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车中回忆
闻着山脚下,
沁这柴草清香的炊烟,
占课烟囱上冒出条淡淡的线,
我的思绪越飞越远,
下被扯到了四十多年前
那年,文革巨大漩涡,
搅得天在转,地在转,
我们这批黄嫩青年,
下子被刷到黄土高原。
黄土高原有黄土,
风沙滚滚遮住天,
我们腔热血两身汗。
要让荒山高粱红,
要让稻火赛江南。
白天挥汗夺“高产”,
夜晚被窝里面泪涟涟。
嚼着带沙的饭,
饮着苦涩的泉。
“吃土也要干革命。”,
不知是哄自己,还是哄老天。
十几年,十几年,
终于,秃山点上点点绿,
糙碗盛上白米饭,
青春热血都涌进,
怒吼的风,刺骨的寒。
临走,胸中涌出股眷恋,
为何绳儿把心牵
在时嫌她苦,嫌她难,
别时,又舍不得扯,舍不得剪,
希望她断,又怕扯断。
晃又是几十年,
背有些驼了,鬓角已斑,
我们爱回忆了,爱寻找了,
寻找历史车轮驶过的瞬间,
车轮与铁轨的锤炼,
朵朵花的飞溅。
哪朵花是你
哪朵花是我
它们点点的闪亮。
是照亮了别人
还是照亮了自己的心田
车厢里的灯渐渐亮了,车厢外面渐渐暗了,天由灰色变成浅蓝,变成深蓝。又变得有些黑黑的朦胧,只有远处盏又盏闪烁的灯,给昏沉沉的夜增添了些许的活力。
列车在轨道上行驶着,隔段时间要咯噔下,隔段时间又咯噔下,间隔很快,很均匀,那是段铁轨和另段铁轨的接缝处,为了防止热胀冷缩,两根铁轨不能接的太紧,中间要留定缝隙,车轮在上面压过,所产生的声响。
车厢里的知青慢慢安静下了,有的仰在座背上昏昏欲睡,有的趴在座椅中间的小桌上闭目养神,有的仍然窃窃私语。
王大力趴在小桌上,眺望着窗外黑乎乎的夜,心里有股酸酸的,又空荡荡的感觉。
离开北京了,就这样去插队,他的心理有些不甘,自己刚刚十七岁,就要远离北京去山西,去那个没去过,也不知道的地方。今后会怎样,吃的怎样,住的怎样,那里真的有像老师动员插队时说的那样的半人高的白菜,亩产千金的高粱
车厢外暗暗的夜色,偶尔闪而过的盏两盏孤零零的灯光,使他又陷入到这几天系列有关插队事情的场景:
那是在个北京名牌中学初二3班的教室里,他们是北京的座男子中学,他是1964年九月上的中学,应该六七年七月毕业。然而就在他们上初中二年级期末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他们也被卷入到这场运动中,斗老师,打校长,贴大字报,散发传单,到外地串联,后又学工,学农,六七年没毕业,好不容易熬到六八年,十月的这天却号召他们上山下乡。
教师在教学楼的二层,这座教学楼是日式的教学楼,推拉门,木地板,灰墙,走在教室的地上,嘎嘎直响。
自文化大革命以来直低头忍声憋气的老师,他们的班主任赵凤同老师,四十左右的年纪,走到讲台前,双手轻轻拍拍坐姿,双眼放出文化革命以前讲课时才有的那种威慑人心的眼光,轻声地说:“同学们静静,静静。我要宣布件事情。”
四十五个座位的教师,只坐着十七八个同学,其余的学生都没来,因为文化革命上学只是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从没有人管你。有时天就只有两个学生,只来教师瞅眼就回去的情景。来十几个人,已经是不错的了。
同学们有些诧异地看着老师,真不知道这位让自己斗过,又给戴过纸糊的高帽子的老师会说什么。
“同学们,上面”老师用手指指屋顶,“指示我们去山西插队,我们学校是试点,全班端,基”
座位上的十几个人下子安静下来,半天没有人出声,同学们看着老师,老师看着同学,这样静静地大约有两三分钟,才有个叫李宝成的同学问:“老师,咱们去山西哪啊,是太原,还是大同”这位李宝成是班里的书记,思考问题还是比较周到的。
“是太原东北边,二百多里,个叫忻县的地方。”老师脸上露出丝闪而过的微笑,“咱们是第批去山西插队的,所以找了个比较好的地方,听说那儿的白菜能长半人高,高粱能亩产千斤呢。最起码,到那儿饿不着。”
“去县城还是农村”李宝成又问。
“当然是农村了,插队怎么能去县城呢”老师脸上又闪过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去插队有什么条件吗”班长李兵问道。
王大力坐在教室后面的角,李兵这问,他马上知道条件,就是出身。因为之前他就听说学校已经招了两次工,次是去机床厂,次去煤矿,都是有条件的,就是出身红五类工农学商兵。父辈必须是工人,农民,学生,商业工人,部队的,并且在这个岗位没有政治问题的人,父辈有这类历史问题的子弟,都没要。
老师说:“插队没有条件,只要愿意插队,出身好的,去那里改造自然,出身不好的,去那里边改造自然,边改造自己。上面给所有同学都留出路。”
王大力的心里有种茫然的感觉,喜的是:自己这种出身有问题的子弟,文化大革命以来直被人看不起,被歧视,招工又没人要的人,插队却不挑自己的出身,这确实不错,有种被人视同仁的轻松感。
担忧的是:自己直生活在北京,外地从来没去过,也没到过农村,最远只去过通县和海淀。要去千里之外的山西,在地里干活,当个农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和自己从小当个科学家的愿望又差距太远了。
王大力糊里糊涂回到家,跟妈妈说起插队的事,妈妈长叹口气:“这是抓丁啊,不去估计不成。这样吧,明天我找下学校说家里困难,瞧能不能留在北京找个工作。”
第二天,妈妈去了学校,回来时满脸愁容说:“算了吧,学校说现在学校归工宣队管,我又去找工宣队,工宣队那个赖队长没听完我的话就说招工出身好的都轮不上,哪轮的上出身有问题的。出身不好的去了工厂,要心怀敌意,炸了工厂怎么办”
妈妈说,那农村就不怕出身不好的赖队长哈哈笑,农村大啊,黄土地上什么都没有,怕什么,出身有问题,种庄稼没看以前右派和反革命都往农村和边疆打发。挥手,把妈妈轰出了办公室。
王大力听到这,心里很难受,想当年,在上小学时,他是以小学第名的成绩考入这所市里的名牌男中,那是,街坊四邻谁不夸他,走路上也能感到坐车路边的叔叔大妈羡慕的目光。那时候,心里美啊,傲啊,心想长大定上大学,当科学家,替这个出身不太好的家庭争争气。
可没想到,初中没毕业,竟赶上文化革命,现在乞求当个铸锅厂和煤矿的工人都不行,非让自己插队,他不知道插队是好是坏,但是比煤矿和铸锅厂的工人都不如,那肯定是不好的了。想到这,他的心下沉了下来。
犹豫两天之后,他终于报了名,拿到学校开的单子去转户口,转户口的老警察,凝视了王大力会儿,慢慢开口问道:“你转户口要去山西插队”
“嗯”
“北京户口转出去再想回来可难了,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和家里商量了吗”
“商量了。”
“唉”老警察叹了口气,声音放低了说:“那就办手续吧。”
王大力办完户口,到学校领了三十二源的插队安置费,做了个新被子,褥子,就等着出发。
在走的前几天,妈妈对大力说:“你走也不知道那时回来,也没见着你爸爸,你去找趟你爸,顺便让他借点钱,让你带上,家里确实没钱了。”
王大力的父亲原来是在文化部工作,五五年肃反,说她解放前当过黄埔二分校的学生,又参加过国民党,虽然是个文职官员,没杀过人,没打过仗,但依然算有历史问题。
于是,赶上次运动,就被贬回,再赶上次运动,又贬次。由文化部贬到文化局,有文化局贬到建工局,油建工局贬到建筑公司,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更让他修路去了,不在市里,到郊区延庆八达岭修路去了。
这时已到十月中旬,天寒冷,王大力没去过延庆,他依据别人给的地址,从德胜门外坐长途汽车去找父亲的。
也不知做了多长时间,商务酒店离的家,下午四点才找到工地,那是在半山坡上搭起的几顶帐篷里砖头架着三个床板,每个床板的顶头摞着卷被褥,帐篷口坐着个年级约六十左右的老头,蓬头垢面,正在低头烧着几个细细的树枝,帐篷里冷冷清清地弥漫着浓浓的烟雾。
老人见王大力走近,慢慢站起,大力才发现这老人身材很高大。
“你找谁”
王大力说了父亲的名字,那位老者热情地问:“你是他的”
“儿子。”
“噢。”老人脸上露出意思淡淡的笑。
听王大力家少完自己的来意后,老人让王大力坐在他父亲的地铺上,边指着帐篷里的三个铺位,边自嘲地说:“我们这个帐篷里住三个人,个你父亲,个我,个老关。你父亲你是知道的,我呢姓李,是冯玉祥手下的个师长。老关呢,解放前是个宪兵。”
老人顿了下,继续说:“我们都有问题,所以都在这接受改造。”
王大力进屋其实眼就知道了大概,现在听老李介绍,心里更加明白,这个帐篷是被半管制的,父亲自打文化大革命开始就是半年才让回次家。最近半年,才三个月让回次家,没被管制,哪能在北京工作,不让回家呢
过了半小时,父亲回来了。王大力看到父亲又苍老了许多,刚刚五十六七的年纪,头发已经大部分白了,背也有些驼了。王大力向父亲讲了插队的事,并讲要借点钱。父亲沉默了会儿,说希望不大,跟领导钻出了帐篷。
不会,帐篷门被掀开,王大力以为父亲回来,可回来的不是父亲,是个也近六十多岁的个又高又瘦的老人。老人向大力点点头,径自到他的地铺上坐下。
老李向来人介绍了下大力的情况,也像大力介绍了进来的老人。大力指导这人姓关,连忙站起叫了老人声:“关叔叔。”
只见老人眼眶闪亮了下,似乎有泪要流,然后又向大力拜拜手,轻声说:“坐下,坐下。”
又过了会儿,大力父亲回来了,刚帐篷就坐在了地铺上,摇摇头说:“领导说了,不借。插队还要什么钱,农村管吃管喝的”
王大力听到这,股酸楚从心底泛起,眼眶里有了泪,他没有让泪留下来,起身说道:“爸,我也看到您了,我回去了。”
父亲留他吃完晚饭再走,他没同意。在要钻出帐篷时,只见老李和老关人手里各拿着几张纸币,赛到王大力的手中说:“孩子去插队吧。到哪里,心里要松快点。”
坐在回家的车上,王大力才把兜里三位老人给的钱数了下,共八张票子,加在起是十八块钱,这是他想父亲单位乞求来的钱。车不停地前进,微微摇晃,微微震颤,很催人入眠。
王大力看看窗外,盏盏闪过的灯光,他偶尔把目光收回,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李宝成好像仰在车椅背上睡着了,在左眼角怎么有闪亮亮的光呢,凑近看,好像是泪,是泪吗他是班长啊,插队直都挺积极的,自己多多少少也受了他影响最后才下定决心,他怎么也流泪了呢,自达车从北京站起动,车厢里就哭声不停,可那都是女同学啊,男同学几乎没有个哭的。
但是,英雄不流泪,只是没到伤心时,伤心时到了,英雄也要流泪的。
第二章 初到忻县
王大力由己想到他人,也就明白了。
其实,李宝成直都没有入睡。他在学校是班长,又是团员,学校插队方案出台,他心里就开了锅。他是个理性的人,聪明理智的遗传来自他的母亲。
早在解放前,他的母亲那时刚刚二十岁,就是妇女队长。支援解放军打败国民党,组织妇女做鞋,烙大饼,推着小车给前线队伍送粮送给养,件件事情都组织的有条不乱,而且还把刚结婚个月的丈夫送到了队伍光荣参加解放军。解放了,李宝成的父亲当了连长,复员了,他的母亲又劝他爸来北京工作,她作为家属也来到北京。
六二年,李宝成的父亲作为支援三线建设的工作人员去山西工作,从此以后年只能回次北京,探亲假只有十二天,家里的切便靠宝成的母亲操持。
李宝成的母亲在环卫局扫大街,每天早上四点半就要上班,所以她每天都是晚上就做好早饭午饭放在门外的炉子旁,早上起来孩子们自己热自己吃。
李宝成有个姐姐,个弟弟。姐姐是清华大学毕业,六三年国家建设三线,姐姐是党员,带头去了四川。后在攀枝花工作,每年也只有次探亲假,只有十二天,后来在当地结婚了,每年的探亲假没了,只能三到四年才回来次,所以北京的家里平时只有李宝成,母亲和弟弟三人。
现在学校号召去山西插队,李宝成心里有些不太愿意,只是他是班长,又是团员,说什么最好什么也不说,把话留给母亲说。
母亲下午三点多钟下班回来了,李宝成帮助母亲收拾完碗筷,便坐在小凳子上说:“吗,学校让我们去山西插队,您说我去吗”
母亲听见这话,立刻坐直了身子,重复了句:“让你们去山西插队”
“嗯。”
母亲沉默了会,说:“按说,像咱们这样的家庭,党号召去哪咱们就应该去哪,应该不打磕巴的。可是,你爸,你姐,个去了山西,个去了四川,家里已经分三个地方了,你再去山西,那真成了句话叫什么,四分什么”
“四分五裂。”李宝成接口道。
母亲笑了笑,宝成觉得母亲的笑掺着无奈和苦涩。“插队有工资吗”她问。
“没有,和农民样,挣工分。”
“唉”母亲叹口气,咱们从河北老家出来这二十多年,转了圈,算是转回去了。又去种地,还不如回河北插队呢。
李宝成听了母亲的话,嘀咕了句:“河北那儿地少,人那么多,人才合亩地,我不想去。”他回过老家张北,除了山,就是沙漠。在那,年场风,从春刮倒冬,还特别冷,冬天冻得人哆嗦地直打抖。
“山西富”母亲追问了句。
“老师说,我们去的那个忻县,高粱亩产千斤,白菜能涨到腰那么高呢,个合三四亩地。”
李宝成的母亲沉默了,她望了儿子眼,见儿子的眼睛正望着她,她忙把目光躲开。她在想,自己曾经是妇女队长,送爱人上前线,心里都没打过颤,又送爱人去山西,送女儿去四川,自己心里也没犹豫过,因为自己是党员,什么事自己,自己的家人都要带头。
可是这次儿子要插队,自己的心怎么就慌的厉害呢,她突然感觉到,不大的家里空落落的,爱人不在,女儿不在,儿子又要去山西,那这还能算个家么就像个旅馆。
她突然又想到了自己的小儿子李宝森,宝森刚刚14岁,比他哥哥小三岁,现在才上小学六年级,而且自小就有心脏病,身体不好。她忽觉自己心咯噔下,她知道心慌是因为自己的小儿子,是因为小儿子的未来。
她忙问:“这个插队政策是你们这批,还是以后的学生都要插队”
“现在还不清楚。”但在李宝成的母亲看来,这个政策恐怕要延续下去,如果小儿子也插队,身子不好,别出什么意外。她的脑里猛然闪过句话:二丁抽。也就是说古代当兵,有两个男孩的,只让个男孩当兵,可以给家里留另个伺候老人生活。
想到这,她自言自语的说:“我怕你弟弟过几天也要插队,他身体不好,那可”
李宝成是个绝顶聪明的人,间母亲提到弟弟,他也马上想到了二丁抽方面的事,于是马上安慰母亲:“妈,别着急,我插队去宝森估计就不用去了,咱家里共五个人,出去了三个还不留个。”
母亲笑了笑。
李宝成接着说:“插队,我也要带头,我是班长,又是团员。虽说文化大革命了,我还是班长,还是团员啊。咱不是第个报名插队,可也不能最后个才去。何况,去那么多人,那里肯定也能生活下去,只要好好干,去哪也能闯出来。”
母亲听到了宝成的话,沉默了。隔了会儿才说:“你决定去了”
“决定了。”
“好。”母亲点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报名,转户口,准备行李。李宝成心里好像坦然了,因为文化革命这两三年,无所事事,他的心理直是空荡荡的,现在要去插队了,要到个新的地方去干新的事,他倒有种像出征的感觉。
离开北京站的瞬间,李宝成见到母亲河弟弟在擦眼泪,他的泪也突然涌到眼眶,他使劲压住没让流下来。可是,夜深人静,他的泪怎么莫名其妙地流出了呢。“唉,真不争气”
第二天早上,火车到了太原,停顿了几分钟后,又继续开往去忻县的路上。
知青们都已从睡梦中醒来,从车窗眺望外面的田野,由于夜里下了场雪,外面只能看见白茫茫的片平原,和几个远处的,近处的几间,几十间或连成片的屋顶上盖着雪的房子。
“这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雪。”车厢里有人说道。“好像是平原,不是山地。”又有人安慰地说。
车行了两个多小时,到了忻县。
站台上沾满了欢迎的人们,敲锣打鼓,打着横幅,上面写着:欢迎北京知识青年来我县插队落户向北京知识青年学习,向北京知识青年致敬等话。
知青陆续下了火车,提着大包小包,排队出了火车站,跟着领队走了里多路,来到县委党校。
县委党校是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有十几间教室,几间办公室,每间教室门的玻璃上都贴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人名,间教室写有三十来个人名,知青们上前看,找到自己名字后,就进了各自的教室。
教室的地上没有课桌和板凳,只有排两三块砖头高架起的床板,排排并列着,中间只有两尺的距离。
王大力手提肩挎两个包,找到有自己名字的教室,走进屋里,在块床板上坐下。
他有些累,坐了夜的火车,身子就所在那个几尺宽的地方,除了上厕所外,窝就是十几个小时,太憋屈了。他把手提袋放到床板头,手提袋里放着几件衣裤,软软和和的,头枕在手提袋上,下在床板上躺了下来。
教室里陆续进来些同学,王大力看都是自己班里的,大家互相点点头,学着大力的样子也都躺了下来。
十几分钟后,有人在教室外喊:“领行李”知青们的行李都是同火车托运的,大家就都出去把自己的行李领到教室,无非是个被褥卷,个小箱子。
大家都把被褥打开,铺好,镇上枕头,顿时舒服了许多。
屋角生有个大火炉,有米三四高,烟囱连着炉子,直直的从房顶捅出去,火呼呼地响着,把连着炉子半米高的厚厚的铁管子做的烟囱烧的通红。
“挺舒服啊。”有人叹着。
“要是不干活,在这住着,比北京也差不到哪去。”有人附和说。
可是不可能不干活啊,王大力想。来,就是插队,插队不可能在县城,是要下农村的,农村什么样,自己还不知道,过两天就知道了。
很快,吃早饭了,高粱米粥,馒头,人个煮熟的鸡蛋。王大力他们在党校的食堂吃着饭,馒头个很大,很香,比北京的馒头多了股新麦子的香味。就是嚼起来有些沙沙的,好象有细小的土粒沙粒在里边,有些咯牙。高粱米粥红红的,有股咸味,但是大口喝起来有股痛快酣畅的感觉。
吃完饭后,上午县革委会和各公社的革委会和知青们在县党校会议室开了场欢迎会。下午,知青们就三三两两地逛县城了。
王大力,李宝成,李兵,赵亮他们四个块逛县城。
他们在班里是比较好的朋友,所以,到党校自然而然地就选择了四个相挨的床位。
现在他们四个块逛县城,心里总觉得离开北京,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四个人在块,互相有个照应和依靠。
第三章 下李村
忻县县城不太大,北面的城门依旧矗立着,上面砖上刻着忻州两个大字。
“原来忻县不光是个县,也是个州府所在地,要不叫忻县地区呢,听说忻县地区有十几个县呢。”李宝成逛到北门,边指着忻州两个城楼上的大字,边说道。
北门外边有片空地,二百米外便又是条街,街道两边商铺林立,三四里地,直连到火车站。城门里的街道更窄些,街道边的商铺好多都是旧式的门板和门面,忻县的房子都是蓝砖灰瓦的,在县城里,看不到间不是蓝砖灰瓦的房子,不管新的,旧的,大房子,小房子,都几乎是种样式。
县城里铺着薄薄的雪,走在路上咯吱咯吱的,商店挂的牌子都是:工农兵食品店,工农兵土产店,工农兵药店,工农兵粮店或东方红水果店,东方红邮局,东方红饭店等。
王大力他们随便去几个商店想买点东西,这里的东西都比北京便宜,但除了钱外都要票,买饼子要粮票,买衣服要布票。王大力他们都没有山西粮票和布票,身上又没什么钱,所以只能
走着走着他们突然闻到股肉香味,是家土产公司的门面飘出来的。他们便随意走了进去,只见屋里柜台上放着两个显现的大木盒子,盒子里热气腾腾地放着些棕色的煮熟的兔子,有的有脑袋,有的没脑袋。
赵亮最喜欢吃了,见到兔子肉,口水几乎流了下来,他忙向售货员说:“同志,这兔子肉卖吗”
“卖。”女售货员正在看报纸,头也没抬地说。
“多钱斤”
“八分。”售货员这才抬头看了眼赵亮。
“真便宜”赵亮脱口说道。
“怎么这么便宜啊”赵亮又问。
售货员是个三四十岁的妇女,操着忻县话说:“这是剥了皮的兔子。皮呢,国家收走了,兔肉呢就贱卖了。”
李宝成发现旁边的个筐里装的都是煮熟的兔脑袋,便问:“兔脑袋多少钱斤”
“二分个。”那位售货员说:“你们都是北京来的大学生吧”那位售货员又补充了句。
“我们是北京来的,但不是大学生。”李兵忙纠正。
李宝成掏出两毛钱,买了十个兔脑袋,大家人个,边走边吃,另外六个,用纸包着,带回去。
兔脑袋很香,肉也不少,但就是有些咸。他们边啃,边往县党校走。
王大力想,这兔子肉怎么这么便宜呢,自己属兔子的,是不是也这么便宜
在县城只呆了天,第二天早上,他们便坐上了开往村子的卡车。
卡车是拉货的敞篷解放牌大货车,车厢里满满地站着二三十个人,十几个男生十几个女生。
赵亮是昨天下午才知道分配到个村子的还有十来个女生,男生使自己班里的,女生是北京所著名女校的。本来分配时对的,即个男生,就要个女生,十个男生,就搭十个女生。
可是分配来分配去,分到最后,到他们这最后十来个男生,就只剩十来个女生了。所以股脑都来了,更令赵亮不满意的是,和他们个村搭伴的女生,都是高中三年级的,这些女生都比他们大三四岁,你说这多让赵亮泄气。
从在县城上车起,赵亮就很羡慕地看着别的车上个个年轻姑娘漂亮的脸蛋。个个,个个都上别的卡车走了,他们的卡车走在最后,在上车的时候,他用眼斜了下同车的女生,发现这些女生,有的穿着棉猴,帽子把脸遮的严严的,有的戴着头巾,也把脸遮的严严的,剩下的就是戴个口罩,依旧遮住大半个脸。
所以这些女生,露出的只剩下半边脸了,有的露出上半截,露出眼睛和半个鼻子,有的露出脸的下半截,露出半个眼睛,鼻子和嘴,没有个能看到全貌的。看她们只能凭想象,凭猜测,看不出好坏,赵亮也就不多想了。
车在公路上颠簸着,公路不宽,是柏油路,上面盖了层薄薄的雪,由于有些坑洼,所以车上的人不时的背颠上颠下。
赵亮的身旁紧挨着的是个女生,各自有米六,比他矮半头,穿着蓝色的大衣,为这头巾,手扶着车围栏。由于辆卡车站了二三十个人,所以人都紧紧地挨着,车平静地行驶,车上的人还能平静地站着,车摇晃,大家就互相磕碰起来,有时你的胳膊插到我怀里,有时你的头碰到我的眉毛。有时车震荡厉害时,甚至个人能搂住个人的腰或揪住另个人的衣服。
赵亮感觉到旁边的女生随着车的摇晃是不是地久碰他下,有时那位女生的胳膊肘碰下他的腰,有时用手揪下赵亮的衣服。更有甚至有次车突然减速时,车上人都向前倾的时候,那位女生竟然抱住了他,虽然那位女生戴着手套,可赵亮的心依然莫名其妙地咚咚快速跳着,脸上也微微发热。
他下意识地看了那位女生眼,那位女生虽然大衣领和头巾把脸遮去大半,只剩下眼睛和小半边脸,但是赵亮感觉到,就在他看那位女生的瞬间,那位女生的脸红了,而且似乎听到句若有若无的话:“对不起”
赵亮的心理阵热浪涌起,他也用若有若无的声音喃喃说道:“没关系。”继而把眼睛从那位女生脸上挪开,继续看公路边的白杨,雪地里株株挂着雪花的树,和远的,近的间间的房屋。
汽车行了半个小时,便由公路向北驶进了条土路。刚出县城时,走这条路上拉知青的卡车共有七八辆,走到这条土路时,就剩下四辆了。半路上,那几辆汽车都把知青拉到不同的村庄,分道而驰了。
汽车沿着土路往前走,路况比柏油路更坑洼了,汽车速度慢了下来。在两个岔路口,又有两辆汽车开走。现在只剩下两辆汽车了。
又走了十几分钟,终于到了赵亮他们插队的村子,下李村。赵亮看到村口站了十几个人,打了个红色的横幅,上书:欢迎北京知识青年到下李村插队。赵亮知道,这就是他们插队的村子。
另外辆车沿着村边的公路继续向前开,那车里的男生也是初二三班的,和赵亮般的他们要去的村子时上李村,离这有五里路。车上的同学向赵亮他们挥挥手,便消失在皑皑的雪地上。
赵亮他们二三十个知青被领到了村子中央的大队部。
大队部里有间教室般大的屋子,里边放着十几条长凳子,知青们坐下,这时个三十来岁的瘦瘦的白白净净的男人站到屋子前面,干咳了两下,让大家安静下来说:“我姓李,叫李目,是大队的革委会主任,我非常欢迎大家来我们这插队。你们都是北京的学生,首都来的,见识比我们高,来我们这插队,是来改天换地,你们要做好吃苦的打算。”
他的话不长,接下来就是民兵连长讲话。民兵连长是个黑黝黝精瘦的高个年轻人,但是昂首挺胸,看就像个军人,他的讲话大致的意思也是欢迎知青到村里来,帮助村里把各种事办好。
最后讲话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老人,他讲话前没人介绍他。他讲话时自己也没介绍自己,他只简单地说了几句:“知青来这辛苦了,忻县在山西不算穷地方,够吃够喝,历史上也从来没饿死过什么人,但比起北京还是差得远。所以,同学们要经受住考验”。
他的讲话像聊天,知青们听他讲话都觉得有种亲切感。
待他讲完话,赵亮问身边坐着的个村里年轻人:“他在村里是什么官”
“村书记。”那个年轻人答。
村书记怎么最后讲话,有没人介绍他呢赵亮心里感到有些纳闷。
接下来革委会主任李目介绍了村贫协主任,妇联主任,村会计,治安员等,这些人个个上前向大家说上两句。
赵亮坐在台下,眼睛时不时地寻觅下坐在屋内另边的女生,想看看车上他身边的女生长的什么样。
十点多知青们被分到各自的住处。
村里还没有给知青盖宿舍,知青只能三三两两地住在老乡家。
下李村是个有千多人左右的村子,二百来户,村里的房子和县城的青砖房迥然不同,村里的房子都是干打壘的,从外面看黄黄的,家家都有院子,院子有大有的院里有三四间房,大的有十多间,甚至更多。院墙虽然是干打壘的,但是很高,都有丈多高。
房子的南面也就是门窗的面,大部分是砖的,所以进院子给人种砖房的感觉。
知青们按村里五个小队来分配住处的,如果分在小队,就住在小队农民的家里,如果是分在二小队,就住到二小队的农民家里,村里的房子很宽裕,农民家很多房子都空闲着,分几个知青住,很容易就分配完了。
第四章 下李村2
王大力,李宝成,孙茂,李全旺和三个女生被分配到三小队,他们四个男的被分配到村东边的个暂时无人住的院子,那三个女生分到距他们百米远的另户农民家住
这是个有七间房的院子,排房,有五间。中间的间屋子特别大有三间大,按三间算,就是七间了。
房的主人当兵去了,他是孤身人,父母早已去世,他当兵走后,房子空着,还要让人时常照看,知青来了,大队便想到了这儿。
王大力他们走进院子,院子已经被人打扫过,干干净净的,雪地被扫到墙角,院子的东侧对着堆半人高的煤块上面盖着薄薄的雪。
大屋的门敞开着,里面冒出白色的蒸汽,陪来的村干部说,那是知青的伙房。
王大力他们住在院子西头的那间屋里,屋子里砌有个火炕,站了大半个屋子,炕的角有个火口,约有面盒大小,上面盖着几个蜂窝煤炉子的炉圈,炉圈最里面被打开,上面烧着把挺大的铁壶,壶嘴里往外喷着蒸汽。
王大力他们把被卷打开,铺好,把带来的行李放到屋内空闲的部位,这个家就算安顿完了。他们到旁边的伙房只见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正在往炉灶里添煤,上面放了个基层的大笼屉,鼓风机轰轰响着。三十来岁的汉子见到他们,咧开嘴笑,点点头,又继续添煤。
没走的村干部说:“他叫李二旦,前几年在部队当兵是做饭的,后来复员了,知青来了让他给你们做饭,估计你们吃的惯。”
王大力他们又去另外几家知青住处情况都差不多,但是打听,大部分都是住在中农,富农家,按老乡的话说:这些人房子多,听话。
中午时间到了,王大力和其他的知青都聚到王大力他们住的院子里,这里是伙房,他们都到这里来吃饭。
可是进到屋里那个伙夫李二旦正在个大的像床板的案板上切菜,菜无非就是两种,个事洗了半筐的土豆,个事堆了筐的洋白菜。他拿起土豆,咣咣咣咣,就把个土豆切成三四块,然后又拿起个土豆,咣咣咣咣,又是三四刀,案板上堆了堆土豆块,切洋白菜,还带节奏,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嚓,不紧不慢的,好像在弹奏音乐。
知青们个个在门口往里看他干活,后来越聚越多,门口几乎挤的满满的了。这位汉子仍然熟视无睹不紧不慢地切着菜。
又过了半个小时,有表的知青看了看表,已经十二点半了,菜不但没炒,切还没切完呢。高个子的单丁和急性子的许加添终于忍不住了,走进屋子,拍了拍李二旦的肩膀:“哥们,该炒菜了吧,都几点了”
“几点了,刚餉午啊,离吃饭早呢”李二旦侧过头看了他们眼,又继续切他的菜。
“算了算了,咱们先回去等等。”不知谁说了句。男生大半挤进了王大力他们住的屋子,女生陆续出了院子,到百米外三队女生的住宿处去了。
大家聚在起闲聊,无非是刚到村子里的些见闻。
半小时后,知青们的肚子大部分咕咕响了,早上在县里,他们只吃了半个馒头,碗粥,几十里的汽车,碗粥被颠的变成尿撒出去了,半个馒头也早消化完了。他们便又走进伙房。
伙房里,李二旦正在个木墩子上抽烟,菜切好了放在案板和筐里,他边抽烟,边微闭着眼睛,似睡不睡的。
“老兄。”单丁推了李二旦把,“你怎么还不炒菜啊,都几点了”
“这老早吃饭,你不怕半夜饿”李二旦歪头,好像奇怪似地瞅了瞅单丁和屋里的知青们。
“哎呀,我们饿了,你赶快炒菜吧”许加添又加了句。
“你们真让我炒”
“对”知青们致说道。
“好,那我炒。”李二旦把烟扔到地上,踩灭。把锅里的水舀干,倒上油,噼里啪啦地就炒开菜了。二十来分钟,菜就炒熟了。
知青们吃的香啊,虽然没有肉,比在县城里那几顿饭吃的香。
下午,到晚饭时间了,伙房的门锁着,李二旦没来,伙房没有热气,也没炊烟。
知青们男的女的拨拨来,拨拨走,又拨拨来,又拨拨走,直到天黑,伙房仍然锁着。
单丁忍不住了,跑到大队向村干部问:“怎么不做饭了”
答:“做了。”
“哪做了”
“餉午。”
“那是午饭啊”
“咱这冬天天就是两顿饭,早饭你们在县里吃了。后餉饭,你们非要早吃,吃完了,下顿,明天早上九点再吃。”单丁把话传给同学。同学们男的女的都哑然了,好在,刚从北京出来,包包里还有些吃的,各自回家填填肚子吧。
月色朦胧,小格小格的窗纸发出淡淡怕光,只有窗户中间吃多见方的玻璃,恍恍惚惚地能看到院里已经落叶的棵杏树的枝条,及枝条上挂着的残缺的雪花团。
左小菊已经睡了觉了,热热的炕刚躺下很舒服,再加上几天的劳累及兴奋,所以,躺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左小菊感到后背发凉,不禁从睡梦中醒来,摸抗已经凉了,她看看身边,睡着的妹妹和两个同学,瞧瞧黑洞洞的屋,望望窗外冰凉的夜,股凄凉的感觉袭遍全身,他的身子不禁抖了下,憋了几天的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流了下来。
她是个坚强的人,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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