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云梦谭》 第4部分阅读

把航行时间算进去的话,最快在几个时辰内,你就可以和梁山泊说永别了。”

“你、你不要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一样,那是梁山泊、也是你的家啊!”

“房子倒掉,再盖就好了,不用伤心!”说得一派冷漠,小殇比了个房屋倒掉的手势,耸耸肩表示无奈,还有余裕拍拍孙武肩膀,像是安慰似的叹口气。

“屋子被毁了可以重建,但是家人死掉就活不过来了啊!小殇,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那些都是你的家人……”

“吵死了,你不就在这里吗?”

“啊!”

短短一句话里,好像包含很多意思,孙武一时间难以把握,却看到小殇突然凑近过来,一张天使般的秀美脸蛋,表情非常难看。说得正确一点,平时就已经臭着一张脸的表情,现在更是“臭气薰天”,完全表示了她目前的不悦。

“一个用不了武功的伤残病人,还在这里喷什么口水?乡巴佬,倒下睡觉去吧!”

就像平常一样,雪白的小手突然间动作快如闪电,一下子就拍击在孙武左太阳岤上,劈哩啪啦的紫色电流乱窜。没有金钟罩护身,被电流一殛,孙武全身颤抖不休,几乎是立刻就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这一次……是太阳岤啊……)

这一次的梦境似乎久了些,毕竟从昨晚折腾到现在,身体实在很疲惫,一倒下去就没那么容易醒过来。

或许是因为担心梁山泊即将发生的浩劫,梦里尽是过去发生在梁山泊的种种,其中最多的画面,还是与姐姐在一起的时候。

姐姐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自己从不想让她伤心难过,但是为了离乡的问题,近年来姐弟两人发生过无数次争执。

每次翘家行动失败,自己被抓回家去,姐姐都会用悲伤的眼神看着自己,虽然也会重重处罚,但是比起那些落在身上的板子,更让自己难过的……是她脸上那种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梁山泊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一直想要逃出这里?”

梁山泊没有不好,自己从小就知道它是人间仙境,但太过美好的仙境,反而显得不真实,更会让人喘不过气来……

“外面的世界人心险诈,看看那些新进来村里的人吧!他们好不容易放下外界的恩怨,你一旦出去,外界的那些陈年纠葛,就会重新找上门,那不但危险,而且多年来的努力就会毁于一旦了。”

但即使是危险,即使会在外头遭遇不测,自己还是想要出去看看……因为那是自己的人生,现在这样的生活,不仅无法独立,还让自己常常觉得像是被养在笼里的鸟,气闷得窒息……

“啪!”

热辣辣的疼痛,伴随着掌印出现在自己的脸颊上,自己与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发生冲突,还让她首次破例打了自己耳光……在这之前,自己不管做什么错事,姐姐从没有动手打自己的头脸过。

其实,离家所争取的独立,其中一半以上的用意,是为了不想再拖累人!

姐姐长得并不漂亮,这点孙武想不承认都很难,以前小时候还被其他年纪的孩子嘲笑是“母猪的小猪弟弟”,结果没等自己为了这个和他们打架,酒醉中的姐姐就伙众冲到对方家里,把那双“教子无方”的父母打成重伤,一个飞仆到街尾,一个飞上了天花板,连他们家的那条狗都筋折骨断。从此再也没人敢拿这件事来取笑他,反倒是自己在之后的好几个月里,看到受害者全家就不停鞠躬道歉,又是送菜、又是送猪肉,几乎没脸见人。

自己的个性其实没有那么温和,也常常有忍耐不住想发怒的时候,但是有姐姐和小殇在,自己根本就没有生气的机会,甚至连冲动都还来不及产生,对方就已经被拆皮煎骨,灰飞烟灭了。这样想很厚颜无耻,不过……还真是有些好笑。

姐姐的相貌不美,年纪也已经三十好几,不算年轻了。每个女人都该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幸福,姐姐最菁华的青春岁月全部耗在自己身上,要是自己继续留在梁山泊,要是自己不离开,她的人生就会被一直耽搁下去,这点孙武已经明白许久了……

村子里还是有姐姐的仰慕者,像是卖猪肉的胡伯伯、教书的李叔叔,他们每天都跑来喝酒,又一直维持单身,尽管嘴上不说,但谁都看得出来他们的意思。这两个男人的条件都不错,胡伯伯高大英伟、李叔叔温文儒雅,各有不同的魅力,自己完全搞不懂,他们到底看上姐姐哪一点?或许,他们也是和自己一样,欣赏姐姐的开朗、热心,还有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吧!

或许,姐姐以前也曾经漂亮美丽,因为自己假设过,姐姐瘦下来应该不难看,只不过打从有记忆起,姐姐就是这么肥嘟嘟的胖模样,这个问题的答案变得无从想像。然而,姐姐少女时期的样子却不是没有人看过。

许久之前,孙武还很小的时候,村里曾来过一个怪怪的新移民,他不像其余移民一样定居,而是每次云路天梯贯通,他就会出现,最多几天以后就离奇消失,也没有人对此多问或多谈。那个叔叔好像是姓洛,与姐姐是旧识,每次出现就是跑到酒铺里来,别的地方都不去,与姐姐一杯又一杯的拼酒。

“姐姐,洛叔叔是你的情人吗?”

幼时的自己,曾经这样问过姐姐,但姐姐当时的表情异于平常,看起来比小殇的招牌表情更臭,自己差点就被吓哭了。

“要当我的情人,必须是猛男中的猛男!这头瘦皮猴的鸟样子配吗?”

记忆中,洛叔叔的身材虽然瘦,但相貌却非常俊雅,看起来比村里的任何男人都更帅、更潇洒,姐姐的说法是故意奚落人吧!而其中一晚在双方都有醉意了之后,洛叔叔从怀中取出一张陶瓷版画,无限伤感地对版画中的女子落泪。

“凤凰儿,凤凰儿你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找你……”

“喂喂喂,不要像死了人一样鬼吼鬼叫,我人就在这里,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啊?”

当时洛叔叔的表情,自己记得很清楚,他抬头看了一下姐姐,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又把视线转回手中的版画,再次落泪。

“瘦瘦的凤凰儿~~~”

那声呼唤情深意真,悲伤恳切,听来着实令人感动,不过当事人的感觉似乎不是这样,因为姐姐拎起地上的重酒坛,像使用杀人凶器般往洛叔叔的头上砸下去,血光迸现,桌翻椅斜,地上顿时又多了一具蟑螂似的醉尸。

自己没有看到那张版画中的人,但后来回想起这段往事,觉得姐姐年轻时候可能真的瘦过,而瘦瘦的姐姐是不是也漂亮过呢?这点无法想像了,但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因为洛叔叔只来了那短暂几年,之后就如同他离奇的出现一样,就此神秘消失,没有人再提过他,仿佛这个人从没存在过。

但自己不会忘记,在洛叔叔曾经造访梁山泊的一个夜里,他陪自己做完金钟罩的练习后,与自己做过的约定。

“小武,这里确实是一个好地方,我完全可以体会凤婕的苦心,如果你能在这里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如果你对梁山泊有一丝怀疑,如果你觉得一个人该拥有自己的人生,那么当你想要振翅高飞的时候,就来找我,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把你……所应得的东西还给你。”

对当时年幼的自己而言,大人们总是喜欢说一些莫名其妙的怪话,不过洛叔叔说到“好地方”、“好事”时的表情,好似相当不以为然,像极了纳兰元蝶听自己叙述梁山泊内情形的样子。

梁山泊到底有什么不对呢?为什么他们的表情都这么古怪?自己在梁山泊生活了十四年,再没有比自己更清楚梁山泊状况的人了,如果有不对,难道自己这十四年的人生,全都是假的吗?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不真实的感觉再一次涌起,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一片漆黑,自己昏睡在床上,感觉依稀有些相似,好像不久之前才经历过这样的处境。那么,刚刚醒来所发生的那些事,全都是做梦吗?梁山泊有没有遭遇危机?这场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哦,你醒啦!那就转转头,让脑袋醒一醒吧!”

“唔,是小殇吗?我刚刚是不是在做梦啊?村子没事吧?”

“不要担心,不要担心,已经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听到“没事了”三个字,孙武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小殇的话显然没说完,所谓的“没事”有着不同解释。

“战斗已经结束,前后历时八分十七秒,所有村民全部投降,半个抵抗的人都没有,大家都很乖、很老实,配合度也很高,现在已经被分开囚禁与拷打,不要担心、不要担心。”

“我哪有可能不担心啊!”

仅有的一点睡意立刻消散,孙武惊得从床上一跃而起,恰好看到黑暗中一抹幽光,小殇正在使用法宝四神镜连结窃听虫,窥看外界的影像。

情形就像小殇说的一样,这艘铁甲军舰如今已不是漂浮在云端,而是稳稳地停在梁山泊的土地上,前方主舱门大开,千余名持枪配剑的武装士兵排列队伍,正把已降服的村民捆绑上铐,一部份送上舰艇,一部份则是与其他女眷老弱一同囚禁。

地面上看不到血迹,但却有明显炮火轰击后的痕迹,几间屋子正燃烧着熊熊烈火,看来村人们并没有抵抗,一看到这超乎想像的巨舰驶来,主炮威吓性地连发数击后,所有人就爱惜生命地投降了。

(还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看到四神镜里的情况,孙武松了一口气,毕竟想像中那种尸山血海的场面没有出现,着实让他安心不少。只是,这松下去的一口气马上又变得沉重,因为在士兵的刀枪威胁下,村人们颤抖着身体,恐惧地听命行事,动作稍微慢一下,押送的士兵就一枪扫过来,马上就是一道血痕。

村人们的衣衫沾满尘土,眼神空洞而无助,拖着蹒跚的脚步行走,有些人还已经被上了脚镣与手铐,锁链碰撞的叮叮当当声,听起来竟如何凄厉刺耳。他们都是孙武认识多年的老实人,也许不是每一个都和孙武亲近,可是每个人都安分守己,孙武很喜欢他们,现在看到大家变成这样,孙武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人群缓慢地行走,当中一个老人不停地咳嗽,原来是住在学堂附近的江爷爷,他平日就有气喘的毛病,身体很弱,现在受了惊吓,走起路来摇摇欲倒,旁边的邻人好心相扶,却惹恼了押解的兵丁,故意伸腿一勾,结果两个人都滚倒在地,立刻摔得鼻青脸肿,周围士兵见状,却是哈哈大笑,引以为乐。

孙武看到这一幕立刻呆住了,以前都是在书本里头才看得到类似的丑恶人性,现在却活生生地在眼前上演,那个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尤其是以前看到书里那些仿佛样板戏似的恶人,他都还觉得有点好笑,觉得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如何肤浅、像小丑般的恶人,可是现在他却亲眼见到了。

“小殇,为什么他们对这种事可以习以为常?他们……都还在笑,为什么可以笑得出来?”

“很意外吗?书本里头应该有教过你吧?好听一点的说法是军纪败坏,但实际上这就是军人的本质。士兵的工作就是杀人,你怎么能要求一个专门以杀害同类为职业的生物,还保存祥和仁爱的灵魂?他们笑,只是做了他们该做的事,用不着大惊小怪。”

真的是这样吗?孙武一时间乱了思绪。小殇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听起来有道理的东西未必就是真理,而自己现在也没时间去管什么真理,最重要的问题只有一个。

“大家被押解出去以后……会怎么样?”

“梁山泊的住民,有不少都曾经在外头犯过案子,现在被缉捕回去,一定会被多加一条逃亡罪,杂七杂八算一算,多数的人都是死刑,不然就是一些让你宁愿死了算的残刑,特别是那些太平军国的老干部,叛国罪一律是死刑,九族以内不是流放就是卖为奴隶、娼妓。”

“这……这太荒唐了,里头有很多是上了年纪的老爷爷啊,而且,即使是新移民,不管他们以前做过什么,来到梁山泊以后,他们都已经改过,平平淡淡地度日,再也没有伤害什么人,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们、让他们安静过完人生呢?”

“为什么?去问审判的法官,去问受害者的家属啊!你知道他们会回答什么的。”

回答仍是那么冷淡,却又有着钢铁一般的正确性,让孙武找不到话可以反驳,左思右想,脑里的思绪越来越乱,胸口的沉郁压力越来越重,最后忍不住双膝一软,跪倒下来。

不想露出软弱的一面,可是泪水却一滴滴从眼角滑落,压抑不住的呜咽哭泣声在漆黑的房间里回响着。

一开始,少年只是单纯地想要离家追寻梦想,不管出去之后是生是死,那都是自己的选择,由自己负起责任。可是,初次的探险遭遇却急转直下,碰上了一艘莫名其妙的军舰,因此泄漏了梁山泊的位置,让所有村民的生活毁于一旦,造成了无可弥补的大错。

看着村人们仓皇恐惧的表情,孙武觉得那全都是自己的错。依稀记得上次制作滑翔翼逃家失败,被姐姐抓回家去,自己强烈主张自己可以为选择负责,无论离家的结果是什么,自己都会扛起责任来,一向对自己离家意愿为之暴怒的姐姐,那时却闭上眼睛,很疲倦、很凝重地说:

『蜗牛的壳很硬,它以为自己什么都能承受,等到有一天离了壳,它才知道自己其实是很脆弱的……这世上有些责任,是你一个人担不起的,等到你遇到后才了解,那时就已经太晚了。』

姐姐的话现在全都成了最椎心刺骨的痛楚,自己终于明白也遇到了,但却也真的为时已晚。

“……小……呜……小殇……呜呜……大家就这样被抓走,梁山泊就这么完了吗?呜呜呜……”

少年的恸哭获得了回应,在他最伤心与懊悔的时候,一只细细的小手放在他肩膀上。

“小武,别难过,梁山泊并没有完。”

哭声刹时间止住,孙武抬起头来,惊愕地望向小殇。眼前的情形确实是绝境,但小殇的脑袋很好,身上又藏了一堆神奇法宝,甚至还放了一堆窃听虫出去,自己看来已经无可回天的绝路,或许小殇已经找到了一线生机。

“完蛋与死,都只是人生的一种形式,他们并没有消失,只是用另一种形式继续存在,只要你还记得他们,梁山泊就永远不会完。”

“……你现在就开始说这种话,会不会嫌早了一点?”

“人生大事的准备,永远要趁早!”

碰到这样子的青梅竹马,孙武不但无言以对,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他也搞不清楚,小殇到底是神经粗线条,还是真的天生冷血,不过,或许小殇只是不想看男生哭哭啼啼,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脑筋稍微清醒后,孙武马上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

“小殇,姐姐呢?姐姐怎么样了?”

“凤姐也被抓了,目前被单独关在船上的一间囚室里,不过房间里的卫生环境和我们比起来差很多。”

“单独?为什么单独被关?她有没有受伤?”

“没有受伤,所有被带上船的女性都是单独囚禁。船长是女人,特别命令过士兵不准j辱妇女,不过以凤姐的体型与相貌,小武你可以完全放心。”

“听你这么讲,我现在应该笑着说谢谢吗?”

“不用,你只要趴下来说『小殇大人』就可以了。”

很荒唐的要求,但不久之后孙武却照做了,因为小殇手上握着交涉的王牌,只有透过她操作窃听虫,孙武才能与被单独囚禁的姐姐对话,而小殇的技术从不曾让人失望,没过多久,四神镜中就出现模糊的影像,认出姐姐身影的孙武立刻呼喊出声。

“姐姐!”

第六章 丧心病狂的邻居

四神镜中浮现一片漆黑的影像,似乎只是间单纯的囚室,什么家俱都没有,但却听得到铁链锁铐叮叮当当响的声音。

小殇调整四神镜的亮度后,终于看清楚里头的景象。凤婕的双手被铁链锁在墙上,整个人像是意识不清似地靠坐在墙边,身上看不出有伤痕,应该是没有受伤,但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也颇让人担心。

孙武非常焦急,生怕姐姐出了什么事,连续呼唤几声,得不到回应,四神镜中却隐约传来鼾声,他心里就闪过了一个念头。

“小殇……姐姐她被抓的时候,是不是……”

“对,完全醉得不醒人事,叫都叫不醒,踢打踹扁都没用,最后敌人是派了五个壮汉,把她抬到这里来的。”

酒醉时的凤婕有多难叫醒,这点孙武当然十分清楚,一方面他觉得很糗,因为相较于村民们的苦状,姐姐居然是这么荒唐地被抓;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很庆幸,因为姐姐如果发起酒疯来反抗,她从不曾修练武功,只是徒具蛮力,对上这些凶狠的军人,一定会受重伤,那就真的不妙了。

所幸,凤婕没有酒醉太久,渐渐醒来的她,终于听到孙武透过窃听虫的发声。

“小武吗?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是你和小殇在恶作剧吗?”

这个答案非常难以启齿,但孙武还是鼓起勇气,把目前的处境向姐姐简短说明了一下。

“哦,我们的梁山泊已经完蛋了吗?”

酒意未全退,凤婕的甜美嗓音听来有些模糊,但孙武却觉得奇怪,因为姐姐的口气与小殇一模一样,听不出多少难过与恐惧。

“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啦!我们又没犯什么杀人或谋反的大罪,不会被判死刑,顶多也只是被卖去当妓女,反正只要有酒喝,我到哪里都很方便,如果来的客人是猛男,还可以闭上眼睛享受,人生就是这样,时时刻刻都有变化,习惯就好。”

“姐、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豁达啊?不是被吓傻了吧?你不用害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哦,听你这么说,姐姐好感动啊,但你的金钟罩好像只能保护自己,没办法罩住你以外的人吧?那你又要用什么来保护姐姐呢?还有,你们是怎么被抓的?”

孙武还没有交代自己逃家的经过,现在被问起来突然有些不好开口,但又不能不说,幸好,旁边一个声音插过来。

“凤姐,我和小武本来在学校埋东西,那艘军舰突然降落在村里,好多军人跑出来,我们就这么被抓了。”

适时的圆谎,帮孙武解去了一次危机,但姐姐所问的东西,也让他心中一震,金钟罩虽然可抵万刃,但再怎么样也只能护住自己,保护不了自己以外的人,就算自己站在姐姐的前面挡刀,那她的背后呢?自己要怎样才能保护她?

一时间,两边都陷入沉默,只有铁链拖地的声音隐约传来。孙武想到姐姐现在正被铁链缠身,被锁畜生一样地绑着,就觉得心急如焚,但自己力量未复,连破门而出的力量都没有,要怎么去救人呢?

“有人来了。”

小殇悄声警告,预备切断四神镜的画面,但是在画面消失之前,那边却传了一句话过来:

“小武,如果现在给你机会,你还是想离开梁山泊去外面的世界闯荡吗?”

镜面中的影像瞬间切断,无光无影,只有那句话的尾音还在耳边回响。孙武心乱如麻,一面觉得懊悔愧疚,一面又感到困惑,自己这次的离乡壮举无疑变成了一场大浩劫,本该担负起全部责任,但是外面的世界如此辽阔,自己依旧相信有美好的东西存在,就这么放弃实在是不理智的行为。

不过,孙武已经没有资格再做什么选择了,从这艘军舰登6梁山泊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失去了选择的资格。惹出这种大祸,哪还有资格再说什么追逐梦想?

(现在想这些都没有意义,就算我想要从此不与外界接触,但我们马上就会被送到监狱,想不接触也不行了……)

懊悔之中,房间的舱门被打开,几个持枪的士兵站在门口,要孙武出去应讯,纳兰船长要召见他。

刀在别人手上,反抗完全没有意义,孙武无言地站起身来,像个将要被处决的死刑犯,踏出沉重的脚步,但才一举步,小殇突然拉着他的衣袖,用楚楚可怜的表情无助地看着他。

“呜呜……小……小武哥哥……”

呃,小武哥哥?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你这样叫……

“小殇殇……会害怕……呜呜呜……”

你会知道什么东西叫害怕吗?听你这么说,我真的是好害怕啊!

“……你离开之前,留一个东西给小殇殇好不好?”

有……有很不好的预感……

“小武哥哥……”

声音清脆娇嫩,小女孩用童稚嗓音的哭泣声,确实让人心中不忍,连站在门口的几名士兵都不敢多加催促,预备等这位少年安抚好他妹妹的情绪后再走。

孙武顺着小殇的拉扯蹲跪下来,猜想小殇是不是要和自己说什么悄悄话,但又觉得不可能,如果真有什么东西要说,刚刚那么长的时间里早就说了。

“小殇,你要我留什么东西给你?”

“……一个吻。”

“啊……呜!”

这一惊非同小可,孙武吓得差点坐倒在地,但是小殇的动作瞬间敏捷如电,不让他有挣扎反应的机会,一下子已经吻在他的嘴巴上,蜻蜓点水般地印下吻痕。

珍贵的首次初吻,由于过度惊吓,完全没有任何美好的回忆,甚至由于撞击力道过于剧烈,孙武的两排牙齿都痛得想流泪,不过在那短短的一吻中,小殇用舌头顶了某样东西到少年嘴里,一下子就让他吞了下去。

身为当事人,孙武理应是最清楚这件事的人,但是他却因为初吻的震惊,还有首次被人把舌头伸进自己嘴里的错愕感,整个人变成了一尊彻底僵化的石像,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瞳孔放大,陷入失神状态。

“小武哥哥,掰掰。”

浪漫的吻别后,就是残酷的分离,但是孙武感觉不到这些东西,那些卫兵甚至是分别架着他左右两臂,硬拉着把人给拖了出去。

“磅!”

房间舱门重重地关上,身影被覆盖在黑暗中的女孩,回复到她所习惯的正常表情,冷冷地坐下来,竖起指头,一只仿佛蚂蚁般的奇异虫子停到她食指上。

虫子的外型与蚂蚁相似,却更小了些,翅膀拍起来有细微的“嗡嗡”声,如果不用仪器放大几十倍来看,绝对看不出这只虫子是由机械所拼组而成,还具有传送声音与影像的功能。

法宝“窃听虫”在小殇降落这艘军舰时就大量地放了出去,专门替她搜集与传送情报。孙武在的时候,为了易于说明,还需要用四神镜来播放影像,但如果是自己使用的话,单单一只窃听虫就足够了。

“梁山二号呼叫一号!梁山二号呼叫一号!over”

使用西方异族的传呼用语,这是身为法宝制作师的应有学识,毕竟目前法宝技术的源头是西方异族,如果不懂相关文字语言,根本就看不懂文献。而在她重复到第二声后,窃听虫传来另一头的回应。

没有发出实际声音,窃听虫藉由肌肤相触,把声波震动直接传到收波者的耳里,完全不怕有人二度窃听。

“……小武被带走了吗?”

另一头传来柔柔甜甜的女性嗓音,非常好听,也说明了发话人的身分。

“已经被带走了,目前状态不明。这艘船的头子似乎不弱,使用窃听虫有相当的风险。”

窃听虫虽然体型微小,却终究不是无形无影,如果碰到武术高手,就能从异样的振翅拍风声中发现它,甚至察觉到法宝运作中的能量流动。纳兰元蝶的实力不明,窃听虫如果距离她太近,就有打草惊蛇的风险。

如果事先知道会遇到这样的情形,那么也有比窃听虫更高段数的法宝可用,不过敌舰来袭事发突然,就连小殇也措手不及,除了香囊中十几件常用的随身法宝外,其余什么针对性道具都没带在身边。

“如果小殇你发现敌舰的时候,选择回去通知村里,大家就有充裕的时间应变,但你却选择跟着他跳了下去,所以村里才会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啊!”

“……对我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嗯,身为小武的姐姐,我衷心地谢谢你的选择。这些年来别人都只看到小武照顾你,却不知道你也在守护着他,你一直都很有分寸,让他锻炼,又不让他承受太多的危险,这次协助他突破金钟罩,也是靠你的计算……”

“但最后的结果有误算,现在要怎么处理这个偏差值?”

梁山泊能够长久漂浮于空,是靠巨大的漂浮系统与超级法宝,由法宝提供动力,经由超精密设计的系统发挥功效,而处理这个系统的人就是小殇,所以较诸旁人,她知道更多的机密与情报。

长久隔绝于世,外界对于梁山泊的想像,让无数谣传满天飞,加油添醋的后果,就是有无数不自量力想入宝山夺宝的蠢人。云路天梯可登梁山泊的方法,是故意传播出去的,光靠这个烂方法就可以自动清除九成五的蠢蛋,而每次有什么组织要大规模搜寻梁山泊,也可以让梁山泊藉由风力飘移,暂时躲避。

但外界的法宝技术也会进步,特别是当国家级的势力开始运作后,梁山泊终究不能单独隔绝于历史潮流外。最近一、两年,可以飞行的巨大舰艇在附近空域屡屡出现,所使用的搜寻法宝一次比一次进步,梁山泊被发现是早晚的事,虽然这次的误算让这一天提早到来,但即使没有孙武的从天而降,梁山泊的位置最多也只能再藏半年。

只是,比起梁山泊的未来,凤婕与小殇所在意的,却只有一个人……

“小殇,你觉得……我是不是做错了?”

“事情还没结束,影响没有到最后就没有对错可言,重点只在于你现在想要怎么做?”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事情还可以瞒下去吗?”

“绝对可以。大家对那个人的恐惧太深,体内血烙又印得牢牢,除非你下令解封,否则他们到死都会维持这个模样,只要稍后你带着小武逃跑,再找个穷乡僻壤躲起来,保证没有人能发现,我们甚至可以重建小一号的梁山泊,这次受过教训的小武不会想往外跑,危机可以变成转机,你甚至是一劳永逸地解决了问题,算起来还赚到了。”

“确实是这样呢……但这么一来,却要拿所有村民的命去换……”

“那又如何?他们里头有哪个人是不该死的吗?”

斩钉截铁的回答,在黑暗的舱房里吹起一阵寒风,就连窃听虫的另一头都沉默了下来,但却不是因为回答的人冷血,而是因为那个答案的无比正确性。

“小殇,凤姐没有办法向你解释……人不是只做对的事情,有时候一些事情你明知道最好的方法,但就是做不下去,我想……这就是人了。”

“不懂。”

“其实你也懂的,只是你还不能体会……算了吧,现在告诉我,大家被拘捕的分布状态如何。”

一句话之间已经做了抉择,小殇没有多劝什么,她从来就不对已成定局的事多费唇舌,既然主事者已经有了决定,配合她的决定做事,这样最有效率。

“一部份与老弱妇孺囚禁在学堂里,但是大部分的男人都被带入这艘军舰,接受囚禁,分别拷打,换一个角度来看,我们的主战力已经成功进入敌人根据地每一处,而且敌人完全没有察觉。”

“通讯方面确保住了吗?”

“没有问题,窃听虫已经散落到舰内各处,随时可以把你的命令传出去,我想他们也正在等你的一声令下。”

“唔,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是时候让这些外来者知道梁山泊的入场券……很贵!”

“……我被吻了……我吻了一个十二岁的女孩……我是禽兽!我真是罪大恶极!我……”

在被带到舰长室的路上,孙武最初有一段时间是浑浑噩噩的,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不过当周围士兵嫌烦似的踢了他几脚后,孙武的意识立刻回复过来,开始观察敌我情势。

自幼习武多年,但却几乎没有实战经验,这还是孙武第一次抱持着战斗的准备,仔细评估周围每一个敌人,判断胜算的可能。自己现在处于虚脱状态,运不上真气,但只要休养两、三天,就会功力尽复,到时候利用敌人对自己的误判,大可发动奇袭,尽管不能扭转大局,但要带姐姐与小殇逃出生天,并不是没有希望的。

不过,用这样的眼光去看,孙武才发现事情困难重重。路上看到一些别着徽章的军官,力量似乎都不弱,很难判断他们比自己强或弱,就算自己能稍胜他们一筹,但却不能忽视敌人群起而攻的棘手状况,更何况这些敌人都会使用法宝作战,再考虑到武器方面的差距,几乎找不到胜算。

(怎么办?敌人很强,我要怎么样才能带姐姐和小殇逃出去?)

还在思索这个问题,人就已经被带到舰长室。虽然是一船之长,但舱房内却称不上奢华,除了几件桌椅,就只有一张床,比起刚才的囚室好不到哪儿去,别说是舰长的气派了,就连女儿家的香闺气息也没有。

纳兰元蝶坐在一张单人椅上,仍旧穿着一袭军装,但却多戴了一块眼罩,遮住左眼的伤疤,看到孙武被带进来,她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说话。

“小弟弟,你叫做孙武是吗?你们村里人的口供上说,那个让我们出动了五个士兵才抬回来的肥婆,是你姐姐?”

“我姐姐不是肥婆!”

这句话一说出口,不但纳兰元蝶仰头大笑,就连孙武自己也觉得怪怪的,无疑自己是该为了捍卫姐姐而战,不过在这方面……不是等于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有趣的小鬼,也许你能给我一些意外的收获。”纳兰元蝶道:“我正式作一次自我介绍,我是大武王朝帝虎舰队第九舰队的上校,纳兰元蝶,负责统帅本舰飞云,奉皇命搜寻传说中的魔境梁山泊,除了扫荡太平军国的残党余孽,也负责将逃避缉捕多年的一众要犯绳之以法。”

一番话说完,少年全然无动于衷,他是在梁山泊长大的人,外头世界的官衔完全与他无关,吓唬不了他。

“没有感觉是吗?也难怪,乡巴佬大概也搞不清楚什么军衔,听不懂什么是皇命,照理说,你现在应该被押下去,和你那些村人一起被严刑拷打,不过我对你还有兴趣,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说出我要的答案,我可以放你和你姐姐自由。”

这个提案让孙武怦然心动,完全命中要害,不管是什么利诱条件,都比不上这个约定令他心动,要不是村民们的悲哀表情在脑里一闪而过,他几乎马上就要答应了。

一瞬间的动摇,并没有逃过女舰长的独眼,虽然少年很快就换上一副坚决抵抗的倔强表情,但纳兰元蝶已经确定,自己找这小鬼来问话果然没错。

“你年纪小,没做过坏事,你姐姐也没有犯罪纪录,算是这罪恶渊薮中的异数,只要提供情报,有功国家,我可以放你们离开,平静度日。”

“你……你想知道什么?”

“当然是梁山泊的宝藏!这么多年来不断有悍匪巨盗逃入梁山泊,他们可不是空手逃亡的,身上所携带的金银珠宝、银票债券,都是一笔庞大的数字,更别说还有当年太平军国所失落的巨额军费。这些宝藏一定藏在梁山泊内的某处,只要你能提供相关情报,我就放你们一家自由。”

“宝、宝藏?”

这个要求让孙武愣住,自己在梁山泊一住十四年,从没听过村里有什么高价财宝。平日村人们种田养牲口,一切自给自足,就算有交易买卖,也几乎都是以物易物,最多也只会使用铜钱,金子银子这种高价品在村里全然无用,更别说存在什么宝藏了。

(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宝藏……梁山泊里头怎么会埋那种东西?)

太过荒谬的感觉,反而失去了紧张感,让孙武只想发笑,但他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的最后机会,所以急忙紧绷着表情,装做很认真思考的样子。

虽然自己认为,这一定是外界以讹传讹,搞错了梁山泊的实情,但无疑现在这女舰长有求于己,说不定有机会交涉周旋,争取更大的空间。

“怎样?有没有想起什么?这个答案不只关系到你和你姐姐,也关系到你的村人。严刑拷打快几个钟头了,真是?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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