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烟云荣华碎》 第 8 部分阅读

下去。

荣太太倒也没有料错,很快荣少谦就来了,说有事求见太太,被挡了回去,夜间掌灯时分又来了yi回,在门前站了yi个多时辰,荣太太气得在屋里砸了几个花瓶,他才不情愿地被惠纹拉走了。

第 27 章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连馨宁独自跪在偌大的祠堂里,面对着上头几十个祖宗牌位,心里忽然有yi种说不出的轻松。

这个荣府里说也奇怪,就算是待在自己的卧室,也总有yi种被人窥视的错觉,做什么都怕错,做什么都怕给人盯着,说实话,在这个家里真的人比鬼还要可怕,反而在众多神主牌面前,她有着莫名的心安。

约莫大半个时辰前丝竹来过,在外头和看守的嬷嬷套了半天近乎也给了孝敬,却还是进不来,那嬷嬷说这次太太是动真火了,她可不敢为了区区几两银子就把三四辈子的老脸给弄丢了,反倒劝说丝竹多跑跑西厢惠姨奶奶那边,yi副大少奶奶恐怕要靠不住了的样子。

不过是隔着薄薄yi张窗户纸,可她偏说得理直气壮完全不怕里头的人听见。

虽然跪了半日双膝早已发麻,腰上也阵阵发酸,但连馨宁心里倒并不害怕,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没做过的事,实在犯不着为它揪心揪肺,唯yi令她隐隐不安的,却是荣少楼的消息。

自她被审问到禁足罚跪,他yi直不曾出现,头先跟门口的婆子打听,说是根本就不在府里。

小妾落胎,老婆被关,他却不在府里,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被绊住了

心里七上八下地揣测着,门却被推开了,进来了yi个丫鬟,她认得是荣太太屋里的。

那丫鬟捧着个托盘轻轻在她身边放下道:“回奶奶,太太说了奶奶需要静思己过,而且祖宗面前更不好奢靡,且清淡yi日表表诚心吧。”

连馨宁朝地下yi看,竟是yi碗清水。

“有劳姐姐,请代馨宁像太太问安。”

那丫鬟见这少奶奶如此境遇竟不哭不闹反而依旧举止越发得体,不由心中讶异,不由自主地赔了个笑脸。

“奶奶言重了,奴婢当不起。奴婢不敢打扰奶奶静思,这就退下了。”

看着那丫鬟匆匆的背影,连馨宁心中渐渐无法平静。

虽说清者自清,但这大宅子里更厉害的是人言可畏,若真坐实了这桩罪名,岂不是成了心肠歹毒的妒妇以后要如何为人处事,如何面对满屋子的下人还能拿出主子的谱来

早知道惠如并非善类,可没想到她为了争宠竟然来自己的骨肉都能牺牲,不,不对,当时玉凤说什么来着,惠如的样子不像刚刚小产的人,她那句话不是在同姨娘闲聊,分明是在敲打惠如

她也是,被唬得糊涂了,为什么不要求看看那个据说已经成型的孩子呢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孩子就是关键。

可事已至此,又有谁能帮她少楼,对,少楼

他yi定有办法,不能急,不能慌,yi定要好好地等他回来,等他回来为她洗刷冤屈。

可为什么头会这么晕,眼前越发模糊,在家时常被霓裳欺负给她背黑锅,也曾被老爷罚跪,虽然辛苦却也没有如此不济,莫非她才十几岁的人倒已经衰弱起来了

脑子里yi阵胡思乱想,却听见外头传来了争吵喧哗声,似乎有人要进来,看守的人不依,那人原来好声好气地说着,后来却越说越急越吵越大声,又有几个人也跟着吵了起来。

连馨宁侧着头想听听是谁,两边太阳却突突地直跳刺痛地厉害,耳边yi片模糊,只依稀能听出是个男人的声音。

少楼是少楼么

虽然知道自己正在罚跪是不允许起来的,可心中想与那人见yi面的冲动却变得异常强烈,强烈到在她这刻意平淡的十六年人生中还从未有过。

几乎不假思索地起身,却被yi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击倒,于此同时房门被人yi脚踹开,有人在她即将倒地的瞬间及时地托住了她绵软的身子,半睡半醒间只见到yi双火急火燎的眸子,那样的清澈见底,那样的情深似水。

“少楼”

拼着最后yi点清明呢喃着那人的名字,来人的身躯微微yi震,却片刻也不曾耽搁地将她抱起冲了出去,身后跟着yi长串大喊大叫的奴才。

“二爷二爷您不能这么着,大少奶奶禁足静思是太太的意思,二爷,二爷”

呼喊声越来越远,荣少谦才顾不了那么多,看着怀里面无人色的人,他气得真想yi巴掌捏死惠如那个贱人。刚刚玉凤带着她屋里的福儿悄悄去找他,福儿瑟瑟索索地跪在地上说出了yi个耸人听闻的秘密。

惠姨奶奶根本不曾有孕,她这个月还曾来过月信。本来她是不知道的,但自从大少奶奶不声不响地为她死在外面的老娘出了敛葬钱,又给她那个烂酒鬼哥哥找了份正经差事让他重新做人,她便觉得担了大少奶奶天大的恩典,自此也悄悄留心起惠如这里来。

虽说大少奶奶仁厚不存害人之心,她也不过是替她防着些,谁知竟还真派上用场了。

头先太太在气头上她不敢说,原思量着等大爷回来说给大爷知道,谁知眼看都二更天了大爷还不知去向,正煎熬着却是丝竹和玉凤找上了门,她知道丝竹是连馨宁娘家带来的,亲厚之情不同旁人,便对她们将此事和盘托出了。

几个管事的嬷嬷眼见天下大乱,她们老天拔地的哪里跟得上荣少谦的脚力,瞅着他往抱着人往大爷屋里去了,便急急忙忙往荣太太那里去报信,满府里又哪里还有谁睡得着觉了巴巴地等着看这出究竟是唱的什么戏呢

才刚踏进院门,荣少谦就被丝竹带着几个丫头子拦了下来,利索地接过连馨宁朝屋里抬去,却不着痕迹地挡在了荣少谦的跟前儿。

“谢二爷送我们奶奶回来,只是天色不早了,大爷又不在家,奴婢就不虚留二爷吃茶了。”

荣少谦被她拒人千里的口气唬得yi愣,随即又明白了过来,忙止了脚步拱手道:“姐姐说的是,我这就去请大夫,太太肯定是要来的,保不齐还有别人,人心隔肚皮,还求姐姐亲自看着她辛苦yi夜,也不枉姐姐待你们奶奶的情义了。”

丝竹听他特地重重地咬下了“亲自”二字,也明白他的意思,又听他说得可怜,不由好笑,当下也不好怪他不顾男女大防的事了。

“爷请回吧,奴婢知道的。”

果然,荣少谦前脚刚走,各房人马便yi拨拨地朝这里来了。

最前头是云姨娘陪着荣太太,接着是荣二太太和罗夫人,然后是两位小姐,三爷屋里也派了个大丫头和二爷屋里的秋韵yi同过来,大家面上都是关心大少奶奶在祠堂忽然晕倒之事,对二爷闯入祠堂将人抱走却只字不提。

yi墙之隔却有人差点愁白了头发,秋容独个儿待在房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家那没出息的爷去了哪里她心里多少有点数,白天在园子里帮着张罗,见了戏班子的人进出时也对那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起过疑,莫非真是她回来了

当初既yi意要走,忽然就回来了算是怎么个意思若真是她回来了,那大爷如今人在哪里,只怕她用脚丫子也能想得出来。

只是看大爷这些天来对大奶奶的光景,竟已经有些举案齐眉的意思,如今大奶奶病了若不叫人去告诉他,只怕他知道了心里头难受,可今晚这事不也正好如了他的意要大奶奶和二爷更亲近么

究竟要如何使得才好

犹豫间却听得院中越发笑语喧哗,几个丫头匆匆送了大夫从主屋里出来,面上都带着喜色,接着有不断有人进出,才琢磨着自己是否也要过去应应景顺便看看大奶奶究竟怎么了,却听得门口帘子哗啦yi响,惠如黑着张脸气鼓鼓地蹭了进来。

“你疯魔了不成这时候不在床上躺着倒出来吹风做什么”

拉着她在炕上坐下,谁知惠如柳眉yi挑yi双眼睛就像要喷出火来。

“睡睡睡我看你是挺尸挺糊涂了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可还怎么说得着”

“这话怎么说”

“亏你还有心情缩在屋里头充老实,才刚大夫说了,那yi位有喜啦,yi个多月了”

“当真”

秋容此刻真巴不得有人把自己打昏才好,青鸾姑娘回来了,大少奶奶有喜了,这,这都是什么事啊

就在这个时候,离着荣府约莫有三四条街的yi条不起眼的胡同里,yi间半旧不新的老宅子门前还透着亮光。

荣少楼搓着手坐在前厅,时不时抬眼朝里头瞟上几眼,看样子挺心急,却始终不敢放肆。

yi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坐在他斜对面的椅子上,毫不掩饰满脸的倦意和不耐。

“我说我的好大爷,要老身同你说多少次,我家小姐早就走了,这几个月里连信都不曾捎回来过yi封,更别说人回来了,你只怕是在哪里见着长得相似的人了吧,这也不是没有的。瞧这都几更天了,想必府里的奶奶也着急了,你快回去吧。”

谁知荣少楼竟丝毫不为所动,只端端正正地坐着,对那妇人的态度却不可说不尊敬。

“奶娘,少楼同青鸾这yi路是怎么走的全在你老人家眼皮子底下,只要她打从我身边过去,我就是瞎了也能认出她来,何况今天光天白日的我难道做梦了不成求你老人家可怜可怜我yi片诚心,让我见她yi面吧,是死是活还是真要撵我走,全听她亲口yi句话。”

“你”

那妇人被他yi番话咽得够呛,却也无言以对,yi老yi少老人就这么僵座着,帘子里yi个小丫头从头到尾听了,抿着嘴yi笑便悄悄回了内堂。

待她将听到的yi切yi字yi句地学给里头的yi个女子听了,那女子无声的yi笑,漫不经心地拨了拨手边的灯花道:“倒难为他这个节骨眼上还油嘴滑舌,去,叫他进来吧。”

“是。”

第 28 章

接着又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荣少楼醒来的时候竟已日上三竿,恍如隔世地看着怀中即便是安睡,浑身上下都透着妩媚诱惑的女子,他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大腿,咝─还真痛,居然不是在做梦。

青鸾其实早就醒了,不过是装睡逗他过来哄她好再耳鬓厮磨yi阵,要知道以后可没有多少可以人形妄为,自由自在的好时光了,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得到他的人,也要得到容大奶奶的位子,那就要先学会什么是忍字头上yi把刀,先进了荣府的门再说,做个全家人都喜欢的好好姨奶奶。

但眯着眼睛见他那呆样,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个男人,自从她十yi岁那年初遇,他只是个个头跟她差不多高的单薄少年,且真的沉疴缠身只求yi死,她在河边洗衣服时意外捞起了寻死不遂的他,从此便陷了下去,也不知是他陷进了她惊艳绝伦的笑脸,还是她陷进了他事无巨细嘘寒问暖的温柔。

“醒了还装睡看我怎么罚你”

看着怀里的人明明yi脸娇笑却还固执地闭紧着眼睛,荣少楼忽然有yi种被幸福充满了全身的感觉。虽然这些日子yi来连馨宁带给他的是yi种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柔情,可那是矜持的,理性的,全然没有青鸾的野性和率真,而这种心无旁骛的疯狂爱恋,却真真正正能牢牢攫住他虚浮的心。

“啊别闹你呵呵呵,好痒啊饶了我吧少楼哥哥,啊”

男子温热的气息近在耳边,青鸾虽曾经做过迎来送往的生意,可却还是流露出yi种恰到好处的羞涩和邀请,这种情场老手间方能较量的欲迎还拒,正是青涩端庄的连馨宁所缺少的,只yi个包含了众多深意的眼神,便勾得荣少楼差点泄了出来。

两人少不得又是yi番颠龙倒凤,床第间什么不要命不要脸的话说不出来,青鸾知道荣少楼喜欢那种外表高贵大方在闺阁趣事上却主动善诱的女人,因此越发使劲了浑身解数,连连起来,惹得荣少楼恨不得立时就化在了她身上才好,永远不离了她那具丰润细腻的身子。

直到青鸾的贴身丫头小环忍着笑在外头叩了几次门请他们出去用午饭,两个人才恋恋不舍地起了身,各自收拾妥当后荣少楼才要抬脚出门,却见青鸾根本没有出去的意思,只是倚在妆台前痴痴地看着他,雾气蒙蒙的大眼睛在接触到他的目光后急忙躲开,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你这是做什么肚子不饿,还是懒怠动了要不我叫小环端进来给你吃可好”

荣少楼以为是因为昨晚的事她姑娘家脸皮薄,谁知青鸾只幽怨地瞥了他yi眼,便哀哀地叹了口气。

“饿倒确实不饿,但青鸾更不乐意的是看着少楼哥哥你走出这个门口的背影。以前你每次从我这儿走了,我都要担上好几天的心,不知道那老太婆又用什么恶毒法子整你没,不知道你身上又有什么不好没,直要到你再yi次过来了,我这心里头才能安得下来。”

“青鸾”

“你别打岔,听我把话说完。从前再怎么苦,我虽是歌姬,却也是卖艺不卖身的,我从头到脚都给了少楼哥哥,得你这几年的眷顾我也不冤了,偏生你这冤家还要寻来做什么如今要我此次眼睁睁地看着你走出这门口回去抱着你家少奶奶亲热不成青鸾虽身份卑微,可也是人,心也是肉长的,经不起这么yi针又yi针的扎下去”

青鸾说着说着忍不住泣不成声,她的身形原本就纤细,春朝慵起只随意地披了件袍子,yi头青丝也松松地挽着,越发显得弱不胜衣无限凄楚起来,而那似乎是强作忍耐而若有若无地抽泣声,更是yi声yi声敲打在荣少楼的心尖上。

“好好地这是怎么说我好不容易才找着你,这些日子没有你在身边我已经够苦了,难道你还要再走yi次不成”

不由分说冲上去紧紧搂住那无助的人儿,荣少楼几乎能感觉到她无力地依偎在自己的怀中瑟瑟发抖。

“又有何不可谁叫青鸾出身下贱不是什么大家小姐,当初少楼哥哥既可以同意那门亲事,自然也是想明白了的。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日日夜夜忍受这种煎熬,倒不如yi次断个干净,也让我彻底死了心断了这不该有的痴心妄想。”

青鸾并不抬头,只乖乖地任他抱着,语气中却难掩无尽的委屈和不甘。

荣少楼被她这么yi说真正戳中了心里的某个痛处,原本可以毫无顾忌地告诉她他的婚事只是布局的yi部分,可以轻轻松松地告诉她待大事办成他大少奶奶的位置会对她双手奉上,可不知为什么在这样两心缠绵的时刻连馨宁信赖体贴的浅浅笑容却总是在眼底挥之不去,甚至令他早就准备好的yi番话变得说不出口起来。

“青鸾,我,我求你再给我yi点时间,我荣少楼此生定不负你。”

听荣少楼艰涩地吐出这句话,青鸾知道今日的份量已经够了,再纠缠下去只会适得其反,便吸了口气故作轻松地擦了擦脸,伸手刮了刮荣少楼的鼻子。

“呆子,我逗你玩罢了,快走吧,肚子都饿得搭起戏台子来了”

荣少楼回到府里时早已日薄西山,在青鸾恋恋不舍的深情凝望下翻身上马,确实让他有yi种索性将她带入怀中yi起回去的冲动。可像他这样的人又怎能只有yi股冲动他要计划周详的事情实在太多,包括对青鸾的安置,都必须yi步yi步小心安排。

这yi次是铁了心地要将她弄进府去,昨晚得知她已经不再卖场,只靠着以前的yi点积蓄置办了两处薄产,靠收租和自己在家做点针线活计,虽然她嘴上说打发日子不成问题,可他冷眼旁观她们家里的摆设用具,应当很是拮据才是。

而且昨儿个她出现在戏班子里完全是因为心里想他,想偷偷见他yi面,就此也了了自己yi桩心事。

面对yi个如此情深似海的女子,他又怎能只是叫她yi味地等等等

太太那里不用说,不过是纳个妾,最多是青鸾的出身不好些,但她如今已经过着本分日子了,若要认真计较起来也不是太难说,何况她本来就不爱管他这些事,他收了个烟花女子在房里更足够让京城里那些酒囊饭袋笑话好yi阵来,只怕她老人家心里头也乐意着呢。

只是馨宁那里

她虽贤良听话,可毕竟才新婚不多几个月,如今他就要纳第三个小老婆,她这个大少奶奶心里脸上怎么也过不去,不知要如何同她说起才好

正yi头心思地朝里走,却冷不防被人在走廊上撞来yi下。

“大哥大哥你往哪里去呢昨儿个晚上到处找不着你,母亲可是在气头上呢”

荣少楼定睛yi看,来人竟是三弟少鸿。

yi听他说的什么到处找不着他,不由摸不着头脑,如今他已经成了家单房自过,便是yi夜两夜不在家也不用向荣太太报告,她这是哪里来的邪火

“是少鸿啊,昨儿个我遇到来几个旧同窗,原本只喝酒来着,谁知喝着喝着就都喝多了,索性在那东道家过了yi夜,怎么家里出了什么事不成”

荣少鸿见他yi脸懵懂便知他还毫不知情,yi双眼睛直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这才挤眉弄眼地说道:“大哥可是真人不露相,都怕你身子不好,谁知惠姨奶奶才怀上没多久,大少奶奶也有了好消息。”

“唉,大哥你去哪儿我还没说完呢,大哥”

看着荣少楼匆匆小时在长廊尽头的背影,荣少鸿脸上yi副凑热闹式的调笑也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确实yi副饶有兴味的样子。

这出戏,真是越来越好看来,两位兄长慢玩儿,可别忘了还有我这个三弟才好。

连馨宁自昨夜昏倒后yi直不曾醒来,还莫名其妙地身上开始发烫,丝竹和云书轮流用热水绞了帕子为她脸上身上擦着,折腾来yi夜到天光时才略好了些,只是不知怎得好似魇住来yi般,时时嘴里迷迷糊糊地喃喃自语,别人却也听不大真切,云书趴在她跟前贴着耳朵听了半天,才听出她是在唤娘。

二人四目相对俱心下凄然,连馨宁根本不曾见过自己的亲娘,可在这霜刀风剑历历相逼的荣府,她又有谁可以依靠只怕连睡着来都不轻松吧,难怪她想亲娘来,多少有福的女子在她这个年纪还能窝在娘亲的怀里撒娇吧,就算出嫁,也能有个知疼着热的夫君,不像这大爷,若即若离得紧,如今奶奶昏迷不醒还怀着哥儿,他竟连面都不露。

白天秋容怕两人撑不住,便赶了她们去休息,自己和玉凤两个yi起陪着连馨宁。

她们两个都是荣府的家生子,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荣府的各种规矩忌讳全熟烂心中,更何况又都是主子们跟前儿服侍的,总比旁人更机灵个几分。

昨晚大爷不归的事秋容固然知道缘由,玉凤原不知道,但如今静下来想想,也不难猜着,隐隐约约地问着秋容,她也含糊应对,反倒更证实来她的猜想。

看着昏迷不醒的主子,两人坐在床前愁眉不展。大夫说了连馨宁的体质虚寒,并不适宜怀胎,如今既然有了也只有好生养着,这孩子能不能生下来,却要看他和荣家的缘分。

“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有我便可。”

荣少楼的声音在门边响起,倒把正各自想着心思的两人吓了yi跳,秋容见她家大爷神清气爽的样子想必昨夜过得不坏,提着的心好歹放下来yi半,便起身默默退下,玉凤虽面上没什么,眼里却还是难掩对荣少楼的不赞同,但也还是随着秋容去了。

这里荣少楼才刚在床边坐定,便听见连馨宁迷迷糊糊地要水喝,忙亲自去倒了,来到床前扶起她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喂了下去。

第 29 章

妻子身上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静静传来,较之青鸾身上每日多变的芬芳馥郁,显得更宁静而幽远些,却也yi点yi点沁润着荣少楼的心脾。

不由自主地想多搂她yi会儿,但连馨宁虽素日里懂事,可这昏迷中的人哪里来顾得上什么三从四德,直接诚实地听从自己的身体,浑身酸乏得好似被大车轱辘狠狠碾压过几圈yi般,哪里还经得起别人的摆弄,立刻就皱着眉不悦地挣扎来起来,荣少楼怕是哪里弄痛了她,只得又扶她躺好,yi番折腾刚完,便听见房门被极小心地推开。

“玉凤那里处置好了”

荣少楼头也不抬,只低着头专注地给连馨宁掖了掖被角。

秋容谨慎地回身将门关好,这才走到近前来小心回话。

“爷放心吧,我打发玉凤去惠如房里帮忙了。”

“正是要问你呢,我才回来就听到她们鬼鬼祟祟地议论,说什么大少奶奶害惠姨奶奶落了胎,自己倒怀上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惠如好好地怎么就小产了跟你们奶奶有什么关系你们奶奶为何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秋容见荣少楼脸上的神色不像是生气,便提着yi颗心将昨天的事情仔仔细细又说了yi遍,说到荣少谦冲进祠堂把连馨宁抱出来那段时,忍不住更压低了喉咙,也不敢抬头去看荣少楼的脸色。

谁知荣少楼似乎对这事毫无反应,反而问了几句惠如那边的情况,秋容到底与惠如都是从小yi处长大的,又yi起伺候了荣少楼这么久,如今惠如落了胎等同失了势,她多少也有点唇亡齿寒的意思,再看连馨宁也不曾醒,便劝说荣少楼去西厢看看。

“奴婢斗胆说yi句,惠如她人虽泼辣些,伺候爷却是很尽心的,眼下她正伤心呢,爷是不是也过去瞧瞧”

“瞧什么她是谁的人你还不知道伺候我监视我还差不多,自己又没个脑子,做了我的人却不跟我yi条心,自己没福也就罢了,还连累孩子。”

荣少楼自顾自地倒了杯冷水yi仰脖喝了个干净,嘴上是恨惠如,心里真正恨的却是另yi桩。秋容心知肚明,也不敢说破,正犹豫着该说点什么来宽宽荣少楼的心,床上的人却动了动,似乎是要醒来的模样。

“快去叫大夫。”

“是。”

于是连馨宁醒来时第yi眼看到的,便是荣少楼正紧张地半跪在自己的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yi双总是流转着温柔笑意的眼中满是焦虑与关怀。

“你yi直都在”

全身都如同虚脱了yi般的乏力,喉咙口火辣辣的疼,她心里有许多疑问,可见着那人就这么静静地守在她身边,也只艰涩地吐出简短的yi句。

“大夫说你还虚着呢,别说话,好好歇着。”

荣少楼见她这么问知道她误会来,却不知为何竟不愿否认,小女人温柔幸福的眼神暖暖地落在他的脸上,竟让他有yi种说不出的受用。

干脆也拖了鞋袜翻身上了床,同连馨宁并肩而卧,很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连馨宁睡了yi天yi夜却还是觉得累,索性安静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想起昨日之事,那个在祠堂里毫不犹豫将她紧紧抱住的怀抱,那个yi路狂奔眼神中透着无比焦灼赤诚的yi个人,他竟然yi直都这么陪在她身边不曾离去,可以说是母亲在天之灵保佑她终于得遇良人么

忽然想起荣太太冷冷的脸,不由心中yi凛。

“以后别再这样了,你就这么闯了祠堂,只怕太太要不高兴,她就是再疼你,你这么明着同她对着干,她面子上怎么挂得住咱们还是赶紧去给她老人家赔个不是吧。”

连馨宁说话间就要起身,却被荣少楼yi把按住。

“我的好奶奶,你可小心着些,仔细起猛了动了胎气”

“你说什么”

连馨宁被胎气二字唬得yi愣,却不提防被荣少楼yi把抱起在地上转了好几圈,吓得她只好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你这个傻子,都要当娘的人了自己还不知道以后可要当心自己的身体,别委屈了我儿子。”

荣少楼假意责怪的声音温柔得几乎可以滴下水来,笑容里也难掩即将为人父的喜悦,连馨宁便是再愣也听不明白了,不由心中又喜又羞,红着脸只知道笑,也说不出话来。

她哪里知道就这么yi会儿功夫荣少楼的心里已经有了许多决断,比如暂时放下接青鸾入府的事情,比如暂时打消要连馨宁去接近老二的念头,毕竟在他心目中眼下连馨宁肚子里的才是他的嫡子,而先有子女传承对他来说也比对付荣太太更重要。

他几乎不曾注意到娶了连馨宁以后自己的心境也在yi点yi点变化,以前他做yi切筹谋都是为了毁了老妖妇,甚至不惜鱼死网破,可如今竟也不知不觉中憧憬起好日子来。

很快满府里都知道大少奶奶醒来的消息,所有人包括荣太太在内仿佛都忘记来昨儿个罚跪祖宗的事情,都yi味兴兴头头地跑来道喜,荣太太那里更加夸张,不仅亲自笑眯眯地来瞧过了,还赏下了不少好东西,人参鹿茸珍珠燕窝等滋补珍品更加跟萝卜白菜似的yi箱箱朝大少爷院子里搬,先前惠如有孕虽也是极风光的,但到底是个偏房,跟正房大奶奶比起来那又是yi个天yi个地了。

掌灯时分,云姨娘派了个丫头过来请了连馨宁过去说有要事商议,荣少楼独个儿呆在房里闲着无趣,想起日间她曾说过嘴里没味儿,便叫了秋吟过来吩咐她去小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人,弄晚银耳莲子羹过来给大奶奶宵夜。

秋吟前脚才去来,秋容便后脚跟了进来,见荣少楼闷坐着,忙给他沏了yi壶他最爱喝的老君眉。

“早跟你说过了你如今也是半个主子了,什么事让跟着的丫头做,我跟前这些琐事也用不着你,你好好拿出姨奶奶的款儿来自己尊重些就好,别事事都让惠如掐尖儿。”

荣少楼见她忙前忙后的不停手,忙yi把将她按住,忽想起连馨宁如今身子不便少不得要收敛些,不由将脸凑近来秋容白皙的颈项间闻了闻。

“爷就你没正经,爷身边的事我能放心交给哪yi个再说也都做惯了,要真让我天天闲着等人来服侍,我可是浑身上下都要不自在了。”

秋容见他举止亲昵,yi时也有些忘情,想着二人私下的情分原就不同,也便与他你我相称起来。

才说了几句荣少楼搂着她就要求欢,秋容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忙推开他自怀里掏出yi个小布袋子,悄声道:“晚饭的时候那边送过来的,说是她们姑娘让转交给大爷。”

荣少楼yi听便知道是青鸾的东西,想到了她哪里还有心思同秋容厮混,忙小心翼翼地接了yi径拆开,里头竟是yi方薄如蝉翼的丝帕,散发着浓郁的玫瑰香气。

秋容见荣少楼繁复搬弄那块空空如也的帕子,不时还感慨万千地长吁短叹yi阵,不由心里纳闷。

“这青鸾姑娘若是思念大爷,何不写上两句话做个念想呢这什么也没有又是怎么个意思”

荣少楼没好气地瞥了她yi眼笑道:“叫你多念书你不肯,这里头自然是有学问的。她虽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写,可这yi块丝帕,分明就是她在对我说话。”

见秋容还不明白,荣少楼又轻抚着丝帕念叨了起来:“不写情词不写诗,yi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拿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思,这般心事有谁知。”

“啊原来竟有这样的意思,青鸾姑娘好才情。”

秋容脸上yi副钦佩不已的样子,心里却暗叫不好,这青鸾姑娘手段也太高了,人都不用到跟前儿,才yi块不起眼的破帕子,就惹得大爷魂不守舍只想着她了。

果然夜间连馨宁回来之后荣少楼也yi直提不起精神来,只神色恍惚地坐着,同他说话他也多半答非所问,连馨宁体谅他手了自己yi天yi夜想必是累坏了,也不敢太劳动他,忙让丝竹把床榻收拾妥当先伺候他睡下。

这时秋吟又端着甜羹送了进来,说是大爷特意嘱咐的,做给大少奶奶宵夜。边说还边拿眼角觑着连馨宁直笑,把连馨宁臊得不行,还是玉凤过来打了个岔哄着秋吟yi同出去来才罢。

“看看你大爷屋里头这些人,个个伶牙俐齿的,要不小心点,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她们背后耻笑了去自己还做梦呢”

梳头时连馨宁对着镜中的丝竹苦笑,丝竹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知道奶奶心里难,这荣府里的水少说也有三个连府那么深,yi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奶奶好吧她们都上赶着巴结,若奶奶不好,只怕yi个个都要来糟蹋呢光看那个表小姐,竟比荣家的正牌小姐还要嚣张。”

“嘘这话说不得,这些日子你难道不曾看出来,罗佩儿在这个家里,就是yi个忌讳,谁敢对她说三道四,给太太知道来只怕不是少层皮这么简单呢。”

“也是,若不是太太下死力护着,她这么个无钱无势力的亲戚小姐,多早晚也不能有这么大的体面”

“你还说”

“是”

主仆二人说笑间也已经收拾妥当,连馨宁才病了yi场身子也并不曾好利索,不知是否真的体质太寒的原因,这孩子似乎故意与她为难,原先身体还是好好的,有了身子以后竟越发不如从前了,总是精神头很短,有睡不完的觉。

丝竹伺候她睡下便自去了,此时荣少楼已经睡熟,昨日癫狂yi夜今天又忙来yi天,他自然是困极的,连馨宁却只道他的疲倦全是因照顾自己而起,因此心里越发柔肠百结起来,伸手轻触他熟睡的脸庞,眼中是藏也藏不住的怜惜。

多大的人了还是像个孩子,睡着了竟蹬被子呢,枕头也被他挤到了yi边,没yi处是安份的。

摇着头给他掖好被角,yi块素色丝绢帕子从枕边划落了出来,直结落在了她的掌心。

第 30 章

陌生的香气在小小的锦罗帐中氤氲开来,连馨宁怔怔地看着手中这轻薄柔软的小物,心口却如同被yi把生满了铁锈的钝刀狠狠划过又来回切割着似的,顿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起来。

昨儿个赴宴前明明由她亲自为他换的衣裳, 如果他真是yi直都在家,yi直都陪着她,那这女子用的帕子从何而来她素来不喜薰香,他yi向殷勤小心,也不可能拿这明知不讨好的东西来送她。

他身边除了她这个老婆,还有两个姨娘,秋容是个省事的,也不爱个香啊粉啊的,惠如虽喜奢华,但荣少楼对她的情分实在有限,又怎会到了要将她的帕子贴身收藏的地步

再看那张熟睡的脸,那么宁静安详,这张总令她感到舒心和被宠爱的脸,如今却变得异常不真实起来,原来在这荣府里,并不止是别人,就连她的枕边人都有着不愿让她知道的秘密。

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胡乱睡下的,yi声声听着外头的更漏,睁大了眼睛在黑暗中四平八稳地躺着。

身边熟睡的人并不知道他单纯的小妻子此刻正在经历怎样yi个天人交战的过程,还是习惯地朝她身上靠了靠,腻歪地将她搂在怀里,却不曾发现这具熟悉的身子今晚特别僵硬和发凉。

这yi夜之后连馨宁还是和往常yi样贤惠乖巧地伺候着荣少楼,小心翼翼地在荣太太膝下承欢,努力应酬府中的每yi个人,仿佛这yi夜只是yi场噩梦yi般。

因为年前的离家疗养,荣少楼的身子已经大有起色,因此正月yi过他便也开始接手家中的生意。连馨宁冷眼旁观,原本以为荣少谦不会那么容易把权给他,谁知他竟答应得十分痛快,倒是荣太太显得有几分犹豫,似乎还是担心荣少楼的身子受不住,最后却架不住老二和老三联合起来帮忙游说,也只得答应了。

自此荣少楼回家的时辰便越来越晚,有时是下面的分号来人了,有时是常跟他们家有生意往来的某老爷相请,总有说不完的理由,等到大半夜,又会有家人小厮跑来送信,说是大爷在谁谁谁家喝醉了,就歇在外头了。

在外头搞仕途经济的爷们儿大多如此,府中众人也都不理论,唯有连馨宁越发沉默寡言了起来。

这日,已经到了摆饭的时候,荣少楼却不曾出现,也没差人回来送信,丝竹看了看枯坐镜前不知在想什么的女主子,心里也少许有了些不详的感觉。

“奶奶,要不找个小厮到前头去找找许是大爷忙忘了,耽搁了吃饭可是要把身体弄坏的。”

连馨宁茫然地看了她yi眼,沉吟了半日,还是无言地摇了摇头。

又过了半晌见满满yi桌子饭菜已经摆上了,几个丫头正无措地站在桌边看着她,不由无奈地叹了气,说了声吃饭。

荣太太早就以她有了身子为名免去了她的晨昏定省,虽然她还不曾轻狂到当真大大咧咧歇着不去,可今儿个却真不想动弹,便叫玉凤过去告罪yi声,说她身上不好,别硬过去了反倒给太太过了病气。

又是yi个时辰过去,天早已大黑,荣少楼仍旧不曾回来。

连馨宁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绮年玉貌犹在,青春韶光尚存,何以莫名其妙便红颜未老恩先断了是她不够温存体贴,还是不够聪颖解语竟逼得他出去找了女人,而那个女人,又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情不自禁地伸手覆上了微凸的小腹,孩子已经快四个月了,不知此刻她心里想什么,会不会都给孩子听了去不成,总不能让他yi生下来就怨恨他的父亲吧,平心而论荣少楼对她的胎还是十分紧张的,特地请了大夫住在家里供着,只为了怕她出yi点差池。

还是,他关怀的只是她肚里的孩子只是这个荣家后继有人的香火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听见外头有女子说话的声音,接着便见云书走了进来。

“奶奶,二小姐看你来了。”

清华连馨宁听了yi愣,夜都深了她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转念yi想必是去给荣太太请安的时候得了她生病的消息,不由暗叹做人还是不要说谎的好,这不才说下了大话,就惹得别人不得安生了。

才yi出房门荣清华已经迎了上来,yi把攥住了她的手扶着她坐下,见她气色尚可,这才舒了口气。

“我的好嫂子,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就病了前些天我见你就没精神呢,原想着过来瞧瞧你,但你这里如今可是府里最红火的地方,太太和姨娘哪天不来的十八遍,想想也没有我能照顾到的地方。我在这府里怎样,是不敢瞒嫂子的,不过是个最不像小姐的小姐罢了。”

荣清华说着说着脸上便有些讪讪的,原是来探病的,却说得好像特地来倒苦水似的,连馨宁见她如此也怕她心里不过意,忙说了几句笑话打了岔,这里丝竹也奉了茶,姑嫂二人yi面吃茶yi面聊起了家常。

“大哥哥又不在家所谓能者多劳,可见他果真能干呢,以前二哥哥当家的时候,可不曾像他这样有这么好的市面,总是有人请忙得脚都不沾地儿的,我还常听他屋里的丫头说他晚上没个去处,老爱拉着她们跟他下棋,又不肯让着她们,总赢。”

“是么二叔倒是个有趣儿的人。说起来他也年纪不小了,等将来娶了二少奶奶,自然就不会这么着了。”

连馨宁听她这么yi说心里更是yi沉,荣少谦管了好几年的事,而荣少楼才进去几天更何况荣少谦yi直独当yi面,荣少楼如今不过说是进去先帮衬帮衬,再怎样繁忙,也不可能越过他去吧

虽早知他在外头必有猫腻,可听着荣清华无意提起的话,连馨宁心里越发不自在起来。

这几个月她都忍了,那是因为她如今不止是荣少楼的妻子,更是yi个孩子的娘亲。

想起小时候奶娘弥留之际对她说过的话。她说yi个女人,要想好好过日子,就要三从四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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