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问：“你等来此多日，随陛下征战，可知这妖精来历”

“数日前，皇上与他交战也曾问他来。”个侍卫道：“他说他前生是个恶棍赖皮，死后到阎王殿还坐地放赖，定要投生高大门第，阎王爷被闹得无奈，许他投生为姜姓大户的娇儿，岂知小鬼带他去投作了江中蛟儿，他心生不忿，便作怪兴妖。后又投到阴山魔君门下，封他作了南方行魔使。”

觉颖心想：早是听说阴山魔君有四个行魔使，母熊精是西方行魔使，蝙蝠精是北方行魔使，这里又出个蛟精是南方行魔使，只不知东方行魔使是个什么妖精。接下又问：“他这江中的蛟精，为何又投到阴山魔君门下了”

“长老这蛟精生不逢时，正值他四处兴风作浪，不曾想遇着了个对头谁便是那位“除三害”的周处。周处杀了义兴山中虎水中蛟，又改过自新，为民除了“三害”1，威名远扬，正待再立新功。蛟精想起义兴水中蛟与他血战三日，身首异处血肉模糊的惨状，哪能不胆战心惊，岂敢与他抗争。只怪自家本事不大，又不甘心缩首藏头改恶从善，便去投了魔君。”

“他得魔君传授，自是法力广大武功高强。怪道封他南方行魔使。”

“封他南方行魔使，虽说是他有了甚力武功，却也是魔君的精心安排。”

“你试说了来。”

“南方多水，江湖河海，水域广大，蛟精便大有用武之地，不似那熊呀蝙蝠呀什么的，下不去水去。”

“下水去作什么莫非要他去打龙王”

“倒也不关龙王的事。是要他去攻占个神岛魔君打听得南海上有个奇怪的小岛，漂浮无定，或沉或浮，可大可小，岛上无奇不有神秘莫测。听说原是天上掉下的块神土，故而有此灵异，人都叫它神岛。”

“既是漂浮无定，且又或沉或浮可大可小，偌大个南海，无影无踪，上哪找去”

“正是这话换了别人，莫说找，便见个影儿也难，就连我雁民也难得见。这蛟精却不同，他本是水中之物，大海日去万里，潜游上下无所阻拦。加之，水族喽罗众多，给他通风报信，不多时，真就被他找到。”

圆智插言问道：“既说是天上掉下的神岛，岛上岂能无天神守护妖精想要占去，只怕也不容易。”

“天神守护不过就是天上的块土罢咧，哪个天神情愿跟着掉到地上来护它这岛上岂止天神，只怕连个山神土地也没有。虽说如此，妖精倒有几个。因这岛有些灵光宝气，又漂浮海上，出没无常，便引得海里精怪竞相追寻，都想来占为己有。是以，那先来后到的，也不知经了几轮争夺。有了这竞争，虚虚实实，便愈传愈神，终教魔君得知，要来抢占。”

“怪道说蛟精要去攻占神岛，原来这岛已有人来占了，想必要经场恶斗。”

“这岛上原有十个妖王，并非都是海里之怪，倒多是陆上之精，或被强者斗败或被仙道追逐，穷途末路，相聚结义誓同生死，议定逃往海外谋生。不想福来运至，却在海上无心遇着这神岛，未费大力便占了来，从此在岛上自在逍遥，也有了些年头。

而今蛟精要来抢占。来者不善，十个妖王计议，这蛟精乃是阴山魔君的员大将，我等与他单打独斗绝非敌手，莫若如此如此。

第日，十个妖王使出了轮战之计，轮番上阵与蛟精拼斗。蛟精虽勇，恶斗了日，不得歇息，筋疲力尽，未得寸功。第二日，蛟精早早出阵，直待到日上三竿，也不见十妖踪影，不觉心生愤怒，又想起昨日受他摆布，更是怒不可遏，摆手中长枪，直杀上岛去。他岂知十妖早在岛上设下了伏兵。才上岛，便见伏兵四起，处处受敌，四面围攻。愈往里去，愈是凶险，不觉之间，已是身陷重围，脱身不得。眼看中了妖王十面埋伏之计，直杀得他丢盔弃甲，狼狈逃窜，险些丢了性命。”

圆智笑道：“蛟精吃了大亏，怎敢再来攻岛”

“蛟精逃得性命，去见师父阴山魔君。魔君道：这十个妖精，分开了未见有甚大本事，齐心合力便不可小视。逼他急了，他齐心来拼命，你单枪匹马岂敌得他过而今只可智取，不可力敌。且随为师前去，这般这般施为。在他耳边秘授计。

蛟精受计，领支人马，盔明甲亮，号炮连天，杀奔神岛而来。十妖闻报，领兵摆阵，远远迎住。两阵对圆，妖出阵，鞭指蛟精道：败军之将，岂敢言战蛟精道：时大意，中了尔诡谲小计，教你多活半日，如今便来取你性命两个话不投机，举刀挺枪，就要动手。

只见云中飘飘落下个仙姑来，到二人中间，娇喝声；住手立将二人逼了回去。指点蛟精道：你的来意我已尽知，本仙姑和你师父有些交情，你且回营，待我发落。蛟精还要开口问话，仙姑举袖挥，蛟精便止不住连滚带爬退了回去。仙姑对十妖道：都随本仙姑回你大帐议事。

十个妖王见仙姑有如此法力，正自惊奇，举目观瞧，呀不看则已，看之下，只惊得目瞪口呆。这仙姑：云鬓雾鬟，粉面桃腮，目凝秋水，顾盼生辉，真有倾城倾国之貌，闭花羞月之容。妖精看得眼里出火，又慑于仙姑法力，不敢轻举妄动，老实随仙姑回大帐来。

入大帐升坐，仙姑坐了帅位，十妖不敢来争，便去分坐两侧。仙姑环视众妖，道：我乃天帝公主，日前父皇作了个异梦，醒后传旨命我来此神岛查看。众妖闻言，都起身拱手道：公主殿下想要查看什么，我等无不从命。仙姑道：父皇梦中得吉兆，应在你这神岛上，有人当为父皇的东床佳婿，正是本公主的驸马。命人推算，算得此人是你十人中武功最高的，只不知此人是谁是以，命本公主亲来查看确实，也好带他上天见父皇回话。

众妖听说，面面相觑，惊愣了半晌，天下竟有这等好事时忘乎所以，火爆声鼓噪，齐道：就是在下仙姑摆手道：都说武功最高，只是口说无凭。众妖想了想道：那就比试比试，比出个高下来便知仙姑点头道：也好本公主就在帐外设下个擂台，亲眼观看你等比试。稍停，又道：要比出个喜庆的彩头，只许点到为止，不可往死里打话虽如此说，分明是鼓动情绪，教他举手莫留情。众妖那知机关，轰应声，个个摩拳擦掌，挺胸束肚，只备拼死搏。

蜂拥出帐，果见帐外不远处已搭好擂台座。仙姑道：且慢本公主不偏不倚，先赐你每人好酒三杯。话音刚落，便见擂台上有人端下酒来。公主依次斟满三杯，对这个大王低声说几句体己话儿，对那个大王频送秋波。众大王都只道公主对他情有独钟，牡丹花下死，作鬼也，能不为她赴汤蹈火免不得神魂颠倒，都要展身手，急不可待。”

看官世上千计万计，最狠的莫如美人计食色，性也。人皆有爱美之心，引而诱之，即便是万乘之君千军之将，旦中了这条计，弄得他不爱江山爱美人，便亡国倾城也在所不惜，再也不肯回头。

“十个大王，原是患难兄弟同仇敌忾，而今成了情敌，即便反目成仇。登上擂台，立时大打出手。场混战，群斗群殴，都只望打倒个少个，最后好把自己留下。岂知打到筋疲力尽，仙姑声令下，蛟精伏兵齐出，那擂台变了囚笼，十个大王倾刻都成了阶下囚。

仙姑正是阴山魔君，十个妖王从此归到她门下，这神岛也被她占了。”

圆智道：“魔君用这美人计，十个妖王场空。没当上驸马不说，挨了顿好打，还丢了老窝，能心甘情愿归顺到魔君门下么”

不情愿又能怎么样魔君的那三杯酒是好喝的那不是好酒，喝下去便似吞了个鱼钩在肚里。把柄拿在人手，敢不情愿乖乖去当了魔君的侍卫。”

觉颖心想，这老家伙真够狠的听说她手下除了四个魔使，还有五怪十妖。五怪原是崆峒山里的妖精，十妖倒是这神岛上的魔头。因问道：“神岛既有许多神秘之处，且飘浮海上，出没无常，魔君要占此岛，莫不是想要搬到这岛上来住”

“神岛之上，风光旖旎，四时如春，比之魔君的阴山魔窟，自有天壤之别。不过，魔君抢占神岛，倒不是为搬家，却是另有打算。”

“不为搬家为什么”

“则，这岛既是天上之土，迟早也要收回天上去，住也住不长久。再说，天上之土，成了魔君之宫，岂不为神灵所忌只怕住也住不安稳。”

“既如此说，来抢它作甚”

“这岛既飘浮不定，又神秘难觅，魔君自己不住，拿来囚禁她的对头，岂不再安全不过。”

“囚禁她的对头什么样的对头”

“嘿，嘿女人的对头嘛还不就是个漂亮女人”

“漂亮女人”觉颖和圆智同时大声问：“是不是个王妃”

“王妃什么王妃哪来这么多王妃听说是个娇模娇样的美人鱼。”

“美人鱼囚禁个人鱼作什么”

“不知道听说这事也是魔君差蛟精去干的。蛟精去人鱼国近处演化出个海市蜃楼，引得众多人鱼都来观看，他便弄阵狂风，将个人鱼摄了来，囚禁在这岛上。”

觉颖和圆智想起在大夏国相府听波斯商人讲的“人鱼的故事”，莫非那个丢失女儿的人鱼，寻找的就是这个被蛟精摄去的小人鱼可魔君为什么要囚禁这个无辜的小人鱼呢

雁皇昏睡了日，到傍晚方才醒来，神智虽已清醒，体力尚未恢复。觉颖见天色已晚，对圆智道：“已是入夜时分，为兄要去雁荡探看那个**妖阵，阵中困有数万雁民，耽搁不得。雁皇虽已无大妨，尚需调养，此处全靠隐蔽，防护乏力，贤弟留下照看，不可擅离，免生意外。”圆智道：“蛟精法力广大，武功高强，既摆下如此恶阵，岂无防备。师兄只身前去探阵，务要多加小心，但探查明白，便尽快回来。破阵之策，待回来与雁皇商议为是。”觉颖点头道：“贤弟所言极是。”别过雁皇，走出院外，踏上风头，穿谷过岭，直上芙蓉山顶。

来到山顶雁荡近处，捻着诀儿，将真身隐过，环湖缓缓而行，面细心察看。只见芦荡之中打了许多木桩，各挂盏明灯。湖心有只大船，桅顶悬挂幡，甲板上有几队小妖，穿五色号衣，排方阵四面护持。又有几只小船，在湖上穿梭往来。

看了半晌，不甚了然。只见湖面芦苇丛中，群群大雁，或缩颈而眠或迷茫梦游，出不得湖，飞不起身。

觉颖忽然想起，似听师父说过，诺讵那罗汉是乘神槎从西方来的，湖中的那只大船莫不就是这神槎。既而又想，神槎乃是神器，岂能为妖精所用

边看边想，环湖行了数圈，还是看不出个门道来。心中作急，纵身腾空，直上云端，居高下望。看之下，吃惊非小：湖面灯光点点，按九宫八卦布列2，八方乃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中央太极总揽阴阳；纵横交通三十六道水路，门户开闭八十处机关；迷雾重重，怪影憧憧，极尽凶险，神妙莫测，似当年诸葛八卦阵，迷困得千军万马，些些儿雁民岂在话下。

觉颖相看多时，这阵布得齐整，阴阳五行相生并济，主次有序截伏相当。便是那些湖面明灯，数去，不多不少，恰满周天之数，共三百六十五盏。看罢，暗自盘算，这阵凶险精妙，强攻硬打，定难破它。且雁群困在阵中，刀兵起，难免遭难。

反复琢磨，忽有所悟，自语道：“是了，这湖心大船上，桅顶所悬必是主幡，去了此幡，其阵必乱。再灭了湖上那些灯，此阵便不攻自破。”想得周全，吐出剑丸，随手化作三尺神剑，口念真言，道声：“疾”将神剑祭起。神剑出手，其疾如电，直射湖心。但见白光道，划过长空，绕湖心大船转，喀嚓声响，船桅立断，带着桅顶悬挂之幡，倒落湖水之中。

这桅上之幡，正是妖阵中枢，八门风云之变，两仪四象玄机3，全靠此幡节制。桅断幡落，船上小妖阵惊呼，湖上各处喊叫之声迭起，片人影散乱。

神剑复又腾空而起，绕湖周，所过之处，木桩皆断，明灯尽灭。片刻之间，三百六十五盏明灯全熄，湖面片漆黑。只听声呼啸，小妖全都隐匿逃遁。顿时，湖中群雁惊起，如片云雾遮天，呷呷欢叫之声震耳，都向南方飞去了。

觉颖收剑在手，显身立于云层之上。低头下望，见湖中群雁都已飞散，唯留湖碧水，映着白云圆月，分外好看。正待转身回去，眼前人影晃，人手执长枪，大喝声：“小和尚，哪里走”拦住了去路。

原来蛟精正在洞中饮酒作乐，忽听小妖禀报，有人前来破阵，便赶了过来，恰好遇着。看这妖精模样：身高两丈开外，黑面无须，口阔过耳，目似铜铃，戴顶嵌宝银盔，穿领鱼鳞铁甲，脚登长靴，外罩黑袍。瞪大双眼，上下打量觉颖，半晌方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觉颖小和尚。你在西天修行，我在东海为妖，你我素无交往，为何要来惹事生非，破我大阵”

觉颖合十躬身道：“阿弥陀佛贫僧岂是来惹事生非，因见数万无辜雁民被困此湖，惨遭杀戮，心生悲悯，便伸援手相救。大王雁皇与你有何交往有甚冤仇你为何设此恶阵，虐杀雁民，打伤雁皇”

妖精呵呵笑道：“小和尚，你好不晓事弱肉强食，乃天地不易之理本大王生来血食，我不杀他来吃，教我喝西北风去你也莫替雁皇不平，你也莫为雁民抱屈，漫说小小几只扁毛畜牲，便是你小和尚，白白嫩嫩，本大王也是乐意吃的。但得填饱肚皮，妄谈甚冤不冤仇不仇的。”

觉颖闻言，念声：“我佛慈悲”言道：“贫僧好言相问，你为何恶语相加你可知，作恶多端，天理难容。不思悔改，难逃法网，便是死路。贫僧劝你及早回头，改邪归正。岂不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妖精冷笑声道：“小和尚，休要花言巧语。还当是在佛堂念经呢你晓得些甚么生路死路，公有公理婆有婆理。你要老爷放下屠刀，那天兵天将正要捉拿老爷去正法呢，放了刀，还不是自去找死你要老爷改邪归正，归到你那佛祖门下，戒杀戒荤，吃斋念佛，老爷岂不要活活饿杀休说废话，你既来破了本王大阵，我岂能饶你胜者为王败者贼，待本王与你决死战”言罢，举枪分心便刺。

他两个在云端摆开战场，你来我往，捨死忘生，转眼过手百十回合。

妖精枪法纯熟，条丈八点钢枪，使动似怪蟒缠身，出如蛟龙收如伏虎，拦拿亢蹦挑拨扎点，招招式式无不诡谲狠毒。觉颖施展玄天剑法，心剑合，见招拆招，攻守得当，妖精点头赞道：“好剑法不愧是西方大罗汉弟子。想当年，本王在中原成妖，四处去兴风作浪，真个是天广地阔任我行，五湖三江随我搅从未遇过敌手，今日总算长了见识”妖王杀得兴起，呼喝声，将身晃，使出了个大功法：梨花万朵。好妖精真个身手不凡，紧手，呼啦啦便见枪刃闪闪，似片片飞雪梨花点点，铺天盖地，劈头盖脸向觉颖压将来。

事出突然，觉颖未曾着意提防，吃了惊，不敢停留，飞身跃起，跳出圈外，直上云天。高处立定，略定神，口念真言，挥手之间，阵旋风卷起四面山头残岩碎石，小如拳头，大如西瓜，照定那片妖精身影，雨点般直砸了下去。

妖王耳闻呼啸之声，抬头见漫天石块飞砸了来，如急雨流星，小和尚正立在高处施法。妖精哪敢怠慢，急忙收了功法，捻着诀，将身披黑袍提起抡，护住顶上，好似面盾牌，挡住了落下的乱石。又用双手托，喝声：“起”，那黑袍如片乌云，飞升而起，反向觉颖卷了上来。

看官有所不知妖精的这件黑袍乃是件奇宝，来历非同般，后文再作交待。妖精在此横行，全仗这件宝贝。

觉颖只顾低头寻看老妖，忽见团黑气卷来，尚未在意，便被卷住了手脚，立时被它紧紧裹住。众小妖乘风拥来，将觉颖捆绑结实，搜出他的神剑，按落云头，抬进玉姑山龙潭洞里去了。

龙潭洞在玉姑山白龙潭边上，原是东海龙王幼子小白龙的洞府。蛟精到此，见此处谷深洞隐，又离雁荡不远，便起了强占之心。小白龙斗他不过，终是被他把洞占了。这洞府经小白龙多年修建，极是富丽堂皇。

觉颖被小妖抬进后洞，吊在马棚里。不到半个时辰，又见小妖将圆智雁皇并四个侍卫起抬了进来，都吊在处。原来妖精捉了觉颖，就变作觉颖模样，去屏霞嶂下，古木林中，赚开篱院门扉，不费吹灰之力，将圆智雁皇和众侍卫连锅儿端了。

觉颖见众人被捉，时无言。众人见觉颖也吊在这里，不免面面相觑垂头丧气。

半晌，听个侍卫道：“完啦觉颖大师也被擒拿了，外面又无人得知我等被擒之事，实在没得救援的指望啦”另个侍卫道：“今夜不死，定逃不过明日。雁民都已脱险散去，妖精断了粮，不吃我们吃谁去”又个道：“死是死定啦，只指望死得痛快些才好”

“废话”个侍卫应声道：“他要吃你，还管你痛不痛快”

“别说这些丧气的话。”又个轻叹声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想开些倒好。莫如乘如今还活着，来个及时行乐，顾个眼前也罢。”

“乐吊在梁上，死在眼前，你还乐得起来”

“我倒有了个主意世上没有你我没飞到的地方，没有你我没见到的事物。就把我等生平遇到的最奇怪的事情拿来讲讲，岂不好么设或我们中还能有个命大不死的，这些奇事就不会失传了。”

“这主意不错就让我们轮流来讲。谁先想好谁先讲”

注：

1 周处自新：见南朝宋刘义庆著世说新语自新第十五。

2 九宫八卦：八卦传为伏羲所作，在八个方位上，用乾坤震巽坎离艮，兑象征天地雷，

风水火山泽。易繋辞：“古者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於天，俯则观法於地，观鸟兽之

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八卦的八个方

位，加上中央，合称为九宫，宫指方位的意思。

3 易繫辞：“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象生八卦。”太极：指天地未分之前，元气混，

即太初太。两仪：即阴阳。四象：金木水火。

第十三回 斗战佛成佛不斗战 净坛使见财方净坛

第十三回

斗战佛成佛不斗战 净坛使见财方净坛

侍卫甲讲的故事：

佛爷孙悟空

我最敬佩的佛菩萨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他法力广大，变化无穷。条金箍棒，反天宫闹地狱斗妖精伏邪魔，匡正去邪，所向披靡。他保唐玄奘去西天取经，功高盖世，佛祖封他为斗战胜佛。

可我有幸见到这位佛爷，实在出乎意料，真是我生中最感奇怪的事了，至今难以解释。

那是前年春天，我奉皇爷之命，去南方巡视各地雁民。这天，将近滇池，突遇暴风雨，我尽力高飞，想冲到云层之上。岂知阵巨风刮来，将我卷入其中，挣扎不出，如片落叶，随风吹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飘落到个滨海的地方。四望山峦起伏，林木森森。我去林下泉边，喝了些泉水，採了些野果充饥。

沿山路走去，遇见几位樵夫，问知此处乃是东胜神洲傲来国，京城就在近处。问明了路，便往京城来。

翻过座山，过了几处村镇，不久就到了京城。京城不很大，倒十分热闹繁华。三街六市，人往人来，有行商贩货的，有开店摆摊的，有拉场卖艺的，有测字算卦的。我挤进人群之中，东游游西逛逛，只往热闹处去。许多未曾见过的工艺摆设琳琅满目，从未品尝过的果品小吃令人馋涎欲滴。

正看得有趣，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阵阵喧闹之声。循声望去，见群人在围观什么，街道两边，许多人也驻足观看，不时还指指点点，嘻笑鼓噪。看那群人正往这边行来，我便站到路边，等着看这热闹。

时，那群人走了过来，见个人敲锣引路，三五个人搀扶着个猴和尚，面哄叫着要他打猴拳翻斤斗。旁观的行人，也有跟着闹的，也有摆手制止的。

看那猴和尚，头戴毗卢僧帽，身披无垢法衣，白眉长垂，面现慈悲。看他闭目宁神，只跟着众人走，并不理睬众人喧闹。

正闹着，走过来几个僧人，见这情景，连称：“罪过”赶过来把那些起哄人众撵散，拥着猴和尚，走进个大庙里去了。

我出于好奇，便跟着进了大庙。只见众僧人将那老猴抬起，送进个神龛中去。猴和尚便盘腿坐上莲台，屏息垂首，动不动。众僧人退到下面，起下拜，烧香磕头。

看神龛两侧，有楹联副，上联“花果山福地”，下联“水帘洞洞天”，横批“大圣王府”。两边又各挂条长幡，右幡上写的是“南无斗战胜佛”，左幡上写的是“南无齐天大圣”。

我心中大惑不解，斗战胜佛法力无边，连玉皇大帝都怕他，怎弄成了这般模样，甘受帮愚民欺辱便问僧人道：“这是斗战胜佛孙悟空么”

“正是”

“堂堂齐天大圣，反天宫闹地府，天神谁不惧他，妖魔谁不怕他，怎容得这帮愚民戏弄”

“成了佛呗”

“成了佛就连点儿火性也没有了吗”

“有火性还能成佛岂止火性，便是剩下些些儿杂念妄想也都要排除得乾亁净净。你看，刚才那些招灾的鬼，也不怕天报应，就敢拿佛爷当猴耍。可佛爷仍丝毫不动肝火，似无知无觉，并不与众生计较，这才真正是大彻大悟哩。”

“西方的佛都是这样么”

“也得看是谁了。不过，修行成佛，自当将种种俗念去尽，心生念，便是虚妄；口出言，便成是非。就如斗战胜佛，当年保唐僧到西天取经，乃是山大福缘，海深善庆。事成功就，封了佛号。既已成佛，便当先息了杀生的恶心，将降妖伏魔的如意金箍棒交到了灵山的万宝库中去了。猴王成佛，先缴了械赤手空拳，再遇妖精，只好凭机变之心，耍心眼儿与妖精对付。可机变乃修行之大忌，心静如水如何变得况不诓语不欺心，亦是佛门戒律。是以，机变之心也当戒去。机变之心既除，那七十二变乃是骗人把戏，分身法便是作假勾当，隐身术更是哄瞒伎俩，发都要戒除。如今，贼心盗心骗心诈心反心乱心险心杀心贪心狠心疑心偏心妒心恨心谀心谗心种种机变之心俱已消磨干净；火性水性痴性愚性惰性奴性狂性种种天生恶性全都修炼戒净。六根尽除心如死灰，已到炼实还虚，由虚入无的境界。真个是四大皆空，万般皆无，这才是真佛。”

“真佛假佛且不说，只是如此这般，那斗战胜佛，如今莫说胜，便连斗战也都戒了去。西方佛祖能心安理得么”

“这便是佛祖如来高明之处。封你作佛，可谓高之极矣。只不过，你当将种种邪妄之念戒尽。妄念戒尽，自没了竞争。连玉帝老儿也称颂如来功德无量，把个闹天宫的祸根，给彻底摆平了。为表彰斗战胜佛修行之专，佛性之完美，玉帝特加封他为：贤良方正温恭诚信忠贞孝义谦和慈悯大德齐天大圣美猴王。”

我道：“已经成了佛爷，加封再多也好不上哪去只是这美猴王佛爷，眼看修成了个痴呆。可也是，他本是石头里生石头里长的，如今修成个石头猴子，也算是反璞归真，返本还原了。不过，佛爷原在花果山，天上也给他盖了个齐天大圣府。为何佛爷不住在天上，不住在花果山水帘洞，倒住到这个地方来了呢”

“你想，当年猴爷大闹天宫之时，玉帝老儿见他就吓得背脊发凉，好容易请来佛祖将他收伏。如今他也成佛，法力无边，只怕佛祖也奈何他不得。那齐天大圣府离灵霄宝殿也不甚远，叫他来住到隔壁，不怕万，就怕万，玉帝老儿能心安么是以，想了个万全之策，口称是对大圣佛爷的尊敬，将齐天大圣府改建成了齐天大圣庙。”

我不解问道：“把个府改成庙，不过字之差，换汤不换药，算什么万全之策”

“这是你未看透个中玄机就是常人，也只道是玉帝好意，不知其中机关。殊不知那庙里虽也有个斗战胜佛殿，塑了猴王佛爷宝象，可庙中正殿乃是大雄宝殿，殿里坐镇三世佛祖四大菩萨。明摆着是要猴王，要猴王佛爷去伏低作小，猴爷能回去住么

玉皇老儿心虚，怕猴王心中不乐，还出钱在西方给他建了个宁神宫，庄严华丽，算是番恭维。其实，也是扫地出门送神归天的意思，心要送猴爷到佛祖鼻子底下。那西方三千诸佛，哪个不比他资格老何况还有他师父旃檀功德佛管着。叫猴王去那里住，他心里能舒坦么

万般无奈，只好回花果山。花果山水帘洞乃洞天福地，又是猴王出生之处，真是山青水秀，瓜果满山。佛爷荣归故里，正是方福祉，就连我这傲来国也受惠得福，年年风调雨顺，岁岁五谷丰登。

岂知天长日久，山中之猴得知王爷回来，忽焉山中有主，无不欢喜若狂，都来归顺奉承，誓要重振往日威风，再现旧时风采。四大元帅，两大军师，整屯人马，操练兵将。打起齐天大圣斗战胜佛两个旗号，棑出佛兵法将猴官猢吏两套人马。直教天兵咋舌，神将缩首。

又有山前山后三十六洞妖王，偏远蛮荒七十二处魔怪，都打起改邪皈正弃恶从善旗号，前来投奔。或重叙旧好，或归投属下。时，迎来送往，鼓乐喧腾，无日无夜。

猴王成佛，哪经得这般折腾何况势大张扬，分明成了个反叛的气候。猴王无奈,发下佛旨，解散军兵，谢绝妖魔往来。

虽说如此，众目睽睽之下，难免飞短流长，猴王在此日，折腾便多日，花果山成了是非之地。那满山的猴民哪管这些后果，摆驾棑班山呼万岁顶礼膜拜歌功颂德，日甚日。都只道有个佛爷作主，便高人等。

猴王无计可施，又不忍远离花果山，见我这里清静，便躲到这里来修行。”

我问：“这等说来，当年佛祖封他斗战胜佛岂不是有些口是心非如今弄成这般模样，猴王真就心甘情愿么”

和尚淡然笑道：“其实，也无关口是心非。猴王荡灭了妖精，自家也皈依成佛，自是天下太平，何来斗战，要他胜个什么”稍停，又附在我耳边轻声道：“至于说心甘情愿，实在也是愿打愿挨佛祖玉帝愿他如此自不待言，猴王为躲是非也是真情。更有甚者，普天之下，举凡大妖难降大魔难炼，哪个不来求他名曰斗战胜，胜了自不必说，设或不胜，岂不坏了名头。与其出生入死，成日家东征西讨，斗个不休，倒不如这般安静度日好哩有心的说他韬光养晦，常人都只道他是痴心修行。”

我道：“韬光养晦也好，痴心修行也罢，且不说这些。眼见是修成个呆和尚了，昔日大英雄，如今晨钟暮鼓，古佛青灯，寂寥可悲，痴迷可叹”

“谁说不是呢那些善信来这庙里烧香，也多有感慨不平的。”和尚叹着气道。

修行成佛，修行到这个份上，你道奇也不奇

觉颖在旁听了，心想：“老猴精如今修成这付模样，可叹原想遇敌难制之时，求他相帮，看来也不能了。”只听又个侍卫道：“你说孙悟空，我倒想起猪八戒来，也是桩奇闻，且听我讲来”

侍卫乙讲的故事：

净坛使者菩萨

孙行者猪八戒沙和尚保唐僧去西天取真经，二百年后，又有孙履真小行者猪戒沙致和沙弥保唐半偈大颠和尚去西天取真解。事成之后，猪戒也被封为净坛使者菩萨1。

我讲的故事，也是年前的事。

前年秋天，我送雁皇陛下从昆仑天池南下，我们昼夜赶路，在翻越秦岭的那天中午，大雾弥漫，我们在浓雾中飞散。我辨不清方向，侭量往高飞，过了很久，方才冲出迷雾。看看天色已晚，隐约见云层下有处庄院，便朝那方向落下去。

这庄院很大，我落在院内个大水池里，池里有残荷，池边有水榭。过不多久，云开月出，月光下看得出这是个非常大的花园，四周楼台殿阁错落有致，显得堂皇又富丽。“若非宰相府，定是妃子家”我想。

我正向四周观望，忽见远处行灯笼，引着几个妇人，沿着池畔花径，往这边行来。后面跟着群丫鬟和侍役。

行人边走边说，进了池边水榭，小厮将灯笼挂在四周，四个妇人围着桌子坐下，丫鬟立在身后侍候。灯光下看得清楚，桌边坐的是两位小姐个中年妇人和个老妇人。

侍役端上些菜肴点心放在桌上，都退到外面去了。

只听位小姐道：“雨后空气清新，到这里来乘凉真好。要是爷爷和爹爹今日回来，准会高兴。月明风和，如此良夜，不可让它白白过去。彩雯妹妹先给妈妈和奶奶讲个故事，让大家都乐乐。”

彩雯姑娘道：“我讲个，彩霞姐姐也得讲个”

彩霞姑娘道：“好罢，你先讲。”

彩雯道：“不准赖就听我先讲：

这故事是听爹爹讲的。前不久，八月十四，就是中秋节的头天晚上，爹爹检视各地发来的令符法帖，准备明日去各地净坛。其中，有张是玄狐国京城月光菩萨庙发来的，今年恰是建庙五百年，他国皇家要设大祭，请爹爹去净坛。

玄狐国在北海之滨，旁有山，就是著名的幽都之山。国在山之南，国民皆狐属。此国崇尚黑红二色，民皆喜着黑衣佩红花。京城在幽都山脚下。幽都山巍巍挺拔，高耸入云，月光菩萨庙就建在山半腰上。

幽都，顾名思义，就是幽冥界之都，是土神后土管辖的地方，山中鸟蛇虎豹都是黑色的2。

玄狐国为甚要敬月光菩萨这有个原故：

相传，上古之时，有二黑狐住在终南山中。终南山在长安之南，昆仑自西北绵延东来而终于此，故名终南。此山秀峰幽谷，林深泉清，奇洞异石，景色如画。加之，冬暖夏凉，气候宜人。黑狐隐此山中，子孙繁衍，享乐天真，也不知过了几千几百年。

岂知到了中原秦汉之际，秦始皇建阿房宫，汉高祖建未央宫，弄得蜀山秃秦岭光，山上树木伐尽，鸟兽难以藏身。

狐属在此山中生计日艰。这还不说，那皇宫建成，宫中后妃嫔嫱，粉黛三千。加之，富贵人家，娇妻美妾，公子王孙，不可胜数。这许多人，穿着打扮，又要美又要好，都相中了狐狸皮。

可怜黑狐的狐子狐孙，被猎户围追堵截，杀了无数。这些猎户，但要狐皮，那管好歹，见狐狸就打，打了就剥皮。老狐见不是头，眼看要灭族绝后，便商议逃生之计。眼下北面大兵压境，西南又蜀山秃秦岭光，只有东去尚有生路，便领了儿孙，往东逃命。

常言道：“福无全至，祸不单行”。众狐狸混入东土人世，谨慎为人谦让处事，也相安了好些时日，岂知天长日久，难免泄漏天机，便遭了不测。

狐狸种类甚多，红狐白狐灰狐玄狐沙狐，草狐玉面狐九尾狐种种不。就中黑色的玄狐最具灵性，人称灵狐，化作人形，体貌娇美，又口齿伶俐，善解人意。黑狐既入人世，偏是东土那些文人雅士才子好去招花惹草，便被迷得神魂颠倒，致招正人君子烈夫节妇之妒。冷眼旁观，渐知真相。原来狐狸变人，那条蓬蓬松松的大尾巴还留着。探得清楚，立去官家告发。

官家得报，就在城关要道设卡盘查。见有狐狸尾巴，立便就地正法。狐狸被杀无数，惨不忍睹。

老狐无奈，带了亲信落荒逃窜。昼伏夜行，几经风险，亲从丧尽，只剩得夫妻老两口。这日，逃到北海之滨，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两个抱头大哭场：“想我狐族，上无逆于天，下不悖于理，于人无犯，与世无争，奈何不留我线生路，定要教我遭此劫难苍天啊，天理何存”商议道：“事到如今，与其被捉剥皮，不如跳海自尽，还能落个囫囵之身。”眼看猎户驾着鹰犬包抄上来，两口儿登上悬岩，往海里便跳。

此时，天未放晓，适逢月光菩萨巡夜过此，见股怨气冲动云脚，拨云下望，其情尽知，叹声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3，为尔张皮，致招世人妒”心生悲悯，口念真言，将手中银梭抛起。那银梭拖着条银纱，化作白光光的座长撟，将两只老狐引渡到了幽都山。此后老狐世代相传，方才有了这个玄狐国。

因引渡在黎明之前，故此国之民尽着黑衣。因是绝处逢生，乃意外喜庆，故此国之民喜佩红花。

玄狐国民不忘月光菩萨引渡之恩，便在幽都山上建了这座月光菩萨庙，年年祭祀。今年适逢建庙五百年，格外隆重，便发令符，要请爹爹去净坛。”

彩霞姑娘插言道：“这玄狐国的事，过去也曾听爹爹说过。你且说爹爹去后见了甚事”

彩雯接着道：“别急，听我慢慢讲：因係五百年大祭，举国轰动，皇后娘娘还选了个姑娘认作公主，要她当替身出家修行。这姑娘乃是陈相国的女儿，名叫陈淑媛，也要在这日剃度皈依。

再说爹爹看了法帖，次日早起，驾云赶往玄狐国来。不多时，到了这国京城。云中往下看，这城虽不很大，可建得齐整，道路宽阔，城墙高大。对面幽都山上，烟雾缭绕，旗幡严整，知是皇驾已去拜庙。这庙建得极其宏伟，俯瞰京城，与皇宫遥遥相对，好似京城的两颗明珠。

爹爹看够多时，摆云路，直到庙堂之上。低头下望，见皇上皇后已退出大殿，正往外去，群臣跪伏在神道两侧。望祭坛上，牛羊猪禽海味山珍瓜果梨桃脯羹饼糕，真个美味佳肴，应有尽有。看在眼里，不觉味口大开。正待下去享用番，忽然阵狂风卷起，好风但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