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若有晴天》 第17章

她心里再次空下来。就像一场风暴过境卷走所有的东西,空得什么也不剩。

初夏夜里的江滩,空气里是微凉的,米凉打了个寒噤。她觉得自己没有力气再走了,就挨着路边站台坐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视线模糊,泪流满面。以前,他总是刻意远离她,总是从她的范围内消失,但每一次她都能把他找到。这一次,她知道他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姐姐,买一朵花儿吧。”跟前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

米凉抬头一看,是一个很小的女孩子,穿一身不合体的旧衣服,扎着两个凌乱的羊角辫,尖瘦的下巴,苦楚的大眼睛盯着她,怯懦地问:“姐姐,能不能买一朵花?”

米凉心里发酸,这个时间,又是这么偏的地方,她又能找到几个人买花?“剩下的都卖给我吧。”米凉边说边准备掏钱。谁知就在她放下背包掏钱的一瞬间,身边的一个男人飞快抢了她的背包,拔腿就跑。

米凉立刻反应过来,她上当了。那一瞬间她的心猛然一沉——那条忍冬鱼项链还在背包里!

她马上起身朝那男人追去。她拼命奔跑,追着那男人一直跑过了三条街道。一边跑,一边能听见心脏跳动敲打胸腔的声音。到了一个转角路口,米凉一口气扑上去抓住了那男人的手臂,“该死的!把包还给我!”

却冷不防那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对着米凉就是一刀。米凉一闪,匕首在她手臂上划下了长长的一条,血立刻涌了出来。她却仍旧死死抓住那个背包不放。对方大概没有料到这次碰到这么一个不怕死的,握着匕首又要朝米凉划过来,米凉猛然咬住他的手臂,那人突然吃痛,一下放开了背包。

这时,附近公交车站台刚刚有公交车靠站,米凉抢回背包就立刻上了车。她打开背包,找出那条忍冬鱼项链,幸好,那条项链毫发无损。想想刚才劫匪的匕首,她这才感到后怕。

手臂上那条伤口突突地刺痛,不断有新鲜的血溢出来。她没有觉得有多疼。那个时候,本能地只有唯一的念头,就是抢回项链,连生死都忘了。那条项链她觉得太贵重,所以不轻易戴上,但每天都会带在背包里。她有一个强迫自己去相信的坚定信念:这条忍冬鱼项链会保佑她,保佑她终有一天结束流浪。

过去的几年,米凉走了那么多的地方,换了很多个工作,忍受了许多的病痛和孤独,她都已经习以为常。有人说过,爱情使人独立。然而米凉却深知自己,只有孤独可以使她独立,爱情会让她成为藤蔓,一旦失去了赖以攀缠的大树,她这株藤蔓也许会匍匐在地,慢慢死去。爱,是一种离她太远也太奢侈的东西。她始终也抓不住它。

米凉并没有离开城中村,她继续住在阁楼里靠帮人缝玩具熊来填饱肚子。她也没有出去找工作,她要等他。她想,也许他终有回来的一天。

她每隔几个小时就拨一次欧城的电话。可是每一次,都只听得温柔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她明白,他说不必找他,就不会给她找到的机会。她一直是在挂念和担心。起初是挂念他,希望他能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她也担心他的伤口,会不会裂开,会不会感染化脓,会不会遇到更麻烦的事情。到后来,就只剩下担心。如果能知道他过得好,即使她再也见不到他,也总好过如今这样的焦急和难过。

米凉也想过去张贴寻人启事,但是这个念头又马上被否决了。她懂得他的处境,他需要隐藏自己而活。她一直只知道他是活得和她一样清苦和孤寂,却没有料到,他连自己的名字都要抹掉。

原来,都在破碎地活。

整整一个月,米凉几乎没有同别人讲过话,每天只是等在那间阁楼里。在这段时间里,她缝了两百多个玩具熊,给他的手机打了无数次电话,她手臂上的那条伤口已经结了长长的疤,间歇性的失聪开始越来越多地光顾她。痛觉和听觉都开始慢慢麻木,就连对于再见到欧城的信念也开始麻木。她觉得自己过得如同行尸。

如果不是接到欧城的一个电话,她几乎已经认定,他们是永远再无交集了。

那天,他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给玩具熊缝耳朵。她看见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先是一愣,接起来说了一句“你好”,她就听见他低低地唤了一声“丫头”。

听到他的声音,她先是一惊,然后立刻开始疯狂地掉泪,颤抖着嘴唇,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丫头。”他又叫了她一声,再也无话。他本来不打算找她,也就是在某一刻,忽然没有克制住,就拨出了电话。他本来也没打算和她讲话,只想知道她还好不好,但也就是在那一刻,忽然没有克制住,就叫了一声“丫头”。这两个字在他的意识里和身体里已经积聚了太久,他在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刹那,终于毫无防备地冲口而出。

丫头。

“欧城……”她喃喃地说,“……是你……”

“丫头……你还好吗?”他的声音有点哽咽。

米凉怔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你到底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过分……你就这样留了一张字条,偷偷地走了……我每天担心,也不知道你的伤好了没有……”

“丫头,对不起。”

“你说让我不要找你,你让我没有办法找到你……可是你总要让我知道,你是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她失控地对他哭喊,那只玩具熊的耳朵被她的眼泪打湿了半边,耷拉下来。

“对不起……”他说了三个字,就哽住。

然后是短暂的沉默,电话两头仿佛可以听见两个人呼吸和哽咽的声音。

良久,她轻声问他:“你现在在哪里?”

“我很好……”他没办法回答她,于是只问一句,“你好吗?”

“我也很好……”她顿了顿,“就是想你。”

也有别的人对他说过,就是想你——他的母亲,他大学时代的女朋友,还有他的好友死党,都对他说过想念。可是都没有从她口中听来的这一句“就是想你”叫人心坎一酸。

他依然没有办法对她说任何他想说的话。最后他说了一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就要挂电话,他再也没有勇气听她讲下一句。

“等一下!”她声音一紧。

“丫头……对不起。”他忍住心里的话,没有出口。

米凉几乎是祈求的口气,“欧城,我不管你是欧城还是林靳,你从来没有骗过我,你就是你。我不在乎你身上有几个故事,不在乎你是不是真的杀过人,我也不在乎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总之……我会等你。我现在在这里等你,一直等你。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不要找我,”他打断她,“你找不到我。我……马上就要去国外了。”他撒了个谎,他不能被她找到。

“泰国?”

他心痛得厉害,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半晌,才说:“丫头……再见。”这一声“再见”,令他心如刀割。他们本不该相遇的,就当从没遇见过吧。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她没有办法,只得铿锵地说一句:“我一定会找到你。”

欧城几乎是有点慌乱地挂断了电话。他必须逃离她,否则他担心自己会把她一同扯向深渊。只是她的那一句“我一定会找到你”,变成一根针,嵌进了他心里早已皱起的褶子里,生生地疼。他一直在逃离,可是他总是无能为力,他是永远都逃不开了。

米凉再次拨通来电,已经没有人接听了。欧城一定是用某个公用电话打给她的,他给她打完电话,就彻底消失了。她明白他,他再也不会给她打第二个电话了。

但是,在她脱口而出“我一定会找到你”的时候,她已经决定去找他。

米凉翻出抽屉里的存钱盒,里面有两张银行卡,还是欧城留下来的。她决定先凑够一张机票钱。她要去泰国。

她并不知道他会去哪里。只是她决定去找他,去哪里找都一样。即便她明白,她也许永远都不能再找到他。

他在电话里让她不要找他,他对她说:“我马上就要去国外了。”她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泰国。那里曾经是他的中途站。他在濒死的时候,曾经在那里活下来,然后出生入死,从林靳变成了欧城。她笃定地相信,他要去泰国。

她要找到他。

两天后,米凉去城中村附近的一家典当行寄存她的大提琴。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将它卖掉,它曾经是她一半的生命。在她四处流浪的时候,她没有丢掉它,现在她是再也没有办法带着它了。泰国,太远了。她没有办法。

仍旧是不舍得卖掉大提琴的,所以米凉对老板说:“等我有钱了,一定会回来赎它。拜托了。”

典当行的老板看了看那架老旧的提琴,摇摇头说:“这东西我们收不了。你去别处吧。”

“拜托了……便宜一点没有关系。”

那男人挥着布满文身的手臂,轻笑一声:“小姑娘,这玩意儿一般人用不上。你还是拿走吧。”

米凉再三请求,对方始终不松口。她终于还是泄气了。

迈出典当行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个结实的男人。米凉一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国字脸。她愣了一下,想起那人的名字,“阿江?”

阿江很是惊讶,他没有想到在自家的典当行里碰到米凉。柜台里的男人看到阿江,立刻站了起来,叫了一声“江哥”。

典当行都不仅仅是一家典当行。原来阿江也很有来头,米凉有点惊奇。

阿江招呼米凉在隔壁茶室坐下,他问:“你来寄卖东西?”

米凉有点无奈地点点头,“现在都不收这种东西了。”

“你等钱用?”

“是。”

14。第14章 水问鱼踪(2)

“我可以帮你吗?”阿江一边问,一边递给米凉一杯茶。阿江本来不爱喝茶,是因为每次去见于嘉陵的时候,于嘉陵对茶的喜好影响了他。后来待客,阿江便总是愿意给对方沏一壶绿茶。

米凉注意到今天的阿江穿了一件深蓝色的休闲西服,头发剪成了利落的平头,他的眼神里,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多了一种深深的锐利。她始终还记得,那时阿江帮她付那碗馄饨钱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街头混混模样。

“我可以帮你吗?”阿江又问了一次。他只是问一句而已,

他已经决定不管她遇到什么问题,他一定帮她。

“谢谢。”米凉低下头,欲言又止。她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阿江思忖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你需要多少钱?”

米凉望着他,有点拘谨地咬了咬嘴唇,半晌,才说:“五千元。”

“就五千元?”阿江微微笑道,“你现在还住那里吧?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个工作。”

她摇头,转而又问:“我能不能把这架琴寄卖给你?”

“嗯?”

“钱就当是我向你借的,我的琴放在你这里。我以后回来还你钱的时候,再赎回它。”她说完又加上一句,“钱我以后一定会还你的。”

阿江笑了笑,“不用跟我这么客气。钱算我借给你的,琴你先自己带着。我听过你拉琴,很好听。”

米凉一时又有点惊讶。她想问他为什么会听过她拉琴,却又没有问,都已经不重要了。她会信任他,也许就是因为那天他帮她付了一碗馄饨钱,而且他并没有任何别的企图。

阿江喝了一口茶,又说:“那天我在湖东公园听见琴声,后来看到是你在拉。真的很好听。”他没有告诉她,那天他在路上看见米凉,就开着车不知不觉跟了她,跟到公园,看到她开始拉琴,他就听,一直听到她离开。他为什么会跟上她,为什么会在那里听她拉琴,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谢谢你,”米凉很感激,“谢谢你愿意借钱给我。至于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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