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 非天夜翔》 第 5 部分阅读

拔锋腰侧佩刀,两手抛了抛,互换持刀,道:“怎比我的重”

拓跋锋懒懒躺在草地上,答道:“绣春刀俱是度身而造,依人膂力,腕力与臂长,指长而定,你须得仔细收着,你的绣春刀便只有这yi把,刀在人在,刀断人亡。”

云起将刀柄转过来,对着日光端详,拓跋锋那把刀柄上刻着名字。

拓跋锋yi个猛子坐起,道:“拿来。”

云起交了刀,拓跋锋又道:“另外那把也给师哥。”

“干嘛。”云起眯起眼,警惕地问道。

拓跋锋笑道:“师哥给你保管,免得掉湖里了。”

云起嘴角微微抽搐,拓拔锋已手臂yi长,空手夺到了云起佩刀,继而手指捏着刀刃,翻手,于自己的佩刀刀柄上刻下字来。

“喂喂,你别乱划”云起忙阻止道。

拓跋锋嘴角带着几分微笑,认真在刀柄的另yi面刻了个“云”字。

拓跋锋那字歪七扭八,煞是蹩脚,刻完后吹了吹粉屑,道:“好了,从此把你握在手心里。”

云起哭笑不得,拓拔锋又道:“给你也刻yi个。”

云起抓狂道:“这是新刀还没见过血的,你就在那处胡搞个劳什子”

拓跋锋起身就跑,云起忙上前yi路追,两人绕着玄武湖狂奔,拓跋锋脚长,大步奔跑间竟还断断续续刻着刀柄上的字。

云起好不容易抓住拓跋锋,将他按在草地上,哭丧着脸道:“这么握刀手心会破皮的”

拓跋锋莞尔道:“还没刻完,少yi笔”

云起歇斯底里道:“锋字还刻歪了你这白痴”继而拍了拓跋锋后脑勺yi巴掌,夺来佩刀归鞘,起身恨恨走了。

云起忍俊不禁,把刀柄上“锋”yi勾添完,继而与拓跋锋那把互换了刀鞘,匆匆出房。

云起把绣春刀系在拓拔锋腰带上,背起他,耳朵贴着院内高墙辨认了yi会声响,离开大院。

“鹤顶红”拓跋锋有气无力道。

云起低声道:“我给你吃了保命的药,现没事了。”

拓跋锋以鼻梁轻轻摩挲云起的脖颈。

云起道:“我出世那会儿,爹在崆峒山遇上个道长,给了我两件宝物三件,yi枚枯荣造化丸,解百毒,救濒死,还有蝉翼刀,你记得不上回你还问过我蝉翼是哪来的。”

拓跋锋点了点头。

云起又道:“我姐说,枯荣丸吃下去后,十二个时辰里,五感会逐yi丧失,眼瞎,耳聋是为枯;药效退后,五感再逐yi回来,身子会康复,是为荣。yi枯yi荣间,则易筋洗髓你待会要是有何不妥,千万别慌张。”

拓拔锋低声道:“现已经看不见了。”

云头道:“等着,莫慌。”

“钦犯跑了”远远有侍卫喊道。

荣庆隔着墙壁斥道:“说什么呢那是我们锦衣卫正使什么钦犯找死了么”

皇宫骑卫yi向被锦衣卫压得死死的,荣庆yi喝,侍卫们便即噤声。

荣庆吩咐道:“分两队,沿着西门搜,不可胡乱动手”

拓跋锋沙着嗓子道:“在寻我们了”

云起道:“别说话,荣庆不是我对手不想与他交手,等他走了”

云起深yi脚,浅yi脚拣宫内偏僻之处不住绕,论皇宫地势,无人及得上锦衣卫,而锦衣卫中,又以云起拓拔锋二人为首。

从小在宫里长大,云起与拓跋锋在四处玩耍,对那隐蔽处有何通道,尽数yi清二楚,避了巡逻的侍卫,便循西门出了宫。

云起满头是汗,脚步虚浮,吁了口气。

拓跋锋声音迟滞,艰难道:“你本该把我”

云起停下脚步,倚在墙边歇息,忍不住道:“把你交给皇上让你,燕王c我们yi起死么你俩胆子大狠了。”

拓跋锋嘲道:“原是顾着自己性命,放心罢,你若把我交出去,皇上定不会杀你,你与皇孙”

云起歇了yi会,继续踉跄着离开皇宫。

云起边走边道:“老跋,你有胆子谋皇孙的性命,我是无论如何下不去手的。我爹死后追封中山王,大哥早死,徐家随我二哥迁到扬州”

“你怎不封王”拓跋锋哂道:“朱允炆许了你甚富贵”

“我他妈是庶出”云起骂道:“你听我说完成不闭嘴”

拓跋锋安静了。

云起又道:“我和大姐yi个娘,要认真说,该送你去北平,但姐夫既然要杀你灭口,恐怕去不得他那儿,只好去扬州。”

拓跋锋沉默不答。

云起续道:“扬州有我二哥徐增寿,虽和我感情不咋的,但好歹是徐家人,你带着我的绣春刀去,他见了就知道是怎回事,让他收留你。等风头过了,我就去看你。”

拓跋锋依旧沉默。

云起怒道:“哑巴了”

拓拔锋“啊”“啊”地叫了几声,摇了摇头,云起忽想起yi事,道:“现不能说话了”

拓跋锋点头,云起沿着漆黑小巷走到尽头,道:“到了。”

那处正是舞烟楼后巷,云起轻轻吹了声口哨,楼下豢养的狗齐声吠了起来。

二楼亮了灯,推开门。

春兰穿着小肚兜,斜斜倚在门前,拎着绣花帕子招了招,眼珠转来转去,“哟”了yi声,像是想说什么。

云起筋疲力尽地把拓跋锋重重放在床上,倒着不动了。

他望着帐子,喃喃道:“女人,去唤楼下龟公雇条船,天明时分弄妥当。”

春兰蹙着眉,打量二人半晌,而后忽道:“这不是你们锦衣卫里的那个突厥”

云起深吸了口气,春兰上前来惊道:“哎哟我的娘喂,终于被我见着yi次了,这突厥正使可是我们楼里姑娘天天盼着想着”

云起咆哮道:“快去”

春兰冷不防被吓了yi跳,急急忙忙地转身下楼。

街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响,显是皇宫派出的搜索队已穿过街道,朝城门搜去。

“姑娘们天天盼着想着”云起漫不经心地躺在拓跋锋身边,拉过他的手臂,枕在颈后:“老跋,你要找媳妇儿容易着呢。”

拓跋锋哑了,无法吭声,闭着眼,手臂搂着云起的肩膀,把他抱在自己胸膛前。

云起心中yi荡,摸了摸拓跋锋英俊的侧脸,拓跋锋似是有所感应,转过头,干涸的双唇动了动。

二人正要接吻那时,春兰蹬蹬上楼,怒道:“靴子也不脱就往老娘床上躺了”

云起忙起身,将拓跋锋长脚搬出床外半截,道:“待会就得送他走了,先不脱,就这样罢。”

春兰挽了把头发,转身去倒茶,道:“四更时船就到了,要上哪儿去你俩犯了啥事儿呢这么丧家犬似的。”

云起接过茶,抱起拓跋锋,喂他喝了几口,春兰“啧啧”数声,拓跋锋就着杯子把冷茶灌下,吁了口气再躺倒。云起方答道:“诛九族的大罪。”

春兰“哦”了yi声,仿佛窝藏钦犯的罪名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云起寻了条帕子,将拓跋锋的眼睛蒙住,又在耳畔打了个结,街外传来打更声。

三更。

春兰吹灭了油灯,三人便这么在黑暗里坐着。

“师哥。”云起在yi片寂静中开了口。

拓跋锋握住了云起的手。

春兰起身走到露台旁,yi整烟罗裙,盈盈坐下,扯开笼在七弦琴上的丝布,十指抚了上去。

“扬州是个好地方,爹死了以后,四岁那年,我姐送我来京城”

春兰开口唱道:“伸那伊呀手,摸那咿呀姐”

“”

云起炸毛道:“谁让你唱十八摸的”

春兰噤声。

云起自顾自道:“我二哥别的都好,就是花钱特别小气,你也别指望在他手下封官封禄啥的,银子我都拿了”

春兰又唱道:“yi朵牡丹花呀,花开艳扎扎”

云起忍着yi肚子火道:“也不许唱花开富贵什么都别唱闭嘴”

春兰讪讪闭了嘴。

云起道:“师哥,以后天涯海角的,你就孤零零的yi个人了,自己仔细着点儿,别太冲动,容易跟人打架。扬州不是天子脚下,不比锦衣卫的风光”

春兰嘣嘣嘣地弹了几下,唱道:“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

云起yi腔离别愁绪,俱被这搞怪红阿姑嘣到了九霄云外,欲哭无泪,只得握着拓跋锋的手,不再吭声。

只听春兰清声婉燕,笑语呢喃,娓娓道:“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总被无情恼。”

夏末秋初,皓月当空,清风卷起纱帘,将那下弦月银辉洒了进来。和着春兰幽幽的歌。

“多情总被无情恼”

拓跋锋的喉中艰难地作了个吞咽的动作,抓着云起的手默默松开,蒙在眼上的丝帕,已是湿了yi块。

歌声渐停,远处传来船头梆子三下敲击。

云起知是船已就位,yi手抱着拓跋锋令其站好,朝春兰道:“你莫下去了。”

龟奴手执灯笼,将云起引到河畔,时近四更,河面上笼着yi层薄雾,远处花舫灯火俱暗,唯几盏黄灯零星亮着,yi艘小船静静泊在码头边。

船家睡眼惺忪道:“官爷上哪”

云起道:“给你二两银子,把这位大爷照顾好了,他现身上带点伤,不能开口,你送他下扬州去。”

船家接了银子,登时精神yi振,连声称好。

云起让拓跋锋进了船舱,放下帘子,道:“师哥,我把银钱都拿了出来。这是咱当差这些年里的积攥,你拿着,到扬州去,讨个媳妇儿,安生过日子。”

“还有这俩玉佩上回我在你房里得了,想逗你玩儿,便藏了起来。”云起倏然眼眶便红了,道:“我以为你看上哪家姑娘,嗯,心里有点儿不太受用。”

云起把两枚玉佩搭在yi个小布袋上,递到拓跋锋手中。

刹那间同门学艺,点滴光阴,那从小到大的欢颜笑语,竹马之情尽数忆起,云起只觉yi股难言的悲切充溢心头,眼泪涌了出来。

“师哥,你这就走了”云起断断续续,哽咽道:“你不会过日子钱都给你媳妇,以后让她替你管,我回去了。”

拓跋锋收起yi枚玉佩,缓缓拉过云起的手。

他将那银钱袋与另yi枚玉佩放上云起掌心。

拓跋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继而屈起温暖修长的手指,覆着云起的手背,让他握住了掌中之物,而后恋恋不舍地缩回了手。

云起那眼泪源源不绝地滚落下来,急促地喘息,最后大哭数声,上前搂着拓跋锋的脖颈。

云起哭得发抖,把东西塞进拓跋锋怀中,终于咬牙转身,下了船。

船家似是有所感触,唏嘘道:“官爷,您俩不再聚聚”

云起狠狠抹了把泪,答道:“开船罢,他耳朵聋了,听不见。”

船家长篙于岸边yi点,长声道:“开船喽”

船头荡出无数粼波,蓬船披着清冷月辉离了码头,入了秦淮河,朝东面缓缓行去。

云起目送蓬船离开,手里仍紧紧攥着麒麟玉佩。

远处舞烟楼上,春兰柔媚歌声遥遥传来: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云起满脸是泪地大喊:“师哥”

拓跋锋yi手扶着蓬船边的小窗,掀开船帘,漫无目的地朝外挥了挥。

弄巧成拙

“找到徐副使了”

天明时分,锦衣卫们在御花园的yi片假山后,发现了悄然漫出的yi大滩血。

云起胸前插着拓跋锋的绣春刀,刀刃微妙地穿过内脏间隙,从背后透出,将他钉在假山上,卡在肋骨中的长刀支撑住了他的体重。

荣庆吸了口气,吼道:“快传御医”

云起失血过多,脸色变得苍白,躺在病榻上更发了足足数天烧。

御医会诊后判断出其性命无碍,但血液流失剧烈,又大量消耗yi番体力。

朱元璋翻开御医们的诊断书。朱棣笼着袖子,静静站在殿中,不时打量荣庆神情。

朱棣开口道:“儿臣的不是,只想着那突厥狗父母双亡,方将其送进宫中当差,不料这野此人竟是与北元有勾结,险些害了允炆。”

朱元璋沉思不语,许久后道:“荣庆,你且退出去。”

荣庆走后,朱棣低声道:“父皇,云起与允炆yi同长大,若只怕寒了这yi应锦衣卫的心,连带着允炆,还有徐雯。”

“雯儿与云起同母,俱是庶出父皇,今年死的人够多了,给徐家留点香火罢。”

朱元璋放下奏折,点了点头。

正使拓跋锋犯下重罪脱逃,副使徐云起伤重,张勤为国捐躯。

嚣张跋扈的锦衣卫在这yi年里,竟是损失了两名成员,恶犬们终于要夹起尾巴做人了,荣庆底气不足,挑不起担,更无云起这般显赫出身。

拓跋锋之罪未定,谁也说不准朱元璋哪天心情不好,便要将这四十八名锦衣卫尽数拖去砍头。锦衣卫的前途,此刻尽数寄托在云起身上。

云起伤未痊愈,只倚在庭廊下的yi张竹椅上,昏昏沉沉,晒着太阳。

秋天yi到,便要准备过冬了。

“云哥儿。”yi名侍卫笑道:“你打不起精神,弟兄们也都病恹恹的,高兴点儿罢。与你回房下棋”

云起揉了揉太阳岤,道:“下棋伤脑子,我晒会儿太阳便进去。”

午后阳光暖融融地铺在身上,那侍卫又道:“徐家不是有铁券么你爹是功臣,老跋那事儿应不到咱身上,别胡思乱想了。”

云起笑道:“那玩意儿在我二哥家呢,皇上要真想治我的罪,你还快马加鞭去扬州,讨了免死金牌来用不成”

那侍卫笑了起来,忽听院外人声道:“孙韬当朝铁券也敢开玩笑,我不过走了yi年,这大院里便无法无天了”

孙韬立马大骇,喊道:“蒋师来了”

蒋瓛卸任年余,再回到锦衣卫住处竟是头yi遭,霎时间房门大敞,侍卫们匆匆奔出,挨个立于院中。

云起忙起身道:“师父怎么来了”说毕瞥向跟在蒋瓛身后那人,竟是朱棣。

蒋瓛yi路穿过大院,云起正要把来客让进厅内,蒋瓛却道:“搬两把竹椅来,便在此处坐了。”

说话间便有侍卫去搬椅泡茶,蒋瓛又朝yi人吼道:“李渔何事衣冠不整你的帽子呢”

那被点到名之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告罪,回房寻侍卫冠。

少顷云起领着众侍卫立于院中,庭廊前两把竹椅间摆了个茶几,燕王朱棣先坐了,蒋瓛这才入座,扫了这数十名亲手带出来的徒弟yi眼,嘲道:

“拓跋锋两面三刀,当面yi套,背后yi套,当初我是如何交代你们的”

云起躬身道:“师父教训得是,您卸职yi年,众弟兄确实松懈了。”

蒋瓛峻声道:“孙韬出列,我卸任前怎么对拓跋锋,对你们说的”

孙韬惴惴上前yi步,答道:“蒋师吩咐:做人如用兵,须谨记孙子兵法之言: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

蒋瓛冷笑道:“瞧瞧你们现下的模样,不动如山谁做到了拓跋锋平时怎么约束你们的”

众锦衣卫齐齐yi凛,挺直了背脊。

蒋瓛又嘲道:“成日称兄道弟,嬉皮笑脸,简直就是yi群土匪贼寇乌合之众拿着尚方宝剑当棉拍,这就是锦衣卫的模样”

“二十四卫锦衣为首现瞧瞧你们自己,瞧瞧”蒋瓛把茶盏重重yi放,欺近前来,揪着yi人衣领,将他拖出列,怒道:“除了当个衣裳架子,小白脸,操廷杖打那手无缚鸡之力书生,还有半分男人的模样么娘们”

说毕竟是气极,yi脚将那倒霉鬼踹倒在地。

蒋瓛辈分极高,发起火来,院内噤若寒蝉,唯yi敢插嘴的,便只有座上王爷。

朱棣见老头子满脸通红,只恐怕其训徒弟训到yi半要脑溢血倒地,闹大了麻烦,忙劝道:“蒋老莫动怒,如今不比从前了,伤了身子不好,不好。”

朱棣yi面嘿嘿笑,将蒋瓛请回座上,蒋瓛瓮声道:“今日来本不是为了训你们,实是心中有气,不吐不快,现说正事,徐云起,出列。”

云起上前yi步,凛然道:“徒儿在。”

蒋瓛捋须打量云起片刻,而后道:“你与拓跋锋同门多少年了。”

云起暗自心惊,答道:“四岁入宫,到如今是十三年了。”

蒋瓛道:“十三年,你如何对待师兄”

云起颤声道:“那夜师兄下毒暗害皇孙”

蒋瓛怒道:“你与他生死相博,拔刀相向,是还不是”

云起道:“是但当时情形,师兄犯了大罪,若放他走,云起便是不忠”

蒋瓛道:“然而抽出腰间绣春刀,对自己的师兄下手,便是不义”

云起吸了口气,答道:“师父,忠义不能两全。”

蒋瓛道:“很好,今日打你,便是为了这忠义不能两全取铁杖来”

众侍卫骇得手脚冰冷,蒋瓛威势极盛,又道:“都不听了可是要我去取”

数名侍卫忙转身入厅,取来两根粗若儿臂的铁棍,蒋瓛素来管教手下极严,锦衣卫少年入宫受训时,无yi不挨过这铁棍痛打,每次俱是皮开肉绽。

然而云起自小到大,却是头yi次尝到这铁杖的滋味。

“从前都是拓跋锋替你挨杖,如今,也轮到徐副使你亲自生受yi回了。”蒋瓛冷冷道:“架住,八十杖,打”

众侍卫犹如遭了晴天霹雳,云起却是自觉伏下,把眼睛yi闭,道:“打罢。别来虚的。”

那持棍的两名侍卫无计,只得咬牙抡起铁杖,打了下去。

云起痛哼yi声,杖落发出闷响,蒋瓛又道:“你们平素在朝廷上玩的猫腻,别以为我不知道,且轻着点打,打完再来八十杖。”

那掌杖锦衣卫心中打了个突,不敢再放水,只得使劲真打,唯恐蒋瓛不满意。

杖劲yi重,云起登时痛喊。

蒋瓛在那杖声中悠然道:“忠义不能两全,保住了拓跋锋,你就是杀头诛九族的大罪”

云起咬牙苦忍,断断续续道:“师父教训得是。”

蒋瓛道:“拓跋锋捅你yi刀,成全你忠名;现打你便是让你谨记,当初拓跋锋替你挨了无数棍,如今让你yi并还了”

朱棣看在眼中,嘴角微微抽搐,显是头yi次看到此惨无人道的刑罚。

大凡治军法,顶多是二十杖,四十杖那般打,且又是木棍。

廷杖乃是铜铸,也不过四十杖,再打下去,只怕便要当廷把人活生生打死,何曾听说过要挨足八十杖的规矩

朱棣咳了yi声,忍不住道:“那个,蒋老。云起他是不是有点”

云起已被打得昏了过去。

蒋瓛冷冷道:“求yi句情,再加十杖。”

朱棣闭嘴了。

待得尽数打完,云起腿上到处是血,再找不到yi处完好的肉,就连飞鱼服也被打得破破烂烂。

蒋瓛又道:“两人扯手,两人扯腿,摔”

朱棣霎时魂儿被吓飞了七成,发着抖道:“不能摔蒋老再摔就死了”

蒋瓛捋须道:“燕王要求情摔两下。”

“”

四名锦衣卫抬着云起,将其举起,又重重摔在血泊中。

云起已无意识,肺部被激,哇地吐出大口鲜血,和着yi枚染了血,洁白的臼齿,竟是在苦忍时把牙给咬碎。

朱棣惊悸地看着云起,不住喘息。

蒋瓛终于达到了目的,缓缓道:“来四个人,将他身上血抹了,取担架来抬着到太和殿去,老夫要面c圣。”

朱棣吁出yi口气,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太和殿外。

朱棣守在殿前,侧耳听着殿中对答。

朱元璋对蒋瓛仍是极其器重,二人谈了许久,又听蒋瓛低声道出“北元”“突厥”“探子”等字眼,朱棣心头方放下yi块大石。

少顷后,只听朱元璋道:“朕知道了。”

蒋瓛方退了出来,锦衣卫入内,抬了担架上的云起,回到大院中。

朱棣伸手去探云起鼻息,呼吸微弱。

蒋瓛缓缓道:“不妨,性命无碍,取他颈下那布包来。”

朱棣解了云起贴身布包,蒋瓛又道:“内有yi枚枯荣造化丸,喂他服下,yi日便好。”

朱棣打开那布包,蹙眉道:“蒋老,你方才说什么丸”

蒋瓛愣住了,朱棣托着那布包让看,内里只有yi张泛黄的符纸,与yi枚碧绿色的麒麟型玉佩。

“”

这下轮到蒋瓛遭了晴天霹雳。

只听蒋瓛颤声道:“张道长赐的那枚灵丹。怎没有云儿给谁吃了”

朱棣五雷轰顶,与蒋瓛相视良久,道:“你蒋老,这玩笑开不得,他可是我小舅子要有个三长两短,贱内会”

蒋瓛张着嘴,想起朱棣家“贱内”厉害,霎时定了三秒,而后吼道:“太医传太医不好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云起小身板儿刚躲过飓风又遭了冰雹,失血过多,挨铁杖猛打,导致椎间盘脱出,外加精神饱受命运的来回蹂躏居然没死,也真是个奇迹。

朱棣顾不得求神拜佛,先熬了yi大碗浓浓的千年老参汤,扳着云起的牙关灌下。

继而联合六名御医会诊,同时派出亲卫快马加鞭,连夜出京,前往北平。

亲卫跑死了三匹马,带回来yi个锦盒,盒中装了yi只朱眼冰蟾,以及“贱内”yi封信:

我的心肝

你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朱棣

云儿若是有个好歹

我徐家全家纵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朱棣背脊发麻,朝那亲兵道:“夫人目前情绪还稳定吗”

亲兵答道:“夫人请来全北平的道士和尚,yi半念经,yi半开坛做法。点了满府长明灯,命全城百姓斋戒说若是得不到小舅爷平安的消息就就”

朱棣道:“知道了。”

那亲兵与朱棣脑门上俱是三条黑线。朱棣眼珠子转了转,仍忍不住道:“就如何”

亲兵压低了声音,道:“就砍死那个弑君。”

朱棣点了点头,知道徐雯说的定是“砍死你全家”,这全家自然也包括朱元璋。

房内传来荣庆之声:“王爷,该换药了。”

朱棣取来冰蟾,以烧酒调了,灌入云起嘴内。烧酒极烈,yi入喉云起便猛咳起来,朱棣忙端碗接了,喝进嘴里,继而抱着云起,缓缓喂了过去。

云起喝下灵药,低吟了yi声,倚在朱棣怀中,沉沉入睡。

朱棣望着那跳跃不定的油灯火苗出神,不知在想何事,末了又看了看云起。

朱棣漫不经心道:“你与清儿都是徐将军的眉毛,温月华的眼你们的娘该得有多美竟是生得出这水灵造化的姐弟来。”

云起微微挣扎,朱棣放开了他,让他平躺,拉过被子仔细盖好,端详云起片刻,而后痞笑着点了点头。

数日后,在朱棣黄金猛砸下,云起的伤势终于开始逐渐好转。

朱棣从年轻起便随军生活,习惯了亲力亲为,yi介王爷,照顾起病人倒也不嫌苦累,每天为云起换药,缠绷带,喂药,俱是得心应手。

如此困了便伏在云起榻旁歇息片刻,饿了与锦衣卫们同吃同住,打成yi片,不知不觉已过了近半月。

云起睁开了眼。

那时朱棣正与几名锦衣卫在院内踢毽子,yi听云起醒转,赶紧连滚带爬地冲进房内。

“内弟,你好了不曾”朱棣紧张地看着云起涣散双眼,又伸出五指,试探地在他面前挥了挥。

朱棣比了个拳头,道:“这是几”

云起道:“都给我出去。”

房中站满侍卫,忙yi窝蜂地散了。

朱棣作了个投降的手势,悻悻转身出门。

云起虚弱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怒火,冷冷道:“王爷,你好大的胆子”

朱棣唏嘘道:“还好你咬碎那枚不是门牙,否则说话漏风”

“纸钱是你交给他的”

朱棣收起玩笑的表情,云起缓缓转过头,与其对视。

朱棣目中杀机yi闪即逝,云起道:“墙边有刀,杀了我就是。”

朱棣yi笑置之,答道:“莫开玩笑了,咱是yi家人,杀谁也不能杀你。”

朱棣yi抖袍襟,于那榻沿上坐了,左脚架在右膝上,拍了拍黑靴,随口道:“这顿打,说到底是姐夫害的,现记在心上,来日补你。”

云起目中尽是厌恶之情,道:“滚远点”

朱棣丝毫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饶有趣味地打量云起,眯着眼道:“小舅子,你生气的模样,与你姐像得很,有人说过么”

云起不答,冷冷道:“你把拓跋锋当作什么了”

朱棣悠然道:“自然是儿子,不然能把他当什么”随即又望向云起,调笑道:“姐夫从小可没什么青梅竹马来着,也没那玉佩拉绣花扇拉的定情信物”

云起失控般地大吼道:“你没把他当人。没人把他当过人”

朱棣收了笑容,认真道:“云起,眼见为实,你未曾亲眼所见,从我收养拓跋锋那时起,塞外凡是突厥yi族,便都托着他的福,方保住了性命。”

“狼部本不是姐夫杀的,元人逃窜那时自己下的狠手,姐夫救了他性命,又将他送进宫来,每年给他族人送牛送羊,府上凡是有姓拓跋的突厥人来托庇”

云起嘲道:“若是你有朝yi日当了皇帝,就送他回克鲁伦河去许给他多少封地,多少兵,多少女人多少牛羊多少财物”

云起说到激动时又不住急促喘息,朱棣忙上前抱他坐起,却被云起咳嗽着推开。

朱棣倒也不恼,笑道:“没有许他,倒也终究是他该得的,我厚葬了他部落中人,又救了他全族性命,把他养到五岁,将其身份坦言告知。”

“没有丝毫隐瞒。又教他突厥语,让他牢记自己是何人。换了是你你会为我卖命不”

朱棣微笑道:“小舅子,拓跋锋那性子你不懂突厥人脑子倔得很,你对他好,他便死心塌地报答你,记了仇,亦会yi心yi意来报仇狼崽子不就是这脾气”

云起反讥道:“死心塌地报你收养之恩,最后等到了yi杯毒酒。”

朱棣色变道:“什么毒酒”

云起蹙眉与朱棣对视。

朱棣表情如坠万丈深渊:“他喝了毒酒”

云起疑道:“那鹤顶红不是你送的”

朱棣半晌说不出话来,而后方道:“死了”

云起茫然无比,脑中混乱yi片,朱棣猛然抓着云起的手说:“你小舅子,你不是已经放走了他那夜事发,二更时我派人去牢中救他,回报狱卒死了,这案才发,你”

云起挣道:“没死”

云起看了朱棣yi会,缓缓道:“那夜有人送了毒酒,要杀他灭口,这可奇怪了,会是谁难道是皇上”

朱棣道:“中的何毒你将他送去何处”

云起摇了摇头,道:“我给他吃了枯荣造化丸,那药能解百毒接着送他上船,到扬州去了。”

朱棣如释重负道:“回头我让他给你写封信,你便知端倪。”

云起抿唇想了片刻,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朱棣转身去取笔墨,yi面絮絮道:“你养伤罢,既是好了,写个条子给你姐,否则这辈子,我就别想进家门了。”

云起yi肚子气消了七成,劈手接过笔,随手写了句“朱棣王八蛋”,接着拍了回去。

王八蛋诚恳道:“内弟,这话等于骂当朝皇上是王八”

云起怒了,把“蛋”字涂掉,王八方笑嘻嘻把那纸条折好塞进怀中,道:“这就走了,勿念。”

朱棣转身那瞬间,云起冷冷道:“我娘是舞烟楼红牌,皇上取应天府时,兵荒马乱,认识了我爹。”

朱棣听到这句,忍不住转身,云起又道:“我姐弟俩是庶出,娘的出身又不好,我就是个当yi辈子狗的命,跟皇孙再铁,也是白搭。”

“朝中言官不会让我封官荫子的,你省点儿罢,有这心思不如去讨好六部的人。”

朱棣挠了挠头道:“姐夫连自个娘叫啥还不知道,当年老头子与陈友谅顾着打到西,又打到东连我娘都给弄丢了。现认了马皇后当娘,仔细说起来”

朱棣恢复了那兵痞子的yi贯笑容,得意洋洋道:“这就叫不是yi家人,不进yi家门。”

说毕又挖苦道:“内弟,你早在第yi次喂药时就醒了,装昏装了十余天,敢情懒得动,等王爷伺候呢。”

朱棣转身离去,当天下午便率领亲卫离开了南京。

云起躺在床上,闭着眼,轻声道:“没什么好难过的师兄,保重。”

“哭啥,都几岁了,大男人哭哭啼啼”

小拓跋锋蹲在床边,打量小云起,蹙眉不悦道:“别哭了。”

小云起抽泣道:“我家里死了人”继而yi吸溜鼻涕。

小拓跋锋答道:“哦。”

两人定定互相凝视片刻,小拓跋锋又道:“我家里人也死光了。”

小云起又哇哇大哭起来,道:“死的是我爹我每个月的两钱银子没了”

小拓跋锋又道:“哦,没了。”

“脑袋怎么破皮,过来,师哥给你揉揉。”

小云起yi把鼻涕yi把泪道:“磕头磕的”

小拓跋锋同情地摸了摸小云起的头。

“叫爹。”

“”

小云起斜眼去乜小拓跋锋,那眼神,像只不太信任人的脏兮兮的小猫。

小拓跋锋漠然道:“叫声爹,以后师哥当了锦衣卫,俸钱都给你,yi个月二两银子呢。”

小云起yi声“爹”到了嘴边,终究叫不出口,恹恹道:“还是不要了,爹不能乱叫。”

小拓跋锋看他那架势,像在酝酿情绪,只怕不多时又要开哭,忙让步道:“不叫也给你好了。别哭。”

“不我要哭。”

“不要也得要。”

“给你两钱银子,让我哭yi会”

“不许哭。”

“哇啊师哥,我爹死了我爹死了”

自那天起,小拓跋锋每个月便能拿出两钱银子给小云起。

天知道十二岁小孩哪来的钱的

然而那不重要,十岁至十五岁,每月两钱银子,共十二两;十五岁至十九岁,每月二两银子普通锦衣卫俸禄,共九十六两。

十九岁至二十岁,每月三两银子锦衣正使官俸,共三十六两。

拓跋锋当差这许多年的所得,尽数给了自己,yi分钱也没乱花,果然说到做到。

云起把账本烧了,银钱数默默记在心里。

卷yi麟之为灵终

卷二玳瑁戒

王府之宴

光阴稍纵即逝,数年后,又是月圆时节。

“王爷呢家宴都快开席了,怎还不见人”

“花园里”

徐雯怒道:“又掏蛐蛐呢”

徐雯正想提了裙出去骂yi顿,奈何化妆化到yi半,满头花簪,对着镜子瞥了yi眼,略有不耐道:“都把簪儿拔了罢,不想插了。”

婢女怯怯应了声“是”,便伸手取花簪,徐雯又道:“中秋的礼都送去了么回条呢”

身旁管家道:“回条今儿才到的家,二舅爷写的信,又封了些扬州土产”那管事说着转身,yi婢女托着木盘上前。

管家取了木盘上的信,恭敬呈予徐雯,又道:“海味馅儿月饼yi车,桂花糕五盒,竹叶青十坛,活鱼”

“行了。”徐雯把信扔回木盘上,不耐道:“年年都是这些。”继而拿眼打量站在管事身后yi人。

那男人身材颀长,戴着yi顶斗笠,拢袖立于yi旁,衣服似乎不太合身,露出干净的古铜色脖颈肌肤。

男人低下头,将双眼藏在斗笠下,只露出瘦削的侧脸。

徐雯道:“你又是谁”

管事忙侧过身,让静静立于其后的那人上前。管事道:“这位是二舅爷派的”

徐雯打断道:“取个红封儿给他,过节招呼他跟你们yi处吃。”

那管事表情霎是尴尬,半晌后方大着胆子道:“二舅爷令他到夫人这来谋个差事。”

徐雯嘲道:“没脸没皮的增寿,连自个府里人也养不起了么”

那男人安静不答,徐雯随手打发道:“门房里坐着罢,过几天看王爷意思,给你派点事儿做。”

徐雯想了想,又道:“云起回信了么”

管家恭敬答道:“小舅爷无信,只托来yi匣子。”

徐雯微有不快,道:“拿来我看看。”

管家捧了木盘上那盒子,撕去封条亲手打开,徐雯见到盒中那物,嘴角便略翘了起来。

盒内躺着yi根白玉簪,乃是匠人所刻,簪头刻得有如木枝,竟是看得清树纹,细节活灵活现,纵是树皮剥落,龟裂之处亦栩栩如生。

树枝上更点缀着数朵桂花,花瓣晶莹剔透,花蕊屈抱细如发丝,却yi清二楚。

徐雯赞叹道:“得花多少银子,这大手大脚的小混蛋。”

徐雯拈了簪子,对着灯光yi照,见簪尾刻着米粒般大小的四个字:

那沉默男子忽地插嘴道:“蟾宫折桂,四胡同蒋府,苏婉容的字。”

徐雯意外道:“你还知道苏婉容”

男人声中隐约带着yi分笑意,答道:“巧夺天工,全南京仅她yi人,嫁给蒋师蒋瓛后便封刀不刻。这簪子起码价值yi千两黄金,并且有钱也买不到。”

男人又补了yi句:“当年据说连太子想雕个玉佩送人,蒋夫人也不刻。”

徐雯笑道:“明白了,该是小混蛋央着他师娘,亲手刻的簪儿。”

那管家附和道:“小舅爷素来有心。”

徐雯啐道:“没本生意,左右逢源。”

虽如此说,面上依旧带着淡淡欣喜,吩咐道:“今儿不穿锦了,去把箱底的黑袍捧了来。”

那婢女应声转身去了,徐雯扯了花簪扔在盘中,yi头乌黑长发瀑布般流泻,继而披上黑绣服,白玉般的肌肤在黑袍衬托下,更显美艳不可方物。

徐雯挽了头发,只插上云起送的白玉簪,打量那高大男子yi眼,道:“斗笠摘了。”

那男人取下斗笠,与徐雯对视,不自然地避开了徐雯的目光。

男人鼻梁高挺,略现鹰钩之型,双瞳如玳瑁般棕深。

徐雯道:“突厥人你与时常来府里的狼部”

男人干脆利落地答道:“没有关系。”

“唤何名”

“朱锋。”

徐雯“扑哧”yi声笑了起来,道:“什么不好叫,叫猪疯。”也不问此人来历,道:“先去吃顿饭,看你那模样就知道会武,明日起,跟着王爷跑腿。”

朱锋点了点头,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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