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还是个汉给出了个主意,把蛇尾巴割个十字,把烟袋锅里十几年积攒的烟油子抹上去,蛇让烟油子治,浑身抖动着便退了出来。当然,蛇嘴里咬着这个日本兵的块肠子肉。”
“去县城,有四十多里路,怎么去啊找公社问问怎么办”他们出了卫生院,便向东边二百来米远的公社大院走去。时机凑巧,天无绝人之路,刚出卫生院大院,就见自公社大院里开出辆拉油的大罐车,王大力说:“车”孙茂立刻飞跑过去。
车开出公社大院,在门口停住,车上下来个穿着身蓝色劳动布工作服,戴着劳动布帽子,四十来岁的人,从他戴在手上白色的沾着油污的线手套看,他是个司机。
王大力二人赶到车前,立刻就钻进驾驶室,车下那人正在和公社院里随后出来的两个人说话,见有人钻进他的车,便忙上车问,“你们作甚”
“我们去县城”
“去县城咋能坐这车呢,这是给公社送柴油的车”那位司机模样的人气急败坏地说。
“我让蛇咬了,是毒蛇”
“毬怪了,冬日里有蛇”那人不相信。
“咋没蛇”王大力从兜里掏出蛇搭在方向盘上,又把自己肿胀的手伸到他的面前。那人忙向后躲:“我怕这,我怕这快收起。”
是出于同情,还是害怕,这位送油的司机向车下刚才和他说话的人摆手说:“不吃了,不吃了,以后再”说完,踩油门,车便启动了。
车在公路上开的很快,路上既没什么车,也没什么人,只有半小时,车便停在了忻县地区医院的门前。
王大力和孙茂来到地区医院的急诊室,向医生说明情况并掏出蛇放到桌上让医生看,两三个医生都不认识是否是毒蛇,看王大力的手又肿的老高,不知怎么办,这时,屋里的位护士说:“咱们不是有支左的军医,把他叫来,部队医院可能接触这类蛇咬的事情多,也许能治。”
不会,位穿白大褂里露着军装的四十多岁的医生过来了。他看了看蛇,又看了看王大力的被咬的手说:“伤口是对称的两个牙印,估计是毒蛇。”随后,他问身边的医生:“咱们医院有没有就蛇毒血清”
其他医生都莫名其妙地摇摇头,不只是回答医院没有抗蛇毒血清还是听不懂抗蛇毒血清是什么药。那个军医无奈地摇摇头,说:“没办法啦,只能是先打针封闭,再吃点药观察观察。”
“后果怎么样”孙茂问。
“无非是两种啦,”
“哪两种”王大力问。
“种是活,种是死,如果肌体抵抗力强,蛇毒又不太厉害,那可能就活了。另种,”那位军医又端详了王大力受伤的手眼,“那就是死了。肌体抵抗力不强,蛇毒又厉害,那后果只能是死啦。”
“别,别。”王大力听有有可能死,心里产生了几丝恐惧,忙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别让我死只让我活呢”
“办法倒是有,是有抗蛇毒血清,但这没有。二是截肢,手指头咬了把手指切掉。”
第九章 遭蛇咬2
王大力心里打寒战,不自觉地动了下被咬的手指,在犹豫切不切自己被咬的手指。他还没考虑好这个断指保命的决定,那个军医接着又说了:“蛇咬到现在个多小时了,不光手指肿,手面,手腕都肿了。估计毒最起码到手腕部了,所以截手指恐怕不成,要往上切。”
“往上切”孙茂问。
“对,往上切”看着身边其他医生,那位军医目无表情地说。王大力不自觉地用右手摸了自己的左手手腕,好像左手手腕马上就要被切掉了样。
“那命能保住”孙茂又问。
“那也未见得,就是切了手腕,再切小臂,再切大臂,也要看蛇的毒性怎么样,窜到身体里的哪个部位。”
王大力脑子随着这位军医的话不停地转动,会恐惧,会又下定决心,会儿恐惧,会又下定决心,可是听到最后,还是不能保住命,便说:“算了,别切了,会让我战胜蛇毒的。”说着便随护士打封闭区了。
从地区医院出来,王大力走路脚都迈不开步,软软的,好像走步就要跪倒在地样,他的心已经不害怕了,只是感觉自己十七岁的年龄就要搁在这块黄土高坡上了,回不了北京,见不到爹,见不到娘了。
他们要到县知青办去,因为他们没地方落脚,经过打听知道县知青办酒在县委招待所大院,那是他们刚来山西时住过的,他们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个大院前挂着个牌子,上面打字是:忻县县人民医院。
“怎么又个忻县医院呀”王大力感到奇怪,便问孙茂。
“对呀”孙茂也仔细打量着牌子。也许是蛇毒刺激了脑细胞活动,王大力立刻看出了区别,这个医院是县医院,那个牌子上写的是忻县地区人民医院,是地区医院,多了地区两个字。孙茂听王大力讲,这才恍然大悟。
“到里面”王大力边说边往医院里走,他的心里可能在想,病重乱求医,管他什么医院,也许碰上个高明医生,就自己命呢
嘿,真别说,还真让他碰上了。县医院不像地区医院是座楼,县医院只是几排平房。鬼使神差,他们直接就进了最后排平房,看见间房门半掩着,门垂着厚厚个棉布帘子,他们便掀开帘子走进。
屋子不大,只有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位老者,打怪有五六十岁,干瘦干瘦,黑黑的,舀着个倒三角形的山羊胡子。他见二位走进,抬起戴着眼镜的眼睛问:“二位看什么病”
“我让蛇咬了”王大力坐在桌子这面对视着这位老者说。
“哦,冬天蛇咬人”老者感到奇怪,微微笑。
待王大力把蛇掏出让他看过,孙茂又讲了遍被蛇咬的经过,这老者才让王大力把手伸到桌子上,号号脉,左手号过,又号右手,从柜子里拿出把三棱针般粗细的小刀,点燃酒精灯,把小刀烧烧,然后在王大力被蛇咬过的手心,割开两条口子,说:“这医院里没有治蛇毒的药,你们到北门里二百米的地方,有个药店,你去买两盒药,叫季德胜蛇药片,嚼上四片,抹在被蛇咬及我用刀划开的地方,另外再吃两片,隔几个小时再吃两片,直吃到蛇毒解了为止。”
“可是我们没带钱啊。”由于出来的匆忙,王大力身上只有五毛钱,而孙茂身上也只有七八毛钱。
“有六毛钱没有”老者边问,边掀开白大褂,好像要掏钱给他们。
“有,有”孙茂忙说。他们不等老人回话,便匆匆走出医院。
药店离医院不远,片刻,他们便买到药,小玻璃瓶装的,个装着二十片药,片药和止疼片药大小差不多,只不过土黑色的,药不贵,瓶两毛,两瓶才四毛,蛇药叫南通蛇药片,只在蛇药盒的下面,用很小的字注释着季德胜蛇药片几个字。
王大力迫不及待地在药房把蛇药片嚼碎。好老爷的,蛇药片那个腥味真像嚼死鱼死虾死蛇变了质,快要发臭的味。
他吃了药,又把嚼的药敷在医生嘱咐过的地方,坐在药店里长椅子上闭目养神。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肿胀的油亮,黑紫的手开始往出冒黑红的液体,滴滴从手上滴到地上,有些麻木的脑袋也好像清凉了,又过了二十来分钟,手像瘪了的气球,消肿了,黑黄青紫的颜色也褪去大半,开始正常色了。
“哎哟,我又活了”王大力大声说了句,吓得药店正在打算盘的售货员直翻白眼看他。
“哥们,咱们去哪呀”孙茂问。
“当然是去县知青办了,咱们是知情呀”王大力兴奋地说。第二天早,王大力和孙茂便被院内熙熙攘攘的声音惊醒了。
王大力和孙茂睡了个好觉,这是县知青办给他们找的个住处,同院的县委招待所的间屋,屋里只有两张床,窗明几净,白的床单,松软的被褥。
他们已经多少天没有睡过这样松软温暖的床了。村里他们睡的是土炕,晚上刚睡时烧的滚热,恨不得上面能烙烙饼,下半夜柴火烧光,床又冰凉,睡在冰凉炕上的上面好像睡在石板上样,从后背能凉到心里。
他们睡的多香啊,连个梦都没舍得做,他们到县委食堂吃了几口饭,便走出大院。
院外的路上明显地比昨天人多了不少,大家都向东走去,间或还能看到几个知识青年,边走还边议论着什么
“什么事啊”他们向路过的两个男知青。
两个男知青看了他们下,问:“你们是知青吗”
“是。”
“哪村插队的”
“下李村。”
“噢”那个高个子放低声音神秘地说:“知青出大事了,被扎死个,今天那两个扎人的知青要在体育场被枪毙。”
“什么,刚插队个多月,就要被枪毙。”
“对”那个高个子知青继续说,“可能是给知青个下马威,杀杀你们的锐气。”
从谈话中,王大力和孙茂了解到,原来前半个月,十里铺插队的两个知青,晚上到火车站截人,他们不敢抢当地的,见个男知青和个女知青拿着行李刚从北京来,便持刀去抢劫,那个男的也不是善茬,穿着身没领章帽徽的军装,估计是老红卫兵,东纠之类的,不服,跟他们打了起来。
这二位,个外号叫铁头的,个叫钳子的,打架中间,铁头说扎死他,叫钳子的便拿步枪的枪刺,八寸来长,下把那个老兵扎了个对穿,从肚子这头进去的,从那头出来了。那个女知青见状,立刻跑回火车站,站上警察马上出动,把二位逮住了。
交给忻县公安局,本来准备好好审审,没承想,那个被扎死的男知青的父亲是个什么副司令,见儿子被扎死,马上坐飞机到了山西,立刻要求马上枪毙扎死他儿子的两个人。
省里传达到地区,地区传达到县里,县里积极执行,所以,三审两审,便决定立即执行,杀人偿命,所以这两人今天就要被带到法场了。
法场里县体育场。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人,王大力和孙茂来到体育场,费好大劲才挤到前面。
会,辆卡车开进体育场,车上站着七八个蓝衣服红领章的警察,还有三四个没领章帽徽绿军装戴着工人民兵红箍的人,警察没拿枪,三四个工人民兵人拿杆步枪。
两个知青在车里跪着,五花大绑,背后插着木头做的标子,标子上写着反革命杀人犯,车开到体育场中央,两个被绑的像粽子似地知青,被车上人直接推着滚了下来,跳下来的警察两人捏个,把他们提到前面跪下头垂着,王大力和孙茂根本看不到他们的面貌。
县革委会主任上前念了他们的罪状,也念了判刑结果,执行开始了,只见两个穿绿衣服的工人民兵向前,用步枪抵住他们头后面,呯呯开始射击,二人应声倒下。
外号叫钳子的倒下,扭曲了几下身体,便不动了。那个叫铁头的,枪响也向前倒下了,身体也扭动了几下,可是,他并不是就此静止了,他竟然反过身来看那个枪毙他穿绿军衣的人,吓得那个穿绿军衣的人蹚蹚蹚后退了好几步,另个民兵看到,冲他的脑袋又开枪,他又趴在地上,满头是血,身子不停扭动,被吓得退了几步的民兵回过神来,见周围的人都在看他,好像丢了面了,于是走向前,又向那个倒在地上的知青开枪,乒乒乓乓地震乱响,好几枪过后,那个外号叫铁头的知青终于不动了。
孙茂在旁边看的心惊肉跳,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看到和自己列火车来山西插队的知青被当地民兵打死在血泊中,他心里顿时生出股酸楚,赶紧拉了王大力把,钻出人群。
第十章 自食其果
知青伙房里大堆煤才个多月,便被伙夫李二旦用吹风机吹得变成黑烟冒到天上去了,食堂没煤了,大队不给拉,说没钱,让知青和老乡样烧玉米杆,高粱茬子
伙夫李二旦开始两天烧了烧玉米杆,高粱茬子,但火太慢,又得不停地添,且又烟熏火燎,几天过后,他便不干了。
李二旦不干伙夫,其实还另外有原因,知青刚来大队,县里按知青人头算,个人配了百斤粮,三十斤白面,三十斤玉米,四十斤小米,白面玉米都是磨成面的,小米也是脱了壳筛净的。伙夫只管做饭便是,好在,天下伙夫吃饭都是不要钱的,李二旦图个做饭省事,又图个能吃饱肚,给家里省份粮,白馒头尽管吃,谁能天不干活光盯住他呢粮食快尽了,菜也快没了,只剩下几麻袋土豆,这几天,天天土豆,不炒,不炸,只是熬,上午土豆,下午土豆,今天土豆,明天土豆,后天还是土豆。
知青李全旺问他:“李师傅,上午吃什么菜”
“土豆丝。”“下午呢”“土豆片。”“明天上午呢”“土豆条。”“明天下午呢”“土豆块。”“后天上午呢”“大土豆丁。”“后天下午呢”“小土豆丁。”反正说来说去就是土豆,气得知青没法。
他做土豆是把土豆切完后,倒上水,加上盐煮,煮熟后,拿个铁勺子,里边倒上点油,油里再放几粒花椒,放火上烧,油烧热了,花椒味出来了,再把这很少的炸了花椒的油倒进煮熟土豆的大锅里,香味立刻满屋,菜锅的土豆汤上面还漂起片片油花,这样做的菜闻着香,看着香,油都在表面上,并没吃进菜里,所以吃着并不香。
知青个个都是大小伙子和大姑娘,又干体力活,正是叫饭的时候,所以香不香的,也狼吞虎咽地进肚了,饥不择食,土豆就土豆吧,可是白面馒头这几天不见了,玉米面饼子个头也见小了,小米粥尽管碱放的比以前多,能喝出淡淡的苦味,仍然是日比日稀,小米粥放凉了,上面都不起皮,清清的能照出人影。唉军中无粮,战士心慌啊。
伙夫李二旦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辞职的。说是辞职,其实就是不辞而别。
那天上午九点多种,知青们都到伙房来了。可是他们没有看到伙房屋顶烟囱上的炊烟,进到院里,只见伙房的门锁着,锁上插着把钥匙,知青们打开门看,股冷飕飕的气氛弥漫屋子,掀开锅,锅里空的,掀开水缸盖,水缸里的谁上面结了层薄冰,再打开伙房旁边库房的门,几个装粮食的缸也几乎见底,断粮了,怎么办。
知青们忙敲开同院住的王大力和李宝成他们住的屋门,李宝成他们刚起来,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说早就没听到院门响,也没听到切菜声。
知青们有些慌了,变簇拥着来到大队部,大队部里革委会李目,书记李建文都在。李宝成问:“二旦今怎么没给我们做饭啊”
“是吗”李目佯装不知的样子,“我叫通讯员艮虎喊他去。”通讯员李艮虎迈开小腿,扭动着只有米三几矮小的身子走出了大队部。
会,李艮虎矮小的身子回来了,他用尖细的声说:“二旦说不做了,说知青难伺候,说大队说他烧煤烧得快,还说他在部队时,烧的煤可比这多多了,又说粮食也没甚了,巧妇难做无米之炊。”
大队革委会主任李目听完,说:“咋吃这老快,两千斤粮食就没了,那咋办”
“咋办,我们也得吃饭啊”知青们齐声说。
“那这样吧,你们先从大队库房里领几百斤粮食,领三百斤茭子,领二百斤玉茭子,先把这阵过去再说。”大队书记李建文瞅瞅李目说道,李目点点头。
“谁给我们做饭呀”知青又问。
“你们先轮流做吧,每天留两人做饭,不用上工,行不”李目好似征求意见,其实就是决定。
茭子,就是高粱,玉茭子,就是玉米,知青们这天都没上工,大家简单分工后,领粮食的领粮食,烧火的烧火,洗菜切菜的洗菜切菜,大家捋胳膊挽袖子地干开了。
虽然是初干,可是毕竟在这伙房里呆了近两个月,偶尔也帮着切切菜,烧烧火,所以,烧火的八大锅水烧开了,切菜的也切了大案板土豆,就等着粮食了。
领粮食的单丁和葛存天回来了,他们推着歌小平车,车上放着两条装得满满的细长袋子。
“领回来了。”
“嗯。”
“那咱们做吧。”
“嗯。”知青们七手八脚地把粮食搬进伙房,正准备往盆里倒,打开系的绳,看里面是粮食,是原粮食,玉米粒粒黄澄澄,高粱粒粒红灿灿,都是粒,不是面,赵亮叫道:“这怎么吃啊”
“就是怎么吃啊”男声女声好几个声音附和道。
“怎么吃呀”到大队磨坊去磨吧。
几个男知青忙把粮食搬上小平车,去磨面了,可是不会,又推回来了。知青们都好奇地望着他们,同去的赵亮忙说:“磨面,大队磨房就是个电磨,足排了十几号人,每个人最少半小时,等咱们磨上也要晚上了。”
“那石磨呢”
“石磨,”赵亮自嘲地笑着说:“驴拉磨,个小时能出五斤面,咱们没驴,只能人推,小时也就出三斤面,比电磨排队更慢,怎么办啊”
知青们男的女的目目相视,都无言沉默。沉默了好会儿,许加添突然说:“咱就煮原粮吃,嫩玉米咱们在北京也是吃粒啊”
“对啊”管同接下道:“那个驴,那个马不都吃玉米粒吗”
“咱们又不是驴,不是马。”女知青白枝枝细声细语地说了句。
“我看也差不多”孙茂嘴斜,冷笑着说。
葛存天成了半碗煮熟的玉米粒,上面又盛了薄薄层高粱粒,每回吃饭,他都这样,别看他戴着个眼镜堂堂正正的样子,其实心里鬼点子很多。
倍的男生喝小米粥时,都成满满碗,他却每回只剩大半碗,开始别人都笑他,认为他傻。可是,大家渐渐发现,他不但不傻,反而比别人都精明。
原来,他早已算计好了,大家各盛碗,锅里粥时吃不完的,还能剩下五六碗,七八碗的,那么剩下的呢,谁先吃完,谁就能盛。男生吃饭速度都差不多,半碗总要比碗先吃完,所以轮过后,第二轮盛小米粥,他总是第个时间长了,他怕别人发现其秘密,有时也故意慢些,排在第二轮的第三个第四个,或第五个第六个,总之,第二轮盛小米粥,总有他的份,因为他心里早算计好了,两个大半碗总比碗多。
这次,他碗里的玉米粒和高粱粒也只有大半碗。
他那勺子把煮熟的高粱粒往嘴里扒拉着,味道还算可以,虽然不太软,也还嚼的动,他口高粱粒,几丝老咸菜地吃着,吃得很香。
碗上层煮熟的高粱粒很快吃完了,他又吃煮过的玉米粒,望着黄澄澄煮涨的玉米粒,他的脑海里出现每年夏秋时啃着煮熟的玉米棒子的情景,闻到玉米粒的香甜味。大大的口放到嘴里,嚼,怎么不太嚼的动,又连嚼了几口,仍然不太嚼的动,好像嚼的不是玉米粒,而嚼的是剥掉玉米粒棒子的近乎木质的棒子芯。
他木然了,没想到这玉米粒这么难煮,他思量着,他用眼光扫了大家眼,看见伙房粒的男女知青或站,或蹲,或坐着,都在吃煮熟的高粱粒或玉米粒,他发现有几个知青看着碗,停住皱着眉在沉思,他知道他们也感觉到煮过的玉米粒嚼不动。
他不能再拖延了,他疾步走到大锅旁,把碗里的玉米粒倒进煮玉米粒的大锅里,从另个煮高粱粒的大锅里盛了老大勺高粱粒,嗬,这勺,足足装了他半碗。他抬起头,发现大家都用种询问的目光注视他,便忙说道:“这玉米粒怎么嚼不动啊”边说边离开灶台。
男知青们沉寂了下,继而,呼的下,都拥向灶台,纷纷把碗里的玉米粒倒进煮玉米粒的锅里,又忙去盛煮熟的高粱粒,只是锅里的高粱粒没剩多少,四五个人盛过后,便干锅了,只剩汪汤。
薛玉昌吃过饭后,便回到自己的住处。
他住在村里唯的个地主家。说是地主家,其实和普通村里的庄户家没什么两样,也是干打垒的土院墙,也是干打垒的房屋,门窗的面是蓝砖砌的,只是院子挺大,排十间房,院子里有口水井,院子里中了十几棵枣树,六七棵梨树。
地主家有四口人,地主本人和他老婆,及对儿女。地主和地主老婆已经五六十岁了,儿子三十来岁,女儿也二十岁了,只是儿子没娶,女儿未嫁,家四口,都住在院里。
第十章 暴殄天物
地主家房子多,老两口间,儿女各间,家人很少说话,知青住在紧东边间,薛玉昌就住在那儿薛玉昌刚来村时和李全旺,葛存天起住在那里的,可是,只过了几天,他们便相继搬走了,去和别的知青挤热炕去了,丢下薛玉昌人,仍然在这地主家住。
每每想到这里,他心里便有种凄凉感。他父亲是个革命干部,文化大革命说他父亲是特务不久,便到西郊铁路上卧轨了。此后,他的背上便被压上座大山,心里压了个磨盘,原来胳膊上戴的红卫兵袖章被别人没救了,自己身上穿的父亲留下的就军衣被别人抢跑了,插队了,和自己住个屋里的好朋友们,也借故搬走了。现在,他这个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反革命分子的子弟,也只能和他地主住个院子。
他感觉好像是个轮回。因为听父亲讲,他的爷爷早年也是个地主,父亲把爷爷的地卖掉,把房子卖掉,捐助了红军,自己也参加了红军,所以薛玉昌也常寻思,从跟上讲,自己也是地主子孙,住地主家,也是命里注定。
想是这么想,心里仍感到凄凉,百无聊赖,他便透过屋里唯带玻璃的窗户,观察院子里的鸽子。
地主家养了好几十只鸽子,有白色的,有铁色的,有灰色的,还有半白半黑的,每天清早,地主儿子便拿着根拴着布条的杆子,把鸽子轰起,大盘鸽子便在天上盘旋,他家的鸽子都不带哨,好看是好看,但没什么声音。
鸽子在天上盘旋几圈后,便飞向远处了。上午九点多回来,便到个放着白色水的水盒前饮水,下午点轰出,三四点钟又飞回到白色的水盒前饮水。院子的地很平,踩得也很硬实,经常能见地上有些高粱和玉米粒片片的,薛玉昌以为这些粮食是喂鸽子的,心想,这地主还真有粮食,撒这么多粮食喂鸽子,他几次指着地上散落的粮食问地主儿子:“喂鸽子呢”
那个大汉只是笑,“嗯。”了声,便进屋了,从不多说。
他趴在炕上,从玻璃窗向外刊,鸽子三三五五地飞回来了,回来,便蹦蹦跳跳地到水池边喝水,他看着看着,突然看见几只刚喝过水的鸽子脑袋突然左右摇摆起来,随着鸽子脑袋的摇摆,粒粒的高粱玉米便从鸽子嘴里喷了出。
鸽子是不是病了不知怎么,他忽地替地主养的鸽子担心起来。过了会儿,又见几只鸽子从外面飞回,喝了盆里的水,脑袋又摇摆起来,从嘴里又喷出高粱玉米粒来,他继续观察着,发现几乎所有从外面飞回的鸽子都是样。他心里纳闷,便连续观察了好几天。
天天如此,也没见鸽子生病,而每次鸽子喷出粮食后,不大会儿,地主家的儿子便拿把扫帚,把地上的粮食扫起,放到簸箕里,上面盖上个窗纱罩,放到院子当中晒,第二天再收进口袋里,薛玉昌明白了,他是靠鸽子弄粮食呢找了个空儿,他问地主儿子:“你拿鸽子外面吃食,都到哪吃食啊”
“地里。”
“地里哪有”
“地里多的是。”
地主儿子看了他眼继续说:“现在收庄稼,谁能做那么细,高粱把头砍往地上摔就算干了活。玉米掰下棒子,也往堆上倒就算干活。地理剩下的小穗高粱和小个玉米都懒得收,放到地里让麻雀啄,打捆,装车,卸车,哪个地方不落下庄稼,谁去捡拾,都浪费掉了,我养鸽子让他们去捡,去拾,回来再让它们喷出来,积少成多,不光能赚点粮食,年底也能有几个鸽子煮着吃。”
“那你喂它们什么水让鸽子把粮食吐出来”薛玉昌指着装有白色液体的水盒问。
“这个呀,就是石灰水。鸽子喝了石灰水,就把粮食吐出来,在这儿,不是新鲜事,家家养鸽子的,都是这样。”薛玉昌默然了。
薛玉昌还从来没和地主儿子说过这么多话,自从谈养鸽子的话后,他和地主家的人的话便多了起来,进门互相也能打个招呼,有时也能聊上会儿,偶尔,地主家的儿子也给他送块煮熟的红薯,蒸熟的窝头和两块老咸菜。
地主家的房檐下地上和村里其他人家样,都放有两口大缸,缸足有半人多高,上面盖着石板做成的盖,般时候缸都半盖着,口是酱缸,口是醋缸。酱缸里边有些酱色的汤,汤里面放着些萝卜,洋白菜和鬼子姜之类的菜蔬。醋缸里面是些带壳的高粱和带壳的小米之类的。酱缸里有酱咸菜的味,醋缸里有股酸酸的醋味。
薛玉昌最爱吃地主儿子送他的老咸菜了,这咸菜有些发黑,半干不干的,有些像果脯的咬劲,但是咸的,可又不是死咸味,有股软绵绵的咸味,他问地主的儿子:“这咸菜怎么做的”
地主儿子告诉他:“这咸菜就是酱缸里捞出的腌过的萝卜,把它蒸熟,放到罐子里,喷上点酒,盖严,放个十天半月,打开,晾开就成这里黑漆漆的老咸菜了。农村,也没个甚,只好在腌咸菜上下点功夫了。”地主儿子自我解嘲地说。
接触多了,薛玉昌了解到,地主的前两代并不是地主,家里也就七八亩地,是个下中农。他的爷爷在口外,呼和浩特给买卖人家做活计,做做了四十年,攒了几个钱,要解放时,个要跑台湾的大地主卖地,便宜的很,几块大洋亩,他便买了七八十亩,没想到,买下的地刚种了茬庄稼,便解放了,他便被化成地主了,而且是村里唯的地主。
薛玉昌想:这个人家业够倒霉的,早不买地晚不买地,非要快解放买地,得,地主帽子扣上了,扣几十年,还要扣个几辈人。
天下午,知青们被叫到大队部,革委会主任李目向大家宣布了任务:大队为了发扬革命精神,村里也要破四旧,破四旧破什么呢,就要消灭村里各户养的鸽子。
李目接着说出了村里养鸽子的七八户人家的名字。当然,头户就是村里唯的地主,李广利家。
薛玉昌听到要抄自己住的李广利家的鸽子,心里便有些发慌。但他不敢多说什么,便找了个茬,悄悄溜出大队部。李广利的儿子李三江刚出院门,刚好碰到薛玉昌,当薛玉昌把大队要超鸽子的事告诉李三江,这条大汉立刻满脸通红,但片刻便又安静下来,小声骂了句:“龟孙子,又欺负你老子了”随即,立刻返回院门打开排鸽子笼的间,把七八只鸽子放飞后,便对薛玉昌道:“你赶快回吧”
“你怎么不把鸽子都放飞”薛玉昌问。
“都放咋行,他抓不到鸽子,抓你啊”李三江叹了口气道。
和挖坟样,抄鸽子的事村里只有贫协主任李声响带着男知青去执行的,个村的,都姓李,这缺德事没人干。
知青许加添似乎又找到文化大革命破四旧时的感觉,他在贫协主任李声响的带领下,家家地闯进人家,掏人家的鸽子窝,然后学着李声响的样子,把鸽子脖子用食指和中指加住。鸽子头在手心里,用力向下甩,鸽子的身子便和头分了家。
另外,男知青孙茂和单丁也学会了这招,也都争先恐后地把鸽子夹住甩向了鬼门关。他们干的很起劲,完全不顾养鸽的人家惶恐的表情和愤怒的眼神。
鸽子很快便抄到了最后家,薛玉昌所住的地主家,也是养鸽子最多的家。
薛玉昌只鸽子也没甩,他因为日日和鸽子相处,多少有些感情,他是去那个背包的,别人把鸽子甩掉头后,他和另外两个知青拿着布袋,把没有头但仍在地上扭动身体,扑动翅膀的鸽子捡到布袋里,然后背着布袋跟着大伙到下家。
许加添抄了两家鸽子后,突发奇想,便跑到村东头半里地外的熬盐房去了。
许加添知道村东头熬盐房的李文华那老头也养了群鸽子,想先来,卧卧底,别让这老头把鸽子都轰飞了,抓鸽子时抓不到。
几天前,他曾来过这个熬盐房,这个熬盐房只是三间相通的屋子,屋里支三口大锅。门外有几座两丈高的盐土堆,盐土都是附近地面泛起的白花花盐碱地上面的土。秋冬,妇女小孩们用种好像耙子但无齿只块窄铁板做的叫皮毛的工具,将盐土刮在起,堆成盐土堆,要熬盐时,挖个坑,放上水,把盐土放到里面泡,然后在挖个坑,里面放口缸,在缸口前放上筛子,筛子上放上层干草,把泡过盐土的水过滤后,流到缸里,这盐土水便像浅酱油般的颜色了,把这水舀进锅里,用火熬,便是熬盐了。
第十二章 暴殄天物2
许加添上次只粗粗看了下,只是看了大致流程,具体熬盐操作他并未看明,所以这次,他倒想事先看个明白。
屋里昏暗,锅边点着盏油灯,灯前坐着个老汉,正在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锅里煮得冒泡的盐碱水,许加添看清,那个老汉正是李文化。
李文化见进来人,抬头见是知青,况且许加添前几天来过,并和他说过几句话,也算是半熟脸,他便指了指屋内偌大的炕,示意许加添坐下。
许加添坐下,见李文化老汉仍注视着锅里煮的冒泡的水,便立身凑过来,问:“熬盐是怎么熬啊”
“好熬,好熬。”李文化老汉指指锅里:“细看,锅里有小花花,那就是盐花,盐花多了,盐就出来了,许加添细看,果然见水中飘浮着好似雪花样的小白花朵朵片片在水中绽放,在油灯光的照耀下,好似三月水中的桃花水母。又过会,只见锅内帮上,结出个个晶莹的好似宝石似的小点点,小点点越长越大,慢慢变成方形,多边方形,看,就是盐粒了。
李文化老汉见许加添看的仔细,精神便来了,用他那尖细的声音说:“熬盐,说是技术便是技术,说不是技术,便不是技术。”
“为甚”许加添问。
李文化老汉用尖细的声音继续说:“熬盐关键看盐花,看盐花出来了,就能出盐,熬过盐的水再熬,就看碱花,碱花出来了,就出碱了,熬过碱的水再熬,熬出硝花了,就出硝。”
“那熬过硝的水呢”许加添接下话茬说了句。
“熬过硝的水再熬,就是渣子了,也就是盐拐子了,卖到五台喂牲口了。”
噢,原来这盐碱水还能出这么多东西,许加添思量着,继而,他突然想起关于李文化老汉的传他小时候在皇宫是做太监的后又给阎锡山带小孩,是否是真的,听他说话尖声尖气,不妨问问。
许加添便假装随意的问:“大爷,听村里人说,你以前给阎锡山看过小孩”
李文化老汉愣住了,正在点烟锅的手也抖动了下,随后便坐在熬盐锅旁,低着头看着锅内粒粒正在长大的盐粒,叭哒地抽了几口烟后,叹了口气说:“唉瞒是瞒不住,这谁都知道,我早年做过太监,在北京城呆了好几年,皇帝没了,又跑到阎锡山给人家看小孩,没办法啊,家穷,咋办”
许加添见老汉悲苦的样子,真后悔不该问这些话。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许加添知道抄鸽子的人来了,便随老汉同出了屋。
门外是贫协主任李声响和男知青孙茂单丁等六七个人。
贫协主任李声响见李文化老人出来,忙笑着说:“二爷,大队要消灭资本主义,要抄鸽子你老担待着点。”说着,向孙茂和单丁等人挥挥手。
鸽子窝就在屋檐下,屋子不高,踮脚就能掏到,男知青几个人七上八下,会儿就把十几只鸽子掏出甩到地上,身首分家了。
李文化白净的脸上抽搐着,随后咬住牙用尖尖的声音骂道:“你这龟孙子的,你爷爷穷的毬都没条了,你还抄我鸽子,我养这俩鸽子还让它们给我挣棺材本呢你个狗日的”
贫协主任李声响见把甩掉脑袋的鸽子都装进口袋,便指着李文化说:“二爷,我给你面子,你老家伙别不要脸,你穷的毬没条怨谁,怨我”说着扬长而去。
薛玉昌脚深脚浅地往家里走。他喝醉了,是在大队部喝醉的。知识青年在贫协主任李声响的带领下,抄了袋子没脑袋的鸽子,拿到大队部,通讯只李艮虎见,立刻咧开了嘴,笑着说:“日毬了,弄了这老多,今咱们开荤了”说着便指挥着几个抄鸽子的男知青和大队会计李三狗,给鸽子拔毛,开膛,洗刷。
知青见拔毛太麻烦,索性连鸽子皮块剥下,既干净,又速度快,所以,不大工夫,大盆鸽子肉便剥出来了。院里平时就有口煮饭的大锅鸽子的李艮虎早已把锅内放上水,并在锅下灶膛内生上了柴火,大队部的个柜子里又有现成的油盐,花椒,大料等调料,鸽子下锅,不会儿,香喷喷的盖子就煮熟了。
鸽子摆上大队部的桌子,大队干部和抄鸽子的六七个男知青便嘬上了,通讯员李艮虎跑动的小身子,不知又从哪弄来塑料桶白酒,于是大家便用碗或茶杯盛上酒,你口,我口喝了起来。
革委会主任李目就上口,便话多了起来,说抄鸽子是公社下的命令,他坚决的执行,他决定的事,村里没人敢反对,话语间显示出他就是这个村的司令官,他跺脚,这个村就要颤颤,村支书李建文只是边喝边吃边笑,和男知青这个说句,那个聊句的,副和事老的样子。
薛玉昌吃着鸽子肉,觉得真是美味无比。以前在北京也吃过鸽子肉,只不过是在汤里有两块剁碎的鸽子肉或是煮熟的小块小块的鸽子肉,都是淡淡的要甜不咸的,而且家人吃只鸽子,自己也就吃几块,所以也没吃出特别香。
今天不同,鸽子都是整只整只的煮,味道较咸,再加上插队几个月,天天素食寡汤,肚子里早没油水了,口咬掉半个鸽子胸脯,汤水从嘴里留出来,滴到身上都是香的,只吃完,再来只,这只吃完,再拿只,那叫过瘾,配上酒,喝痛快,把家里的愁事,苦事,把插队的劳累和前途,都扔到九霄云外了,吃啊喝啊,管他呢,他渐渐地喝的脑袋有些晕呼呼的了,可是他仍然在吃,在喝,他要品味醉方休的感觉。
薛玉昌不知道哪时候离开的大队部,他只觉得往住处走,他的脚像踩棉花,有些不听使唤,他终于走到住处了,他推开院门,他觉得门槛绊了他下,他好像趴下了,轻飘飘地趴下,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许加添吃饱喝足地回到自己住的院里,他是和管同,张斌住在个屋。
院子除了他们三个知青外,主人是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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