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清秋回到清净峰，洛冰河的住所已经安顿好了，他依着沈清秋昨日的话，来到竹舍门外要取心法。

推开门，他的师尊就坐在房内，倚桌磨墨，阳光透过轩窗洒进，柔柔地照亮沈清秋如玉雕琢似的脸庞，一双总是冷酷讥诮的眼此刻因专注而显出几分柔和，一头青丝以一条碧色发带紮在脑後，裁剪得宜的翠绿长袍衬得他身姿修长、风雅不俗。

沈清秋喜翠，若是不看他平时的作为，真会让人觉得他就是某株灵竹化出来的仙士，谦谦有礼，举手投足间皆是君之态，特别好看。

这麽清洁脱俗的样，要是他……

洛冰河望着沈清秋，眼瞳染上一丝不属於孩童应有的神色，深沉而癫狂，眸间深处躁动着慾念。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沈清秋抬起头来看他，就那麽一瞬间，孩压下一切不符年龄的念头，浅浅扬起不知世事的天真笑容。

他用柔软的嗓音必恭必敬地喊了一声「师尊」。沈清秋应了一声，停止磨墨，从桌上捉起一本心法，往洛冰河的方向扔去，洛冰河面无表情地捡起地上的书册，随手翻着。

「那是给你的心法，拿了快走，别在这儿碍我的眼。」沈清秋隔空丢了句话。

过了一阵，沈清秋见洛冰河仍站在原处，不由得心烦，喝道：「你还站在那儿做甚麽？还不快滚？」

「师尊。」洛冰河的目光从书页转到他脸上，「弟不知……这心法要怎麽练才好？」

「上头有字，你应该识字吧？不会自己读吗？」沈清秋一脸鄙夷。

「字是读得懂的，但是光看不练，怕是无法得到修练之效，弟愚钝，不知能否让师尊领着弟练一回，作为示范？」

「为师忙得很，让你师兄教你。」

「明帆师兄吗？那倒也行，但要是弟学得不好，还盼师尊原谅了。」洛冰河仍是笑，指着自己的心口，「毕竟这儿结出的金丹，可是师尊的。」

「你！」

沈清秋蓦地瞪大了眸，那孩虽然声嗓软糯，可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分明带着要胁，这副模样……这副模样像极了他前世所见的洛冰河。虽说这孩即是幼年时的洛冰河，但眼前这个似乎又有哪儿不对劲，昔日年幼的洛冰河可似这般暗怀心机？

「小小年纪，城府倒是颇深。」沈清秋冷声道。

「这……弟幼年生活困顿，与人交往都要多怀点心思，多看几分眼色……」

沈清秋冷哼一声，却是明白洛冰河的处境。

想当年他还是沈的时候，在街头讨生活、在秋剪罗的欺压下，别人的心思他也没少揣度过，他的心机防备也不曾有所松懈……谁知道放松了警戒，信了别人，会得来何种结果？

忆起过往，沈清秋的眸暗了一暗。

「师尊……？对不住，弟是不是惹你生气了？」洛冰河怯怯地问着，垂头丧气像个丧家之犬，方才的气势一点不剩，「师尊，弟错了，以後不敢再缠着师尊了。弟这就去找明帆师兄……」

话落，洛冰河转身慢慢走出竹舍……要是他走得乾脆，沈清秋倒也省心，偏偏洛冰河一步一回头，每次回头都用一双泪眼委屈地看着他，看得沈清秋心思烦躁。

唉……罢了，就教他一回吧！更何况洛冰河所言无错，要是他小小年纪不得要领，练错了心法，最後受苦的仍是最後要用洛冰河金丹的自己。

「洛冰河，你过来吧！」沈清秋叹道。

闻语，洛冰河垂下头，脸上闪过喜悦神色，赶忙朝沈清秋那儿奔过去，未待沈清秋反应，那孩儿竟一把抱住他的腰，仰着小脸朝他笑道：「师尊最好了，定不会放着弟不管。」

沈清秋一阵颤栗。

要是抱过来的是个女弟，例如宁婴婴，沈清秋指不定还能坦然接受，可偏偏紧抱着他不放的是洛冰河，那个在前世、在梦，坐拥天下不说，还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魔头洛冰河啊！箍在他腰间的力道令他头皮发麻，虽然洛冰河的力道不重，但一想到这腰上的力道此後会加重千倍万倍，用以卸下他的四肢，沈清秋便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凉了几分。

恐惧向他袭来，额头覆上一层薄汗，沈清秋的言词僵硬：「松开。」

察觉那沈清秋的异样，洛冰河不禁一楞，讷讷地唤着：「师尊……？」

「放开！」

沈清秋喝道，惊得洛冰河松了手， 沈清秋推开他，没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洛冰河神情复杂。

他缓了缓神，将方才所想趋出脑外。是了，被削成人棍，不得好死，那都不是现在的事儿。眼下的他还在苍穹山、还是清净峰峰主，洛冰河也还不成气候，他没有甚麽好怕的。早日助洛冰河结成金丹，夺了金丹之後，他与他便再无瓜葛。

理好思绪，拉了拉衣袍，望向洛冰河的时候，沈清秋已恢复一贯的神色，彷佛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他端正神情，假意教训道，「还不快在地上盘腿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