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自我》 第 2 部分阅读

”他还跟大家说:“围棋是我国发明的,现在落后于日本了。我们应当赶上去,超过他们,不这样就对不起我们的老祖宗。赶日本就要靠陈祖德这样的下代,你们老棋手要好好培养下代。”说到这里,他又转向我亲切地说:“陈祖德,你要把老前辈的本事都学过来,要超过他们。”饭桌上陈毅市长还向顾先生询问了我的学习和生活等情况。 回到家里,我就给父母姐弟包围起来了。他们什么都想问个明白,譬如说,陈毅市长到底请我吃了什么菜什么菜我可个也记不得了,但是陈毅市长的形象和他的对局以及他对围棋事业和对我的关心,我能记上辈子 后来我就习惯于和陈毅市长对局了。起初我们互有胜负,渐渐地我占了上风。我的水平提高了,也多少懂了点事。我不忍心老是我赢,我多么希望让陈毅市长多享受些赢棋的欢乐呵于是我就想学顾先生他们,也让上那么几着。但陈毅市长心中有数。下完棋他就说你今天让我了,你跟我下不要客气,要把我当靶子打,看到你进步我才高兴。 陈毅市长要调中央工作了,临行时他又把我们接去,语重心长地嘱咐了不少。他说:“我直是个围棋爱好者,也是个支持者。我在上海抓了围棋,到了中央还要抓的。我要争取实现和日本的围棋交流,到那时要看你们显身手了。”他还对我说:“陈祖德,要好好学习,将来属于你这样的年轻人。我下次来上海还要找你,还要和你比试番呢。” 真诚是最能打动人的。陈毅市长的话,说得我心里热呼呼的。他对我这么关心,期望这么大,就凭这点,我也定要把围棋下好。 陈老总去中央工作后,每次回上海,总要找我和些老棋手对局聊天,每次都要请我们吃饭。他见到我时,总是说我水平提高了,但同时也对我提出更高的要求。他还说今后如有机会,把全国的高手集中起来,共同训练,这样才能更快地提高。 陈老总在战争年代总是棋具随身带,仗打到哪儿,棋也下到哪儿。在最艰苦的岁月中,他做了两个布袋,分别装着黑白子,搭在马屁股上,南北转战。他经常在戎马倥偬之际从容对局,有时战局很紧张,附近有炮弹在爆炸,头上有敌机在盘旋,但他仍然若无其事地对局。这不仅可以看出他对围棋的酷爱,也显示出他那成竹在胸的大将风度。 陈老总是个卓越的军事家指挥员,他善于把打仗的规律和道理运用到围棋上去,使棋艺不断提高;也经常用围棋中的战略战术阐明军事上的道理。在他的影响下,新四军中的很多指战员都爱下围棋,后来新四军中不少老干部都为推动我国围棋事业起了很大的作用。 陈老总在下棋方面的好胜心也是很强的,有时局势不错的棋由于某处不慎而遭致失败,他总是相当懊恼,而且要和对手再分个高低,非要赢下局才罢休。他下棋时兴致很高,经常下至深夜,而且越下精神越好斗志越旺。有时为了他的健康,他的夫人张茜不得不出面干涉。据说,有时张茜同志的好言相劝也告无效,而时间实在太晚了,张茜同志只得使出最后招,用手往棋盘上抹,棋盘这个战场宛如遭到核武器的攻击,顿时被彻底摧毁。 解放后,陈老总担任了上海市市长,在繁忙的工作同时他仍然想着怎么把围棋这份宝贵的文化艺术遗产继承下来。他知道要做到这点必须先安排好老棋手的生活。当时的老棋手生活多无保障,只能靠下棋糊口饭吃,哪顾得上培养后生推广围棋运动。陈老总多次接见了这些老棋手,问暖问寒,并指示先将些有名望的老棋手安排在文史馆,使他们有固定的收入。在他的关心下,刘棣怀顾水如王幼宸魏海鸿和汪振雄等老先生先后都当了文史馆馆员。其中魏海鸿先生进文史馆很费了些周折。当时进文史馆不但要有技之长,还有条严格的规定,即满60周岁以上的方有资格。而魏老当时只有56岁,相差4岁,文史馆怎么也不肯接受。陈老总为此多次提出希望给魏老以照顾,但还是遇到了困难。市委的位干部向陈老总汇报了这个情况,陈老总半开玩笑地说;“你们怎么这样不灵活,把他的年龄颠倒下,写成65不就行了嘛。”魏海鸿先生终于破格,不到年岁进了文史馆。这虽是件小事,但也足以证明陈老总对老棋手的关心了。 后来陈老总又多次提到要改善老棋手的生活,他经常强调老棋手应当享受教授的待遇。我曾几次听到陈老总这样说,但当时我年纪小,不懂下围棋为什么非要享受教授待遇。后来才知道项事业的知名人士,其生活好坏对这项事业的发展影响很大。 在陈老总的不断关心下,老棋手们的生活日益改善,他们的工资收入增加了,住房改善了,政治地位也提高了。顾水如先生担任了上海市的政协委员,刘棣怀先生担任了市人委的参事。顾先生的住房由襄阳路搬到苏州河旁的河滨大厦,那是套相当宽敞的高级公寓,国家对房租给予了补贴。老棋手们吃围棋这碗饭苦了多少年,如今开始扬眉吐气了。他们心里都明白,这是新中国给他们造的福;他们也清楚,这是陈老总具体关怀的结果。陈老总所以如此关心他们的生活,也是希望他们把自己的本领拿出来,为发展祖国的围棋事业做出贡献。后来这些老棋手在培养年轻棋手时都是那样的热心,那样的全心全意,几乎看不到点保守思想。他们都希望年轻棋手迅速提高水平,打败自己。鼓励后辈超过自己打败自己,这是棋手的最高境界。老辈所以有这样的品格,是和陈老总的品格分不开的。我每每看到老棋手们对我的热心帮助,总要联想到陈老总。也正因为如此,我在较年轻的时候就有这么种责任感:我也定要把自己的本领传授给比我更年轻的围棋手,我有义务帮助他们,帮助他们总有天打败我。&b&b

第三章 陈毅和李立三2

在我认识了陈老总以后不久我又认识了李立三同志。头次见到他也是由顾水如先生带去的。顾先生跟我说李立三同志是全国总工会的主席,他曾经是我党的领袖人物呢。我虽然见过陈老总,但这次免不了还有些胆怯,然而当我见到了李立三同志,我的紧张情绪很快就消失了。他的态度很和蔼,开口就叫我小弟弟。而且我感到,他第次见到我就很喜欢我,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加,他对我也越来越喜欢。这已经不是位领导同志对老百姓的爱护,却好似外公对外孙的偏爱了。 这次见面以后,他总是只找我人去,不要顾先生再陪我了。他每年要到上海几回,只要抵上海,马上就会找我,而且没有特殊情况,几乎是每天把我找去。由于我在念书,因此般情况都在晚上找我。我感到奇怪的是不论我在哪儿,总会被他找到。次我正在看电影,不知怎么的也被他的秘书打听到,电影院的工作人员举了块亮着灯光的牌子把我叫了出去。李立三同志见到我就爽朗地笑了起来,我也从心里感到热呼呼的。他跟我下棋的兴致之高在我看来是无可比拟的。我跟他下棋也毫不客气,能杀就杀,想吃就吃,经常把他老人家的棋子块块地歼灭。可李立三同志从不懊恼,每当我歼灭了他的些“部队”时他就哈哈大笑,我歼灭得越多,他就笑得越起劲。有时我甚至感到,房子也要被他的笑声震动了。他的这种情绪又助长了我的贪胜思想,于是我更是想方设法扩大战果,这样李立三同志就更高兴了,笑得也更来劲了。我经常被他的情绪所感染,跟着他起笑了起来。我俩老少,就这么通过棋盘加深了感情。 李立三同志不但跟我下棋,还经常跟我聊天,有时和我边吃饭边聊,完全是长辈对待小辈那样的爱护亲切循循善诱。他经常跟我讲他在战争时期下棋的些情况。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他们没棋盘棋子,就找代用品,有时在地上画个棋盘,找些石子代替棋子就干了起来。令人难忘的是他跟我讲和陈老总下棋的件趣事。那是他们赴法勤工俭学的年代,李立三同志和陈老总在艘轮船上,两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又都爱下围棋。次他俩在轮船的甲板上兴致勃勃地厮杀起来,正杀得难分难解,由于个技术上的问题两人争吵起来。两位年轻朋友好胜心都强,自尊心也不弱,越争越厉害,以至不可收拾。盛怒之下把棋盘棋子起抛进了大海。当然,这种争吵绝不会影响同志的友谊。待到怒气消,两人切如故。不久,他俩下棋的兴致又上来了,但怎么也找不到棋具。冷静想,方知已给大海留作纪念了。李立三同志讲此故事时回味无穷。像他们这样出类拔萃的革命青年为了盘棋争吵得如此激烈,不禁使我联想到革命导师马克思在青年时代也往往为下棋而大动肝火,可见棋的魅力之大了。 我跟李立三同志下的棋可多了,而且基本上都是以我中盘胜告终。可能是因为李立三同志很少和其他高手对弈的缘故,因此感到我的棋艺很了不起。他经常在些领导同志面前宣传我这个小孩,并且不止次地带着我和些领导同志对弈。在我们党内有几位棋艺相当高明的领导同志,其中位是当时中国科学院的党委书记张劲夫同志。李立三同志显然也在他的面前谈过我的情况,而且要他和我较量番。张劲夫同志欣然同意。较量的机会终于到来了,那次正好李立三同志和张劲夫同志都出差来到上海。天李立三同志带着我前往锦江饭店,路上他再三叮嘱我今天定要好好下,要赢下来。我不知他今天为何对我这般要求,反正我从来也不喜欢输棋。到了锦江饭店,张劲夫同志已在那儿等着了,他比李立三同志年轻得多,看就是个精明强干精力充沛的人。他看到我也显然很高兴。我记得那天观看我们赛棋的人不少,这些观战者都知道张劲夫同志的棋艺,同时恐怕也听到李立三同志对我的宣传,因此想看看究竟谁高明。 对局开始了,布局没进行多少,我就知道今天这位对手非同小可,不能掉以轻心。张劲夫同志的棋风清楚机灵,思路也很敏捷,给了我相当威胁。但我是个很自信的人,心中想尽管你水平不错,我还是要赢你。局势始终是紧张的,度我感到自己有些优势,然而张劲夫同志不愧是个棋艺高手,看到了我的个破绽就乘势攻击,我招架不住,终于败下阵来。我本来就是个好胜心强的人,这么认真下的盘棋没能拿下来心中很懊恼,不料李立三同志比我还懊恼得多。下完棋他没怎么吭气就带我回去了,我俩刚跨上电梯他就说:“你今天怎么搞的”说完又反反复复这么嘀咕,他那情绪就好似自己输了局关键的棋赛。此时我感到很对不起他老人家,辜负了他的期望,心中很不是滋味。我从未看到过李立三同志自己输棋时难受,而今天却是这样的神情,使我更体会到他对我的期望和感情了。 李立三同志不但关心我的棋艺,也很关心我的学习。他经常询问我学校里的情况和我的学习成绩,叫我不但要下好棋也要念好书。有时他还叫我把学校里的作业和成绩单拿给他看,当他看到成绩还过得去时就满意地微笑着。他还很关心我的衣着冷暖,尤其在较冷的季节,经常问我衣服穿够了没有有时问了还不放心,非要亲手掀起我的外衣,把里边的衣服件件看清楚才罢休。那神态,真像个慈祥的长辈。 我16岁那年第次到了北京。李立三同志知道了这消息后,马上把我接到他的家中,热情地款待了我。我俩,个16岁,个60岁,各方面有那么多差别,但却通过手谈成了忘年之交。 我在认识李立三同志后不久,就知道他曾经在党内犯过路线错误。那时我尚幼小,不知路线为何物反正是他犯过错误吧,然而在我和他的次又次接触中,使我深信,像他这样又随和又亲切又真挚又有度量的人,定是个好人。 由于学围棋,使我从小就有机会认识陈毅和李立三这样的我党的领导人。我多次受到他们的关心爱护和教诲,这是很幸运的。令人感到遗憾的是,我和他俩下了这么多棋,却未留下局棋谱。这些年来,我时时想到,如果我保存些和他们对局的棋谱,我定会经常把它们捧在手里,我可以通过这些珍贵的棋谱,追忆幸福的往事,加深我对革命前辈的怀念,从而进步激励我的斗志。可我却连份棋谱都没留下。想到这里,我总是痛恨自己的无知。尽管我那时年轻,但我总觉得这件事我永远都不能饶恕自己我和他们的多次接触,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无疑是起了极大的作用的。每当我想到他们对围棋事业的关心,就感到自己肩负的责任之重;每当我看到围棋事业的发展,总要联想到他们这些可敬可爱的革命前辈&b&b

第四章 冠军的摇篮1

1959年是新中国诞生的第10个年头。这是体育事业兴旺发达的年。这年的秋天将要举行第届全国体育运动会,这当然地成了体育界的头等大事。各地体委都在积极准备,凡属于全运会的比赛项目都抽调了人员进行集中训练。棋类也被列入全运会的比赛项目,于是不少省市体委从1958年底或1959年初开始搞这个项目的集训。其实棋类并非个项目,而应当是围棋国际象棋和象棋3个项目,正如足球篮球和排球是3个项目而不能统称为球类1个项目。但是我们不少人认为棋类不如球类重要。这,作为棋手当然是不敢苟同的。不过个项目个事物,在它真正显示出它的意义和价值之前,往往不能得到应有的重视。搞这个项目的人也不必光是感叹自己的不被重视,这是无济于事的。唯的办法是全力揭示你们从事的事业的全部意义,然后才能赢得这个事业应有的社会地位。 正因为上面提到的原因,棋就三合地成为棋类了。而且多少年来这已形成习惯,习惯也就成为自然了。不过我深信,随着棋的越来越被人们理解和重视,总有天,棋类会分为三的。 上海市体育宫集中了不少项目的运动员,除棋类外,有乒乓举重击剑摔跤武术和拳击等项目,真是热闹非凡。我是个中学生,以前很少接触体育,进了体育宫真是大开眼界。我好奇地观察着色彩纷呈的体育项目和朝气蓬勃体格健美的运动员。棋手们都文质彬彬,处在这么多龙腾虎跃的运动员之中很是不协调。 月份的气候是寒冷的,加上上海特有的潮湿使人的皮肤感到刺痛。我们棋队要和其他运动队样出早操练长跑。尽管我在工厂里有所锻炼,但其锻炼的性质完全不样。如今要跑上1500米以至3000米,可真够呛。然而这对于正在发育的少年来说是不无好处的。 1959年是出体育人材的年,各个项目都涌现出批有前途的运动员。就拿棋类来说,象棋的胡荣华国际象棋的徐天利许宏顺和黄鑫斋围棋的吴淞笙和我均在这年得到培养和成长。在以后的多少年中,这批人都是棋坛的骨干。其他项目在这里不提了,但我不能不提笔乒乓球。这年集训的乒乓球队伍规模较其他项目都庞大,从这批队伍中出了林慧卿郑敏之和李赫男等不少有名的女运动员,她们都为我国的乒乓球事业作出了出色的成绩。只是我所以要特别提下乒乓球,并非因为他们成绩出色,而是因为其中的女选手郑敏之在10多年后成了我的妻子。只是我们当时并没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故事。在十三四岁这个似懂非懂的年龄上,男孩子和女孩子互相见了大都视为陌路人,不苟言笑。这也是人生的个颇有特色的时期。 当时有两个项目引起我较多的注意,个是武术队,另个是拳击队。武术队和棋类队住得最近,因此我们经掌看到武术队员们训练。我对武术队所以感兴趣,方面是由于刀枪剑戟这些兵器吸引人,更重要的是武术和围棋尽管个是武,个是文,个是动,个是静,但都有数千年的历史,都是祖国的传统项目,都是我国民族文化的精华。所以我对武术的感情从开始就不般。 另个项目是拳击。这个项目的对抗性特别强,比赛起来较其他项目都更激烈刺激,简直是惊心动魄,不能不使人感到有些残酷。我经常看到运动员在台上被打得鼻青眼肿鲜血直流。当两个水平不成为对手的运动员在台上较量时,弱者只有招架之功。有时绕着那小小的场地来回躲闪逃避,显得十分可怜。然而这个项目偏有它独具的吸引人的魅力。拳击运动充分显示出技巧和灵活意志和毅力,更重要的是力量和强大。看到了拳击运动使我感到在运动场上必须当个强者,必须有压倒切的力量和气魄。拳击是如此,下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人应当成为强者,即使今天是弱者,也要有志在明天成为强者,这才是有出息的人。可是拳击运动不久被取消了,其理由是:残酷。的确,看起来,拳击运动较之其他体育项目是残酷了点。但依我看,或者说,从实质上看,任何体育项目,旦比赛起来,哪项不是残酷的因为在比赛中往往要你的肌肉和精神去承受那几乎无法承受的负荷。任何个好的运动员在比赛中都会不顾切地搏命,都会拚全力以击败对方,此时谁都不会顾及身体或精神的损伤,甚至把胜负看得比生死还重要。个运动员苦练多少年,却只在天之内小时之内或几分钟之内甚至在刹那间决定成败,其心灵受到的震撼,精神受到的冲击,不亚于肉体受到的痛苦和损伤。因此拳击较其他体育项目残酷不过是表现形式的不同。可以说,只是量的不同,而无质的区别。 拳击被取消了,拳击手们失声痛哭,悲恸之极,这情景谁看了都会感到心灵的颤栗。是的,搞事业的人都应该具有这样的事业心自己的痛苦或欢乐,紧紧地维系在事业上。不管所从事的事业怎样被他人不理解或遇到怎样的逆境,他偏能坚贞地爱自己所从事的这个事业。爱事业甚于自己的生命拳击运动员的事业心震撼了我那还稚嫩的心灵。10年后,围棋也次次地遭受到和拳击同样的命运。不过我这个围棋手已经知道为了事业该怎样像拳击手那样去拚上个回合。我即使给打倒在地,也定要在10秒种之内站起来1,去拚下个回合。即使不能光荣地获胜,也要光荣地失败。我唯独没有想到,当围棋事业终于能理直气壮地发展的时候,我却得了癌症。我过早地结束了运动员的生涯。我是个胜利的失败者,还是个失败的胜利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恐怕不用为了围棋事业的存亡再去拚搏了 1959年,上海棋队参加围棋集训的除我之外还有两老少,两老是刘棣怀和王幼宸,少是吴淞笙。刘和王二老均已60多岁了,刘老是棋界著名的“南刘北过”中的南刘。人们平时称刘老为刘大将,之所以如此称呼,方面是由于他的形象和仪表具有大将风度。我总觉得他特别像扑克牌中的老,魁梧的身材,方方正正的脸煞是威严,不过威严中又含有柔和。另方面,也是更主要的,是刘老的棋风战斗力强,魄力大,我国古代棋手好勇善斗的传统特点在他的风格上特别突出。他好攻击,更不愿被对方围歼,有时他由于舍不得两个子而冒了较大的风险,耍起“大龙”来1。于是有人称他为“子不舍刘大将”。这样说尽管有些艺术夸张,但还是较形象化的。虽然从今天的眼光来看刘大将的棋风的确带有无理之处,但从当时的围棋水平来说,要在棋盘上歼灭刘大将的“部队”也确实要有血战场的勇气。恐怕也正因为如此,在刘大将的思想中增长了自负的因素,他在下棋时经常铤而走险。也许这是艺高人胆大的缘故吧。 另位老先生王幼宸比刘大将还要大几岁。和刘大将胖胖的身躯相反,王老的体形就像个惊叹号,干瘦而相当挺拔。刘大将是头浓密的白发,王老的头顶则光亮可鉴。刘老是健壮的,王老是精悍的。他俩都精神饱满,但从体形来说,王老属于更长寿的类型。王老在青年时代身体很不好,吐过血,以后他以顽强的毅力锻炼身体,终于使体质日趋强健。他的生活极为规律,用雷打不动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的。如果到了他应该休息的时候,那么不管在干什么事情或者在开什么会议,他都会拂袖而去。谁如影响或干扰他那严格的生活规律,就有可能发生场轩然大波。如此规律化的生活至少我还没见到过第二人。王老除了每天打太极拳外,还养成了长距离散步的习惯,只要两条腿能走到的他就绝不乘车。这些养身之道都是他能够长寿的诀窍吧。王老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北京,他那口顽固的北京话虽然在上海生活了几十年也未得到改造。偶尔在讲话中也掺上句上海话,却完全是北京调的上海话。王老的棋风也和刘老截然相反。刘大将大刀阔斧勇往直前,而王老则精雕细刻老练持重。他虽然魄力不及刘老,但他的功力也相当深。他的棋稳健中带刚劲,尤其是他的水平发挥稳定,般水平不如他的很难在和他的对局中得到侥幸的胜利。有的棋手或许能在刘老这儿捞到盘,但在王老这里就没门儿。 王老是大器晚成的典型。年轻时他的棋艺平平,挤不进棋界流,可越老越厉害,真所谓姜是老的辣了。年过60,王老被公认为是棋界的高手。他的顶峰时期就在体育宫集训的那个年代,不少血气方刚的年轻棋手遇到王老就胆战心惊。在我国棋界他的确是个少见的人物,有人称他是棋界的老黄忠,他是当之无愧的。王老之所以大器晚成,主要还是由于他自身的刻苦钻研。解放前他是个小职员,经济不宽裕,无法致力于棋艺的提高。解放后,尤其是1959年集训后,他除了对局外,直手捧棋书,孜孜不倦,这才是他所以大器晚成的关键。个咳血者和棋艺平平者,到了老年却成为精力过人者和棋界佼佼者。他从不感伤自己青年时代的境遇不佳或身体不行,而只知道每走步便向目的地接近了步。个人到60高龄才杀出来,恐怕不能说他有多少天才了,但是他有的是意志力人的成功自然包括了机会天赋等因素,但是,使成功成为必然的,却只有个因素人的意志力。&b&

第四章 冠军的摇篮2

王老由于棋谱钻研多,因此棋理清晰,他看到刘大将有时自恃气盛,着法不那么合乎情理,很不以为然,往往对人用那种纯粹的北京口音说着;“那个刘”听他这么讲话我总是感到很有趣。可是王老在力量方面稍逊于刘老,因此两人交手,经常是王老败下阵来。明知对手无理,却又拿不下来,王老颇为懊恼。 小将吴淞笙比我小1岁,我们是在1957年上海市比赛中相识的。那次我俩碰巧在个小组里,我原以为自己是参加比赛的选手中年龄最小的,不料遇到位比我更小的,感到很惊讶。那时从棋力来说,淞笙显然不如我,但他看就是个聪明的孩子,浓浓的眉毛下双大大的眼睛,不时朝我望下,使我感到很好玩。他的神情有些淘气,性格也的确活泼好动。他的棋也恰似他的性格,很有锋芒。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他的性格发生了变化,变得稳重含蓄,棋风也随之而变化。说棋如其人,真是点也不错。他对武术特别入迷,特别愿意听武术队员神聊,在体育宫中他就拜上名师,学起太极拳。也许,打太极拳是他改变性格的个因素。 刚到体育宫时淞笙的水平比我差先以上,后来我的水平提高了,他也相应在提高,但由于他的基点比我低,因此提高得比我还要快些。淞笙和我都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代围棋手,我们起成长共同战斗。在以后的多少年中我俩起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无数次棋战,随着围棋命运的变化又共同经历了曲折的生活。我俩曾起达到中国围棋界的高峰,成为围棋史上的“陈吴时代”。 1959年的集训基本上是两老带两小。我的水平尽管比淞笙要高出块,但比起二老则差距甚大,恐怕要差三个子。集训初期二老让我两子,我屡战屡败,毫无还手之力。在集训之前由于我缺乏实战锻炼因而棋力较弱,被人称为“书房棋”。集训后我看到自己成绩这么糟糕,缺陷又如此严重,不免有些灰心。回想起来,二老对我的培养可真不容易,他们为了激励我,就主动提出不让子下。尽管实力相差悬殊,但这样刺激下,果真把我的积极性又调动了起来。在平时,高手与低手弈棋,总是让足了子才显得有风度,有的棋手甚至明明已经让后辈赶上了,还是迟迟不愿对下,还要让对方先,以示“棋高着”。人往高处走,个人眼看着自己要被人家打败了,自然不好受。个人能鼓励别人超过他,帮助别人超过他,这得有多高的境界刘王二老故意拉平距离,以提高我的自信心;二老故意造成这种“既定事实”:我的水平已经提高到可以和他们对下了。二老是想让我提前超过他们 是呵,人就是应该有这样的胸怀和这样的境界。 是的,我们在学下棋的同时,也在学做人。 二老训练我们的方法说来也简单,就是下,下完作番简单复盘1。日复日,天天如此。这样的训练方法最单调,但也最有效。水平低的年轻棋手要想快速提高,最好就是有条件向高手讨教,通过实践来学习。因为对局中能够学到布局中盘官子2及形势判断等各方面的知识,又能不断增加实战经验,还能迫使高手认真思索,拿出看家本领。当然研究棋谱也有利于水平的提高,不过比起和高手对局总是第二位的,是辅助性的。如今我国的年轻棋手多了,这是个好现象,但从向高手学习的这个条件来说,他们却不如我和淞笙在1959年的那个时候。从这点来说,我和淞笙是有福气的。 回想起来,刘王二老可真是不容易,要在以往,你不进贡笔钱顿好饭,岂能有机会下上局。即便我们每天相处在起,如果老先生有较多保守思想,那又岂能热心辅导晚辈。当然这主要是新社会给我们创造了条件,使老棋手们不用担心教了后代,丢了饭碗。但我们不能不看到老前辈的胸怀和境界。多少年来每每别人讲起我的些许成绩,我便想起老前辈们花在我身上的心血,想起这些六七十岁的老人,天天陪着我们对弈,天天如此呵 老前辈们扶着年轻代在棋艺的道路上前进,使我们少走了很多弯路。些老棋手花了几十年走的路,我们只花了两年时间。我们完全不用像资本主义国家的运动员那样花费昂贵的金钱到处拜师,国家给我们安排好了切:吃饭穿衣上文化课请名手教棋。我们唯的事就是努力钻研,我们的生活是单纯而充实的。 在集训期间,有时还请社会上的些高手和我们起训练。经常和我们对局的有汪振雄和魏海鸿两位老先生。他俩也都是国内的流高手。这两位老先生有不少共同之处,首先在棋风方面都属柔和型。刘棣怀和王幼宸二老虽然棋风上有明显区别,但都刚直。汪老着法轻灵,如蜻蜓点水,思路敏捷,且灵活多变,善于腾挪。魏老富于弹性,擅长收束。他的官子可称绝,往往在中盘魏老还处于下风,然而不知不觉在收官1中却被他逆转。 在性格上,汪魏二老也有共同之处。他俩都很随和,从不训人,也从未见过他们生气发火。他俩都较胖,不过汪比魏更大上二号。魏老恐怕是缺少牙齿的缘故,因此有些瘪嘴,像个善心老太太。汪老的脑袋奇大,虽然我和淞笙的脑袋也显然是大号的,但比起汪老则是小巫见大巫。他脑门大后脑勺也大,整个脸盘也大,看上去沉甸甸的,像个大冬瓜。我想除了汪老的那个身躯和脖子外,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承受住这个大脑袋。大家平时都称汪老为汪公,也给了他个外号叫“汪大头”。汪公总是笑呵呵的,神情像个菩萨,加上个兔子嘴巴,看起来很有趣。他点架子也没有,下手找他对局他总不拒绝,至于怎么下法往往是听下手的,哪怕是差二三子的下手要跟他分先他就分先,甚至要执白,他也无所谓,真是个好好先生。像汪老这样随和谦逊的好脾气在棋界可谓独无二。 汪魏二老还有个共同的爱好,即嗜好喝酒,不过表现形式不同。每当吃晚饭时,汪公手持酒壶,蹒跚地走向运动员食堂。在挤满年轻人的食堂中,他把酒壶往桌子上放,犹如鲁智深般,旁若无人地喝了起来。魏老则不同,衣兜里总有个小酒瓶,边下棋边喝。走上那么几步棋,拿出酒瓶往喉咙里灌口,然后心满意足地叹口气,又继续下。 和汪魏二老对局也使我得益不浅。由于我经常跟刘王二老对局,因此自己的风格也较刚硬。初次遇上汪魏二老很不适应,力气总使不上去。他俩像打太极拳似的,很巧妙地把我的力化掉。尤其是汪老,他的棋好似泥鳅,怎么也抓不住。当我有时已能取胜刘王二老时,见了汪老还是没门儿。在经过较长时间的磨炼后,我的棋路才开阔起来,棋力也随之得到加强。我可以肯定地说,后来我的棋不但比较有力,而且较灵活多变,是和上述这些老先生的帮助分不开的。可以说,在我的棋艺风格中包含着刘老王老汪老魏老等老前辈的风格。从围棋这个角度来说,没有老辈就没有我。 我在体育宫集训时,瘦瘦的白白的,戴了副眼镜,像个文弱书生。又由于怕陌生,说话往往要脸红,所以显得腼腆而拘谨。然而我的内心和外表却不尽相同,我有着较强的自尊心和抱负。从小我讲起话来口气就较大,家里人经常说我说大话。但我心里的确感到没有什么事高不可攀,人家能做到,为何自己就做不到在体育宫集训不久我心中就有个目标,认为自己定能把围棋下好。天临睡时,大家随便聊天谈到水平问题,不知谁问到我:“祖德,你感到自己水平怎么样” “我感到自己定能下好的。”我躺在床上脱口而出。 由于我的口气很大而且漫不经心,个象棋队员开玩笑地说:“你这臭棋还要吹。” 我蓦地从床上坐起来,使劲说:“我定能得到冠军。” “你这水平能当冠军嘻嘻” “你看不起人”我刷地站了起来,平时文质彬彬,此时却要动武了。 那个队员看我认真了,马上语气缓和下来:“不要当真么。” 我也有些后悔,干吗动火呵虽然如此,心中仍直不能平静,就这样,我夜未眠。在这个不眠之夜,我多少次在心中发誓:定要拿到冠军。 我从小爱看小说,在小学时就已看了很多我国古典文学作品,这当然和我父亲教古典文学有关。我姐姐和弟弟三人,在刚认识字时就由父亲教我们背诵唐诗和宋词,我对背诗实在不感兴趣,非常勉强,只是慑于父亲的威势,无可奈何。我尽管讨厌背诗,但百万\小说的习惯却从小养成了,即使到了体育宫集训也不例外,体育宫隔壁的上海图书馆给我提供了方便,我每天中午吃了饭就直奔图书馆,利用他人午睡的时间阅读各国名著。我特别喜欢有气魄有分量的作品,比如像维克多雨果和杰克伦敦的作品。我也爱看有关大人物的著作,譬如拿破仑的传记。拿破仑说过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句话使我很有感触。我就想,个运动员如果不想当个冠军那怎么能是个好运动员呢而我如果不想夺取全国冠军又有什么出息呢&b&b书包 网 b2. 想百万\小说来

第四章 冠军的摇篮3

前文我说过,在提高棋艺的效果方面,看棋谱比起对局来说是第二位的。但这绝非说研究棋谱无关紧要,相反,是很必要的。因为在棋谱中总是有很多东西在自己对局时遇不着。在体育宫的集训中我不但学习了很多日本棋书和各种围棋杂志,还花费了不少精力研究我国古谱。我国古代棋手虽然不注重理论,没有现代围棋这么多布局和定式的变化,但仍有很多可取之处。古谱中看不出消极保守,处处闪烁着古代刀枪相见短兵相接的那种拚搏精神;古谱中也看不到花拳绣腿,每着都对准了对方的要害并回避着对方的“火力点”,就像古代那些足智多谋的军师那样显示着智慧和胆识。这是我们先辈的气质,是敢于战斗善于战斗的好汉气质。这种气质在现代棋谱上是不易看到的,所以深深地吸引了我。我看了很多中国古棋谱,其中印象最深和受益最大的是清代的围棋巨著寄清霞馆弈选,套16本,包含了清代几乎所有围棋名手的精彩对局。这本棋书无疑对我的棋力提高起了作用。 近几百年,日本棋手在围棋的理论方面作了很多研究,有了很大的发展,这是他们对围棋的重大贡献。的确,日本把围棋技术提高到个新的阶段,特别是把“座子”1取消,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然而我们学习日本的围棋技术也不能盲从,不能认为他们的技术都那么完善。我认为现代的日本棋手也存在些缺点,从总的来说,他们的战斗力不够强,因而较讨厌和害怕白刃战。正因为如此,中国去了个吴清源就能击败所有强手,称霸棋坛。也无怪乎他们称中国的围棋手都力量强,尽管现在很多中国棋手天天研究日本棋谱,有的几乎没看过盘中国古棋谱,但在日本棋手看来,还是中国式的力战型。可见如今我国的围棋手多少还保留着祖先的气质。此外,日本棋手的思想是偏保守的,这恐怕是太重视胜负的缘故,因而就缺乏创造性,容易产生教条主义,旦有人下出种较成功的布局或定式,很多人就盲目跟随,以至很多棋谱显得清色,缺乏生气。当然,日本也有些优秀棋手具有独创性并显示出广阔的艺术境界,但就总体而言,日本棋手是偏保守的。 我年轻时学习棋艺有个优点,就是不盲从。我始终有这么个信条:你要超过水平比你高的棋手,就必须不跟着他,必须具有他所没有的特点,必须形成自己的风格。上海有个二流棋手叫章照原的,他喜好研究古怪的冷门定式,心意想让人中圈套。在次比赛中,王老魏老等几个名手居然都中了他设下的圈套,很为有趣。我感到像刘老王老这些有名望的棋手虽然水平很高,但也有明显的不足,尤其是在接受新事物方面。 在我的心目中也崇拜些中外名手,如我国的施襄夏范西屏以及日本的很多高手,但我在学习他们的棋谱时也不完全是学习他们的好着,同时总要找他们的问题挑他们的毛病,事实上他们的确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正因为这样,我越看棋谱越能增强自己的信心。 上海是围棋高手最多的城市,因此经常有各地的围棋强手前来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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