平的人都说他是个非常节俭的人,这可能与他早年的生活有关。

第二节 光华大学

对今天的人来说,光华大学已是很陌生了,但在过去它是很有名气的所大学,这所大学在1952年院系调整时被取消了,它的几个学院被拆散到了其他大学,要是不很严格地看,可以说今天上海华东师大的前身就是光华大学,而光华大学的前身是著名教会学校圣约翰大学。那时的光华是所自由空气很浓的大学,他的校长是张寿镛,文学院长是张东荪,中国文学系系主任是钱基博,政治学系系主任是罗隆基,教育系系主任是廖世承,社会学系系主任是潘光旦,其他曾任职的教授阵容是胡适徐志摩吴梅卢前蒋维乔黄任之江问渔吕思勉王造时彭文应等。可以这么说,二三十年代中国活跃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几个主要人物时都集中在了光华大学,储安平的大学生活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开始的,他后来成为胡适之后位著名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代表,与他早年在光华大学的经历是分不开的。

储安平大学时代正是中国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活跃的时期,那时新月刚刚由罗隆基主政,不久就引发了著名的人权与约法的论战,虽然当时储安平没有在这次论战中留下什么文字,但可以说新月的精神和气质影响了他,他是“新月派”的后起之秀,差不多十五年之后,这位沐浴着新月阳光成长起来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终于接过了他前辈的事业。

储安平是1928年进入光华大学的,这个入学的时间现在没有什么争议,有争议的是他在光华读的是什么专业。戴晴说:“他在光华读的是新闻系,从1928年到1932年。”1

陈子善认为“1928年秋,储安平考入光华大学政治系。”2

而赵家璧在和靳以在起的日子文中说:“储安平是我在光华附中大学读书时代的同班同学,娶女同学端木新民为妻”。3赵家璧是光华大学英国文学系毕业的,以他和储安平是同班同学来看,储安平也应当是英国文学系的学生。储安平的英文非常好,他在大学时代曾翻译过些作品,他40年代初写的三本书英国采风录英人法人中国人英国和印度也都是有关英国历史的,这也许和他曾在英国留学有关。

赵家璧还在文章中引述了他1935年北上组稿的日记,在5月29日至31日的日记中记下了他在途经南京时和老同学储安平见面的详细情况,他们还起去看望了当时在南京的小说家张天翼。特别引人注意的是赵对储的评价,说储“反右斗争开始,被错划为右派。据说文革期间已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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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早年的文学活动1

早年储安平主要为人所知的是他的文学活动,也就是说,在30年代即他前往英国留学之前,储安平是以个新起的文学青年而为人所知的。鲁迅日记1929年6月21日有条记载:“寄安平信并稿”。4

这个安平就是储安平,这是现在能够见到的最早的有关储安平文学活动记载的资料。那时鲁迅在上海主编奔流,储安平可能给这本杂志投过稿,所以鲁迅的日记中有这样的记载,但查阅奔流杂志,没有储安平的作品,北新上有几篇储安平的文章。最早篇是布洛克及其名著〈十二个〉,是篇介绍性的文字,文章的末尾署写作日期为“二八之春,某日下午”。这期北新是1928年5月16日出版的,当时储安平还不到20岁。

大体上可以说,40年代以前储安平还只是个爱好文学的青年,但那时他对政治已有兴趣,1931年10月他就编过册中日问题各家论见1,书中所收的文章没有篇是作家写的,而多是当时知名的知识分子和社会活动家如左舜生胡愈之俞颂华武育干罗隆基陈独秀汪精卫樊仲云陶希圣王造时陈启天张东荪萨孟武张其昀梁漱溟高永晋等,当时储安平只有21岁,可以想见他对政治问题的关注,而40年代以后储安平就不单纯是个作家了,他的文学活动只可以说是早年生活的个侧面。

储安平的文学活动开始于他在光华大学读书时期,比储安平晚届后来成为知名小说家的穆时英在光华文人志中说:“他很努力,时常写东西。”2

储安平早年的文学活动大致可以分为两个时期,个是光华时期,即他在光华读书期间和毕业之后的段时间,个是新月时期。光华时期以小说为主,而新月时期则以散文为主。

总体上观察,储安平早年的文学活动以散文成就为高,而小说的写作只是个人文学青春时代的产物。虽然储安平出版过小说集,而没有出版过散文集,但他在文学上的成就为世人认可的还是他的散文。关于自己的文学写作活动,储安平在他的小说集说谎者的自序中曾说过:“我最初是学习散文的。但是人的年纪太轻,人的感情太浮,这使人觉得自己还没有写散文的才气。我这点不能数的年龄,我这点不够掂量的人生体验,能够容许我写得出什么深含哲理的东西我这点芜杂的思绪,我这点浮泛的感情,又能容许我写得出什么郁葱旷远的文品我实在没有理由不允许我自惭形秽,收拾起我从前对于散文的热望。”3

储安平的这段话很有意思,那时他是把散文看得比小说要难,在他的文学观念中散文的地位好像要高于小说。他最初写小说在1931年春天,他写了篇名为春的小说,1932年的春天他又写了他的第二篇小说世纪与义务。这两次偶然的尝试,使他对小说发生了兴趣,在19311934年的四年时间中,他大约写了十二三篇小说。对于这些作品,储安平说:“我得承认,在每次习作的时候,我的心情都是十分认真严穆的。但是我对于文艺上的修养实在太差,所以即使我每篇小说写成了之后,要修改三四次甚至五六次,但是还是失败的地方居多。”

储安平自己认为他在文学上的才能不是很高,而只是有点兴趣,这倒也不是什么谦虚的话,而是对于自己才能的种准确判断,证之后来储安平的经历,应该说他对自己的评价是客观的。他后来放弃文学而选择了政论也是件自然而然的事。他有这样段自白:

我自问自己对于文学毫没有点修养,有的只是“兴趣”。我的作品可以说明我在文学上的造诣是如何的肤浅和空虚。我内心里常常有种冲突,有种矛盾。我的理智叫我离开文学,摆脱文学,说得再苛刻点,叫我诅咒文学,但是我的感情又拉着我接近文学。这个冲突,这个矛盾,就摧毁了我的希望,是在别方面既无造就,在文学方面也无建树。因为我的感情拉着我接近文学,所以我常常还要情不自禁地写点近乎文学的东西;因为我的理智叫我离开文学,所以我永远不能发奋认真地读点文学的书籍。

这是储安平1936年说过的话,他的这本小说集由著名的良友出版公司出版,是他在光华的同学赵家璧为他安排的。

新月时期储安平的散文不是很多,但在几乎所有评论新月散文创作或者编选新月散文作品时,储安平的散文都是不可少的。在散文的写作上,储安平可以说是新月的后起之秀,1984年,梁实秋和叶公超在台湾主编新月散文选就选了储安平的三篇散文,徐志摩和梁实秋这两位公认的新月散文大家也不过每人选了四篇,可见对储安平散文的推重。储安平的散文很讲究辞藻,抒情的味道较重,深受徐志摩散文的影响,他自己在徐志摩逝世后写的悼文悼志摩先生中就说过:“我写散文多少是受着他的影响的。在相识的淘里,很少人写散文。不过,他说:在写作时,我们第不准偷懒对于他这份督促我永远不该忘记。”1新月第4卷,第1期对于储安平的散文,位研究者曾做出过这样的分析:

储安平的散文那么诗意葱茏,也应他深挚地领悟到了生命就像“条河流般的忧郁”。储安平的这篇题目条河流般的忧郁的散文,以缪塞那种“个世纪儿的忏悔”式的语气抒述着从人生的流处知和悟解到的愁绪和苦况:因为“太聪明”,“感受力”太强,便深深地体验到“天到晚完全在幻灭和空虚里呼吸着”的“痛楚”;但他写散文绝不是为了诉苦,而是为了表现他在这种人生况味中所感悟到的忧郁之美:“人生就是那样的忧郁像条河流般在我心头流过。”正是这种感伤和忧郁的甜蜜使得他虽备尝人生愁苦却又感恋着人生。在豁蒙楼暮色文中,储安平更以种灿烂的诗思表述了这种绅士的悟美感恋心性:他从南京的鸡鸣寺看到了“幻想中”的海光暮色,湖面被远山背后的反光照耀得“加倍平软,加倍清新,同时又加重惨白”,“纵然天地立刻将成黑暗,但果能在黑暗前有这样次美丽的夕光,则虽将陷入黑暗,似亦心甘。”似乎那缕美丽的夕光便能补偿黑暗天地所造成的各种人生缺憾,似乎人生的各种意蕴都能被那清新的惨白之美包容无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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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早年的文学活动2

1936年开明书店还出版过储安平的本给弟弟们的信,也是册散文集。在储安平离开中国前往英国的那段时间里,他写过些散文,大体是怀人和抒情的。梁实秋在新月散文选的序言中说过:“新月的散文可以说是新文动的个小小的里程碑,五十年前有伙人所写的散文就是这个样子。”而储安平就是这伙人中的个,虽然比他的前辈徐志摩梁实秋等写得少了些,但在新月晚期,储安平的散文确实是代表了较为典型的新月散文的风格的,这点值得研究中国现代散文的人注意。

1935年11月,储安平主编的文学杂志文学时代由上海时代图书公司印刷发行。其时储安平大学刚毕业,时年26岁。文学时代是本纯文学的刊物,共出了六期,常在上面写文章的有老舍张天翼王统照郁达夫田汉宗白华臧克家梁宗岱陈梦家余上沅等,均为时之选,可见储安平在编辑方面的才干。储安平在1936年去英国采访,刊物也就停了。

储安平曾说:“这年头:个纯粹的文学刊物真是没办法维持的。我们虽只出了六期,可是所经的苦乐,简直出乎意料。最后期的印行,更有许多困难,这困难我们不想诉说了;只有句话可以对大家说,那便是所有的困难给了我们种更大的决心去努力将来。”

储安平后来度做过中央日报文学副刊的主笔。抗战军兴,随报馆迁往长沙。曾和冯英子先生起在中国晨报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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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在湘西

储安平从英国回来后已是抗战时期,大约1940年,他到了湖南,在蓝田国立师范学院教书,关于这时期的情况,很少见到什么文字材料。那时在蓝田国立师范学院负责的是过去光华的教育系主任廖世承先生,他聘了许多光华的毕业生到那里去,储安平的湘西之行可能与此有关。

湘西时期,是储安平生在写作上较有收获的时期,他后来的两本著作英国采风录英人法人中国人都是这时期的作品。他在英国采风录的自序中说:“本书作于自长沙失守至桂林沦陷这几个月近乎逃难的生活之中。在这几个月中,他及他数以百计的同事,大都将整天的精力花费在日常的饮食琐事之上,心情因局势的动荡极不安定。然而在那种混乱困顿几乎无所依归的生活中,有时不能不做点较为正常的工作,以维持个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生活的纪律。著作因于离乱之中,每日舒卷濡笔,稍事记述;当他所执教的学院西迁粗绪勉可复课时,他虽随作随辍,终亦写成了十章。”

在这之前,他还在俞颂华做总编辑的科学书店出版了本根据他在蓝田师院的演讲整理成的书稿英国与印度。他在蓝田师院讲授英国史和世界政治概论,那时每逢周会,教授们都要轮流演讲,轮到储安平演讲时,据说“连走廊都坐得满满的,中间不晓得要拍多少次掌。”1

在蓝田师院时,储安平刚刚32岁,他和许多知名的教授结下了友谊,这些人后来有不少成了客观和观察杂志的撰稿人,比如钱钟书高觉敷邹文海等。

第五节 在重庆1

储安平在重庆的重要活动有两事可记,那时他在中央政治学校做研究员。1940年,政校的批教授曾组织过个名为“渝社”的社团,为首的是周子亚教授,他当年在政校教授中国政治思想史还有经济方面的课程。参加的人有储安平沈昌焕黄尧和陈纪滢。最初有二十人,后来只有六七人了,因为是学术性的,所以他们只重倾谈,而没有大量吸收社员。储安平那时是中央日报的主笔,陈纪滢回忆储安平时说“曾留英,人非常聪明能干,而且头脑清晰。”2

中央政校当时在重庆南温泉,“渝社”的成员曾以“未来中国的前途”为题进行过两次讨论,当时他们对国共两面都有很清晰的评价,那时候他们这批人都在35岁以下,虽然各人有各人的生活经验和理论,但天真的想法还是免不了的。陈纪滢多少年后回忆起他当年在重庆的生活时说:“但天真的想法,总不能与事实和发展齐驱。就是对日本的无条件投降谁又料得到呢我们只判断日本是败定了,怎么个败法谁也不知道。对于苏俄于战后将怎样对待**与怎样对待国民政府,我们那时毋宁看它对我政府不会太坏。后来证明事前的看法与事后的距离相隔太远,而且出乎意料的事情往往很多。所以嗣后对于些政论家的预见,也只能聊备格,仅作参考而已。”1

这两次讨论可能储安平都参加了,他后来在办客观和观察两个周刊时,对于中国未来的前途有过许多想法,这些想法,与当年在“渝社”的争论是有联系的。储安平在重庆时曾参加过文协,那时他在中央日报,文协中有他过去的许多朋友,如老舍张天翼等人。2

孙陵在我熟悉的三十年代作家中有篇“记田汉”。其中说:“田汉这时正在贵阳图书馆,负责照料撤退文化人。我找到他,则好有两位记者先生在那里,位是贵阳中央日报储君,位是大刚报黄君,我们从不认识,他们的热情我永不敢忘记。记者先生是喜欢问名道姓的,听是我,黄君立即掏腰包,倾其所有赠送了我。我记得是将近三千元法币的样子。储君保管着笔云南文协汇到的款子,指定专救助桂林退出的文协会员。”3这个储君的经历很像是储安平,因为储安平和田汉也是好友,他曾在中央日报文学周刊写过篇记田汉先生的文章。储安平在重庆的第二件事就是他创办了客观周刊。

40年代晚期,中国有三家名为客观的杂志,分别是上海客观半月刊,代表人贾开基。广州客观半月刊,发行人兼主编凌维素。重庆客观周刊,张稚琴为发行人,主编储安平,编辑吴世昌,陈维稷张德昌钱清廉聂绀弩。客观周刊的编辑除聂绀弩外,后来都成了观察周刊的撰稿人。关于重庆客观周刊的由来,储安平曾说:“在三十四年冬天,我们有几个朋友曾在重庆编过个周刊客观。在精神上,我们未尝不可说,客观就是观察的前身。那是个大型八开的周刊,十六面,除广告占去部分篇幅外,每期需发六万余字的文章。现在回想起来,这不免是次过分的冒失。因为创刊号于三十四年十月十日出版,而我们决定主编,犹为十月八日之事,实际上其间只有三四个星期的筹备时间。”1

客观周刊共出了17期。停刊的主要原因,据储安平讲是:“当时的客观只由我们主编,并非我们主办。我们看到其事之难有前途,所以戛然放手了。”

冯英子回忆说:“中国晨报停刊的时候,储安平也决心离开重庆,回上海去打天下了。他摆脱了张稚琴合作的客观,回上海办份观察,后来曾养甫的弟弟曾宪立告诉我,他当时也在经济上给予储安平以支持。”2

储安平是1946年春天离开重庆的,他实际上只主编了12期客观周刊,从第13期起,改由吴世昌编,所以客观周刊的“客观周”专栏,从13期起即为吴世昌所撰。据储安平在则告别读者的简讯中说,客观原定在重庆出版12期。当时他们以为1946年春天,政局会发生大的变化,估计客观出不到12期政治重心即要东移。可事情出乎他们预料,12期出满后,政治局面还在高速变化中,虽然储安平已决定离开重庆,但为不使客观中断,所以将编务交给了当时在中央大学任教的吴世昌。3

给客观撰稿的人,后来多数成了观察的撰稿人,客观在当时西南地区很有影响,观察后来的许多读者也是由客观而来的。以储安平的理想,他希望客观能成为个进步的自由主义刊物。他说过:“我们认为这就是目前中国最需要的个刊物。编辑部同人每周聚餐次,讨论每期的稿件支配,并传观自己的及外来的文章,我并不承认我们彼此的看法风度和趣味完全致,我们也不要求彼此什么都致,我们所仅仅致的只是我们的立场,以及思想和做事的态度。我们完全能够对于个问题作无保留的陈述,而服从多数人所同意的意见,其权仍在作者;其间绝不致引起个人的情绪问题。我并愿在此郑重声明:在客观上所刊的文字,除了用本社同人的名义发表者外,没有篇可以被视为代表客观或代表我们群朋友全体的意见,每篇文字都是独立的,每篇文字的文责,都是由各作者自负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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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在重庆2

储安平还再三声明,客观绝不是少数人的刊物,它是绝对公开的,只要合乎他们的立场,无论看法和编者相左与否,都愿刊载,同时也说明凡在客观发表的文字也不定为编者所同意。储安平的这种风度丝毫未变地带到了观察中,观察后来所产生的影响和拥有广大的读者,与储安平坚定不移的自由主义立场有极大关系,他是在充分尊重每个人权利的前提下,寻求基本立场的致性,至于思想的自由,他是充分予以尊重的。

储安平回到上海后,很快即投入到观察的筹备中。不久他要创办观察的消息就已传开。据当时出版的上海文化记载:“伍启元编观察周刊定于9月1日出版”。2

虽然误将储安平说成伍启元,但可以看出观察已引起上海文化界的注意。不久同刊物又有消息说:“储安平为主持观察周刊,辞去切职务,并对于撰稿人及到沪者律负招待之责。”

储安平对办好观察充满信心,观察的栏目设立,基本上延续了客观的风格,只是没有了像“客观周”这样简短的时评专栏。客观的这个专栏,前12期都由储安平执笔撰写第6期为吴世昌撰稿。

第六节 储安平的客观政论

抗战胜利后,对于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来说,有过个短暂的兴奋时期,这时国内出现了很多周刊,充分表明了多数知识分子希望国家能在和平的局面中走上健康的民主道路,他们纷纷创办刊物阐述自己对国事的看法,储安平在张稚琴的帮助下,创办了客观周刊。这时期,他以“安平”署名,为客观撰写“客观周”专栏文章。这些文章是储安平思想成熟时期的产物,他后来为观察撰写大量政论文章的思想,都在客观专栏文章中流露过,他著名的中国的政局文的思想在客观时期已有雏形。

综合起来看,储安平客观政论大致有这么几个方面:对国民党的评价,二对**的深入分析,三对美国的态度,四对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看法,五对内战的批评。

对于当时国内的现状,储安平的评价是“团糟”,这实际上是他后来对国民党“场烂污”的总结性批评的另种说法。对于国内出现“团糟”的现状,储安平认为责任完全在国民党。他毫不保留地说:“我认为无可推诿,现在的执政党是应该负大部分的责任。”1

抗战胜利后不久,储安平对于国民党的批评比观察时期的言论要温和。这时他对国民党改变自己的形象还抱有定幻想,他在自己的文章中总是以分析和劝告的语气谈及国民党的过失。他甚至认为,除**外,当时的中国绝大多数人还是关切国民党的,这不是基于任何理想和思想上的理由,而是基于现实的考虑。政治是个现实。国家政治不能没有重心,而现在中国政治的重心就落在国民党身上,国民党有这种优越的条件而没有好好利用,实在是大可惋惜的事情。2他分析国民党有两大病症:是腐化,二是缺少种高度新陈代谢的作用。这两件事情互为因果,实际是回事。国民党统治的腐化是不可否认的,也正因为在种种腐烂的覆盖下,使许多潜在的新生力量不易成长。基于对国民党**的批评和分析,储安平在客观时期最为成熟的思想表现在他对**的深入分析和理性评价,这是储安平比他同时期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在政治上更为成熟的面。

在客观时期,他对**所作的理论分析是相当深刻的。储安平认为,**有它的长处,但也有的它的缺点。**的主要缺点,在储安平看来就是过于崇奉外邦,味视外邦为宗旨,则不免丧失了自我的独立意识与独立人格,此处指的是**和苏联的关系。

储安平对**作出这样的总体分析:他认为**有吸引人的地方,第是它的社会主义。他不承认极端的社会主义能适行于中国,同时他也不相信假如**取得了政权,就能完全实行它的主义。储安平说:“中国人总是中国人,中国的**执政后,它的施政较之今日他们所揭橥者,恐将打个大折扣,然而打了个大折扣以后的**的政策,又可能相当地为中国人民所接受。”

储安平认为**有刻苦精神,这是它的可取之处,而这正是国民党的短处。就储安平个人的理想而言,他承认**在当时中国所获得的地位,他甚至认为“假如中国能真正实行民主,**在大选中可能获得的选票和议席,为数恐不在少”。1他对**的前途是这样判断的:“**掌握政权之迟或早,是和以后中国的执政党的政绩如何互为因果的。”对于**与苏联的关系,储安平有较强的国家至上倾向,他认为**的崇尚苏联是不能令人满意的。对于**获取政权的途径,储安平寄希望于走和平的道路而反对革命的方法,基于这样的观点,客观时期,储安平在涉及内战国共两党的党争时,多次阐述过军队国家化的观点,他认为军队国家化是实现民主和宪政的起码条件,舍此则切都不好说,因为以武力相较的争斗是难以走上民主道路的。

储安平对于**与民主自由之关系的分析也很引人注意。储安平的理由是:凡是在个讲究“统制”,讲究“致”的政党的统治下,人民是不会有真正的自由,因之也不会有真正的民主的。他认为人类思想各殊,实为种自然的人性,假如任何政党想使在他统治下的人民,在思想上变成同种典型,这实违反人性而为绝不可能之事。而人民有无思想言论的自由,又是个国家或个社会有无“民主”的前题。因为假如个人没有思想自由言论自由,则他何能自由表示意见假如人民不能自由表达意见,则这个国家或这个社会又如何能实行得了民主

储安平受英国的影响极深,生论政,常以英国的事例为典型,也常援引英国工党获胜的历史事实来教育国人。

储安平作为个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对于自己信奉的自由主义理想有执著的追求。在客观的政论中,他甚至希望:“为了达到造成个民主的中国的目的,我们应当用种种方法以鼓励中国的中产阶级抬头,成为民主政治的干部。其中特别对于自由思想的大学教授及著作家等,应鼓励他们出面说话,建立个为民主国家所不可缺少的健全的舆论。”1

储安平的希望在半个世纪后的中国,依然是知识分子的种理想,他过分早熟的自由与民主的观念,给他带来了终身的不幸。储安平早年由文学而报界,又由报界成为独立的报人,终身的理想是想通过言论来影响政府的决策,受英国人思想影响过深,甚至忘了自己所处的现实环境。在知识分子中,储安平的言论行为获得极大成功,但当他试图以此种思想影响政界及更多的人时,便显得筹莫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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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观察时期1

作为个刊物,观察时期,可以说是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抓住了在中国最后的次发展时机。

观察1946年9月1日在上海创刊,16开本,每期6万字。观察的诞生在某种意义上反映了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希望通过刊物来参与国家政治生活的强烈愿望。观察后来的实践也证明了这种参与的价值和作用。

由于观察是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以超然态度创办的,所以它能够在具体政治具体态势的评价中,保持客观公正的立场,以知识分子的良知和责任感,对国家政治经济文化多方面地进行畅所欲言的自由评说,体现了知识分子在事业之外对社会的关心。对于观察的诞生,储安平说:“但在客观出版的时候,我们获得各方面的鼓励。特别是许多前辈,他们都是自由思想而保持超然地位的学人,他们鼓励我们继续在这方面努力。许多朋友和读者也致惋惜客观的夭折,希望我们继续努力。在这种鼓励下,我们渐渐计划自己来办个刊物不仅刊物的立场态度水准等,能符合我们的理想,并且这个刊物机构在办事上也能多少贯彻我们的精神。”1从储安平的叙述中能够大致想像到未来观察的基本风格。

1946年1月6日,观察的第次发起人会议在重庆召开。会上决定了刊物的名称,缘起及征股简约。对于这个刊物生命能否维持,当时储安平他们笼统地建立在两个基本假定之上。国内拥有极广大的群自由思想学人,他们可以说话,需要说话,应当说话,而当时国内却还没有这样个带有全国性的中心刊物,假如自己能够确是不偏不倚,秉公论政,取稿严格,做事认真,则能获得各方面的支持。二中国的知识阶级,绝大多数都是自由思想分子,超然于党争之外的,只要刊物确是无党无派,说话公平,水准优高,内容充实,刊物可以获得众多的读者。

储安平在筹备观察之前所做的这个基本分析是符合当时实际的,特别是他认为中国的知识阶级大部分都是自由思想分子这判断,可以说为观察日后成为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论坛作了力量上的估计。另外,储安平直认为今日中国极需要有这样个刊物,这个刊物可以使般有话要说而又无适当说话地方的自由思想学人,得到个说话的地方,有了这样个刊物,就可鼓励般自由知识分子出面说话,而他们所以要提供这样个说话的场所,正是因为他们深信,真正的自由思想分子的意见,对于中国的言论界有种稳定的力量,而这种稳定的力量正是当时中国所迫切需要的。

观察是纯粹的同人刊物,资金集股汇成。有些作者和工作人员也是股东。股东每年分红,还赠送股份给些对刊物有较大贡献的作者和职工。在中国现代史上,观察差不多可以说是最后的同人刊物,在观察之后,似乎再没有这样允许自由主义知识分子自由创办刊物,自由议论国家生活的事了,同人刊物在中国的消失是件至今还在牵动知识分子的大事。

由于观察是同人刊物,是群怀有强烈理想主义精神的人在支撑,所以,它创刊即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观察的最高发行量达到了105000份。每份刊物平均总有几个读者,据估计它的实际读者约在百万人以上。费孝通曾说:“观察及时提供了论坛,时风行全国。现在五六十岁的知识分子很少不曾是观察的读者。”1

冯英子说:“观察已经在上海出版了,而且很快受到了读者的欢迎特别是在知识分子中有较大的影响。应当说,从观察的出版到后来的被迫停刊,这个刊物直是办得比较成功的。”2

作为受过西方文明洗礼的储安平,深深懂得份刊物在国家政治生活中起的重要作用。在1946年的环境中,储安平能够把观察设计为个周刊,这在今天的读者看来是难以想像的。不仅是周刊,而且储安平要让这份刊物成为全国个有影响的论坛。当时广州武汉昆明重庆西安北平台湾等地均有航空版。发行深入到广大的内地城市,乡镇直至边疆省份的辽远部落。观察每周六出版,到发行的时候,上海的报摊前就有读者排长队购买。它的读者阶层,主要是大中学校的教师学生公务人员,文艺工作者工商业者自由职业者,军队里的将领士兵及蒋政权里的高级官员,当时立法院长孙科便是长期订户。

观察的成功与储安平的努力是分不开的。储安平在办观察的时候有这样几个特点很值得今天办刊物的人深思。第,储安平把观察的宗旨定得非常明确,把读者对象也想得非常具体。观察是代表自由思想分子的刊物,它的读者就是知识分子,储安平还明确说过,中学生不在观察的读者考虑之内。第二,储安平有强烈的在中国传播自由思想的理想主义倾向和恪尽职守的敬业精神。他能多次设法求得像胡适傅斯年任鸿隽陈衡哲这样些五四时期新文化运动健将的支持,而且能够团结和他年龄相仿的第二代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在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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