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饶舌吧,都给我闭了啊。”云起没好气进了房,吩咐道:“弟兄们自个吃,我有事要出宫yi趟。”
锦衣卫们yi时人声鼎沸,俱是放了筷子,满脸无奈。
“几年没和弟兄们过节了,你自己说,云哥儿”那时便有人端着酒来敬。
云起拗不过只得喝了,锦衣卫们逾发闹哄,挨个上来敬酒,yi人yi杯逼着云起都喝了,这才放他走。
云起空腹灌酒,又是佳酿,喝得脚步虚浮,孤零零地走到皇宫外,蹲在墙角边猛吐yi番,又哭了片刻,方擦了脸,眼前yi阵黑,yi阵亮地朝街上走去。
这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云起只觉四周景物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有时又漆黑yi片。初时只以为是劳累过度产生的目眩,如今靖难之役已过了大半年,目疾发作竟是频繁起来。
朱权于府内设宴,只摆了yi张桌,四个位,客位下首坐着姚广孝,云起yi进来,厅内乐声便停了。
“云起”
“哎,国舅爷”姚广孝大声招呼道。
云了点头,又眯起双眼,猛摇头。
朱权见云起脸色不好,忙上前去扶着,云起胸口难受,哇地吐了朱权yi身,便醉倒下去。
姚广孝骇道:“国舅爷这是怎么了”
朱权摆手示意不妨,道:“大师请自便。”说着将云起扶入内间安顿。
云起殚精竭力地过了这许久,再撑不住,躺在朱权床上便昏昏入睡。
朱权yi见云起便知是空腹饮酒,劳累过度,忙着人点了房内安魂香,又备好热水毛巾,解开云起衣领反复揉擦,喂了块参片入口,不知过得多久,云起头疼欲裂地睁开了眼。
“什么时辰了”
朱权矮身望向窗外,道:“月上柳梢头,再歇会儿。”
云起笑了起来,答道:“对不住,害你酒也没喝成。”
朱权这才起身换了长袍,白衣胜雪,拉开房门,走出庭外,满园沁人心脾的桂花香瞬间涌了进来。
“最近累狠了”朱权立于院中笑道。
云起吁了口气,答道:“心累。皇上来了么”
朱权道:“没有,锋儿也没来,厅内还是姚大师yi人坐着,自斟自饮。”
云起系好衣领,缓缓走出院内,是时yi轮圆月当空,银光千里,群星隐曜,庭中桂花树随着清风缓缓摇摆。
云起站在树下,探手折桂,喃喃道:“那年过节,我磨着师娘刻了根钗儿给我姐用的就是这桂花枝的形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朱权微笑着从袖内取出yi物,转身交给云起。
云起接过那玉钗,点头道:“对,就是这根。”
“云起。”朱权缓缓道:“我与姚大师,代这天下读书人,求你yi事。”
云起端详指间玉钗,脑中尽是已故徐雯的音容笑貌,轻声答道:“我办不到,他不是以前的姐夫了。”
朱权忽道:“我明天就要走了。”
云起道:“去哪”
朱权答道:“云游四海,随处为家。”
云起蹙眉道:“你怎么能走当年靖难时,你与他”
朱权yi笑道:“我等他yi夜,到现在还不来。他不来,便只好我走了。”
云起忍不住道:“定是忘了,我回宫yi趟。”
朱权又问道:“你觉得他就算来了,会按照先前所言,将江山分我yi半么”
云起深深吸了口气,朱权又笑道:“本就没打算要他的江山,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如今想与他告个别,他也不来,倒生怕我讹他似的。”
“长江边你求大师兄帮你个忙,我办到了,如今轮到大师兄求你帮我个忙,愿还不愿”
云起记起前事,便点了点头。
朱权又道:“办完事,明日你要跟我yi起走不”
云起yi口回绝:“不了。”
云起小声道:“师哥要娶媳妇我是他唯yi的亲人,成婚那夜,我不能不在。”
朱权点头不语,把云起让进里间,亲手打开yi个匣子:“这是瞒着他,从北平运来的。”
匣子内是yi袭漆黑的锦缎。朱权让云起坐在镜前,侧过头端详他的脸。
云起明白了。
朱权取出个小盒,道:“这也是四嫂用过的,待会不可哭,莫花了胭脂。”
云起笑道:“不哭,过节怎能哭”
朱权微笑点头,以小指揉开胭脂,淡淡抹在云起脸上,又拈着唇纸,让他抿住。
“你给你媳妇儿也常这么描眉涂胭脂的”云起揶揄道。
朱权看着云起的双眼,笑了笑,取过墨笔,扯着衣袖轻轻勾勒,唏嘘道:“你们姐弟都是美人。”
“待会知道该说什么不”朱权又问道。
云起闭上双眼,白皙的脸上现出胭脂所染的淡红色,睫毛在灯光下映着yi层朦胧的光影。
云起答道:“知道。”
云起看着镜中的自己,那眉,那眼,依稀便是徐雯的模样,他忍不住对镜笑道:“姐。”
朱权按着云起肩膀的手微微yi紧,云起又道:“去不为天下人做什么事,只为他做这事。”
朱权问道:“为什么”
云起淡淡道:“我姐死的那天,他与她刚吵完架,这结终究得想法子解开,不能压在他心上yi辈子。”
云起上了淡妆,yi头青丝如瀑,只以yi根桂花玉簪挽着,全身漆黑锦服,衬得脖颈肌肤白皙似玉。
马车在皇宫后门停下。
“什么人”
云起隔着车帘递出牌子,那巡查锦衣卫正是孙韬,孙韬笑道:“云哥儿怎出出进进的”说着掀开车帘便要往上钻,与云起打了个照面。
“鬼啊”
孙韬登时吓得屁滚尿流地爬下车去。
“是我”云起哭笑不得骂道:“别瞎嚷嚷”
孙韬心有余悸,看了云起yi眼,又不禁直哆嗦,也不知是怕鬼还是怕徐雯,诧道:“你云哥儿你这幅打扮”
云起下车,捋起袖子yi叉腰,摇头晃脑道:“像不我去吓皇上。”
“鬼鬼啊”
“妈呀鬼啊”
“闭嘴闭嘴是我”云起斥道。
云起作温柔贤淑状yi路走过御花园,沿路太监宫女yi见之下,登时鬼哭狼嚎,也不知多少人被吓尿了裤裆。
“笑什么”拓跋锋怀疑地看着孙韬。
孙韬背倚宣武门,环臂身前,兀自好笑,答道:“老跋怎上这处来了”
拓跋锋反问道:“云起呢找yi晚上了,院里不见,宫里宫外都寻不着。”
孙韬揶揄道:“老跋你要成亲了”
拓跋锋双眼yi眯,孙韬登时打了个冷颤,只觉瞬间yi股杀气袭来,哆嗦道:“云哥儿嗯,在皇上那处,刚走不久,你现去还追得上。”
拓跋锋再不理会孙韬,大步匆匆追赶。
殿外两旁太监愣了神,云起比了个“嘘”的手势,交代道:“不用通传。”
他站在寝殿门口,沉思许久,心中想着要说的话,继而推开寝殿的大门,走了进去。
殿里没人,朱棣不知去了何处。
云起挠了挠头,站在落地铜镜前,端详自己,忽然见到镜中映出门口的拓跋锋。
殿外乌云蔽月,殿内空空荡荡,冷风穿堂而过。
数日来二人俱未曾说过话,云起看拓跋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八成是在宫内找了自己许久,遂叹了口气,转过身,要与拓跋锋说话。
拓跋锋呆呆看着云起,片刻后双膝yi软,扑通跪下。
云起:“”
拓跋锋哆嗦着全招了:“我那个大姐,娘,我真的没打算娶媳妇”
破釜沉舟虐与狗血慎入
云起忽然有点淡淡的失望,揶揄道:“连你也认不出”
拓跋锋听到云起声音,如释重负地起身。
“你要做什么”拓跋锋笑着上前:“哪儿找出来的衣服”
“站在那儿,别过来。”云起不悦道。
看拓跋锋那狼狗样,只怕又要过来讨好,撕衣服扯腰带的,万yi推不开,稍后朱棣来了见到这yi幕,可是天大的麻烦。
云起道:“我扮鬼与皇上说几句话,你出去罢。”
拓跋锋看了云起yi会,忽道:“那年我头次进王府,王妃便是这身打扮,像极了。对不住,云起,师哥没认出你。”
拓跋锋又道:“师哥晚上把皇宫都找遍了”
云起冷笑道:“从小在yi处,还不知道我在哪儿等你实话告诉你,我去朱权府上喝酒了。”
拓跋锋与云起再度冷场。
不久后殿外传来三保的声音,朱棣骂骂咧咧,显是醉了。
“yi个也不在,都把朕当什么追给我追”
云起忙道:“你快走”
拓跋锋仍有话想说,站在寝殿里,云起又赶狗般挥手道:“走啊”
“猢”拓跋锋不满地走到窗边,毛手毛脚地爬了出去。
云起既想笑,又心疼,转身躲到了屏风后,屏息等待。不多时三保扶着朱棣跌跌撞撞地回殿,朱棣又吩咐道:“你这就派人出城,截住老十七把他抓回来”
云起心头yi凛,朱权已经连夜走了三保有什么权利能调动禁军
三保唯唯诺诺,躬身告退,朱棣衣衫凌乱地躺在龙床上,“暧”地出了口长气。
朱棣yi脚踹翻前来侍候的太监,吼道:“滚yi边去”
朱棣想了想,又道:“传徐云起来。”
那太监去了,云起又等了片刻,方将袖子无声无息地yi挥,甩出蝉翼刀,截了灯苗,yi室月光清冷,云起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朱棣闭着双眼,听那脚步声时,yi只耳朵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君臣互相静静对视,朱棣眼中满是茫然,怔怔看着云起。
云起拢了yi把鬓发,露出白皙的左耳,扬袖,转身,于案前坐下,取过架上羊毫笔,在砚盘上蘸了蘸。
朱棣呆呆坐起身,道:“雯”
云起抿唇不答,夜半冷风吹过,掀得桌上宣纸哗啦啦响。
初春yi别,天人相隔,臣妾思念陛下日久,罔顾人鬼殊途,特来与君相见,然六道天机终不可违
云起字迹娟秀,锋毫间又有股武人的洒脱大气,正是昔年徐雯把着笔,yi撇yi捺亲手所教,朱棣怔怔望着那字,又看着云起侧脸,yi时间落下泪来。
云起提笔写至“方孝孺乃前朝忠良,皇上若不顾天下人之念杀之,将令臣妾九泉之下”朱棣已不住颤抖,按着桌子,倾过身来。
云起略yi沉吟,笔迹便断了,朱棣伸出手。
云起抽身而退,朱棣抓了个空。
朱棣泪眼相看,唏嘘难耐,云起唇角扬起yi抹安慰的浅笑,手指拈着那纸,轻飘飘地交予朱棣。
朱棣的目光落在云起的左手上,玉扳指光华流转,折射着满月的银辉。
云起尴尬地用右手捂着左手。
“聪明yi世,糊涂yi时。”朱棣冷冷道。
云起忍不住躬身大笑,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随手把那纸拍在朱棣身上,转身就走。
“站住”朱棣喝道:“谁教你做这事的”
云起淡淡道:“姐他不怪你,我心里知道,别再杀人了,姐夫。”
朱棣重重出了口气,道:“过来陪朕喝杯酒罢,弟啊。”
云起挽着长袖,侧过脸,似在迟疑,那瞬间的yi瞥,令朱棣砰然心动,看得竟是痴了。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寝殿中点起了几盏微弱的灯,云起安静地坐在龙床前的案边,手持瓷壶,斟了两杯酒。
“皇上耳伤未愈,不能喝酒,臣谨代皇上干了。”云起喝完yi杯,干净地 亮杯底,又取过朱棣的酒杯。
朱棣只是定定看着云起,忽道:“朕心里难过。”
云起叹了口气,道:“朱权走了,起兵靖难那时,皇上答应过他什么”
朱棣眼神茫然,随口答道:“朕忽然改变主意了。”
云起揶揄道:“铁券也不颁他yi张”
朱棣脸色不太好看,冷冷道:“云起,纵是你姐,也不敢管朕的事。”
云起将酒杯凑到唇边,答道:“所以她死了。”继而仰脖喝干。
烈酒入喉,云起禁不住猛咳,脸上泛起窒息的红晕,yi抹嘴唇,道:“臣告退。”
正要起身时,三保于殿外匆匆奔来,见到云起时登时直了眼,吓得便跪。
“三保”云起笑问道。
“小舅爷”三保神色略定,又道:“回c回皇上,东厂百余人,被宁王亲兵杀得大败,截不住,此时权王爷已出了紫金山,往西面去了。”
“东厂”云起疑道:“是什么”
三保脸色迟疑,看看云起,又看朱棣,云起瞬间明白了,定是为了分锦衣卫之权而设下的新机构。
朱棣漫不经心道;“喝酒罢。”
三保仍在殿前跪着,朱棣亲自斟了酒,道:“喝了这杯,我便放过老十七。”
云起看了朱棣片刻,端过酒,yi饮而尽。
朱棣又斟满酒,漫不经心道:“再过些时日,朕便带你回北平去了呐还记得,当年朕带你就藩北平那会儿,你亲手在园子里栽的桃树。”
“什么”云起蹙眉道。
朱棣笑了起来,打趣道:“当真不记得了”
云起茫然摇头,朱棣又道:“夫人,那年出京,马皇后赏了你个桃子,你yi路吃着上北平去。把核儿留着,在咱家院子里埋了,又yi春,细芽便破土出来,还不记得”
云起端起酒杯,酒水映出他清澈的双眸。
朱棣又道:“喝yi杯,朕便饶方家yi人。”
云起喃喃道:“如此谢皇上成全。”
云起自早间至午夜,已是半点吃食未下过肚,黄昏时在院内被灌了yi通酒,又大吐特吐,此时只觉气力不继,肚内本空,喝了几杯烈酒,此时已觉头晕脑胀。
然而听到朱棣之话,终究是干了那杯。
云起紧闭双眼,又咳了几声,忍着胸闷,道:“皇上”
还未说完,朱棣的手已虚卡着云起的咽喉,微微上托。
云起被托得扬起头,眼神中流露出难言的悲伤与倔强,朱棣恍若得了癔病般喃喃道:“还记得么夫人,院里的那棵桃树,你我yi同栽下,过完节,我们就回家了。”
云起颤声道:“皇上不可忧伤过度。”甫yi说完,双眼再次漆黑yi片。
云起的眼神倏然间涣散,视线茫然。
朱棣仔细地端详着云起的薄唇,片刻后专注地凑了上去。
“别碰他”拓跋锋疯狂地大吼,破窗而入
三保抽出腰间佩刀,木窗刹那间碎成千万片
云起惶急喊道:“不师哥”
“放肆来人,把拓跋锋拿下”朱棣狠狠将云起推开,操起酒壶便朝拓跋锋掷去
绣春刀划开,荡出yi道弧光,碎瓷飞了满殿,酒水四溅。
拓跋锋如发狂的野兽,甩出绣春刀,三保从背后扑上,yi刀斩向拓跋锋腰间
拓跋锋修长的身材平掠,飞向朱棣,手腕yi沉,绣春刀下挥,刀尖支地,全身重量压在yi柄薄薄的利刃上。
拓跋锋两脚借力荡起,yi脚踹中三保胸口,三保登时弯刀脱手,口吐鲜血倒飞出殿。
绣春刀不堪重负,“叮”的yi声断为两截。
拓跋锋摔下地,就地yi个打滚,手执半把断刀,直取朱棣
云起的双眼恢复清明,将朱棣护在身后。
四名锦衣卫冲进殿内,拓跋锋已逼至朱棣面前
云起抽出头上那玉簪,朝拓跋锋yi甩
拓跋锋双瞳倏然收缩,玉簪破空而来,击中他手腕脉门,拓跋锋甩手抛出的半截断刀偏了准头,在空中呼呼旋转,继而噔然钉在了龙床后。
玉簪落地,发出脆响,断成数截。
锦衣卫与司监yi拥而入,近十人将拓跋锋按在地上,拓跋锋喘息着道:“云起”
朱棣怒吼道:“给朕拉下去”
拓跋锋猛地yi挣扎,几名锦衣卫登时拉不住,纷纷拔刀,云起忙喝道:“别动粗”
拓跋锋喘着气,定定看着云起,被押出寝殿外。
待拓跋锋被带走,云起忙转过身,朝朱棣跪下,伏身颤声道:“皇上别杀我师哥,别杀他”
朱棣面无表情道:“在你们眼里,朕就这般爱杀人么”
朱棣勃然大吼道:“朕就这么爱杀人么”说毕猛地yi脚,踹飞了酒案。
三保骇得再次跪下。
“你,起来。”朱棣命令道。
云起抱着朱棣的脚大哭道:“姐夫求你饶了我师哥吧我俩从小就相依为命没了他我也活不成姐夫”
朱棣深吸yi口气,歇斯底里地朝着云起大吼道:“平身”
朱棣静了片刻,神智恍惚道:“云起,平身。”
云起满脸是泪,哭得全身发抖,被朱棣揪着头发,拖了起来。
朱棣叹了口气,云起呜咽道:“姐夫,你杀方孝孺吧,想杀谁就杀谁我再不敢说了,你别动我师哥”
yi句话未完,云起只觉眼前再次漆黑,头晕目眩,朝前扑倒。
朱棣抱着云起的腰,让他伏在自己肩上,低声道:“不杀他。”
云起呜咽道:“也不关他放他出来吧,他不懂他从前就是这莽撞性子他真不是要弑君”
朱棣柔声道:“朕准你把他送走,从前不是就这样么哥只由得你任性。”
朱棣失笑道:“果真是惯坏了你。”
朱棣手指探入云起衣领,yi手环抱着他,另yi手扯开了黑锦衣的系扣。
云起颤抖着退了半步,却被朱棣狠狠搂回身前。
朱棣小声道:“雯儿。”继而吻了上来。
云起眼前漆黑yi片,这次却是绵延长久,周遭的光线yi点yi滴地离开了他,酒意上涌,全身虚弱得筛糠似地发抖。
冰冷的风穿过寝殿,朱棣灼热的手摸在肌肤上,是云起这yi辈子永远忘不了的感受。云起忽然发自内心地感到yi股无助,他惊慌地抱着朱棣,那是漆黑中他唯yi的依靠,却又再度恐惧地缩回手。
云起发自内心地害怕,他转身要走,却被翻倒的案几绊了yi跤,摔了下去。
“三保三保在哪儿”云起道:“三保”
三保眼神极为无措,似乎不敢相信那乱撞的云起是他所看到的人。
“你要去哪”朱棣柔声道:“云起”
朱棣抓着云起的衣领,云起不住讨饶,大哭道:“我错了姐夫,不,皇上”
朱棣扯开云起的外袍,伏身在他的背后,云起深吸yi口气,双眼已全瞎了,在朱棣身下不断挣扎,大叫道:“皇上我错了”
“痛啊”云起痛苦地大叫,朱棣伸出yi臂,狠狠勒着云起嗓子,云起死命挣扎,朱棣又给了他yi巴掌。
云起被打得险些昏过去,“叮”的yi声轻响,蝉翼刀从袖中掉出,云起不住痉挛的手前伸,却被朱棣狠狠按住,云起修长的手指被刀锋划破,在地上拖出yi道殷红的血迹。
三保瞠目结舌地看着这yi幕,云起身上黑袍已被扯开近半,露出白皙的肩膀,在朱棣身下狠命挣扎。
朱棣以膝抵着云起后颈,仰头望着殿顶铭刻的飞凤,伸手去解直系到脖颈的龙袍领子,三两下扯开,现出健硕的胸膛与腹肌。
“皇上”三保连滚带爬地上前,磕头如捣蒜道:“小舅爷关心则乱望皇上开恩”
朱棣冷冷道:“去门外守着,三保,你也要造反不成”
三保紧闭双眼,倚在寝殿外,将拳头塞进嘴内咬着,无声地恸哭。
殿内传来云起的叫喊,不到片刻,便转为求饶,那声音伴随着又yi记响亮的耳光渐小下去。
朱棣十分满意,他将云起按着,从背后伏下去,轻吻着他的侧脸,吻到他微咸的眼泪。
云起的衣服被扒开,他甚至已感觉到朱棣那胯下硬根抵着自己腿间。
云起只觉撕裂般地剧疼,他悲痛地大喊。
“杀了我吧让我死了吧”
他的双眼漆黑,看不到yi丁点光芒,云起放声大叫,那手在地上不停摸索,摸到yi片碎瓷,要转而划向自己脖颈时,脸上挨了朱棣狠狠的yi巴掌,
云起的呼吸几乎再接不上,满口俱是血腥,朱棣却又温柔地吻了上来。
“报”
“禁卫军大统领不受辖制砍伤锦衣卫,正朝午门杀来”
朱棣正要强行插入,却倏然停了动作,吼道:“还在这里做什么调人拦住他”
“报拓跋锋杀了十余午门卫正朝着后宫来了”
朱棣怒吼道:“反了谁敢跟着他造反将名字记下调兵把寝宫围住”
云起艰难道:“他只有yi个人。他从来就是yi个人。”
“报皇上请移驾到御花园暂避那厮上了屋顶”
朱棣忍无可忍,吼道:“三保何在上千人居然抓不住yi个人调东厂弩手”
云起闭上眼,绝望地哭道:“不”
说时迟那时快,远方传来的打斗声倏然大了起来,拓跋锋如野狼般的长啸响彻夜空,无数临死前的呐喊响起,三保再次抽刀出鞘
拓跋锋爆喝道:“云起”
云起漫无目的地乱摸,虚弱地喊道:“师哥带我走”
三保在yi声巨响中撞飞了窗板,摔进殿内。
“师哥带我走”云起绝望地大喊道。
拓跋锋全身浴血,半只手臂垂在身旁,肩骨上深深砍入了三保的弯刀,挣扎着爬进殿内,那时间殿外又有无数侍卫手持佩刀,yi拥而入,见到这幅场景,俱是愣在原地。
“云起”拓跋锋悲愤交集,大吼道。
云起艰难地伸出yi只手,朱棣大骂道:“把他押下去”
拓跋锋摔在血泊中,使出最后的力量挣扎着爬上前去,不顾yi切地要去抓云起的手。
彼此的手只离了两寸,堪堪要碰到的那yi瞬,拓跋锋已被狠狠敲昏。
“不得于飞使我沦亡”云起喃喃道。
朱棣心有余悸地看着这yi幕,拓跋锋的身体在地上拖出yi条血印,被架出了寝殿。
朱棣不知不觉松开了云起,颤声道:“锋儿yi个人杀过来的”
云起挣出了朱棣的压制,摸到倾翻的案角,狠狠朝着尖角yi撞,额前鲜血长流,倒在地上。
绝处逢生
永乐元年,朱棣杀方孝孺,夷其十族。
九族依次:
父族四:姑之子c姊妹之子c女儿之子c同族父母,兄弟,姊妹,儿子。
母族三:外祖父c外祖母c娘舅。
妻族二:岳父c岳母。
妻c女c姑c姨,余人发配教坊司作妓。
第十族:门生。
方孝孺塾中学子,册上有名,曾行拜师礼者,无论官职,yi概绞死,至此永乐yi朝,天下读书人禁言前朝之事。
朱棣再设东缉事厂,与锦衣卫合称“厂卫”,东厂首领由宦官组成,只对皇帝负责,可随意监察,缉拿百官,军中将领。更可监视朱元璋时期设立的锦衣卫yi职,无须再经过刑部。
是年深秋,朱棣迁都。
车队浩浩荡荡,yi眼望不到头,帝王车驾在中,九龙华盖旁跟着四十六名锦衣卫,各个骑汗血宝马,配绣春刀,穿飞鱼服,好不气派。
紧跟龙车之后,则是yi辆铁笼囚车,囚车分两格,内关着锦衣卫正使徐云起,禁卫大统领拓跋锋。
二人所处的狭小地域之间以yi面钢板隔开,拓跋锋全身是血,身上多处裹着白布,如同嗜血的猛兽般睁着yi双通红的眼,背倚铁栅坐着。
云起则坐在另yi面,双目无神,随着囚车的颠簸而茫然地左右摇晃。
他彻底失势了,以往朱允炆在位的任何yi次侮辱,都远远不比今日更直接,更残忍。
数日前锦衣华服,yi呼百应的国舅爷,今天被关在囚车内游街,况且是从应天府出发,yi路游到北平。
云起明白朱棣的心思,他要折辱他,让他再无任何人能倚靠,让簇拥着他的锦衣卫作鸟兽散。办了个东厂,分走他手里的权利,并警告他:你管得太多了。
“云哥儿。”孙韬紧张地问道。
云起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孙韬递来yi个水袋,疑惑地端详云起,低声道:“你的眼”
云起忙笑道:“头晕,正失神呢。”继而比了个嘘的手势。
孙韬狐疑地点了点头。
云起接过水袋,侧过身子,脸贴着那冰冷的钢板,手臂探出铁笼弯了个弧度,递进囚车后笼,低声道:“师哥,喝点水。”
孙韬紧张地小声道:“云哥儿皇上吩咐,不许给他喝水吃东西”
云起只不作理会,yi手在拓跋锋面前来回拍:“师哥,来喝水。”
云起道:“师哥,yi切都会好的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是你说的啊”
他放下水袋,那手在铁板yi侧漫无边际地乱碰,唯 的希望便是摸到拓跋锋的手,拓跋锋别过头去,闪开了云起的手指。
拓跋锋嘶哑着嗓子:“我不吃狗皇帝的东西,也不喝他赏的水。”
云起静了片刻,而后道:“师哥我们拉手。”
拓跋锋沉默了。
黄昏时分,囚车停了下来,云起听到脚步声,紧张地坐到囚车边,低声道:“师哥,把手给我”
“皇上有令,提人犯拓跋锋。” yi名禁卫吩咐道。
云起偏过头,辨出铁链,镣铐碰撞的声音,没有木板声,他松了口气,知道拓跋锋未被上枷,脚步声渐远,云起疲惫地倚着铁条,问道:
“孙韬,皇上传老跋做什么你跟上去瞅瞅,快。”
孙韬的语气中透出yi股悲哀:“云哥儿,还是先担心你自己罢。”
云起这才想起自己已被除了官职,成了在押钦犯,再也指挥不动锦衣卫了。
拓跋锋拖着沉重的脚镣被押到天子座车前。
朱棣冷冷道:“锋儿。”
拓跋锋答:“嗯。”
朱棣道:“爹拣到你的时候,你不到yi岁。”
拓跋锋答道:“嗯。”
千山斜阳,夕照如金,yi望无际的深秋田野中,麦穗如海浪般层层翻滚。
太阳落山的最后yi缕光芒从天的尽头投向大道,照于拓跋锋瘦削的侧脸上,他的面容如同yi头不屈的草原狼永远无法驯服,无法威慑的凶兽。
朱棣隔着层金龙布帘,缓缓道:“四岁爹将你送进宫里,又过了两年,你才认识的云起。”
拓跋锋沉默。
朱棣道:“你与爹亲,还是与云起亲爹不抱你回来,你便饿死在克鲁伦河。”
拓跋锋答道:“对。”
朱棣又道:“爹不想杀你,你也是我儿子,再给你yi次机会”
拓跋锋漫不经心道:“谢了。”
紧接着拓跋锋yi跃而起,挣开按着自己两臂的禁卫,冲进了车内
登时天子座驾处侍卫的叫嚣声,慌张的大喊声响彻官道
云起紧张地坐直身子,问道:“怎么了”
监押拓跋锋的禁卫万万料不到,这人饿了yi天,又是滴水未进,此刻竟然尚有武力,拓跋锋全身带伤,发狂般地怒吼,冲进了马车
朱棣吼道:“快救驾”倏然意识到yi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身边根本没有人,本该是云起守的位置空空如也。
拓跋锋yi冲进马车,便死死扼住了朱棣的喉咙,提起拳头开始发狠地揍
“锋”朱棣艰难地发出yi声喊,继而声音被扼在嗓子里。
那时间无数侍卫从四周涌上,车驾外挤满了人,然而皇帝受制,与拓跋锋滚成yi团,谁也不敢拔刀去捅
拓跋锋几近疯狂地抓着朱棣,将他朝死里打。
“救驾”三保策马远远冲来。
朱棣刚吃了两拳,就痛苦地蜷起身子,吐出yi颗带血的牙,双臂护在头顶,挣扎着要下车。拓跋锋却不顾周遭侍卫来扑,只死死揪着朱棣臂膀,那力度大得要将朱棣手臂活生生撕下来。
“杀了他取火铳来”
又有侍卫高声大喊。
“不”云起撕心裂肺的狂叫道。
拓跋锋yi昧按着朱棣猛揍,浑然不管四周兵器招呼,直到云起的yi声凄然大喊惊醒了他。
“师哥”
拓跋锋yi手箍住朱棣的脖颈,将他软绵绵的身子提着,面无表情道:“让路,否则今日就等着治国丧。”
拓跋锋提着朱棣,宛若拖了只死狗,缓慢前行,每yi步俱拖出触目惊心的血迹。
那血也分不清是朱棣还是拓跋锋的。
拓跋锋走到云起面前,提着重伤昏迷的朱棣朝禁卫们晃了晃,吩咐道:“开笼子,放他出来。”
云起尚且茫然无比,紧张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牢门打开,四周静得恐怖。
拓跋锋猛地yi拳,将朱棣的头杵在铁笼上,发出yi声巨响,周围兵士恐惧地大嚷。
“把他镣铐解了。”
孙韬不住发抖,哆嗦着取了钥匙,打开云起的镣铐。想了片刻,又战战兢兢地跪下,为拓跋锋打开脚镣,手铐。
铁链当啷落地。
拓跋锋喃喃道:“牵马来,云起,上马。”
云起终于猜到拓跋锋挟持了朱棣作为人质,却看不见朱棣那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只任由拓跋锋将自己扶了上马。
“姐夫皇上”云起颤声问了两次,不听回答,他明白到:这下事情大条了。
拓跋锋举着朱棣这块免死金牌,示威式地晃来晃去,道:“云起,走。”
云起茫然道:“去哪师哥,你快上来。”
拓跋锋道:“你快走,师哥不走师哥要死了。”
全身血淋淋的拓跋锋再站不住,闭上双眼,倒了下去。
刹那间天地清明,云起借着太阳下山的最后yi抹光线看到了拓跋锋模糊的轮廓。
他拨转马头,竭力抓起拓跋锋,拖上马背。
“驾”
“快追”闻声终于赶来的朱高炽大吼道。
三保喝道:“不可放箭皇上还在他们手里”
禁卫们心头yi凛,只见云起狠命纵马疾催,yi面大喊道:
“谁敢追上来我便杀了他大家yi起死追啊你们”
只见马背后负着半死不活的拓跋锋,拓跋锋抓着半死不活的朱棣,冲进了麦田,并亡命奔逃。
朱高炽惶急道:“怎办”
小舅子掳了爹,这局势饶是朱高炽智计多端,也想不出办法。
三保道:“快看去何处了”
姚广孝慌忙道:“这样,太子殿下亲自带yi队跟着去,天快黑了”
那处已近安徽,河南两省交界,朱高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知此处道路莫说朱高炽,纵是担任禁军的朵颜三卫,本是宁州人士,对这地域也丝毫不熟。
天色昏暗,不多时夜幕低垂,平原全黑,乌云蔽月,群星隐曜,云起顾着纵马疾驰,慌不择路,直到甩开追兵后才回过神来。
这是哪儿
云起扶起拓跋锋,让他趴在自己背上,探完鼻息,确保未死。
于是又拖过朱棣,掰开拓跋锋抓得紧紧地手指,把朱棣晃来晃去,yi时半晌也拿不定主意。
“师哥”云起低声道:“师哥醒醒”
拓跋锋虚弱地呻吟yi声,全身上下满是伤口,yi番折腾后迸裂,令云起也浑身染血。
“怎么办”
拓跋锋有气无力道:“快逃”
云起道:“三个人,马儿跑不快”
拓跋锋道:“别管”
那个“我”字还没出口,拓跋锋眼前yi黑,再次昏了过去。
拓跋锋欲舍身成仁,云起却是理解错误,忙道:“对,不管姐夫了,反正只要追兵寻不见他,定以为是还在我们手里,不敢穷追。”
于是云起下定决心,把朱棣推了下马,yi国之君脑袋朝下,咚地杵在个臭水沟里,国舅爷则带着j夫飞也似地逃了。
卷四 玉扳指 终
卷五七星沉木
武当绝顶
盛庸于靖难之役中战死,铁铉把守的山东犹如大海中孤立无援的小岛,被朱棣率军剿灭只是迟早的问题。
朱棣南下攻入应天绕过了山东,北上迁都时竟也绕过了山东,显然不把铁铉当作yi回事。
当日拓跋锋挟持永乐帝为人质,恰恰发生在安徽境内,安徽巡抚早已骇破了胆,翌日清晨便派出省境内所有兵力四处搜索。所幸终于寻到了臭水沟中的朱棣,然而此刻云起与拓跋锋早已逃得没影儿了。
朱高炽与姚广孝兵分两路,地毯式搜索,并言明必须抓活的,yi路南下,追缉逃亡中的二人。
云起心知朱棣定不肯善罢甘休,此时最明智的选择是逃进山东省,向铁铉寻求庇护。真是此yi时,彼yi时也。但姚广孝已先yi步料到云起的心思,早在通往山东省的官道上布下重兵,云起无奈只得掉头向南。
二人yi骑,甩开了追兵,拓跋锋伤重,终日昏迷不醒,yi切仅靠云起撑着。
云起驻马洞庭湖边,颇有天地之大,无处为家之叹。
又行yi天,鞍马劳顿,长途颠簸,到了湖北境内,拓跋锋再支持不住,云起亦有油尽灯枯之感,只觉所有的力气俱已用完了,此处便是二人埋骨之地。
拓跋锋从马上yi头栽下。
云起忙下马,抱起拓跋锋,茫然道:“怎么办”
触目所见,峰峦高耸入云,山间猿鸣鹤唳,云起叹了口气,四处寻找治疗外伤的草药,奈何先前为躲避追兵,yi味朝着人少之处跑,方圆十里内人迹罕至,连农户亦找不到yi家。
云起唤了许久,不听拓跋锋回答,伸手去探,只觉拓跋锋气若游丝,又摸其脉搏,已是将死之人,这数天来的yi路逃亡中,云起早已对生死置之事外,此刻背起拓跋锋,艰难地爬上山去。
那马儿自嘶鸣yi声,转身走了。
“云起”拓跋锋虚弱道。
云起道:“师哥,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找个山洞,抱着yi起死”
拓跋锋答道:“成。”继而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云起额上的汗水模糊了双眼,刺痛中依稀见到远处迭起的山峰,他以最后的意志,背着拓跋锋,开始攀爬横在二人面前的那座山。
云起迷迷糊糊地回忆着往事,从来只有拓跋锋背着他,走过十里繁华的金陵,走过风沙万里的大漠,走过波涛翻滚的江边
师哥重得很云起心想。
他在台阶上摔了yi跤,险些两人yi同滚下去。
云起额头磕在石板上,碰得鲜血长流,大叫yi声,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山林中四处回荡。
“不哭师哥疼你。”拓跋锋艰难地抬手,摸了摸云起的脸。
“有块石头。”云起喃喃道,他忽地意识到了什么,道:“山上有人这是台阶师哥我们有救了”
云起仰头眺望,峰顶仿佛有yi座石坊隐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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