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天国》 第13部分阅读

动手清理时,大家脸上须都不好看了”

红枫小筑来的黄管事是个暴脾气,受不得气。“啪”的一声拍案而起,“叶易安,你这是威胁我等?我红枫小筑在州城中的产业素来严守《大唐律》……”

不等他将话说完,叶易安已淡淡的接过了话头,“黄管事定要说威胁,那就是吧。某奉马大人之令而来,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凡不肯襄助州衙之门派,州衙绝不欢迎其在襄州境内落脚渔利。至于守不守《大唐律》?黄管事,这个是要州衙说了才算的”

至此,叶易安已是图穷匕见!

黄管事紧盯着他眼中闪烁不定,叶易安迎着他的眼神无一丝一毫之避让。

无声的对峙持续了许久,最终,黄管事移开眼神,冷哼声中愤然……重新坐了回去。

见状,叶易安浅浅一笑。这个结果早在他预料之中,阴管事也罢,黄管事也罢,不过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罢了。

一个修行门派若要立足乃至发展就必然要有稳定的药石及钱财来源,这是根基。而这个根基必须扎根于人间世中。只此一条,襄州州衙就有了牵制境内修行门派的本钱。

除非这些修行门派真能舍弃襄州而往别地经营产业,只是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因为需求的缘故,凡修行门派所经营的商贾贸易行在业务上极其相近,至少都与药石有着直接关系,如此一来便极容易引发竞争。

不同的州府境内又有不同的修行门派,这些门派岂能容得下红枫小筑等外来门派抢食?强龙难压地头蛇,若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出走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之策。

更何况,遍数山南东道境内,又有几个地方能比襄州更为富庶,水6交通更为便利?

雅阁内重又恢复了寂静。

在无边的寂静中,黄管事等人第一次清晰并深刻的认识到,素来让他们引以自傲的修行门派绝非想象中的那般超凡脱俗。往日让他们极其不屑的地方官衙竟也有无法轻忽的力量。

这一刻,叶易安适才说过的那句话重又浮上心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仔细咀嚼这十六个字,黄管事等人只觉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寂静之中陈方卓哈哈一笑,举起酒樽对叶易安对饮了一盏,“不提什么州衙不州衙的,既然老弟升任了主管州城靖安的副都头,以你我的交情焉有不帮衬的道理。某就做个主,回山之后即谴十名弟子下山交你调遣,如何?”

叶易安起身向陈方卓深施一礼,“天机谷急地方之难,陈兄云天高义,州衙及我自当牢记。山高水长,异日自有还报”

陈方卓急忙离座扶起叶易安,“你要人我给你,只是这时间上……同为修行之人,叶都头也当明白人间世中不利修行,这些弟子若是耽搁的久了着实不便”

叶易安携着陈方卓的手共同落座,郑重言明一等州城复归于平静之后,即刻谴这些弟子回山,绝不多迁延时日耽误他们的修行。说完这些之后他也笑着点了一句,州衙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要的是精兵强将,滥竽充数可是不成,天机谷谴下山的弟子至少得是灵丹期吧,否则,天机谷怎么拿的出手?

天机谷在五派之中实力最强,陈方卓如此表现,阴管事与黄管事更是再也无话可说。两人也都捏着鼻子认下了十个灵丹期弟子的派差,而后分毫不肯多留的告辞求去。

叶易安满脸春风,恭恭敬敬的将两人一直送到了楼下,态度与适才相比真是判若云泥。他将身段放的这么低,总算让阴、黄两人胸中的郁闷为之稍舒。

第四十五章少年情怀总是诗

送走阴、黄两人,方一回身就见到陈方卓站在身后,“当日一时口舌之快,如今作茧自缚。叶老弟,我真是悔之无及啊”

闻言,叶易安也笑了。五派在州城内安置产业以及置办这些产业的目的确实是陈方卓告诉他的,他当初也没想到当日的那一番闲谈居然会在今天发挥了作用。

两人说笑了几句后,陈方卓又提了几句巴王门的虚实,而后话题忽然一转,问起州城内近日动荡的根源及广元观的应对虚实来。

陈方卓的这番话可谓是云山雾罩,叶易安一边含笑静听,一边急速分析着陈方卓的用心,待到最后脑海中蓦然灵光一闪,试探问道:“陈兄,莫非天机谷有对巴王门用兵之意?”

陈方卓脸色猛然一僵,看着叶易安的眼神真像活见鬼了一样。

无需回答,陈方卓此时的神情足以证实叶易安的揣测。看来,虽然此前在凤歌山上遭遇了挫折,但天机谷的兼并求霸之心不仅未死,反而是愈挫愈强了。

陈方卓自知掩饰不及,但面带苦笑的他却不肯留下任何话柄。

叶易安一番思忖后,收了笑容,压低声音正色道:“陈兄待我不薄,我也愿以赤诚还报。此番作乱襄州的乃是魔门,广元观损失惨重。此时根本无力旁顾五派纷争,天机谷若欲有所作为,此正当其时”

无论道门还是州衙俱都对魔门之事封锁极紧,尤其是坟园之战中广元观损失惨重的内情更为隐秘。天机谷设在州城的产业虽然能打听到一些关于近日乱象的消息,但与叶易安这几句话中透露的信息比起来,其含金量的差距何止千里万里。

闻言,陈方卓眼中瞬间迸发出灼人的光亮,“叶少兄此言当真?”

叶易安一笑之间郑重的点了点头。

陈方卓再也留不住了,拱手告辞。叶易安知道他是急着去想办法核实消息,也不多留。

转身回到楼上雅阁,林子星依然在座。

看到这位忠厚如兄长般的人物,叶易安是真心高兴,唤来伙计重整杯盏。与刚才相比,此刻才是真正的把酒欢宴。

林子星笑看着叶易安的忙碌,“当日你离山之后,我才知道你下山后的打算居然是要做捕快,原以为这只是你的玩笑话语,没想到居然是真的,更没想到仅仅半年你就做到了副都头,真是出人意表啊。好在凤歌山的经历没有拖累你”

林子星话语中的欣慰之意异常浓烈真挚,叶易安听来份外感动,他明白,林子星这是实实在在的为他高兴。至于拖累什么的分明是指他曾经顶着一个凤歌山子弟的身份,而修行者是不能入各地官衙食用朝廷俸禄的。

“既然做到了副都头,你就当用心好生去做。往大里说是造福地方百姓,小则安身立命,衣食无忧”林子星恳切的说到这里时,停了一会儿才又道:“只是你行事时要切记少年意气,就像刚才,阴、黄、陈俱都不是等闲之辈,你行事也实在太操切急躁了些。”

“我也实在是被州衙马大人逼的没办法了”叶易安笑笑,“暂且先不说此事了,我倒是想问问林兄可有意接手老马货栈,那里着实是个商贾贸易的好地角”

林子星毫无犹豫的摇了摇头,“这岂非是趁人之危。你呀,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没必要与巴王门结为死敌”

若天机谷没有吞并巴王门之心,叶易安对巴王门最多也只能是敲打敲打,但现在却不一样了。只是此事没有必要对林子星明言,老马货栈待天机谷的行动尘埃落定后再说不迟。

不管怎么说,叶易安与凤歌山之间总有一份香火情分,有了好处时自然首先就想到他们。

饮宴之中,叶易安没提凤歌山派人下山相助之事,林子星也没提。叶易安没提是因为知道凤歌山根本无人可派,或许林子星也是这样想的吧。

宴罢,林子星离开之前特意交代了一句,自半年前清风拜山之后,兰山精舍便与广元观走的很近,兰山精舍今天吃了个哑巴亏只怕会生事端,你要小心些。

叶易安点头,看着林子星转身就要走,“林兄稍等,山主她……好吗?”

“当日你离山之后不过几日,子月就到了京中玄都观,虽然有些曲折,最终还是入了继来院,一切都挺好,你不用挂心”

玄都观,那可是大道正亲任监观的天下第一观,亦是统领天下道门的中枢。继来院,是取继往开来之意,此地正是道门培养后进精英的所在。

林子月天赋绝佳却又命运多舛

自十五岁起便以稚嫩的双肩承受无法承受之重,三年多一千多个日夜,她独自吞下了多少心酸?多少委屈?人头涌涌的望江楼前,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叶易安似乎又看到了第一次相逢的月夜,林子月踏月而出时强自掩饰却又掩饰不住的疲惫、忧郁、凄凉。

如今她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叶易安恍然之间似乎看见,在万国来朝的黄金之城西京长安,在那令天下修行者敬畏而又仰望的玄都观,在雄伟瑰丽的楼宇华堂间,林子月长裙高髻,飘渺若仙,她的腰挺的更直了,她的眼中有了更多的自信与骄傲。

在她的身侧环绕的是修行界中最称精锐的青年俊杰,在她的面前是一条金光闪闪的通天大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昔日困居于凤歌山的落寞女子经此一变,终于要如浴火重生的凤凰般振翼高飞了吧!

既像是对林子星说话,更像是喃喃自语,“真好,真好”

他的确是发自内心的为林子月高兴的,只是为什么,说出“真好”这两个字时,心底却莫名的生出了那一抹无法释怀的酸楚?

恰在这时,望江楼上不知那间雅阁中有歌伎正为豪客欢歌佐酒,隐约的歌声透过半开的窗幕曼妙而来,唱的正是国朝初年四杰之卢照邻的名篇《长安古意》

……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

此时此刻,如此心情,乍闻这样的歌声,纵是叶易安也不免恍然失神。

虽是身处于熙熙攘攘的襄州街头,望江楼前,面色苍白如雪的叶易安却是遗世,人来人往的繁华却无法驱散他那似从宿命深处生发的越来越深的落寞。

思绪纷飞中,许多久已无暇回顾的过往蓦然涌现出来。父母双亡后他以童稚之身丐求自给时的艰难无助,为了一枚滚满灰尘的胡饼被人打的满身淤青的恐惧绝望,雪夜中栖身破庙瑟瑟待毙的锥心冰寒,六岁时遇到师父时的感激涕零。此后九年间与师父相依为命的心安……直到四年前雾隐山小谷的惊变,他入黑狱,师父就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师父若仍活着,纵龙潭虎|岤也要救他脱困;师父若有不幸,虽地老天荒,碧落黄泉,也必诛杀仇敌,血债血偿。在此之前,长安很遥远,玄都观也很遥远。曾经午夜梦回时总会引发会心一笑的凤歌山中一切恍如一个遥远的梦境,尽管是如此美好的令人神往,但梦又怎么能抓得住呢?

叶易安没有情路历程,与适龄女子相处的经历更几乎是一片空白。此时此刻,他正体验着人生中从未经历过的一种感伤,前次听闻林子月坚意要去测试时曾有过的酸涩再次涌上心头,只是更深、更浓、更苦。

林子月的前方是玄都观的通天大道,这是她应得的,像她那般美好的女子岂不就应该在那堂皇的殿宇中,在遍地琼瑶的奇花异草间无忧无虑的徜徉,尽情的挥洒自己的青春与美丽。

这比自己曾经隐隐约约想过要给她的生活更美更好,这岂不就是自己希望中的她,有了这些,还不够吗?

而他自黑狱而来,前方等候的或许仍将是黑狱,二者天上地下,判若云泥,又何必去拖累了她,并为此落得无尽烦恼。

…………

“你不想让我去道门测试?”

“是,我不想让你去”

“既然答应了,去总还是要去的。再说我若真成了金丹修士,看谁还敢欺负凤歌山。但……你总该知道,我永远是凤歌山主,去了还是要回来的。你生气了?”

“我生气了,你还是要去?”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你就在凤歌山等着,我一定回来”

“好啊,既然你一定要去,那就去吧。正好,我也该走了”

“走?为什么要走?”

“你有你的事要做,我也有我的事要做。即便你不去测试,今天祭礼之后我也该下山了”

…………

凤歌山上,与林子月分别时的这几句对话再次涌上心头,将懵懂于情事的叶易安推向最深渊的同时,也促使他醒过神来。

我有我的事,我有我的路,我有未曾了结的仇怨,我有未曾还报的大恩。黑狱、师父,当这些重新涌上心头脑海时,叶易安猛地摇摇头,不知是否摇落了心底的酸楚,但满身的落寞却是消失无踪。刹那间,他的眼神如脸色般,懵懂情事的自伤与自我开解的自怜如春梦无痕悄然逝去,剩下的只有执着的冰寒坚锐。

第四十六章夜袭、被劫

不知道林子星是什么时候走的。叶易安正欲迈步前往州衙时,心念一动,蓦然扭头向右侧看去。

望江楼的右侧是一排商贾贸易行,人流进出如织,便在其中的一方台阶上,有一双眼睛正透过人群看着他。

她看的时间必定不短了,否则叶易安也不会对这眼神有所感应。

这是一双静如春水般的眼睛,见叶易安看过来后,眼睛的主人却没有半点普通女子的羞涩,于人群中微微一个颔首后,便带着一抹春水般的笑容飘然而去。

前些日子刚入州衙开始巡街时被人围观的习惯,叶易安对此也未在意,径直去了州衙公事房。

上午全城盘查的汇总文报已经送到,叶易安随即便埋首其中。

看文报,不时还有一些捕快进来呈报一些杂事,一下午的时间便在忙忙碌碌中过去。待散衙钟声敲响,叶易安站起身边活动手脚,边考虑着今晚究竟是回禹王生药铺还是继续到州衙大狱过夜。

州衙大狱的枯坐难熬,禹王生药铺却又太过于危险。魔门也罢,昨夜突然出现的言家余孽也罢,都是在晚上行动。先是强袭黑狱,昨夜又找到了州衙文档房,以如此高效的速度,下一步找到自己这个协查公文的发布者也是早晚间事了吧。

禹王生药铺回还是不回?

正在思虑的时候,有杂役通报说三阳生药铺掌柜请见。闻言,叶易安双眼一亮,三阳生药铺就是原本的禹王生药铺,正是天机谷产业。

难倒,天机谷派来的弟子已经到了?

叶易安命将人请进,一问果然如此。只不过陈方卓派来的人却比约定的多了两个,其在信中明确言明,这多出的两人修行境界更高,谴来的目的是专为护卫叶易安的安全。

叶易安第一次见陈方卓是在凤歌山上,其时对此人印象极差。但随着近来交往增多,从前次的聚灵丹到眼前的人员调派,他对陈方卓的印象已悄然改观——此人或许很难成为可与交心的好朋友,但若有什么事与他合作的话,却的确是个很好的对象。

为此十二人设宴接风,宴饮罢将其中四人安排到方宅暂充护卫,另四人引荐给雷云以备不时之需,最后的四人则被叶易安留在了自己身边。

事情办完,天色早已黑定。叶易安带着四人回到了三阳生药铺,数日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回家歇宿。

三阳生药铺五进院落,有足够的房间来安排这些修行者。将四人的住处在第四进院落安置妥当后,叶易安方才向自己独居的小院走去。

是夜明月高悬,叶易安方一走进院子,蓦然便觉头顶处的空中陡然一黑。

自回三阳生药铺以来便一直神经高度紧绷的叶易安不假思索的驱动了丹力护盾,刹那之间,他的身周已多出一个类似蚕茧般的光圈,黑色与碧色交杂的光圈倒映着素洁的月光,粲然生辉。

丹力护盾方起,便被一片红色流光覆盖,二者前后之差只在毫厘之间。

抬头处,叶易安便看到了那一具硕大的血棺,以及站在对面墙角暗影处的红眼人。

几乎就在看到那双红眼的同时,叶易安果断的驱动了缩地成寸术法,但在头顶红光的笼罩下,他的身子却是纹丝不动。

缩地成寸术法居然无效!

就这短短的时间,叶易安玄碧混杂的丹力护盾已开始如水面涟漪般轻微震颤起来,而这正是护盾承受巨大压力的典型征兆。

红眼人毒蛇般的眼神中显露出丝丝笑意,尽管叶易安居然能躲过偷袭实是让他意外,但猎物终究是入了牢笼。

看着叶易安逃脱不成时脸上一闪即逝的惊骇,红眼人一笑之间举起了枯瘦如鸟爪般的右手,悬空而停的血棺陡然放出更为凌厉的流光。玄碧交杂的丹力护盾彻底淹没在一片血色的光雾之中。

红眼人静静的等着,等着叶易安的反击,困兽犹斗,反击的越凌厉,丹力流逝愈快,当已是岌岌可危的丹力护盾崩溃,就是这个机敏如狐的小子束手就擒之时。

没有意料中的凌厉反击,血雾中的叶易安只是叫了一声敌袭,随即便谨守住丹力护盾,除了适才那个没有建功的缩地成寸术法之外,他竟是没有多余浪费一丝一毫的丹力。

红眼人愈发讨厌这个居然能使出白符箓术,行事每每出其意表的小子了。

红眼人冷冷一笑,血色光雾愈发的凌厉。若非必须要生擒此子以逼问消息,岂容他残存到现在?不过他那正确的应对也只是多苟延残喘一会儿罢了,至于呼救,谁能来救他?

就在这时,轰隆闷响声中,小院一侧的墙壁忽然垮塌下来,四件法器发出耀眼的流光如离弦之箭破空而入杀向红眼人。

这厮只不过是个修行低微的州衙副都头罢了,又不是

道人,怎会有这许多修行远胜于他的护卫?

手下有这些人在,昨晚他为什么不用?

红眼人眼神一缩,整个人已隐没在血色丹力护盾之中。

那两道当先法器所含蕴的丹力之强猛使得红眼人的丹力护盾一阵急促震颤,紧随其后的两道三阳刺复又全力攻来,两前两后的四柄三阳刺撞上丹力护盾,顿时激荡起一片璀璨的丹力流波。

红眼人修行境界虽高,但攻敌之时却忽遭突袭,虽然挡住了四枚三阳刺的攻击,丹力护盾也再难承受,倏然破裂。

丹力未曾耗尽之前,丹力护盾的恢复只在转念之间,但就在这时,就在红眼人护盾方破,新的护盾又未显现之时,一柄圆月弯刀如蓄势已久的毒蛇猛然噬向了红眼人的后背。

这是叶易安入院门后的第一次出手,是他忍耐至今后唯一的一次反击。

叶易安反击的时机选择再次出乎红眼人的意料。

以五攻一,叶易安的反击时机又如何刁钻恶毒,红眼人终究是躲不过了,血棺法器尚在急召而回的途中,森寒的圆月弯刀却已死死咬上了红眼人的肩背。

红眼人整个右臂齐根斩落,但诡异的是却见不到一点血光,断掉的右臂几乎在落地的同时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干瘪起来。

夜枭般的惨呼声中红眼人蓦然消失在血棺之中破空而去。

修行境界如此之高,逃命的意识与本领却如此之强,红眼人实也算修行界中的一朵奇葩了。

“追”

控驭着圆月弯刀,叶易安凌空而起急追血棺。

夜风呼啸,转眼便已出城,叶易安不仅无法追上血棺,且距离越拉越大。

他驭器不熟,四个天机谷弟子又只是紧守在他身侧,丝毫也无突前追击之意。正在叶易安心中恨恨之时,一件法器猝不及防的击中了前面的血棺。

浮雕千狼柱,魔门鹰面人!

遭此重击,急剧滚涌的血色毫光瞬间崩散,裹在其中的血棺向地急坠。

便在这时,空中又突然多出一道散发着炽白毫光的简形法器,直向浮雕千狼柱所在而来。

这种炽白毫光的简形法器叶易安见过,坟园之战中,道门援军首领便是驭此而来。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可是多少年都难碰上一回的好事啊。

见此一幕,叶易安心中狂喜,控驭着本已虚空悬停的法器向着血棺落处急降。

此时,血棺周遭的护器毫光已经散尽,本体尽露。饶是如此,落地之后的叶易安也未靠近,控驭着圆月弯刀临空向棺中劈去。

圆月弯刀落空了……

一面不知何时出现的素白锦帕挡住了这势在必中的一刀。明亮的月光下,叶易安甚至能看清楚锦帕上绣着的点点杏花,迷蒙烟雨,还有那青山如黛、春水流波的美景。

绿水青山,杏花烟雨,好一副江南美景。呼吸之间,美景破碎,延展开的锦帕化为一片丝网,裹住血棺飞向一侧的密林。

几度驭器攻击却无法伤及锦帕分毫,叶易安扭头看去,便见到了那个站在密林边缘处的素衣女子。

斑驳的树影遮盖了她的面容,有些模糊。但有了那双春水般的眼睛就尽够了。

此女赫然便是午后在望江楼外,于人群之中凝望他的那个女子。

见叶易安看过来,正要转身的素衣女子居然回眸一笑,而后又敛身一礼后消失于密林之中。

红眼人修行境界既高,人又j猾如狐。若非机缘巧合要想生擒他何其难也,眼见如此珍贵的猎物将要到手时却被人给劫走了,叶易安心中的愤懑可想而知。

叶易安冲动欲追,却被那四个天机谷弟子给拦住了,满肚子郁闷发泄不出,只能恨恨声道:“有一日落于我手,定让你笑个够,贱人”

从密林中收回目光,再看了看鹰面人与道门激烈的斗法场面,叶易安果断后撤,在那四个天机谷弟子的护卫下直接回到了城中三阳生药铺。

这一回他不敢再托大,直接将四人安排在了自己住着的独居小院里。

看着四人各回房间后谨守规矩的情景,叶易安对他四人的恶感总算是消散了些。经历了刚才之事后他也算明白了这些天机谷弟子的底线——只是护卫他的安全,除非他的安危受到威胁,否则四人断不会出手。

陈方卓,真是谨慎的过了头。

此刻,叶易安真后悔中午为什么要告诉他广元观真正的虚实。

有此四人在侧,安全上多了保障,自由上却受了局限。叶易安无法再去暗室,倒换来连日未曾有过的一夜安眠。

第二天早晨起来,叶易安也没去州衙,带着四人直奔广元观点明要见清风。

第四十七章是她!

在静室中见到清风时,这个以往总是一副举重若轻模样的道人终于露出了无可掩饰的疲态,就连那身杏黄道衣上也有了许多未抚平的褶皱。

不知为何,看到这个天赋绝佳的高门精英子弟如此一反常态的模样,叶易安心中就莫名的涌出了一股快意。

这股快意居然还挺强烈!

清风正是负责广元观与州衙之间联络之人,双方坐定之后没有寒暄,直接入了正题。

广元观的丹元镜既然能监测到灵力气机并加以锁定,那红眼人连着两夜都曾施用术法,必定难逃锁定。叶易安此来就是想借丹元盘一用,借此按图索骥找到红眼人,一并将那素白女子给揪出来。

有道门肯出手的话,擒获这两人应无问题吧。

听说叶易安这个副都头昨晚居然在自己家中被修行者伏击偷袭,且听了描述判定此人并非魔门子弟后,清风脸上怒色涌现,叶易安的安危值不得什么,此事实是对广元观裸的蔑视。

曾几何时,广元观居然威风扫地到了如此地步。

虽然生了怒火,但在听完叶易安的要求之后,清风却是面露苦色,沉吟良久后再万分为难的启齿一叹,“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什么意思?丹元镜居然无法标记那红眼人?是丹元镜无此能力,还是红眼人有什么办法遮蔽丹元镜的监测与标记?

红眼人如此,那魔门呢?

先是直接追问,继而几番言语试探,无奈清风漏了一句口风后,便再也不肯对丹元镜的事情说到一分一毫。

清风越是如此,叶易安便越是心中发凉,继而发寒。从鹰面人强入黑狱到现在已经不是一天半天了,广元观虽然损失惨重,但援军早到了。若是丹元镜真能标记鹰面人的话,那这些魔崽子早就该被屠戮一空了吧。那里还容得他们昨夜再闯州衙?

结果早已不言自明,如此说来,这些魔崽子岂非就有了自由进出州城的能力。一念至此,叶易安除了在心底痛骂广元观之外就只能庆幸了,庆幸自己好歹向五派勒啃出这些人手来,否则真要被广元观给害死了。

见叶易安无言,清风明显提振了语调道:“不过此事你也无需担心。至多日,待了结了魔门的事情之后,这些混账行子一个都跑不了”

日之后?

“州衙外张贴的告示我也看了。广元观能将言无心一举成擒实在是可喜可贺,魔门此次突然在襄州兴风作浪,十有是冲着他来的。剿灭这些魔崽子有了重大进展?”

不知是不是叶易安的错觉,在他说到“言无心”三字时,清风脸上分明流露出了一点失意的苦涩,“此次潜入襄州的魔门妖孽人数虽不为多,但实力之强实不可小觑啊。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有广元观坐镇襄州,焉能容魔门妖孽肆意横行?短则三日,多则五日,此辈必是有来无回”

清风此言真真假假,亲眼目睹了坟园之战后,这些刻意给广元观撑台子的话自然是听不得。但那两度言之凿凿要在五日之内平灭魔门的话只怕就不是虚妄了。

这话清风既然说出来了,叶易安其实是信的。此番来袭的魔门子弟虽强,又占着偷袭及敌明我暗的优势闹出恁大动荡,看来气势如虹,但襄州毕竟是大唐腹地,是道门势力处于绝对统治地位的所在。只要道门从最初的打击中醒过神并调整过来,迎接这些魔门子弟的最终只能是败亡之局。

这是战略大势,是必然结局。清风一说叶易安就能明白,但让他不明白的是,在彻底剿灭这些魔门子弟的过程中,丹元镜能发挥多大作用?它究竟能不能监测并标记魔门出身的修行者?

对此,清风没有给出回答。反倒是话题一转问起了叶易安从五派抽调人手的事情,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想将五派修行者接管过去。

开什么玩笑?魔门此来的目的便是经由言无心找到当年被其盗走的《太阴真经》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魔门闹的动荡虽大,其实却是一无所获。

此后几日被围剿的越急,魔门必定越疯狂,找到自己只是早晚间事。更要命的是前天晚上他还给那个闯入州衙文档房的魔崽子留了话,这等情势下,魔门更加不会放弃他这条线索。

这些五派子弟就是自己保命的本钱,岂能交予广元观?听到这个话茬儿,叶易安顿时将头摇的抽疯也似,顺手祭起了方竹山这面大旗。

清风闻言,笑着摆了摆手,“国朝初年,前太宗皇帝被众族公推为天可汗之日,道魔两门便于天坛焚香盟誓,誓约有三:双方力避争斗;纵有争斗只限于修行界内,修行者之间,不得殃及无辜百姓;不得破坏人间世运行之秩序”

“此所谓天坛之盟,三誓约可视为三铁律。道魔有别,

这第一条便不说了,但后两条百年来双方鲜有违背。其中第三条不得破坏人间世运行之秩序,就是为保护各级官吏的,毕竟他们是地方的实际管理者与秩序的维护者。此次虽有魔门做祸襄州,但州衙诸位大人的安危其实毋庸担心”

又是天坛之盟,又是三铁律,叶易安还真是长见识了。不过这话究竟有几分可信还真是难说,“清风道长说所言我自然是信的,但方大人那里可就不好说了,毕竟是事涉合家安危,谨慎些也不为过吧?”

一听到方竹山这个名字,清风自然就想到了上午那一场极不愉快的会面。昨夜近乎半个州衙化为齑粉之后,方竹山对广元观的不满已经到了极致,若非有真一观虚静都管居中劝和,只怕他弹劾虚谷及广元观的奏章都已发出了。

寻他说话,岂非自讨没趣?想到道门与朝廷各级官衙之间微妙的关系,饶是清风也只能在心底郁闷一叹。

这次的会面无果而终,叶易安没能得到红眼人的切实消息,清风也没能将这批五派的生力军纳入广元观的掌控范围。

送叶易安出去时清风不断强调,襄州境内凡涉及到修行界的人与事均应归于广元观管辖,此次州衙越过广元观从五派招募修行者实属越权。只是考虑到襄州最近的形势比较特殊,方才对此事不予追究。

待广元观清理了魔门余孽腾出手后,州衙应即刻遣散五派子弟,若不予遣散则应将管理之权移交广元观。在州衙暂时统领五派子弟其间,当监督尔等若非必要不得在城池之内、百姓面前动用丹力术法,以免惑乱人心……

清风说了许多,目的都是为了申明广元观的权限及权威。对此,叶易安也不与他争执什么,但只点头而已。

到了山门处,清风说完,叶易安正要走时,蓦然转身问道:“观中可有号为清云的道长?”

“清云道长外出游历已有年余,最近也该回来了”

闻言,叶易安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便告辞离去。

清云便是四年前将他送入黑狱,亦是那个在文书上花押建议将他“在押”的道人,现在终于有了关于他的明确消息。走出广元观的山门之后,叶易安无言的将手紧紧攥了攥。

回州衙的路上,叶易安无意间看到路边一家漆器行外挂着“福泽”的店招,当下便走了进去。

这几日在他一手主导的全城盘查中,只查出一个既是江南西道辰州人氏,同时又姓言的言如意,此人在襄州经营着一家漆器行,同时还开办着一家粥场。

粥场与漆器行是同一个名字——福泽。

因文报中说言如意是个年仅双十的女子,两年前就到了襄州,且“言”在辰州本为大姓,是以叶易安对她并未太在意。只是此刻既已到了门前索性便进去看看。

唐时襄州人善为漆器,天下取法,谓之襄样。此时天下人所用之漆器,十之六七乃是出自襄州,不仅唐人喜欢,尤其深受域外各族的欢迎,被爱称为“库露真”

“襄州做漆器,中有库露真。持以遗北虏,赞叹若有神。每岁走其使,耗费如云囤……”以上诗句正是襄州漆器行销域内外的显证,作为天下知名的漆器之都,襄州城内以此为业的商贾贸易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家名为“福泽”的漆器行只是中等规模,进去转了一圈后实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叶易安要见言如意,伙计言说掌柜在城郊的福泽粥场。

这敏感时刻叶易安并无出城的打算,闻言正要出门回衙时,却听店中一客人惊叹声道:“好精妙漆工,好雅致的图样”

随意扭头过去看了看,就是这一眼让叶易安的脚步陡然停了下来。

那客人手中拿着的是一面漆盘,红底黑面,盘面正中有一副图画,画中绿水青山,娇嫩中透出无限春意的杏花正在三月的迷蒙烟雨中皎皎绽放。

好一副江南杏花烟雨图,恰与昨夜素裙女子那方锦帕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便在这时,有伙计上前小心翼翼的从客人手中接过了漆盘,含笑赔礼着解说此盘乃店主人特意定制自用的,并不外售。

听到这里,叶易安双眉一扬,径直出了漆器行。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昨夜那突然出现劫走红眼人的素裙女子十有便是言如意。

只是现在该怎么办?其实让叶易安踌躇的就只有一件事——要不要通知广元观?

昨夜虽只是惊鸿一瞥,但素裙女子的修行境界极高已是毋庸置疑之事,若无广元观道士援手,实在难策万全。但问题是若真让广元观参与其中,此次行动的主导权必为其所夺,纵然能寻到红眼人,入不了自己之手又有何用?

沉吟思虑了一会儿后,叶易安最终有了决断。

第四十八章恶霸

主意既定便再无犹豫,回到州衙后便开始雷厉风行的集结队伍,先是派人传令中断盘查,将暂时划归他调遣的八班九十六名公差一体召回,而后又将分散的十二名天机谷子弟集结起来。

待两队人马集结完毕之后,叶易安便带着一百零八人的队伍直奔城郊福泽粥场。

九十多个同一装束的公差列队集体出动,黑压压遮盖了好大一片街面,当真是气势如虹。沿途引得无数路人围观,亦将城中大小帮派惊的鸡飞狗跳,尤其是看着那一马当先之人竟然是几乎凭借一人之力覆灭了整个三阳帮的叶易安之后,这份躁动与不安更是达到了顶点。

大小帮派与所谓帮派的首领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无不心惊肉跳,第一反应便是赶紧严查帮?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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