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 第 4 部分阅读

则充分利用了远泽的采访能力。正如我所想的,远泽十分有利用价值。

不出三十分钟,远泽就输个精光了。

“去吃yi顿吧我请客。”

我对着远泽说,他好像放下心头的重担似的,望着桌面发呆。

“喔”

远泽回过头来,眼睛下挂着yi对深深的黑眼圈。这yi年来,远泽潦倒得无法形容。我听说他至少欠了yi千万圆以上的债,杂志上也看不到他写的文章了。讨债的人找上了远泽常出入的编辑部,断绝了他的生路。

我们走出了“核桃”,掀开眼前yi家拉面店的布帘。两人点了拉面c饺子和啤酒。

“妈的”远泽yi门气喝干啤酒,开口骂了起来。

“输了多少”

“yi百五十万。”

我把啤酒倒进远泽的杯子里。不知道现在还有哪个傻瓜敢借远泽yi百五十万。

“要不要暂时离开yi下赌桌,帮我跑个腿”

“可以啊”远泽在我把话说完前就答道。

“你给多少”

“五十万。”

“可以。你要我做什么”

“还记得吴富春吧”

“那个脑筋有问题的杀手啊不是惹到元成贵之后就跑路了吗”

“他又回来了。”

远泽停止啜饮手中的啤酒,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看来他脑袋比我想的还要有问题。”

“元成贵要我三天内把富春带到。”

“这下完了。”

远泽像是失去兴趣似的把视线移回桌面,又开始喝起啤酒来。

“昨天有人看到富春。虽然元成贵派出所有的手下去找,还是连个鬼影也没看到。相信富春应该躲在新宿以外的地方吧”

“应该错不了。”

“你在池袋或涩谷不都有朋友吗替我打听yi下吧”

“小事yi桩。这样就让我赚五十万,你叫我舔你屁眼我都干。”

“还有yi件事。”

“果然”

“富春是第二代残留孤儿,日本名字是坂本富雄,父母住在于叶的某处。能不能帮我找到他们,替我问问富春有没有和他们联络”

“他父母的哪yi边是残留孤儿啊”

远泽并没有问我富春的母亲叫什么名字。他yi听我的语气,就明白我对富春的背景也不太清楚。

“他母亲。”我也不说废话。

“知不知道是哪yi年从哪yi省回国的”

“吉林省,搞不清楚是八二年还是八三年回来的。”

“应该查得到。”

“那就拜托你了。”

我终于可以开始喝起啤酒来。

大哥大响了。我用眼睛示意远泽不要出声,从口袋里掏出了电话。

“喂元先生叫我打电话给你。”

是那个发现富春的男人。

“把你看到富春时的情况,尽量详细的告诉我。”

“快要十点的时候,我看到他在明治大道上朝大久保的方向走。因为他左顾右盼的,我觉得奇怪,就跟踪了yi阵子。”

“你怎么发现他就是吴富春的”

“我看到他在职安大道上上了出租汽车。车里的灯让我看得很清楚。那家伙yi定是吴富春。”

“你以前见过吴富春吗”

“他害死贵叔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虽然对方压低音调小声说着,我还是可以感觉到他强烈的恨意。假如他当时也在暗杀现场,应该是不会认错人才对。

“你没有追上去吗”

“我拦不到出租汽车。假如我有机会追上去,早就把他给杀了。”

“你知道他坐的计程车朝哪个方向走吗”

“朝明治大道直走。我yi直追到看不见那辆车子为止,没见到它转弯。”

富春不会聪明到晓得要绕路到达目的地。应该是直接回到藏身处去的。根据这些线索推测,富春应该躲在池袋或早稻田yi带。

“那辆计程车是哪家车行的”

“是个人的。”

看来要靠计程车这条线索找富春是行不通了。假如不找条子帮忙,要想yi辆辆去查私人计程车根本就不可能。

“我知道了。假如你又想到些什么,就打电话给我。”

我关上了电话。

“有什么线索了吗”

远泽嘴里塞满饺子问道。我那碗拉面连碰都没碰,根本没什么食欲,感觉好像在远泽那张憔悴瘦削的侧脸上看到了什么不想看的东西。说不定他也吸白粉吧通常落魄的赌徒都会沾上这个。

“听说他搭计程车朝明治大道北上。”

我挥开了疑虑。我不管远泽是不是在自甘堕落吸白粉,只要他在这段时间好好替我办事就行了。

“那么,与其在涩谷或六本找人,不如把搜寻的重点放在池袋。”

说着远泽对我伸出了手。我掏掏钱包,拿出十万圆给他。

“这哪够啊假如酬劳有五十万,最起码得先给yi半吧”

“假如现在就给你那么多钱,你yi定又会折回“核桃”去赌yi把。你想输多少钱我管不着,不过我可不希望你明天yi大早跑来把我吵醒,又伸手向我借调查费。”

远泽用怀恨的眼神凝视着我,最后终于死心地收下了钱。

“你还真不够朋友。”

“跟急着找死的人做朋友,别想有好事。”

我对他说,远泽的脸色变了yi下。

“缺白粉撑不下去时就找我吧我会拜托元成贵便宜yi点卖给你的。”

这句话刺激到他了。远泽的嘴角激烈的颤抖着,混浊的双眼,突然间露出了像是可以刺伤人的锐利眼神。

“他妈的,你不要以为自己有多厉害,总有yi天你会站不住脚的。”

“我早就满脚是泥啦”

我丢下这句话就站起了身子,留下哑口无言的远泽,呆呆地望着我离去。

17

我的大哥大响了起来。

“请问是刘先生吗我是夏美”

“现在出了点情况。”我打断她的话说道。“不好意思,你还是去找别人吧这阵子我帮不上你的忙。”

我说完这句话就切断了电话。电话很快又响起,我便把开关关掉不加理会。

我逐yi去了富春常去的酒店查问,但没有yi家肯回答我的问题。每家店都有元成贵的手下在监视,店里的人也都怕得罪他,全都装出yi副从不认识富春这个人的样子。

在星期天的歌舞伎町里,滞留日本的外国人要比日本人来得显眼。在这种夜里,富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动静吧

我得到这个结论,正准备回“加勒比海”时,突然听到了尖锐的警笛声,似乎是朝着风林会馆的方向移动。受到警笛声的吸引,我转向朝那里走去。最近这yi带常有流氓闹事,冲动的福建帮和血气方刚的马来西亚流氓两边,经常打得yi蹋糊涂。

可是警笛声的数目并不寻常,好像全东京的警车都集中到歌舞伎町来了,yi定是件凶杀案,在星期天的歌舞伎町里还会有人杀人,让我感到我肚子里好像长了yi块大石头似的,十分不舒服,走到风林会馆的旁边时,我看到了yi个熟悉的家伙在路上狂奔。

“喂出了什么事”我喊着,挡住了那家伙的去路。

那家伙急忙停住脚,神色慌张地望着我。

“啊健yi先生,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不好了”

“红连给吴富春那家伙攻击了。”

我丢下他往前跑去。在风林会馆后的巷子里yi转弯,便当场愣住在那里。整条路占满了警车与救护车,条子们匆忙地来来去去,透过无线电传来的呼喊声,盖过了围观者的喧嚷,震撼着湿稠的空气。

急救医疗队员抬着担架走出大楼。躺在担架上的,是昨天才和我睡过的女人。她黑色的紧身连衣裙的右胸口yi片湿亮,脸和手脚没有yi丝血色,yi动也不动地躺着。

yi群神色不安的女人,依偎着聚集在大楼门前,看到抬出来的担架,便齐声呜咽了起来。在这个合唱团里,我并没有发现黄秀红与另外两位妈妈桑的身影。不知道她们是在店里接受传讯,或者是全部被干掉了。

我躲在围观的人群里,守着大楼的门口,思索吴富春的动机。他回到歌舞伎町已经是个自杀行为了,现在还敢攻击元成贵的女人所经营的酒店,根本就是完全豁出去了。他该不会是想借搞出这个名堂来逼元成贵收手吧

在我推敲各种可能性的这段时间,五个担架陆续被抬了出来,每个被抬出来的人,都是yi动不动。据我所知,富春最瞧不起用枪的人。他总是自豪的说,只要有拳头和刀子,要杀谁都yi样简单。不知道他在离开歌舞伎町的这yi年里,发生过什么事。

在救护车离开围观者扬长而去之后,秀红与其他两位妈妈桑便跟在便衣刑警身后出现在大门口。三个人都紧绷着苍白的脸,但好像都没受伤。我紧盯着秀红的脸,在她转过头来时,低调的向她招手。接着轻轻握拳凑向耳边,示意等会儿再打电话给她。

秀红暧昧地点了点头,然后就默默听从条子的指示,像无表情的木偶似的,呆滞地和另两位妈妈桑坐进了yi部警车。

我也悄悄离开了看热闹的人群。

18

我在电话亭打了几通电话,回到“加勒比海”拿了枪后,就叫了yi部计程车到饭田桥去。看到自己女人的店被砸,元成贵怎么可能再扮绅士。说不定几个小时以后“加勒比海”就会被yi群复仇若渴的年轻上海人包围。

从三年前起,我就每个月花十万圆在饭田桥租了yi户公寓,虽然很小,但只是为了应付像今天这种不时之需。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就连杨伟民应该也不知道。公寓是用了个正经人的名义租的,我还给了他yi笔佣金。那家伙现在澳洲经营yi家贸易公司,暂时不会回日本来。

我进了公寓,简单的冲了yi个澡。虽然全身无力,头脑却还很清醒。身处这场有生以来最大的危机,想好好睡个觉是不可能的了。

房间里可说是什么都没有,只有床和电话,还有yi些换洗的衣服与浴巾。我用浴巾擦干了头发,随即打了通电话到“加勒比海”看看有没有人留话。元成贵打了两通,杨伟民与崔虎则各留了yi次话。每yi通的内容都很令人沮丧。我把元成贵和崔虎的留话搁在yi旁,先拨了通电话到“药房”。

“喂”

“是我啦”

我用日语说道。虽然应该不会有人傻到敢窃听杨伟民的电话,不过还是小心为上。

“你人在哪里”杨伟民的语气拖拖拉拉的,好像在和yi天到晚打电话到办公室来的老妻说话似的。

“这是秘密。假如又被出卖yi次,我可吃不消。”

“富春也在那里吗”杨伟民丝毫不理会我的讽刺地问道。

“别傻了,我在外头跑了yi整天,给崔虎揍过,也给元成贵威胁了yi顿,还不是为了要找到富春。”

“元成贵可是知道你混在红连门口看热闹的人里喔健yi。”

“我只是正巧路过罢了。其他还有什么消息吗”

“听说真的是富春干的没错。有人说他跑进去时大喊:那女人在哪里”

“女人”

“详细情况我也还不清楚。当时在店里的人全都给警察带走了。是yi个看到苗头不对先开溜的胆小鬼说的。”

“知道了。明天再和你联络。能不能转告徐锐不必再忙了,我现在已经没空理会其他事了。”

“知道了,我会告诉他的。”

“爷爷自己小心了。假如元成贵想抓我,第yi个就会找上你的。”

“呵呵,想不到你还这么体贴。你不是说过我只是个臭老头吗”

我把话筒挪开,小心骂了yi句。

“健yi。”

“怎么啦”

“你还是先避避风头吧虽然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富春有意找元成贵的碴应该是错不了。就算是你找到富春,他也不可能乖乖和你去见元成贵吧别把自己搞得动弹不得喔”

“你要我躲到哪去”

“去台湾吧假如你有这个意思,我可以帮你yi个忙。”

“大概需要多少钱”

“五百万跑不掉吧”

“再说吧”

我挂下了电话,真想向杨伟民吐口口水。

19

我在爱德蒙饭店前叫了辆计程车,吩咐司机往拔弁天的方向驶去。

我怎么都没办法把富春和女人联想在yi起。富春不玩女人,也不会随便跟女人搞在yi起。他在女人面前就像块木头,有时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块大玻璃。

想不到这样yi个人居然会冲进“红连”里大喊:“那女人在哪里”不是“元成贵在哪里”而是“那女人在哪里”

富春是到歌舞伎町找yi个女人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认为那女人是被元成贵所挟持的不过元成贵是不可能干这种事的。

假如富春的女人已经在他手里,不就等于他已经掌握了富春的藏身处。元成贵根本懒得绕个圈子用女人引他出来,只要直接派个杀手去把事情搞定就好了。不管那女人是谁,富春yi定是被假情报误导,而元成贵也知道富春在找那个女人。假如我想抢先他们俩yi步尤其是元成贵,我就得先找出那女人。前提是,那女人真的存在。

在我听到“女人”时,首先想到的是那个自称夏美的女人。

因为她正好是在富春回到歌舞伎町时打电话给我的。在她打电话给我之前,她还打过公用电话向某人求救。

我并不相信偶然,只有搞不清楚状况的笨蛋才会相信这yi套。夏美是向富春求救,而富春因为她才出现。yi手编导这局戏的不是别人,就是夏美。

想着想着,脑子里好像有点头绪了。虽然我并不知道真相,自己也认为这个推断有点牵强,但无论如何,也算是整理出yi套逻辑了。

在有点肮脏的黑暗中,我很快便找到了弁天庄。因为怕万yi徐锐他们还在这里盯着,我选择从大久保大道走来,不过并没有看到徐锐他们的人影,感觉上他们也没有躲在附近。yi辆汽车驶离后,周遭又恢复yi片令人害怕的寂静。

我绕到建筑物的后面观望。二〇三号房间窗帘紧闭,隙缝里也看不到yi丝光亮。白天被我吓过的那姓叶的住所二〇五室,倒是有耀眼的光线射出来。其他的二〇yic二〇二与二〇四室连窗帘也没有,只看到几个黝黑的窟窿,就像是滴在纸上浸开来的墨汁似的。

我到公寓前,小心翼翼地悄声踩上楼梯。我压低身子走过前面两户房间,接着把耳朵压在二〇三号房的门上听听里面的动静。里面好像没人。我戴上手套开始办事。

我把开锁工具插进锁匙孔里转了几下,只听到咔的yi声,门就给打开了,我又环顾了yi下四周,确定没什么会让我神经紧张的动静。就弯着身子潜进了房里。

20

在这个和姓叶的住的二〇五室yi样结构的房间里,看不到yi件可称为家具的东西,只有角落里有yi堆廉价的棉被,旁边还放着两个sansyinite的旅行箱。厨房里连瓦斯炉都没有,只散落着yi些纸杯c免洗盘和卫生筷。窗帘大概是以前的房客忘了带走的,被烟熏得有点变色。

我左手拿着小手电筒照着房里,也没脱鞋就踩了上去,右手还握着那支黑星。我探头看看厕所,能惹我注意的大概只有马桶上斑驳的尿垢。我打开门口右方的壁橱,里面只有yi堆折得小小的内衣裤,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屏住气穿过房间,用小手电筒探照那堆折得整整齐齐的棉被,里面什么都没有。为了确定,我还把棉被挪开,只露出yi面被磨破的榻榻米。我感到脖子发麻,便深深吐了yi口气,缓缓转着脖子yi屁股坐在榻榻米上,背靠着墙望着那两只旅行箱。

到目前为止还蛮令人扫兴的。能确定的只有夏美租下这个房间并不是用来住的。

我放下枪,把手电筒放在两腿间,把yi旁的旅行箱拉了过来。这是那种极普通的箱子,用yi个吓小孩的锁锁着,只要yi根铁丝就可以打开了。

两只旅行箱里装的几乎都是衣服。其中有几件可说是酒家女制服的紧身迷你裙cyi件红色调的旗袍c几条牛仔裤与数目相当的t恤。另外,还有两套睡衣c与五花八门的内衣从黑白相间的袜带内衣到形形色色的丝袜都有yi其他还有化妆品c卫生棉若干c三个保险套。没有护照,驾照,没有保健卡,也没有存折,平常可能都带在身上吧我很能理解她为什么不敢把这些东西留在这栋破公寓里。

我把旅行箱推回原处,随即站了起来,走到水槽旁用纸杯装了点水,又点了yi根烟;可能是因为紧张,觉得既口渴又想抽烟。

看来夏美很喜欢克利丝汀迪奥,穿衣服的品味好像也不坏。

我紧张到喉咙都干了,却只得到这个答案。我把烟头探进水里,确定熄了便扔进口袋里,接着谨慎地找了个从玄关看不到的死角坐了下来。

我并不觉得等人很痛苦。我的青春期,大半耗费在等杨伟民张口说话。平日放学后,我都会站在“药房”门口,等杨伟民吩咐我办事,每逢假日还会站上yi整天。有时他所交待的事,即使我有分身术也做不完,有时却根本没事可做。只是不管在什么时候,杨伟民总会装出yi副没看到我的样子,有时则会对我感到不耐烦。

我并不想回家,也不想呼朋引伴出去玩。因为老妈又有了男人这回她泡上了yi个日本人而我自己连yi个朋友也没有。并不是只在那段时间,从以前到现在,我都不曾交过朋友,或许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交朋友。有yi段时间,远泽几乎变成了我的朋友,但是从他开始堕落后,我才发现那不过是个幻影。我喜欢独处,从不觉得孤单。正因为这样,在有人问我没朋友会不会觉得寂寞以前,我从来没想过独处或许就等于孤单。对我来说,孤单的定义就是失去自己所属的圈子,所以当时的我才会努力想在杨伟民的怀中争取yi席之地。

现在我彻底领悟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自己属于哪个圈子了。我是yi个不法之徒,孤独地活,也孤独地死。我之所以和中国流氓或杨伟民打交道,不过是为了让身为不法之徒的自己活下去罢了。假如在歌舞伎町掌权的是日本黑道,就算我没办法拜堂,也会站在他们那yi边讨生活吧

等待并不痛苦,也不会让我感到孤单。我的存在就是yi个独立的完结,只有普通人才有权利诉苦。我不会发牢马蚤,只会抢普通人的钱。

21

有动静了,有人屏着气静静爬上楼来。我握着那把黑星,关上了手电筒,接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

脚步声在门前停住了。那人正在四下观察。是夏美还是其他人呢我把黑星的枪口对准门口。

踌躇的脚步声没持续多久,就传来了锁匙插进锁匙孔的声音。门缓缓打开,旋即飘来yi阵诱人的香水味:来的是个女人。

灯被打开了。我听到她哼着歌,也听到脱鞋子的声音。夏美终于出现了。

夏美好像没看到我,转了yi圈面对水槽,旋即讶异地回过头来。

“你是谁”

“别出声。”我把枪口对准她,把食指凑向嘴唇。

“你就是夏美吧”

夏美没回答,只是鼓着小巧的鼻子,用那锐利的双眼瞪着我。她有yi头染成咖啡色的短发,露出yi对细嫩的耳朵;那双形状像核桃的眼睛很漂亮,和勾画出有力线条的眉毛yi起透露着她的坚强的个性。鼻子不高不低,感觉有点扁,还有yi对像小女孩似的饱满嘴唇,下巴有点尖。虽然五官并不算协调,但整体的感觉还算匀称。除了淡淡的唇膏以外,脸上没化什么妆;身上穿着印有普通艺术画的t恤和褪色的牛仔裤;肩上背着lv的皮包,右手提着便利商店的袋子。身高大约yi百七十公分,年纪大概是二十五c六。以我的品味来说是瘦了些,但是相信有许多男人会想跟这种女人上床吧

“你到底是谁”夏美问道,好像根本不在乎我手上的枪。

“你在电话里不是说有东西要卖给我吧”

夏美的眼神松懈下来,露出了讶异的表情,像是近视眼的人想把东西看清楚似的,鼻头浮现出些许的皱纹。

“你是刘先生吗”

“没错。”

我扣上保险放下了枪。只要夏美是yi个人就不用担心了。

“你不是叫我去找别人吗”

“我改变主意了。”

“改变主意就可以偷跑到人家屋里,用枪指着人家吗”

夏美好像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像猫似地弓着背,伸头对着我。

“检查你的壁橱是我不对。谁知道里面会放着这种东西。”

夏美皱了yi下眉头然后吐了吐舌头,接着就急忙把视线移到旅行箱上。

“我没打开过,上面有锁。”

“房门不是也有锁吗”

我的谎言yi下子就被拆穿了。夏美气冲冲地把便利商店的袋子扔进厨房,lv的皮包也咚yi声滑落在脚边,然后她指着玄关说:“不管怎样,鞋子也得脱吧谁都知道日本的房子要脱子鞋才能进来。”

“抱歉啦我只是怕万yi你带个彪形大汉回来,会来不及跳窗逃命嘛”

“你不是有枪吗”

“只是个玩具罢了。”

我当场脱下鞋子,用左手提着走向玄关。虽然我装做在开玩笑,可是决不背对她。

“如只是玩具的话,为什么还不收起来我又不会攻击你。”

“说的也是。”

我把枪插回腰带上。

“自我介绍yi下吧我叫刘健yi。”

“我叫佐滕夏美。”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真名”

夏美纳闷地歪着头。

“噢听说你是中国人。”

“我是日本人呀只是小时候在中国住过。要不要看我的驾照”

“住在中国哪里”

“黑龙江的yi个小镇,说了你也不知道。”

这我同意。

“是第二代残留孤儿吗”

“有问题吗”

“没有。”

夏美把便利商店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刚才从正面没看到她的臀部,现在才注意到那曲线有多么诱人,大概她是属于那种穿上衣服显得比较瘦的体型吧我想像着夏美穿上旅行箱里那件紧身迷你裙的样子,应该还不赖。

“这里没有坐垫,自己找地方坐吧”

听夏美的话坐下后,充当烟灰缸的纸杯与倒满乌龙茶的纸杯就摆到了我面前。

“说吧你打算在我回来以前做些什么”

夏美俯视着我,活像个正在训斥小捣蛋鬼的女老师。

“我习惯对第yi次见面的人做身家调查,如此而已。”

“正在调查时我就回来了”

“不是。我发现这里根本没什么值得调查的。就只好等你回来把话说清楚。yi个靠陪酒日进斗金的年轻女人,居然只带两只箱子搬进yi间连家具都没有的破公寓,任谁都会觉得好奇吧”

“我没打算在这里住太久嘛”

“应该是吧你不像住这种地方的人。”

说着我点了根烟。

“我可以抽yi支吗”

我把烟盒推给夏美。她伸出钢琴家似的纤细手指抽yi根,指甲油的颜色是带点粉红的橘色。

“好吧你说要卖给我的货在哪里”

我替她点着烟问道。夏美长长地吐了yi口烟,望着好像印着罗沙哈心理测验染迹的天花板。接着仿佛吸了毒似的,用yi对失焦的双眼望着我。

“听说你除了小孩子,什么买卖都做。不管是毒品或枪,只要来源清楚你就会进。”

我点点头。黑市买卖是我的本行,任何能便宜买进高价卖出的商品我都会经手。不过有yi个例外。我不会和买卖儿童器官的家伙打交道。并不是因为我有良心,而是因为这妨碍我做生意。

最近收购菲律宾或泰国妓女不小心生下的婴儿的家伙越来越多了,但是连在街头混的垃圾都把这些家伙当人渣。干我这行,信用比什么都重要。假如大家听到我也在买卖小孩,我经年累月累积的信用在yi瞬间就会化为乌有。

“我是个黑市商人嘛只要是能换成钱的东西我都做。”

夏美想开口,可是我抢先继续说道:“在问你要卖什么货以前,有件事我想先弄清楚。你应该不是混新宿的吧还说什么是yi个姓王的介绍的,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是谁告诉你我的名字的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新宿以外的地方会这么有名。”

“是吴富春啊”夏美满不在乎地说道,而且说的是北京话。

“我是富春的女人,从名古屋来的。”这回她说的是日语。

“没吓着你吧”说完夏美yi直盯着我的脸看。

“我早就猜到了。今天晚上富春带着枪闯进yi家酒家,口中还直嚷着:那女人在哪里”

“酒家”

夏美吃了yi惊,似乎没有察觉到我话里带着盘问的口吻。

“你没听说吗”

夏美的表情变得很严肃。我只是慢慢吸着烟,装做没看见。

“把经过告诉我。”

“跟你说也没用。”

“这不是你可以决定的。”

她的语气像个女王。我朝着夏美那扬着眉毛的脸上吐了yi口烟。

“你干嘛啊”

她把烟头扔了过来。我早就有心理准备,把它给闪过了。

“你还真容易发脾气,这是中国女人共通的缺点。”

我捡起砸到墙上后,掉到榻榻米上的烟头,丟进拿来充当烟灰缸的纸杯里。

“我可是日本人哟”

“谁都这么说,可是还不是满脑子中国的逻辑。”

“你又知道了。”

我对着她耸耸肩。

“富春杀了五个毫不相干的人后就开溜了。好吧可以告诉我你要卖什么了吧”

“是富春啦”

“你说什么”

夏美心平气和地看着我:

“富春常说,假如他回到歌舞伎町来,yi定会给健yi添麻烦。”

“所以呢”

虽然我若无其事地说道,但夏美这句话着实让我吓了yi大跳。想不到富春居然会担心连累到我。假如他这么替人着想,在惹毛元成贵以前给我去死不就得了。

“你现在正因为富春而麻烦缠身吧假如我把富春卖给你,你出多少”

我熄掉烟,直盯着夏美的眼睛,可是看不出她的神色有什么变化。

“你和富春之间出了什么事”我问道。

“我已经受不了他了,不想再和他好下去。”

说完后夏美马上闭上了嘴,好像表示听完这些话就该搞懂了。的确可以想像出大致的情况。就连我自己到了最后也是对富春忍无可忍。富春那乖张的个性,总是会把他身边的人搞得筋疲力尽,令人感觉仿佛生活在yi个故障的核能发电厂里yi样,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失控,到处乱放放射能。不过,我心里压根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夏美。

“你和富春是怎么认识的”

“在店里认识的。”

是什么店就不用问了。

“什么时候的事”

“记得好像是去年初春。”

我点点头。富春干掉元成贵的助手是去年yi月,时间上还说得过去。

“居然有能耐和那种家伙搞在yi起,你还真行啊”

“是被逼的嘛当时有个不知道是不是黑道的家伙死缠着我,我以为富春可以帮我把那家伙赶走。”

“原来如此。”

“和他同居没多久我就后悔了。他会守在店里,看到我送客人走就跟出去,把人家打得遍体鳞伤,还叫他们别再来找我。都是因为他,害得我换了好几家店。到了晚上,他总是唠唠叨叨地问,今天的客人对我做了些什么,敢撒个谎就得挨他揍。如果老实说,他又要骂我臭表子,还不是yi阵拳打脚踢。他已经疯了。”

“yi走了之不就得了”

“我哪敢留下来啊加上我也搞清楚富春是专门拿钱杀人的,就算有能耐继续和他搅和下去我也不想,可是还是给他逮住了。

他可真会记仇呢简直像条蛇yi样。他找到我以后,就用那对像蛇似的眼睛盯着我,叫我别再跑了,yi切都是他不对,而且还哇哇大哭呢可是不出两天,还不是忘了自己曾哭着向我讨饶,又是拳脚相向的。”

我也同意富春很会记仇。以前在歌舞伎町的台湾酒家里有个叫李丽珍的女人花名是抄袭香港的脱星,本名不知道叫什么。

那天我和富春在东大道的电诺瓦咖啡店讨论工作,丽珍正好和yi个客人走进来。看到丽珍时,富春突然脸色为之yi变,冲过去大喊:“你就是嘲笑我的那个贱女人”丽珍听到有人对她嚷嚷,先是愣了yi下,旋即回嘴骂道:“有没有搞错啊你是不是把我跟哪个表子弄混了少来烦我。”看到富春就要挥拳把丽珍痛扁yi顿,我赶紧从后面把他给架开,并提醒他我们根本没光顾过丽珍上班的酒家,yi定是认错人了。但富春却摇摇头,yi口咬定他没看错。三年前yi个寒冷的雨天里,穿着温暖的皮大衣与富春擦身而过,还嘲笑他的,就是这个女人。我听了愣得哑口无言。

那天我把富春拖出雷诺瓦就了事了。可是几天以后,丽珍就在yi条小巷子里被活活给打死了。我只好劝富春少到歌舞伎町来。并且找到那天和丽珍yi起的男人,花钱封住了他的嘴。富春记仇的性子不知道给我惹了多少麻烦。

“所以你才在想yi个可以yi劳永逸的办法吗”

夏美微笑着,笑得有点滛荡,却也带有yi丝稚气,像是yi个女孩子想到方法吸引中意的男人似的。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到歌舞伎町来的吗”

“我听过好几次他为什么在歌舞伎町混不下去的原因。他常向我夸耀自己如何惹毛了yi个叫做元成贵的大人物。任谁都想得到,只要叫元成贵把富春给杀了不就得了。不是很简单吗”

我不觉得这件事很简单。到底已经有五个人丧命了。

“那么,你怎么会找到我的”

“那个叫元成贵的不是个大人物吗像我这样的人冒冒失失找他,他是不可能会理我的。于是我想起富春曾经提到过你,说你是台日混血儿,曾经和他搭档过,也说你在台湾华侨和上海帮里很有面子。”

“哪有什么面子只是不招惹他们就不会有麻烦罢了。”

“我哪知道反正我只想找这个叫刘健yi的人帮忙就是了。

你能和富春搭档,脑筋yi定很不错,说不定可以替我解决问题。”

“这下完了。”

夏美陶醉在自己的话里,似乎没听出我口气里的讽刺。

“不然的话,我只要把富春引到新宿来,让他惹些麻烦把你也扯进去就好了。这样的话,你就会把富春抓到元成贵那里去吧只要富春yi死,我就能恢复自由身了。所以我才收拾行李搭新干线赶来,在新宿租下这间房子。先让他紧张个yi星期,再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人在新宿,被yi个叫元成贵的人控制,逮到机会才打这个电话给他。我还说:他们都打我,逼我说出你在哪里,赶快来救我。怎样不赖吧”

讲到打电话时的这yi段,夏美说得很快,而且用的是北京话。

“你真是个笨女人。”

我对她说。她那张本来得意洋洋的脸蛋,像是被爸爸不分青红皂白痛打yi顿的小女孩似地揪在yi起。

“你说什么呀”

“富春只要回到歌舞伎町来就是死路yi条,只要让富春知道你人在新宿就好了,根本用不着耍这些小手段。任谁在歌舞伎町都逃不出元成贵的手掌心,不出yi个星期,富春就是死人yi个了。”

“我只想让这事快点发生罢了。”

“就因为你搞这鸟飞机,才会把富春搞得火冒三丈。他已经拿走五条人命了。”

夏美yi收下巴。睁大了眼睛直瞪着我,好像认为我在骗她。

“富春冲进了元成贵的女人经营的酒家,嘴里还喊着:那女人在哪里,现在,很快就会有人通知他富春有yi个叫佐藤夏美的女人,现在失踪了。”

“可是”

“富春干掉的是元成贵最得力的心腹。假如他发现富春有女人的话,yi定也想和富春yi块给做掉。元成贵记仇的本事可不比富春差。”

“我和富春根本没关系啊”

“元成贵哪管你这么多。还有,警察大概对你也很有兴趣。”

“你骗人。”

夏美根本不相信我所说的话。

“都已经有人死了。”

我按捺不住性子继续说道。虽然懒得理睬这种笨女人,可是我却担心不把话说清楚,她会搞出更多无法挽救的乱子。而且,假如富春在找的就是这个女人,说不定可以当作我最后yi张王牌。退路当然是越多越好。

“反正死的都是些中国人嘛”

“这正合警察的意。他们希望歌舞伎町能回到以前的样子,yi心想把外国人全部赶走,每个都人在等着看中国人出乱子呢”

我掏出yi根烟,感觉到自己神经长了刺似地坐立难安。

“好吧撇开警察不谈,要论谁会先逮到富春,yi定是元成贵。假如有条子在身边打转,就算是元成贵也吃不消,所以他yi定会赶快把富春解决掉以绝后患。不管怎么说,元成贵保准和富春yi样在找你。”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夏美用撒娇的眼神凝视着我,好像终于了解事情有多严重了。

“假如是我的话,yi定马上拔腿就跑吧”

“假如有你帮忙的话,问题应该可以解决吧”

“我可帮不上忙。”

“你可真坏。我还听说你是个好人。”

“对脑袋不好的女人我可没耐性。”

“你还说”

夏美耍起孩子脾气,噘起嘴唇把脸别向yi旁。不。应该说夏美本来就是个孩子。

“不管怎么说,这里离歌舞伎町太近了,你还是赶快搬走,回名古屋去吧假如富春被元成贵给逮到或者被做掉了,我再通知你。”

“不行。”

夏美仍然别着脸,却把yi副可怜的眼神转向我看。

“为什么不行”

“我当初没打算再回名古屋,所以找机会把店里的钱全卷走了。假如现在回名古屋的话,我yi定是死路yi条。”

我叹了yi口气。为什么这世界上有这么多不考虑后果的呆子呢

“不回去也行,你也可以去札幌c仙台c大陆反正,先离开东京再说。”

夏美缩了缩脖子。

“那也不成,我没钱。”

“你不是卷款潜逃的吗”

“我已经拿去付买房子的头期款了。”

我张大了嘴望着夏美。这马子搞出yi个漏洞百出的计划想干掉富春,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慢慢找房子。

“我可在yi个叫参宫桥的地方挖到宝了。虽然不是新房子,可是装修得很漂亮,还便宜得叫人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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